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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与幸臣 上——by太子长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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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洪宝生难得见到洛浮夕一面,还没有机会与之深谈,洛浮夕便又在宫人的监视下回了宫,他捏着手里的一吊钱,分外不是滋味,忽然觉得手里好像揉了一张字条。

低头一看,那正是刚刚从契约书上撕下的一个角落,上面只写了细小的一个字:查!

查?

查什么??

洪宝生一抬头,梦见了钱掌柜兴高采烈的德行,又细琢磨了刚刚洛浮夕与钱掌柜的一番对方,心里马上透亮了。

查什么?

洛浮夕让他查着赌局背后,是朝中哪个人在做罪魁祸首,将消息卖给了赌坊。

由此顺藤摸瓜,必然会让洛浮夕知道,这次科举是否有人舞弊徇私!

洪宝生想,自己与钱掌柜已经算作兄弟,要从他的嘴巴里掏出点消息,应该不难。又想到,自己那一只以为还是个孩子的少主洛浮夕,不过半年的时间,居然心思慎密到这种程度,又是感慨万千,即是惊,又是喜。

那不谙世事的少年郎,如今已经长大了。

御书房。

“听说你今日去了一家茶铺,赌了一把?”

对方接过自己温好的茶水,有心无意地问道。一面漫不经心的看着奏章,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臣去了哪里,说了些什么话,一样也瞒不过帝君的眼睛。”洛浮夕讪笑道。

对方却不以为然,“那你是再怪朕,在你身边按了眼线,监视你的一举一动了?”

他倒是坦诚,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行为和目的。

洛浮夕顿了下,继而又笑道:“臣是质子,帝君别说监视臣,哪怕是软禁,臣也无话可说。”

“你明白就好。”墨夜放下茶杯,招呼洛浮夕坐在自己身边。

“你是质子,朝野内外皆知,若朕不在你身旁按个人,那些老头儿必定要拿这事跟朕吵个没完,说来说去,不过【祖制】二字。”

“臣懂。”

“难为你懂。”

墨夜拉过洛浮夕的手,捏在手里,入秋后天气转凉,洛浮夕还是这身夏日的装扮,一双手透着凉意。

墨夜眉头一蹙,“怎么不多穿些衣服?”

洛浮夕面有难色,低声道:“……宫里有规矩,后妃和……娈宠,自有四季替换的衣服,我不算作是后宫的人……这【祖制】里也没有说。臣实在不知道,如何开口。”

“好一个【祖制】。” 似乎是对这两字的分外不满,每次说到【祖制】,墨夜的表情便会微微变化,到看不出是喜是怒,但洛浮夕感到,这两字后,必定又有一番故事。

一瞬间,墨夜的神色又舒展开来,似乎对眼前的臣子颇感心疼,声音也变得柔和:

“朕疏忽了,你自己也不跟常公公提?你是要等冻死在后宫里,才让朕知道么?”

“我……”

话没说完,墨夜便将洛浮夕一把抱在自己腿上,居然破天荒的让他坐到了自己身上。将他禁锢在怀里,一双手握过洛浮夕发凉的手,暖在手心里。

“这样是不是暖了点?”

怀里的人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墨夜微微一笑,竟就这样抱着他,一面继续批阅奏章。

二十七.暖手

洛浮夕被墨夜抱在怀里,一低头,便看见折子里的政事,他颇感奇怪,却也不敢乱动,那墨夜素日对奏章看得很重,不喜欢任何人看,也不许人动,怎么如今却抱着自己,跟没事一般?

他难道不怕这些军国大事,被洛水的王子一一窥伺了么?

这,到是有点不像墨夜的个性了。

他坐在他的腿上,多少有点拘谨,又不敢真的明目张胆的看那折子里的内容。背脊挺得笔直,也不敢全部靠在墨夜身上,不一会儿便脖子发酸。

墨夜看了一半,感到身上之人似乎僵硬的很,一手环过腰身,将洛浮夕又往自己的怀里顺了一顺。

“怎么了?还冷?”

洛浮夕不知是不是该说真话,想了想:“……不冷,可是,紧张。”

“紧张什么?”

“呃……”

欲言又止,终于还是豁出去,将心里所想全部告诉了墨夜:“帝君之前,从来不在别人面前看奏折……如今却让臣坐到您身上……臣惶恐。”

“呵呵。”墨夜嗓子里轻笑一声,也不停笔,在一份奏折处御笔朱批,“不知道为什么,朕就是喜欢把你招进御书房陪朕,这些奏折也不是什么大事,无非一些地方琐事,与你知道又何妨?你还在翰林任职,也算朕半个帮手。——所以无妨。”

说完,又将洛浮夕揉进几分。

两个人贴在一起,到底温暖了许多。也渐渐感到彼此的体温上升,洛浮夕不再觉得冷了,手暖了之后,便从墨夜的怀里挣扎出来。

刚刚洛浮夕贴在自己身上,身体夹在自己两腿间,相互摩擦,又有几分燥热,索性也放了手,一面道:“替朕磨墨!”

墨夜吸了一口气,平整了心态,便专心致志的继续批阅,洛浮夕自当在身旁伺候得小心谨慎,挽起袖子替他研磨,回头看他,但见墨夜神色云淡风轻,一心只关注手里的文书手卷,再不抬眼看他。

细细观摩,那低头时候的沉稳,鼻是鼻,眼是眼,棱角分明,天庭饱满,又英气逼人,确实是帝王之象。

看完一本,就放置在旁边,从另一堆里取来摊开,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前面小山似的奏折便被消化的干净了。

翻开最后一本,墨夜刚刚读了一半,那脸色便暗沉下来,似乎看到了让自己不开心的事。

“——哼!”

对方的嘴巴里哼了一声,居然恼怒的将折子一甩,狠狠丢在地上。

洛浮夕在一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见墨夜揉着自己的太阳穴,闭上眼睛,也不管那本丢在地上的折子了。

“帝君怎么了?”洛浮夕连忙跑下去,将地上的折子拾起来,忍不住往翻开的那页看去,居然是协办大学士陈阁老的折子!?

只看清了里面的一句,这样写道:

【……会元之名,争论不下,臣力荐试子王通赋,乃三朝武官之后,前已有武将被解兵权,朝内忐忑,军心不定。帝赐其会元,必会安抚军心……】云云。

速度真快,居然那么快就来请帝君裁夺了?看来这个陈阁老对王通赋夺魁,多有志在必得之心。

那么想来,洛浮夕心里一紧,想起傍晚时分遇到的钱掌柜之言,说其【朝中有人好做官】,暗示那翰林有人买通了消息,而那王通赋,似乎就是铁定的会元了。

“帝君,折子!”洛浮夕将地上的折子捡起来又重新放在了桌上。

墨夜这时也睁开了眼,对洛浮夕道:“【祖制】,又是【祖制】!”

“嗯?什么事情让帝君那么心烦,发了那么大的火?”

墨夜忍住怒火:“翰林裁夺不下今年【会元】的名单,一是赵阁老力荐的范白宣,另一个是陈阁老的王通赋。之前已有一份奏折,是翰林监察官之手,说了事情来源,让朕定夺,朕已经批了,拿这两人的卷子来看。没想这协办大学士如此性急,又给朕上了一份急奏,说了厉害关系。”

“怎么说?”

“……说朕之前已经解了几个武官的兵权,虽然也没有封右丞相【文靖公】,但还是无法平息他们的怒火,如今这王通赋祖上三代为武将,为我朝立下汗马功劳,若点他为会元,必会叫旁人闭嘴,安抚军心……”

“陛下的意思是……”

“上次的几个武官,都是先帝朝留下的,朕虽早年尚武,征战四方,可如今天下太平,要这帮老臣拥兵自重,迟早会坏事。”

墨夜慢慢说道,那眼里闪过一丝杀气,洛浮夕一眼便看出了他的意思。

哪里是怕老臣们拥兵自重,只是因为那些老臣早年分属各个皇子门下,都不是自己心腹,而今右丞相一死,他们便开始蠢蠢欲动,又企图在朝中割据一方势力,与墨夜分庭抗礼罢了。

早先根基不稳,留着一帮老臣,不过是博一个【英主善待旧臣】的名号,如今墨夜哪里还要顾及他们三分?而那些人也太不识实务,妄想在墨夜头上做规矩,谈祖制?

也该到了秋后算账的时候了。

墨夜又问:“你在翰林,对这个王通赋,可有什么看法?”

洛浮夕一想,是时候告诉墨夜他今日在长安街遇到赌坊下注一事,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统统告诉了墨夜,还将那钱掌柜的话一一传达给了墨夜。

只是没有说,这王通赋早就被民间认作是能得会元的首席。

“竟然有这种事?”墨夜脸色似乎不太好看。

“这臣也说不准了……帝君其实只要参考自己的意见,谁适合,便将会元赐谁,不就行了?”

墨夜点头,“既然你手里滕了他们两个人的试卷,拿来朕看。”

洛浮夕急忙招呼宫人,将带回宫的卷子拿进书房,在墨夜面前展开。

两份卷子,题目相同,都是说的政务,按【苛政猛于虎】为题,各抒己见。王通赋有完整的格式议政,用词华丽,多有修饰,开篇先对本朝帝王一顿歌功颂德,马屁拍的又不显得做作。再看范白宣,从民间处着手,又引经据典列举各朝各代拿重了苛政税赋的危害,有理有据,说得颇入人心,再谈前朝民间疾苦,又有一番报国之志,言三条时政归总,举例六项改革。

那墨夜看了,不住点头。

又问洛浮夕:“这册子里写的,王通赋是乡试二十一名?”

“正是。”

“那范白宣呢?”

“去年乡试,江淮郡解元!”

“第一甲等?”

“是。”

听洛浮夕说完,墨夜眯了眯眼,故意再问他:“那你说说看,这两人,孰优孰劣?”

“这……”

“但说无妨。”

洛浮夕转念一想,道:“臣的老师赵阁老,对范白宣很是赏识,臣作为学生,哪有跟老师唱反调的道理?再者,老师的眼光总是不会错的。”

墨夜一听,哈哈大笑:“好个洛浮夕,心里想着范白宣,就范白宣吧,还将责任都归给了赵老头儿?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狡猾了?恩?”

笑着又将洛浮夕拉近自己怀里,侧过脸去,将唇贴在他的唇上。

“嗯……”对方觉得突然,又挣脱不开,只好让墨夜咬个够本。

翌日,洛浮夕照样从自己的【洛水别居】醒来,他已经很习惯在御书房于墨夜修好了,与别人不同,墨夜也不知道为什么,居然分外喜欢传他来御书房侍寝,而那寝宫,也再与自己无关一般。

他一睁开眼睛,居然发现满屋子的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暖炉,青铜雕花的,铜黄添彩的,一时间还以为睡错了房间。

抬头看见一旁站了子沐,也不知道这家伙什么时候进的屋子,正对着自己笑得分外暧昧。

“怎么了?大清早笑成这样。”

那子沐递了换的衣服给他,洛浮夕低头一看,不是自己带来的衣服,是全新的。

“这衣服怎么回事?”

见子沐笑道:“公子,你不知道,你被送回来以后,常公公也跟着来了,一起来的还有这些个玩意儿。”

用手一指,竟是这些大小暖炉。

又道:“不止这些,还有秋冬两季的衣服,秋服六件,冬装六件,还有一件貂皮斗篷,一件白狐坎肩,另有青铜暖炉四顶,铜黄手龛两只……全都是帝君赐的。”

“帝君?”突然想到他昨日握了自己的手,帮自己取暖,没想到他还记着。不由一怔。

“常公公还带了帝君话来。说什么,公子来自南国,从来没有试过北国入秋后的肃杀寒冷,所以早点备了这些暖具给公子。”

“他倒是有心了。”洛浮夕淡然一笑。

那子沐又不死心一般的凑上前来,对洛浮夕轻声道:“公子,你说……帝君是不是真喜欢你啊?”

噗!

洛浮夕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被子沐天真的话噎个半死。

喜欢?

这个从来不让别人猜透自己心思半分的帝君,会喜欢自己?

洛浮夕笑着摇了摇头,一指头戳在子沐脑门上:“喜欢?他最喜欢的,只有他自个儿!”

二十八.举贤避亲

时隔一日,翰林院依旧没有商量出个所以然来,又听闻京城上下都在为谁能做会元开赌局,一时间这个话题成为街头巷尾最常议论的小道消息。而朝堂之上,不管翰林院的老头儿们怎么催,墨夜自是迟迟不肯拿出个断论出来,只是那陈阁老一派,似乎信心十足,若这事最后赢的人是陈阁老,估计这右丞相之位,也非其莫属了。

洛浮夕从翰林回宫的当晚,韩来玉前来拜访了洛浮夕。

那韩来玉受了洛浮夕之命,早上又去了一次【罗家茶铺】,洪宝生果然在门口等候他,一见面,便把一封信交给他,让他速速汇报给洛浮夕。

洛浮夕拆开后,果然是有关这科举之事的眉目。

信中说,这洪宝生当下便约了钱掌柜喝酒,灌得是七分醉意,那钱掌柜素来将洪宝生当作江湖义气的哥们,便统统朝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原来钱掌柜果然与翰林院的官员有所勾结,将二十名试子的名册要到手,开了赌局,又不知是通过何等手段,居然套得了一点风声,说是王通赋必是今年会元之人。

又问钱掌柜何来的神通,与朝廷命官演这一出双簧,钱掌柜喝到舒爽之处,只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又说了与那官员几几分账,似乎牵扯到了,还不止一人。

那牵头的到底是多大的官,姓谁名谁?钱掌柜虽然醉得早就分不清东西南北,却依旧保持自己的警觉,对此讳莫如深,连说道:“太大,太大,不可说!不可说!一说便是死!”

“太大?”洛浮夕重复这两个字。

官位太大?有谁有这个胆子,夸下海口说【会元】必是王通赋?

除了胆敢上奏本直谏墨夜的陈阁老,还会有谁?

洛浮夕拿了烛火,又将这信纸少个干净,对子沐道:“看来咱们猜的没错,这陈阁老处心积虑想做右丞相的位子了。”

“那咱们要不要现在就告诉帝君这层关系?”

洛浮夕转念一想,摇了摇头,直道了六个字:“——名不正,言不顺。”

洛浮夕知道,就算自己告诉了墨夜,也不过是讹传,一个喝醉酒的人,大可以不必承认,就算把他抓回来严加拷问,也是一个屈打成招,那为首的官员必是自保,下杀手弄死这个钱掌柜的,这倒让洪宝生陷入不仁不义了。

何况,就算抓出头儿,也不过是个买个消息做赌注而已,最多小小惩戒一番。

可洛浮夕偏偏觉得,这事大没有这般简单,里头必有蹊跷。也不知是否天性使然,他居然对这件事情十分有兴趣,也想一探究竟,弄清楚这天朝的官场,到底水有多深。

那日洛浮夕受赵阁老之邀,去他家品一壶刚出酒窖的陈酒,也算是犒劳他多日在翰林的劳碌。这一席,不过就是赵阁老和他两人,再无旁人。

酒后三巡,那赵阁老才坦露了真正意图,对洛浮夕道:“今日会元之名,争论不下,帝君也只字不提,不知道他是如何做想?”

洛浮夕一听,忽然想到,今日老师邀自己喝酒,难不成是希望自己在帝君面前敲敲边鼓?难道在老师眼中,这右丞相之位,也是让他垂涎三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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