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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与幸臣 上——by太子长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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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洛浮夕怔在原处,赵阁老想来是刚刚自己的话让他曲解了意思,连忙补充道:“你别急,听我说完。你我师徒一场,我是不希望你卷入这件事中。”

“老师什么意思?学生不懂。”

那赵阁老又喝了一杯,缓缓道:“所谓的举贤要避亲。你是帝君御前之人,我不想你为了老夫,而在帝君面前说了不该说的话,管了不该管的事。据说陈阁老已经上奏,想请帝君赐王通赋为会元,奏章里怎么说的,就算没有亲眼看到了,老夫也能猜个大概。”

“老师请继续。”

“王通赋是三代武将之后,原本家里就重武轻文,况且当今天子和先帝,都以武力闻名天下,而今天下太平了,再也不用这些武官们效力,自然要以文官为重。有些是前朝遗老,兵权在握,肯定不服,帝君便想借此收回兵权,所以才有了一出封右丞相为【文靖公】的闹剧。帝君到底是不是诚心想封他,老夫并不清楚,只知道这里面,多半有发难武官的意思。”

洛浮夕一听,跟墨夜对自己说的话大概相似,想不到这赵阁老居然能看出帝君所想,必是深藏不露之人。

那赵阁老又说:“王通赋与陈阁老原本是八竿子打不着,如今他却死咬住王通赋这个武官之后,必是与他想做右丞相有关——倘若王通赋做了会元,那他父亲这京城军营副都统,必是站在他一边,要力荐他做右丞相的。何况,这陈阁老的儿子,是守卫营的副都统,也要借此机会再上升一个等级。兵部一转风向,帝君自然要忌惮三分。虽然当年帝君是【不败王】的时候,手握重兵,可那兵权全部集结在关外,散播四国之边界,京城的守护之兵,依旧在几个前朝老臣手里,而这几个老臣,没有一个当年力挺帝君登基,全部归属几个有娘家撑腰的皇子。如今他登基做了皇帝,那些旧部,哪有不谨慎防护他的道理?”

“所以……”

“所以这陈阁老,怕是早就广结朋党,在那份奏章里,给帝君说明了厉害关系,言辞里跟定有几分胁迫的意思。”

洛浮夕点点头,他虽第一次涉及在朝中之事,但天生的聪敏,一点即通,马上将这上上下下的关系理清楚,没想到一个小小的科举赌局,居然还牵扯了那么多的利害关系,着实是自己没有想到的。难怪墨夜在看到这份奏折的时候,生气的将它甩在地上。

可是,不论从哪方面看,他都相信,墨夜并不是这种让人摆布的人,他痛恨那些固守祖制,看不起他这个庶子的旧臣。按照他的个性,他绝对会不择手段的将这些人一网打尽。

可是,为什么他还不动声色呢?

洛浮夕这时候其实是好奇赵阁老的想法,注意力从墨夜身上转到了自己的老师身上,问道:“那赵阁老为什么不也上书,力荐范白宣呢?”

赵阁老听完,哈哈大笑:“范白宣,一穷二白,一个穷酸文人,没有家室背景,干净的如同一张白纸。帝君要是点了他,等于在他这张白纸上写满了字,此人必会是日后帝君朝中不可或缺的中坚力量,也必定是忠心耿耿,一世为臣。帝王自有帝王意思,我等做臣子的,只要按帝王的意思为臣便是了。”

“可是,难道老师早就知道这王通赋跟陈阁老是一处的?为何不告诉帝君呢?”

“你以为……帝君会不知道么?”赵阁老微微一笑,拿过酒杯,不再说话。“你可记得为师一句,【举贤避亲】。”

【举贤避亲】。

四个字映在洛浮夕脑海里,赵阁老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便是让洛浮夕不在帝君面前提一字一句。

赵阁老见洛浮夕不做声,拍了拍他的肩膀:“王通赋是乡试二十一,而范白宣是解元及第,如今不过大半年,王家从来看不起文人,哪里会让儿子一心只读圣贤书?这里面大有文章。怕是有人,李代桃僵……”

当天晚上,墨夜果然又传了洛浮夕见他,并且准确得知赵阁老约他吃酒。

只是无关痛痒的问道:“赵阁老跟你说些什么?难道让你吹枕边风来了?”

他故意将【枕边风】的语气着重,洛浮夕一听便满面羞红,墨夜自是有这番情调想要逗他。

洛浮夕摇摇头。

墨夜不解:“没事?那他叫你做什么?喊你过去吃酒,不正是为了力荐范白宣?”

洛浮夕走进墨夜,提笔在纸上写上四个字:——举贤避亲。

墨夜一愣,随后便大笑起来,对着洛浮夕道:“好个赵阁老,这一招,叫不蹚浑水,明哲保身!对你这个学生,倒是倾尽所有,教你为臣之道。”

“是,老师反复说的,不过就是【举贤避亲】四字。”

“罢罢罢。”墨夜一面对外喊了常公公进来,对他道:“你去内阁府,起草圣御,说朕要【殿前试会元!】”

“殿前试会元?”常公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墨夜边笑边说:“恩,钦点这二十人试子,进宫面圣,朕要亲自,试一试他们的才学。”

“是。”常公公得了令,没有半分犹豫退了出去。

洛浮夕倒是不解起来,问道:“帝君,这殿试不是等春闱的时候么?怎么现在就……”

只听对方道:“全按老祖宗的章法办事,那朕岂不是做不得帝王了?朕既然做的了帝王,自然就不会再按什么规矩来,这事到是出的极好,赶上朕要整一整朝风,重新立一套规矩出来。”

一朝天子一朝臣,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洛浮夕心里微微感到眼前这个笑得云淡风轻之人,内心城府之深。

看来,墨夜是准备由此事出发,要对那帮老臣出手了?

于他,一直不温不火的将会元一事拖到今日,早就过了原来祖制定的发榜之日的期限,眼下便有有耐不住性子的一而再,再而三的激墨夜早做裁夺。可墨夜偏偏不,他要看看,到底还有哪些人,敢跟他叫板。

如此一来,坐不住的人必当现了原形,只是洛浮夕还想不透,这【殿前试会元】的目的何在?

可他知道,这一出手,墨夜必是下了狠手,起了杀意。

上一出【文靖公】一事,不过解了几个人的兵权,如今先礼后兵,看来,又是一场肃清。

墨夜继续翻开奏折批阅,洛浮夕立在身边伺候,许久,对方忽然张口,将他的思路打断。

这个决定倒是叫洛浮夕吃惊的。

因为墨夜说:“定了时间,你跟朕一起【殿前试会元】吧。”

“啊?”

墨夜转身,微微一笑:“朕相信你的眼光。”

那话里几多暧昧,眼神热络,洛浮夕一低头,怯怯道了一声:“遵旨。”

二十九.殿前试会元

隔日晌午,勤政殿上众人聚集,并一二三排案几,每排四五六座位,细数一遍,不多不少,二十个位子,是给那进殿应试的试子准备的。

二十张位子周围,摆了三十有余的高椅,将位子团团围住。这些椅子,是给一起观摩应试过程的文武百官坐的,最靠前的左右两张椅子设了矮几,矮几上个摆了名册,据说这两个位子分属赵阁老和陈阁老。

再然后,高高在上的帝座前,一柄鹅黄屏风将龙椅和众人隔开来,墨夜便要在帘后亲自观摩这帮试子的真才实学,他昨夜已经拟好了题,只一道,并誊写了二十份试题,这些题全部由宫人们誊写,并没有一丝流出宫外的可能。

若要说历代科举弊案层出,多是卷子事先给了翰林,早先偷出试题高价卖给所需之人。而如今连夜誊写卷子,又是帝君亲自点题,便无可能有人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将试题泄露出宫了。那题到底是什么,洛浮夕也不清楚。

等墨夜待了洛浮夕一起出现时,百官和二十名试子早就等候多时,一并行礼后,便分别准备入座。

墨夜在他们入座前,却叫了停,道:“这位子可有什么章法?”

一遍管理次序的宫人道:“按名字笔画多少的先后顺序排了位子。”

“那就打乱吧。”墨夜举起茶杯,一边喝茶,也不看这些人的表情。

洛浮夕此时按墨夜的安排,坐在赵阁老身后,看到墨夜这般下旨,那周围的官员和前面的试子们都似乎疑惑不解,有人在下面小声嘀咕。在看身前的赵阁老,倒是一点也不意外,而对面的陈阁老却略显的紧张。

他想,这打乱事先安排的顺序,估计是怕有人在写作的桌子上做手脚,虽然这种可能微乎其微,不过也看出了墨夜的心思慎密。

“帝君,这如何打乱?”

“二十才子上前来报了自己的名号,朕指哪处,便坐哪处。”

“是。”那宫人心领神会,便指引着排第一的试子向墨夜报了名字和籍贯。

那二十名试子通通换了一模一样的士服,乍一看,模样都相似。第一个上来的人年纪偏大,对着帝君行礼道:“小人李还贵,江北人士。”

墨夜似乎连看一眼的兴趣也没有,随便点了位子道:“三列四行。”

宫人马上数了位子,将人领过去,坐下来。

接下去是第二个:“小人周籽成,淮安人士。”

“四列一行。”

……

就这样,一各个由宫人数好地方,一一坐定,直到轮到了王通赋和范白宣。

“小人王通赋,京城人士。”

那墨夜这才微微抬头,“二列一行。”

洛浮夕看了下此人,这王通赋身材高大壮士,不愧是武家出生,一看便是个练家子。

跳过几个,上前一个高瘦的青年,不卑不亢,神闲气定。模样到寻常,不过走路带风。赵阁老见到他的时候,微微一笑。洛浮夕猜想,这人便该就是范白宣了。

果然那人说道:“小人范白宣,江淮人士。”声如洪钟。

“三列一行。”墨夜抬眼道。

洛浮夕一看,这下可是好了,两个人都坐在第一行中间,成了邻居了。不过也是,这两人都是帝君要着重考察的对象,坐在第一排,看的也清楚。

那范白宣一揖,端坐案前,洛浮夕再看他,范白宣看似跟赵阁老一样,丝毫没有紧张的表情,倒是周围的其他试子,不知是不是第一次进宫面见帝君,都略显几分局促。

而后,从大门进来五六宫人,端出两大箱子,上面扣了一把大锁,也贴了封条。墨夜做事果然滴水不漏,也可见他对此事的重视。

宫人现将箱子抬着绕场一周,显示这两口箱子的封条和锁都完好,没有被打开过的痕迹,再经过墨夜首肯,这才打开箱子,将里面二十份卷子取了出来,分给试子们。

而后看准了时刻,一旁的常公公道:“午时二刻启卷,未时整收卷,起!”

那二十试子听完,便纷纷将手里的卷子打开,在看到题目时,其他人倒是没有太多的表情,不过是仔细阅题,审题,思考,再琢磨着下笔,可最前面的两人在看到题目时,微微流露出不解的神色。

范白宣和王通赋一样,先是一脸疑惑,而后那范白宣又释然了,提笔便在白卷上开始作答,而旁边的王通赋原本便是有点为难,在看到范白宣刷刷动笔之后,更是表现出一丝不安,一会儿他也学着范白宣的样子,提了笔,可下笔之时,仿佛觉得什么不对,又是摇头,又是抓耳挠腮,似乎这眼前的题目,十分之南。

这一下,便叫旁边的陈阁老似乎也坐不住了,直急得想去看看那题目到底是什么,能叫这个会元候选如此为难?

此时那洛浮夕到也是心里痒痒,想要一探究竟,再听到身后其他陪坐的官员议论纷纷,想要揣测帝意,不由都伸张了脖子。洛浮夕抬头朝墨夜看去,却见他依旧面无表情。

这一下,便过了半刻时间,看着漏刻显示离未时越来越近,那王通赋便心一横,也开始动笔在纸上写下了答案。见他动了笔,陈阁老这才松了口气。

这一下,等到了未时整,常公公喊道:“请搁笔。”

二十名试子纷纷搁笔,但见这王通赋写完后,居然面露解脱之色,嘴角上扬,似乎对刚刚自己的解答很是满意,又看范白宣,一本正经,那表情自拿笔后便没有再变过,也看不出是答得好,还是不好。

可不管怎么样,时间到,收了卷子,便再无更改的可能。

在墨夜和众人的注目下,那些卷子又被锁紧了箱子里。墨夜道:“……朕会将这些卷子一一阅读,即刻送入御书房,朕现在便亲批,众爱卿和试子,皆可退。”

众人高呼万岁,便目送墨夜离去。

临了那常公公对大家道:“帝君勤勉,将会在今日看完这些卷子,请各位大人和各位试子,于明日这个时候准时再到勤政殿,帝君将钦点会元名单。”

众人听罢,便作鸟兽散,陈阁老尾随那王通赋一道出去,这时,赵阁老这才慢悠悠对身后的洛浮夕道:

“来来来,老朽要给洛大人,引荐一个人。”

洛浮夕一怔,待看到那朝堂上站的毕恭毕敬的范白宣,这才明白要引荐的,必是此人。

却见这个高瘦的书生对着赵阁老和洛浮夕一揖:“大人有礼了!”

抬头后,那赵阁老笑呵呵的拉着自己道:

“这位范先生,就是当日替老夫描补了【洛水游兴图】之人!”

洛浮夕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这个范白宣居然是赵阁老那副【洛水游兴图】的描补人?之前不曾赵阁老提过一句,想当然的以为是那赵阁老的学生。

洛浮夕回忆刚刚一幕。

没有想到是,赵阁老却矢口否认了这件事,只道与那范白宣的相识,只是一场缘分,原来之前后宫走水,烧了藏书阁的这幅画,赵阁老又按帝君之命,前去补完,可是十多年前的洛水景象早就随着岁月流逝,一点点淡忘了,自己也久不再提笔,哪有还有这般雅兴。便称病回家休养。

赵阁老是南方人,于江淮之南,一天出门,居然在一卖字画的【风雅轩】里看到了一模一样的【洛水游兴图】,笔触相似倒足可以以假乱真。遂大惊。问之,才知道当年他的这幅画,成为美谈,先帝甚是欣赏,便有,层出不穷的文人雅士临摹做了赝品,而这一副图,出自江淮范先生之笔。

这范先生,便是现在的范白宣。说道这个范白宣,那【风雅轩】的老板喋喋不休说了半日,说这先生最爱画画,对于赵阁老这幅更是欣赏,先帝在世时,曾将此画交由翰林,在各地展出,引得文人雅士纷纷前来品鉴,自己有幸一睹风采,便将其描摹了下来。

这赝品颇多,可那范白宣哪怕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都不舍得将这话卖出,直说拿赝品卖了,非君子所为。

赵阁老听完,略微点头,又问,那如今为何又将这画挂在【风雅轩】了?

老板苦笑道:“今年马上要考乡试,连着明年便是会试,这个穷教书的,拿不出那么多盘缠做路费,自然只好硬着头皮把画卖了,不过却再三叮嘱我,只能当作赝品卖,不可框别人,做这不道义的事。”

临了又对赵阁老道:“老先生,你说这年头怎么还有那么认死理的傻子?真金白银都不要?这当作临摹的,不过几两银子便打发了,要是说是真迹,那可是百两雪花银都不止的价钱了!”

说至此,赵阁老对范白宣肃然起敬,从没有想到这小小江淮郡的一个小镇,居然还出了那么一个妙笔生花的奇才,便当下拿出十两银子对老板道:“这幅画,老夫要了,这些钱是你的抽头,你们做中间人的,也不容易。且把范先生家的地址,写于老夫。”

那老板一看这抽头居然比这画开的价还高,不由喜笑颜开,连忙伺候着将范白宣的地址告诉了赵阁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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