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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与幸臣 上——by太子长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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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张大人看到洛浮夕押了钱掌柜后,本就是吓得方寸全无,逃也不是,不逃也不是,又不能缩在众人后躲起来,只能藏在陈阁老身后不出声,没想到这钱掌柜眼尖,一眼就发现了自己。他开始没说明白,指了陈阁老,这道真是冤枉了陈阁老,这陈阁老原本不知此事,是张副考官自己做的顺手人情,为了那些白花花的抽头利钱,跟钱掌柜做了交易,卖了名单出去。

眼下被钱掌柜揪了出来,更是没了章法,众人睽睽,又怕又急,说话都结巴了,对着钱掌柜还要死撑,呵道:“你你你,血口喷人!”

说完竟然上去就要揍人,身后的侍卫眼快,一把揪住了张大人。

那钱掌柜瘫软在地,指着天对墨夜道:“天地良心啊,小人有几个胆子也不敢胡说八道,血口喷人!小人有眼无珠,自有契约为证!”

说完颤抖地从口袋里刨除一张皱巴巴的纸,由人经洛浮夕看了,又送到墨夜面前。

那契约上,写的便是张学士与钱掌柜,两个人约定将翰林试子的名册卖给他的赌坊,并力保王通赋为会元后,赌注的抽头是五五开分!还有两个人的手印画押为证。

墨夜冷笑一声,将契约丢到台下,对那呆如木鸡的张学士道:“……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张学士从来没有想过会那么简单就被抓住了把柄,一时惊慌失措,愣在原地,满头的细汗随着脸颊流了下来,而身边的众人一看这幅情形,纷纷对他敬而远之,居然隔出一个圈子,让张学士孤零零的站在了中间。

他脸色由红变白,终于忍不住分秒流逝的煎熬,鼻涕眼泪一齐下来,对着墨夜扑通跪倒在地,大呼:

“——帝君饶命啊!……臣……臣只是被钱熏黑了眼,只参加了设赌坊之事,那舞弊之事,断不是臣所谓!!!帝君彻查啊!”

墨夜扫了一眼跪在地上之人,一挥手,后面边上来两名侍卫,将张学士拖了出去。

他道:“张学士交由监察院和刑部共同审办,洛浮夕作为特使,全程监办。这是一事。”

他提高了声音,百官看到墨夜神色冷峻,言辞异常的坚定:“张学士涉赌一案,有伤朝廷颜面,朕绝不会轻饶。——洛爱卿,你说呢?”

洛浮夕皱了皱眉,心想这墨夜倒是乐个自在了,分明想要他做恶人,可他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愿意的,所谓的无功不受禄,他若不在着这件事上表明自己的态度和立场,又做的滴水不漏,他日自己便是错过了这绝好的时机。

想要进入内阁,跟这些朝臣们平起平坐,必定要做墨夜的马前卒,死活啃下这块难啃的骨头。

他定了定神,上前一步道:“还有一件,臣昨日发现了一有意思的事情。”

“说来众人听。”

洛浮夕从身后的木盘里,拿出了王通赋的两张卷子,一张是昨日殿试,一张则是去年乡试。这两张卷子的由来已经清楚了,那答题的后果,也一清二楚了。

他展开卷子,笑吟吟的走到陈阁老和他一众党派面前道:

“陈阁老问下官,这王通赋如何舞弊了?下官也实在不明白,倒要讨教讨教陈阁老了。”

“哼。”陈阁老脾气不好,对眼前这个人实在爱不起来,先前以为是帝君的人,所以看了帝君的面子,对他恭恭敬敬,如今大有狐假虎威的意思,居然怀疑到他头上了,还让他刚刚出了这一桩丑,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没好气的从洛浮夕手上夺了卷子摊开一看,那张殿试的题目,果然如小道消息的,是跟去年乡试一模一样,他这会儿看着还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又看了王通赋的答案。

果然是将乡试的答案一模一样,一字不差。

陈阁老眯了眯眼,抬头看了洛浮夕,心里寻思这答案一模一样,回答的很好,滴水不漏,难道还能从鸡蛋里掏出骨头不成

粗声粗气问道:“殿试的题目和去年乡试的题目一模一样?”

说到此,众人都诧异不已,不知道为什么墨夜会这样做,纷纷不解的看了墨夜,又将目光转到了洛浮夕身上。

“正是。一模一样。”洛浮夕又是有礼貌的回答。

“既然一样,那王通赋写的答案也一样,有什么差错?为什么要将他从试子里除名?”

后面有人闻声迎合:“就是,为什么要将他除名?洛大人可要解释清楚!”

洛浮夕笑而不答,又将范白宣的两份卷子递给了陈阁老:“阁老再请看,这是试子范白宣的卷子。”

众人结果传阅,范白宣的两份卷子略有不同,中心意思差不多,但是用词和文法都有过提升和凝练,又加了很多现在的看法,与去年的卷子答案相比,更胜一筹。

陈阁老心有疑虑,可还是不确定,将那卷子丢给旁人,一脸不屑的说:“那又如何?范白宣的卷子答案不同,可万变不离其宗,两张卷子内容差不多。可王通赋也没有偏离方向啊?还将答案一字不差的写了下来!”

他隐隐觉得这个【一字不差】,似乎在暗示着他什么,又被洛浮夕笑吟吟的眼盯得浑身不自在,说话也渐渐没了底气,居然越说声音越轻,更猜不透,有什么差错。

不想没有等洛浮夕揭晓答案,陈阁老正对面的赵阁老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敢置信的问陈阁老:“陈阁老可要看仔细了,这两卷子,可真是一字不差,一模一样?”

“是一字不差,这又有什么稀奇的?这文,本来就是王通赋写的啊!”

得到陈阁老的肯定答案后,赵阁老眉头深锁,也不再说话,退到了后面。

只听见洛浮夕道:“陈阁老,这便是下官不明白的地方了,这王通赋是自恃自己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堪比李白杜甫之才?认定了自己写的是绝世的一等一的好文章,这才将自己的文章通背了下来?小官只知道,读书要读圣贤书,所以我们才会背诵圣贤们的文章,可古往至今,我从来没有听到过哪个文人觉得自己的文章好的,全都背诵下来的。敢问陈阁老和诸位,可有这种把自己文章背下来的人?”

“这……”

那朝堂之上,竟没有人敢站出来,说确实有些人天赋异禀,喜欢背诵自己的文章,全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对于洛浮夕的咄咄逼人毫无答复的余地。

那陈阁老也是一时想不出这么个名人出来,做辩证的例子。话说,哪个人会那么无聊,并大言不惭到这种地步,将自己的文章背出来不说,还一个字不差的全都写了下来?

可是,要不是听了洛浮夕与赵阁老之间的泄密,说殿试的题目跟乡试一样,自己又这么会去通知王通赋呢?他原来还以为,帝君出这个题目,是想知道王通赋有没有舞弊,在乡试时提前知道的考题,并交别人撰写了一个答案才考得了二十一名的成绩,全部背出来以防万一,来证明自己乡试的文章确实是自己所写,匆忙之中,竟没有考虑周全,被洛浮夕摆了一道?

那洛浮夕不慌不忙,又道:“大家已经看了范白宣的卷子了,这个江淮郡解元第一,在殿试时,也是将原来的答案改了又改的,加了很多新的观点,语言也周全了许多,一个解元如此,那乡试二十一名的王通赋,单凭将这答案重新写一遍,就能有把握被帝君一眼相中,得到会元的头衔了?他自己应该很清楚,自己是二十一名,而不是第一名吧?二十一名的答案,又怎么能够打败第一名呢?而且还写的一字不差,既然各位大人,都觉得世上没有这种狂妄之徒会背诵自己的文章,那么王通赋又为什么会背一篇根本不是第一名的卷子的文章呢?”

“这……这……这老臣怎么知道……说不定这王通赋真有这个爱好呢……”

陈阁老心跳加速,突然明白了洛浮夕这番话语的意思,他昨日还来不及细想,只想让王通赋快点过关,根本没有想到洛浮夕这个计谋的真正意图,而就因为自己的大意,露出了马脚,全然将自己也拉进了万劫不复的地步,这能不叫陈阁老害怕么?

若涉赌一事,陈阁老尚可周全在局外,那么这会舞弊一说,他可真是难逃干系了。

周围的众人,这时也似乎明白了洛浮夕的意思,不尽都在下面议论纷纷,有些说陈阁老可疑,有些说洛浮夕这招太狠毒,零零碎碎,听不太清楚。

那洛浮夕也不辩驳,继续道:“……王通赋真有这个爱好?既然如此,那让王通赋将他考试子的题目再写一遍如何?看他这个试子的文章是不是也倒背如流?现在就可宣他入宫。”

此话一出,陈阁老更是吓得腿都站不住了,一面说道:“不必不必,老夫就是如此说……不必让他进来了。”

洛浮夕点点头,又道:“那么,就是说,王通赋背这个试卷答案的原因只有一个了?那就是有人事先将殿试的题目,泄露了给他?于是就急匆匆的找出乡试的答案,全篇背诵了,因为,他怕如果答不出跟乡试答案一样的,就会被帝君怀疑,这乡试的文章根本不是他所写?而是有人事先写好了答案送他的?”

“这……这什么可能!”他还想狡辩,涨红了脸:“……要说泄露殿试题目,这个泄露的罪名也要算上你洛浮夕!昨日不是你在跟赵阁老一起窃窃私语,将殿试的题目也泄露给赵阁老了么?”

呵呵,终于招了。

陈阁老急火攻心,竟然将昨日一事全都和盘托出,众人纷纷大吃一惊。

等到陈阁老看到洛浮夕狐狸一般的眉目流转,那眼神闪过不一般的光芒时,这才想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用手捂住,可惜,已经太迟了!

洛浮夕上前一步道:“那么说来,大人是承认,昨日将题目泄露给了王通赋了?同时也是承认,跟王通赋有门下交易,并害怕他做不成会元,所以可能在乡试中也做了手脚了?”

“你……!”

他被急的一道了一口【你】,再也说不出一个字,那背后早就渗出了一层汗水,将后背的衣服都浸湿了。

洛浮夕道:“我?我如何?大人是想说,我洛浮夕昨日也将题目泄给了范白宣?”

他原来是笑吟吟的脸,突然转成了严肃,一字一句对陈阁老解释道:

“真是不好意思,洛某人可以对天起誓,从来没有泄露什么题目给赵阁老和范白宣。这殿试的题目是帝君亲手拟定的,下官一点也不知道,何况你们看到了,这题目好好的锁在箱子里,纹丝不动,谁也没有办法拿到卷子。——更何况,我去翰林院,只是跟赵阁老提到了去年乡试的题目出的甚好,希望这次殿试也能如此,哪里说了什么殿试的题目跟乡试的一样?陈阁老听谁说的,洛浮夕一概不知,可别污蔑下官。还有……”

他话锋一转:“……范白宣这两日跟其他试子一起,同吃同睡同起,没有出驿站的大门,外人根本没有见过他,倒是王通赋,自己说自己家在京城,出了一次门说回家拿换洗的衣服,这时间不偏不倚,正是昨日殿试前一个时辰的事,陈阁老要是不相信,大可去查阅出宫记录和驿站的出门记录,看看赵阁老他们中是否有人接触过范白宣,你也可以问跟范白宣同住的其他试子!——至于王通赋,不知道是否有人能证明,他这段时间出门回家,没有见过陈阁老一席的任何人么?”

——哐当一声,待洛浮夕口舌锋利的说完这些话后,那陈阁老再也咫尺不住,居然就在众人面前,昏倒在地了。

“陈阁老!”

“陈大人!!”

众人手忙脚乱的将他扶住,却也知道,这一昏,就是暗示着陈阁老果然晚节不保,为了争取武官们的支持,走上右丞相之位,而与王家暗自联系,在科举一事上做了文章,若不是他的副手张大人见钱眼开,将名册卖给了钱掌柜,也便不可能被洛浮夕顺藤摸瓜,找到舞弊的证据!

朝堂上乱成一团麻,可那小小洛浮夕,言辞犀利,剥丝抽茧将事情交代的一清二楚,让陈阁老百口莫辩,默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到底是觉得自己没有看走眼。

墨夜对着那大殿上站得笔直的少年满意地点点头,终于又开了金口:

“有意思,洛大人的话,大家都挺清楚了吧?如有什么异议的,可提出来!”

墨夜一说话,众人又噤若寒蝉,在自己的位置上站好,在常公公的暗示下,门口进来几个人,又将瘫软的陈阁老架了出去。

等了片刻,众人都低头不语,想来,谁也不敢再多说一句,生怕将祸水引到自己面前。

墨夜见大家全不做声,道:“既然没有人不服的,这事便有了断论了,陈阁老默认了弊案一事,自当严格查办,参与与王通赋舞弊之事的官员,朕一概不会轻饶。——还有,”他将目光转向了那些早先颇有微词的武官身上,厉声道:“——你们口口声声说的【祖制】,【祖制】,哼,难道是【祖制】教你们科举舞弊,私结朋党的?什么武官之后必要中会元,才可避免微词?你们武官之后,竟都是这份货色,来坏我朝纲,乱我社稷的?这样的武官,留有何用!!!”

那一声语调突然涨高,吓得那些武官们全部扑通扑通跪在地上对着墨夜磕头认错。

昔日不可一世,自以为手握重兵,便自恃功高盖主的武官们,此时全部疲软的跪在自己面说饶命,墨夜早就不屑以再看这些人第二眼,对着文武百官道:

“什么祖制,朕登基有今日,从来不寻什么祖制,朕之前不会,今日不会,明后,更加不会!再有人拿【祖制】二字压朕,朕就当你们是欺君罔上之徒,一概重罚!听到了么?”

“臣等遵旨!”

众人纷纷下跪,对这墨夜高呼万岁。

墨夜从龙座起身,只是但看了一眼几乎被人群淹没的洛浮夕,却发现那众跪倒伏地磕头的人中,只有这个人,轻狂地再呼了万岁之后抬起来来,肆无忌惮的与他四目相对。

那双灵秀的双眸里,映出了胜利的光芒,而好看的嘴角上扬,对着他,微微浅笑。

这是第一次,墨夜看到洛浮夕对自己发自内心的微笑,那一瞬间,墨夜被怔在原地,双眸久久不能从洛浮夕的面容上移开。

他自己也吃惊,洛浮夕,竟然,让自己恍然有了不一般的情愫。

三十三.他的子嗣

洛浮夕这个监察院御前特使,做得风生水起,墨夜一句“决不轻饶”,让这次科举弊案的众多官员落马,翰林院中,就有六人参与了此事,武官里,那些与此事有关的,也都一一被革职查办。陈阁老被革去了协办大学时一职,交由赵阁老暂时代理,而其他犯事的武官的职位也都移交给了墨夜的亲信担当,一时间朝野内外震惊,全国通晓,天下人无不拍手称好的。而这事中起了推波助澜作用的洛浮夕,也便在勤政殿口舌一战之后,闻名天下。

此案审理多日,待一切都有了定论后,墨夜即开赏罚,赵阁老在朝中素有威望,没有一人不服他的忠义仁和,右丞相一职便由他承担。同时,因为殿试之后,墨夜觉得对那十九名试子都有了了解,觉得明年春天再举行一次殿试实在浪费精力时间,便特点了范白宣和各试子官位,要彻彻底底的改了祖制,着一黄道吉日,便要封了他们的官职。

再说陈阁老等人,被革职之后,墨夜不再追究他们的连带责任,陈阁老回了老家,也再无颜面于京城行走,此人位至翰林院协办大学时,儿子任京城守卫营副都统,也算是风光一时,不想人生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此事后,于次年冬天,在老家抑郁而终,晚节不保到底叫人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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