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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与幸臣 上——by太子长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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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百字的文章,朗朗上口,通篇无冷生僻词,起承转合自然流畅,破题承题收尾头尾相应。如此文章,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读罢,并不觉得干涩难懂。他在文里说到了为人师的重要,又提及为君子之道,为人臣之道,无一句废话白话,真为一篇第一等解元及第文章。

那墨夜听完,也是满意的点点头,原先一边听,一边对看今日朝堂上所写的文章,颇有赞许的表情:“这范白宣,倒是个人才,文章清真雅正,正气跃然。有点意思。”

“帝君那么赏识他?”

“这殿试的卷子,虽然题目相同,可写的东西,却是不一样的。”

墨夜将卷子递到他面前,洛浮夕一看,出乎意外。这个范白宣,在开篇第一句,就评述了自己的乡试的答卷,说他在应试中,想得不够全面,有些言辞,又用得过于繁复,说他回去之后,又想了可以补充修改的地方,批判了自己一番,于是下文便将自己的重新想的东西写了上去,开头便是一句【师从民来,起教化以外,又堪担社稷计。】

“有理有据,有张有弛,范白宣,可堪重任。”墨夜对范白宣评价如此之高,倒是洛浮夕没有想到的。

“那这王通赋……”

墨夜将这人的卷子抽出来,也不再让洛浮夕读那篇乡试的了,直接拿过来对比,只是看了两行,那眉宇间的神色便越显地深沉起来。 直接跳到了最后,洛浮夕远远看了一眼,也看了两张卷子,就知道墨夜那神情的意思了——果不出墨夜所料,王通赋两篇文章如出一辙,一个字都没有变化,就好像是把之前的文章由重新抄录了一份。

想到中午他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又在写文时抓耳挠腮,苦思冥想,原来只是为了一字不落的将之前的文章重新背诵出来。

“帝君……这事可正如您所想的了……”

墨夜冷哼了一声,回应洛浮夕的话:“好个陈老鬼,跟这个王通赋,果然是一条船上的,他儿子任兵部副都统,跟几个武官是都是旧相识,明摆着是跟朕唱对台来了。”

“不知帝君,如何处置这事?”

对方侧脸,看了一眼洛浮夕,缓缓道:“这些人,都不是好惹的。让赵阁老一派插手,他也不会答应,真太了解你老师的性格了,遇到这种事,他不会想要落个借刀杀人的罪名。可除此之外,还有谁能做这事,是妥当的呢?”

说完,又把定定的看着洛浮夕。

这两眼的深意,洛浮夕不是愚钝之人,在墨夜身边处事多日,也学会了察言观色,墨夜的意思,是分明想要洛浮夕站出来了。这理由也很简单:

其一,洛浮夕是游离两帮之外的异族,虽然他是赵阁老的学生,可他没有实质官职,交由他处理,谁都不会说帝君偏心。

其二,此时肯出头,替墨夜咬下这个刺头的,除了洛浮夕,其他人都不合适。因为洛浮夕在墨夜身边的身份,早就是不言而喻,朝中皆知的事了,他身后站了墨夜这尊大佛,别人也会买他的帐。

这两点,是洛浮夕日后自己一点点悟出来的道理,此时,在看到墨夜的暗示时,他自当乖巧地应一声:

“不如,让臣替帝君办这事?”

洛浮夕之前已经受了墨夜的安排,将题目故意泄露给陈阁老,如今再让他出面,也是自然。

墨夜见他如此识时务,微笑着点点头:“洛爱卿,朕真没有看错你,你果然与别人不同。”

这个【别人】之于谁,洛浮夕不知道,可想想,也大概是后宫的其他妃嫔和男宠吧。

做人做到他这份上,洛浮夕自己都忍不住要嘲笑自己,做个以色事君的人,还要替君王排忧解难,堪担国家大事的,这一朝,也不过是他洛浮夕一人而已了。

第二日上朝,百官立于勤政殿前,商量完国政大事,身边常公公喊道:“如再无其他事宜,退朝!”

那下面站的陈阁老见帝君心情似乎不错,便上前一揖道:“还有一事。”

对方已经都站出来了,想来已经等不及,墨夜漫不经心道:“还有何事?”

“昨日已在勤政殿殿试会元,不知道帝君是否已经将这些试子的排名确定下来?臣等也好即可发榜昭告天下,那祖制定的发榜日,已经过了好多天了。”

墨夜鼻子了哼出一气,眯眼扫了面前的陈阁老,见下面站的众人,此时都纷纷议论起来,便转头对柱子后面等候多时的小小身影道:“宣,翰林司仪舍人洛浮夕进殿!”

洛浮夕?众人面面相觑,都感到诧异和吃惊,不知道墨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居然让一个非朝廷命官之人进殿。

听闻传召,洛浮夕从柱子后面款款而至,身后的宫人捧了木盘,上面放了白卷和手册。

进到墨夜面前,恭恭敬敬行礼,暂且退到一旁。连那赵阁老,在看到洛浮夕之时,也是不解。

墨夜开了金口:“会元一事,朕全权交由洛大人定夺,但且听他任何说。”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这会元之事,竟然交给了一个外族,还是一个翰林舍人,就算他在墨夜面前如何得宠,也不能就此乱了纲常!于是马上就有人在下面嘀咕起来。可墨夜倒好,对这些闲言碎语充耳不闻,只催洛浮夕。

“洛爱卿快将结果告诉这些大人们。”

“是。”洛浮夕不卑不亢,也不理会后面人的议论,拿起名册道:“蒙帝君信任,小臣已经将这二十人的排名拟定,请帝君过目。”

“但且念来于众人听。”

“是。”洛浮夕站定,打开名册道:“第二名,周自成;第三名,何田岁;第四名……”

除去了第一名的名字,从第二名开始,一个个往下,一直念到了第十九名完毕,居然还没有听见王通赋和范白宣的名字。

那在等待名字的片刻,朝堂上鸦雀无声,一些有关系的官员,都紧张地伸长了脖子,垫起脚来看洛浮夕报名字,可报了一圈后,不由跟着一起将心提了上来。

“那第一名呢?”有人心急,直接在后面小声喊道。

洛浮夕道:“……第一名……范白宣!”

此一出,全场有一半的人发出雀跃的呼叫,一半人,则是不可置信的惊呼。

“什么?范白宣?那王通赋呢?”

陈阁老大惊,不由忘记了自己是站在帝君面前,只对着公布名单的洛浮夕吼道。

那气势汹汹的样子,好像要把面前的书生吃掉一般。常公公见势,重重咳了一声,陈阁老回过神来,这才跟其他人一起退到原来的位置,言辞几分不满。

台下众人又是一片交头接耳,但听到常公公这一声,这才全部又噤若寒蝉了。

墨夜悠悠道:“有什么问题,尽可一一提问,刚刚陈阁老问了,那洛大人解答吧?”

这事好像跟他无关似的,洛浮夕在心底暗暗骂了墨夜一声“老狐狸”,把球都提给他,全然让他做马前卒了!但是自己既然骑虎难下,便也要将事做完满了。

便朗声道:“二十名试子,小臣念到的这十九人,经过查证,都无舞弊嫌疑,所以成绩乃真才实学,只是这王试子,经查实,却有舞弊嫌疑,所以从这二十人中除名了,臣今日就是前来恳切帝君,彻查此事,剥王通赋试子身份,将其成绩全部作废!”

“什么?”陈阁老不惊不已,又是气得满面涨红,待听完洛浮夕的言辞凿凿后,竟被激得又忘记了身份,在朝堂上对着洛浮夕道:“……你是什么身份?翰林舍人,协办考官!我翰林协办大学士,科举主考官都没有发言的资格,你凭什么说王通赋有舞弊的嫌疑?”

说道没身份,倒是实话。

洛浮夕抬头看了一眼墨夜,对方这才对台下众人道:“陈阁老,别急啊,朕刚刚忘记说了,今早朕刚封了洛浮夕为检察院御前特使,转查这次京城科举风纪一事。来人,宣圣旨!”

那常公公马上取出一则黄绢打开,对着洛浮夕等人道:“接圣旨!”

洛浮夕等全部官员,一齐跪在原地听读圣旨。

“……特封翰林司仪舍人洛浮夕,为检察院御前特使,主办秋闱一切相关风纪事宜,即刻起,钦此!”

读完圣旨,洛浮夕三跪九叩,接过。原来不过是一个舍人,如今摇身一变,变成了御前特使,这个转换太过快速,众人都还没有完全接受,云里雾里的跟看戏一般。

“陈阁老?这一回,洛浮夕可算是名正言顺了吧?”墨夜故意问道。

那陈阁老依旧满面涨红,闭了嘴巴,可还是不死心的对墨夜道:“纵然如此,那洛特使有什么证据证明这王通赋有舞弊嫌疑,别人就没有?”

洛浮夕上前一步道:“阁老莫急,听下官解释,——其实下官开始并不知,只不过一日路过长安街,看到京城大街小巷皆是赌坊设的赌局,买了科举会元之名,下赌注赌哪位才子能高中会元,可讨巧的是,那赌坊的老板,跟在下朋友有点私交,说出一个惊天秘密——就是今年秋闱,必是王通赋高中!——试问各位,连当今帝君都没有决定的事,那老板怎么就肯定一定是王通赋?怕是朝中人,早将消息卖给了他,然后力劝帝君钦此王通赋为会元,此后在中间拿份大的抽头吧!”

那陈阁老听完,气得顺不过起来,洛浮夕言下之意,分明是暗指他就是这个卖了消息的【朝中之人】,有舞弊的嫌疑,因为谁都知道,几日前他特意上书,保举了王通赋。这下似乎被戳中了脊梁骨一般,惹得一身骚,急得直跳脚,指着洛浮夕道:

“你有何证据?有何证据拿出来说话!别乱泼脏水!”

身后那一派的几个文官武官也一起站出来帮腔:“是啊,拿出证据来,不然就是欺君!”

洛浮夕自是不会打没把握的仗,对墨夜道:“请帝君恩准让证人进殿。”

墨夜抬眼,扬了扬手。

勤政殿的大门打开,外面五花大绑了一个中年男子,被几名侍卫压着跪在了朝上,那人哭丧着脸,胡子拉渣,浑浑噩噩,一会儿昏过去,一会儿又清醒过来,那后面的侍卫将人往地上一丢,绑着的人重重摔在地上“哎呦”一声。

“帝君,证人便是现在堂下的赌坊老板,钱掌柜!”洛浮夕指着那人对墨夜道。

此时,那周围有人惊呼,有人倒抽一口凉气,有人吓得掉了名牌低头不敢再看,连陈阁老都微微朝后打了趔趄——那人正是上次在【罗家茶铺】看到的钱掌柜,洛浮夕连夜将人抄了他的老巢,威逼利诱,道出了原委,如今绑了来,定要跟这帮舞弊之人亲口对峙。

洛浮夕道:“钱掌柜,帝君免你行礼,你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

那钱掌柜昨夜已经被吓个半死,如今头一回见到国主和各位高官,更是两腿发软,站都站不起来了,跪在原地,砰砰砰对着龙座死命额头,嘴里含含糊糊地喊道: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大人饶命,帝君饶命……小人再也不敢了……不敢了……”

那洛浮夕见势道:“别说废话了,帝君已经恩许饶你一命,你别怕,只管说出来,帝君自会保你周全。”

那钱掌柜心里寻思,自己怕是洛浮夕这话的分量,想必横竖都是一刀,便只好低头道:

“……是……是小人……在朝廷里有熟识的人,问他买了消息……说王通赋定能高中……”

早有人在旁边按耐不住了,对着墨夜道:“帝君休信这等市井流氓之言,我朝中哪里会有这等作奸犯科之人!”

墨夜也不去寻这说话的源头,一言不发看洛浮夕发挥。

洛浮夕又问:“钱掌柜,你可仔细自己的嘴巴,倘若说的不是实话,可是灭九族的死罪!”话语间,语调转凉,着重【灭九族】,透出的点点寒意,到叫旁人不战而寒。

“小人不敢……天大的胆子借给小人也不敢!小人说的都是实话!”

又是对着墨夜狠狠磕了响头。

洛浮夕冷笑道:“好,那你也看仔细了,这里都是朝中之人,可有你熟识的那位大人?倘若栽赃嫁祸,无中生有,我洛浮夕也必会替这位大人报怨,第一个找你算账!”

那钱掌柜连说了三个不敢,这才怯怯地抬起头来,环顾了四周,待目光转到陈阁老的身上,突然变了神色。

洛浮夕早就将这变化看在眼里,问道:“钱掌柜大概是看到了熟人吧?”

那常公公受了墨夜的暗示,走下抬去,站到陈阁老面前,帮村着洛浮夕:“可是这位大人?”

陈阁老一看,更是气急攻心,哪里何尝受过这般侮辱,对着钱掌柜骂道:“天地良心!你这个贱民污蔑老夫!老夫为保清白,立马撞死在殿前!”

说完,竟起身朝那殿前的红金柱子撞去,身后的一干官员吓得魂飞魄散,又有回过神机灵的,急忙抱住了陈阁老的腰身,活活将他拖住。那陈阁老偏生不甘心,挣扎着想从众人手中挣脱出来,嘴巴里不清不楚的骂着喊着,又问候了钱掌柜的祖上十八代,也全然不顾这是朝堂,自己是何等的身份。

可高高在上的墨夜,却一言不发,尽管身旁的常公公已经小声嘀咕了一句:“成何体统!”,墨夜依旧坦然处之,看这出好戏。

这一厢,陈阁老要去撞柱;那一厢,有武官打抱不平,扬言要当场就宰了信口雌黄的钱掌柜。而后面的众人,有些看好戏,有些真着急,吵吵嚷嚷,居然将这勤政殿闹成了一锅乱粥,搅和地稀烂。

洛浮夕本没有料到陈阁老这般激动,到摸不清楚这后面到底是真冤枉了他,还是他在做场面,本想后事挪到殿下再交由监察院处理,如今那么一闹,倒是有点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意思了,否则,洛浮夕就是诽谤他陈阁老。

道:“陈阁老这是做何?洛某做事,断不会信口开河,无凭无据的诬赖人,更何况,钱掌柜所指之人,也并不是陈阁老,您何至于这般激动?您要守节,也要听完钱掌柜的话啊!”

“好好好,那你倒说说,你们不是有心指老夫,还是指何人?”陈阁老被众人抱住,好不容易停了下来,“若有半点诬赖,老夫再死不迟!”

洛浮夕又转过头去,对跪在地上几乎昏过去的钱掌柜道:“掌柜的,你可以说实话了,不要污蔑别人,也不要惧怕有人报复,这里上面座着天下之主,没有人敢在他的面前动你!”

说完将目光对上墨夜,墨夜微微颔首。

那钱掌柜看到后,颤颤巍巍的说道:“……小人……小人……没说是那位官爷……小人……小人指的是,那官爷身后的……张大人……”

三十二.成长(下)

那钱掌柜看到后,颤颤巍巍的说道:“……小人……小人……没说是那位官爷……小人……小人指的是,那官爷身后的……张大人……”

声音小如蚊鸣,可那时劝殿鸦雀无声,将【张大人】三个字,听得一清二楚。众人诧异,纷纷一齐将目光转向了躲在陈阁老身后的张大人!

原来这张大人正是陈阁老的副手,是这次科举的出题副考官之一,寻根到底,竟于几个武官是莫逆之交,又是王姓都统的内侄子,与那王通赋一家原是远房表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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