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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与幸臣 上——by太子长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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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翰林院的大门刚刚打开,就进来五六人簇拥的老者,慈眉善目,形如松柏之姿,走如疾风之势。而身旁原先办公的官员们纷纷起立相应,站成一排对着那老者行礼作揖,请安示好。

一直跟在洛浮夕身边的宫人在他耳边解释道:“此人便是帝君跟大人说过的,翰林院大学士,赵阁老。连协办大学士,都要看他颜色!”

眼前的老者,居然就是那副【洛水游兴图】的主人?

他在二十年前去过洛水?

问候完毕,那赵阁老便随协办大学士等人一同入了书斋,商议科举之事,隔了一会儿,就听壮如洪钟之声从书斋传出来:“帝君所提及的洛大人在何处?”

洛浮夕一惊,这分明是叫自己了!

他急忙由人引着,进到书斋里面,之间那赵阁老气定神闲,协办大学士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洛浮夕急忙给赵阁老作揖行礼,礼毕抬头,发现赵阁老已经看自己多时,却也说不出的奇怪。

赵阁老呆呆盯着自己的脸看了几秒,也不说话,却在不住地点头微笑,等洛浮夕再此喊了一声“给阁老行礼!”对方才觉醒一般回了神。

他道:“你便是帝君提及的洛水王子洛大人?”

“正是!”

“果然是少年才俊之辈,老朽听闻帝君赞你文笔出彩,又对天朝文化颇有造诣,老朽自信帝君的举荐必是才德兼备之人,若不嫌弃这活儿劳苦,可否劳烦洛大人跟老朽一起,为今年的科举之事出分绵力?”

听闻此话,这赵阁老有意要将洛浮夕提于机要之处,不禁心情开阔起来,连连道谢。

那赵阁老又道:“从今日起,老朽便是洛大人的师傅了!”

洛浮夕喜上眉梢,不管这赵阁老是因为墨夜的关系,肯受他为学生,还是另外的关系,总之若能得到【洛水游兴图】主人的点拨教授,必是人生最需得意之事!

他急忙弯腰,再行师徒大礼,开口叫了一声“老师!”

自今日起,洛浮夕便成为翰林院大学士赵阁老的学生,并其左右手。

终于朝他转迹的人生,迈出了第一步。

洛浮夕自打成为赵阁老的学生,在他手下办事,每日来回于宫廷和翰林院,到也相安无事。墨夜见洛浮夕终于不再做无谓抵抗,顺从了他的意思,对于他的索取,反倒是停滞了一段时间。

而那赵阁老,似乎承了帝君之意,对洛浮夕颇为看重,几番试他才学,到也认同,便索性常带着他一同为秋试一事奔波。

所谓忙碌常常让人忘记心中所怨所恨,到也贴切。

这期间,墨夜似乎很忙,因为墨夜不曾再传洛浮夕一次。

几乎,将这个人忘在了后宫,偶尔听见子沐说道,墨夜昨日去了胡奴国公主处,今日便封做了胡妃;或者前日去了红宵处,送给他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又有大前日,大大前日,去了哪个妃,哪个夫人,哪个美人处等等,也不知道是从谁的嘴巴里听来的。

洛浮夕笑道:“他去哪里,与我何干?他不招我,倒要感谢他,他招我,我都不知如何是好。”

那子沐虽然知道自家公子对墨夜多少心有芥蒂,可不管怎么样,墨夜都强占了洛浮夕,如今不闻不问,到多少有点被冷落的意思。

只顾嘟着嘴打抱不平:“不闻不问,还不如发发善心,把我们送回洛水便好,再不济,随便在京城置办处宅子,也比在这后宫里强!不伦不类,算什么。”

洛浮夕仿佛已经看透,自顾自家誊写一份参加秋试的学生名单道:“把我们放在宫里,他才能高枕无忧,以防我们私逃,或者秘通洛水。”

又一转念,调笑道:“子沐啊子沐,我怎么觉得,你来宫里几日,便变得跟那些见不到圣面的怨妇一样了?所谓的日日盼君不见君,夜夜对床空枕眠?”

子沐一听,连忙羞红了脸,对着洛浮夕的取笑一阵怪嗔,倒是几分可爱。

“公子你还那着来羞我,子沐再也不要跟你说话了。”

洛浮夕抚掌哈哈大笑,想到这里,突然念起什么一般,转头问道:“这几日事情太多,一时忘记问你,那日你藏了信鸽,好多天没有跟尚在京城的洛水随从们联系,眼下不知如何是好?虽我可以出宫,可前后都有宫人看着,行动不便。”

子沐道:“那日看情况不对,早就将信鸽放走了,这会儿应该就在帝都的洛水据点处,记得进宫之前,已经嘱咐了留守的随户们散做南疆来的商人,已有人在帝都的长安街口,开了茶水馆子,名叫【罗家茶铺】,【罗】同【洛】音,二十人的随户们,都已经在那里聚头了,为首的是曾经沉曦公主的近身侍卫,此人可靠妥帖,唤作【洪宝生】,做了茶铺的大掌柜,公子可有印象?”

“是他?”洛浮夕脑海里闪过一张忠厚老实的脸,点点头:“不错,洪宝生在洛水,也是一等一的勇士,这次护送公主进京很是得力。有此人做应,到正是可靠妥帖。——不过,我们入宫已有几日,与他们联系不上,那信鸽也不可能飞进后宫,如何知道洛水的消息?”

墨夜对洛浮夕,目前还是不甚放心的,有所顾忌,便着人看紧他,寸步不离。离宫不可能,哪怕在翰林,也被无数双眼睛盯着。

子沐也是面有难色,不知道该如何解决此事,“……这确实棘手。”

洛浮夕在房里来回踱步,忽见角落里陈列的那把古琴,静静地躺在香炉后面,不知怎的,居然又想起了一个人来。

“韩来玉?”

子沐不解:“他?一个小太监有什么用处?”

洛浮夕回忆道:“一般的太监,确实没有什么用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这个韩来玉,现在是杂役房的运柴宫人,每日都要进出宫,此时却是大有用处的。”

“你是说……要靠他来给我们运送消息?”子沐微微皱眉:“可是此人的底细,我们全然不知,靠得住么?”

洛浮夕沉凝片刻,下定决心道:“这回……不可靠也得靠了!”

在宫里,他们除了一个在某种程度上看上起跟我们站在一条边上的红宵公子,再无第二人可以信赖。

二十二.良辰好景

洛浮夕需要小太监韩来玉助他一臂之力,如何拉拢,又是一个“巧”字。

第二天一早,洛浮夕誊写好了卷案,原本要在早上赶送到翰林院,今日却以身体略感风寒为由,将出宫的时间挪到了午后,那跟着洛浮夕的宫人见他早上起来时咳嗽的厉害,也没有起疑,只问需不需要请御医来看?

子沐对前来探视的宫人道:“我家公子怕麻烦,早说了【请御医,便要通汇帝君,帝君处理国事已是大忙,不必惊扰】。公子说他休息一上午便会没事。”

随后又命人去翰林告假。

直至用过午饭,日头毒辣之时,居然起身准备出宫去翰林院。

已是仲夏,帝都天气炎热,动一动便是满身的汗水,宫人们都愿意在午后躲在廊下树下,没事能少动,则少动,而此时洛浮夕执意出宫,跟着的宫人们大都只能默默坐在车后,却也不情愿多管闲事。

行至宫门口,马车的速度渐渐变慢,洛浮夕揭开帘子,正如他所料的,那运柴的杂伙房宫人们,推了满满一车子的干柴,从侧门进来,其中在车后处使劲的,便是他要寻的韩来玉!

天气炎热,宫人们出宫办事,若无急事,便喜欢早趁乘着太阳还没有升起,或者傍晚太阳下山之时出宫,所以这两段时间行走的人数颇多,那守宫门的侍卫也是在这段时间最忙,人一多,便容易出纰漏,所以这无关紧要的流动,便被安排在了人最少的时候,比如这杂伙房运送干柴之事。

洛浮夕早先探到了韩来玉当班的时间,又故意装病晚出宫,为的就是在这一刻,造成与那柴车巧遇的假象。

果不其然,马车遇到了体积庞大的柴车,不过两辆马车可通行的甬道便显得狭小不堪了。洛浮夕的车子停了下来,等对方先通过,就在看到韩来玉几乎与自己擦肩而过的时候,洛浮夕叫住了他:

“韩宫人!”

韩来玉扭头,居然是多日不见的洛浮夕,急忙高兴的擦了擦汗,跟管事的知会了一声,便行到了马车下,毕恭毕敬行礼道:

“洛大人还记得小奴?唤小奴名字便可!”

洛浮夕身旁的宫人只微微张开一眼,见不过是个杂伙房的奴才,便没有过多理睬,自顾自的在车后继续合眼小寐。

“多日不见你,可好?”

“承大人关爱,小奴还在杂伙房做事……”说到此,又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

那会儿太阳毒辣,地面上升起热气,灼烧地人脚底生烟,韩来玉本是长了一张白皙的脸,不过一月有余,天天曝晒于毒日下,早就黑了一层。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湿了衣领。

洛浮夕伸手从身上捞出一块汗巾,竟直接递到韩来玉面前,道:“天热,拿去擦擦吧!”

对方一愣,颤颤巍巍地接过了汗巾,抬头时分,遥见那马车飞快地朝宫门驶去,哪里还见得到洛浮夕的影子?

前面的柴车已经远去了,甬道里只剩下韩来玉,如同做梦一般,只有手里的汗巾在告诉他,刚刚那人确实是洛浮夕。

韩来玉抖开了汗巾,没想到边沿上写了苍蝇大的字:【亥时整,洛居。】

这个小奴才分外聪明,见了上面几字,便明白,说的是今天晚上亥时,在【洛水别居】处见洛浮夕。他对自己有恩在前,他又是知恩图报的人,必然要为洛浮夕做马前卒。

话说洛浮夕到翰林院之时,赵阁老正结束了午休,一个人于藏书房里画画,洛浮夕捧了誊写完的名册送到他手里。

赵阁老停了笔,翻开名册,之间上面字迹工整,行笔有力如有风,很是欣喜:“洛大人年纪轻轻,一手书法倒是运了气,很是有点底子。”

洛浮夕听到老师夸奖,倒是不好意思起来:“不敢,老师抬举了。”

那赵阁老又道:“字画一家,对字有心之人,对画也颇有建树,洛大人要是有兴趣,来品鉴品鉴老朽的这幅画如何?”

他低头看去,却见刚刚收笔的一副绝妙丹青,跃然纸上。那画里正是藏书阁对面的一处繁花景致,画的是海棠,浅叶,青石,蝉鸣,写意流畅。

洛浮夕不禁开口道:“西府海棠落乱红,廊下金叶争闹春。”

赵阁老一听,哈哈大笑:“海棠开在盛夏,已经不是春天啦!”

随口说的两个句子,竟被赵阁老捡了一个误,倒显得洛浮夕在大学士面前想要卖弄文采,反而东施效颦一般,不由红了脸:“老师说的是,学生才疏学浅,闹了笑话。”

赵阁老喝了口茶,摆了摆手道:“不,【西府海棠落乱红,廊下金叶争闹春。】,这两句倒是让老朽念及了一位故人。”

“恩?”

“跟洛大人一样,也是洛水人士。”

洛浮夕瞪大眼睛,觉得稀奇,又一想,其实可解,那赵阁老二十年前去过洛水,对洛水景色很是欣赏,所以才有了一副传世的【洛水游兴图】,本就是文人雅士,在洛水结交了什么好友,也是常事。

可那赵阁老说完【故人】两字,若有所思,似乎想起了往年旧事,目光一闪,对着洛浮夕道:“想必洛大人已经知道,老朽多年以前,曾游兴过洛水?”

“是,学生听帝君说起,也见过老师所做的【洛水游兴图】,让学生想起了洛水故园的一草一木,风土人情,解了学生的思乡之情,还多亏了老师。”

“哦。原来如此。”赵阁老放下茶杯,行至窗下,对着那一簇开得妖艳似火的西府海棠道:

“……我与你王父,倒颇有些渊源……”

洛浮夕站在赵阁老背后,憋见那直挺的背脊,微微颤抖。

他在翰林院与赵阁老相见恨晚,两人言谈甚欢,加上为科举一事奔波,忙得天昏地暗,那赵阁老便宴请了洛浮夕一同吃过晚饭。

回宫的时候,已经天色大暗,早是用完晚膳时刻。

洛浮夕对于赵阁老那句【与你王父,倒有些渊源】的话,十分好奇,可洛浮夕想要知道到底何渊源,那赵阁老便就此打住,再不肯做半分的回应。洛浮夕想开口问,又觉得不妥,他不愿再提起,问了也是白问,反而会让对方觉得自己这个洛水的人,实在好奇心太重。

想必,便不多作好奇,将问题吞进了肚子。

席间,无非不过是洛水种种的缅怀,又问了洛浮夕一些关于秋试的意见。他本是异邦,对秋试之事并不熟悉,那赵阁老也不过是想知道别族如何挑选文武奇才,做个比较借鉴。洛浮夕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气氛十分融洽。

转眼车已进了【重华门】,离亥时,还有一个时辰。他不知道那韩来玉是否真的会看明白汗巾里的字,并准时在亥时来洛水别院,因为只有这个时候,其他宫人们才会准备休息,对他不再有过多的关注。

看眼走到了别居门口,竟然看到子沐站在门外,一脸焦躁地来回踱步,见到洛浮夕出现,狠狠使了眼色。

“怎么了?”

子沐在他耳边轻声道:“帝君来了……”

这四个字震得洛浮夕心肝打颤,不由在门口顿住,“现在?在里面?”

“是,来了有一刻了!……那亥时的事怎么办?”子沐提醒道。

洛浮夕心想,此时如何都不能让帝君看到自己跟一个杂伙房的小宫人有来往,他生性多疑,肯定会弄个清楚,便对子沐咬了咬耳朵:

“你别进来,一进来恐怕难出去。别人问起,就说我早上病了,红宵公子知道了来问,你这会儿是去红宵公子地方报平安。……你等在暗处,若亥时韩来玉来了,就拉住他别走近,等帝君走了再做打算。”

子沐机敏的点点头,便走了。

洛浮夕见他远去,这才收拾了衣服,迈进了宫门,一面想,这次无论如何,都要弄得墨夜心情舒畅,不论想什么法子,都要尽快赶他走才是。

进了院子,来到寝殿廊下,常公公站在门口等候,见到洛浮夕一个人来,问道:“洛大人终于回来了,帝君正在等你。……子沐刚刚说去门口等你,这会儿怎么不见他来伺候?”

没想到常公公眼睛如此犀利,幸好刚才套好了词,便道:“在下早上不舒服,红宵公子知道了,差人来问候,我刚派子沐去红宵公子处报个平安。”

“原来如此。”常公公引他进了门,道:“帝君,人回了。”

洛浮夕掀开帷幕,见自己房里的软榻上坐了墨夜,百无聊赖地翻开他抄写的翰林院公文,正在看。

“帝君今日怎么得空,来微臣的地方坐坐?”洛浮夕给他行完礼,到也不拘谨,有别于之前对他的谨小慎微。

墨夜抬起眼,将公文摔在一遍,勾了勾手指,示意他走近一点,“你住进这里多日,朕来看看你,不行么?”

洛浮夕顺从的走到他面前,对上那双慵懒的凤目,也不知对方坐了多久,但脸上已经显露出一丝不耐烦。

“臣不敢。”

想到要赶紧赶墨夜走,眉目一转,计上心来。

刚刚冷淡的语调微微转暖,对着那双深眸轻轻一笑,似乎在怪嗔墨夜一般,有点撒娇:

“……这里的一切都是帝君的,帝君想来便来,臣当然不敢多言。”

“哦?这里的一切都是朕的?”似乎洛浮夕话里有话,而且语气与之前大不相同。墨夜自动将【一切】也包括进了洛浮夕本人,原先的不耐烦一扫而空,故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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