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十四爷的话，是昨儿主子给您盖的。”陈恺弓着腰答道。
“四哥？”这答案让胤禵愣了一下，“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昨个儿夜里主子来的时候您已经睡着了，主子不让奴才吵醒您来着。”陈恺说着上前一步伺候着胤禵穿衣服，“奴才伺候您洗漱吧？”
“嗯。”胤禵不太耐烦扣那盘扣，于是昂着脖子让陈恺来。
“主子吩咐了，说您早饭想用什么尽可以吩咐奴才。”陈恺手上动作不停，还不忘转达胤禛的指示。
“上些白粥并小菜吧，再加点儿水果。”胤禵在自己哥哥家没觉得有必要端着。
“嗻。”陈恺应了一声后为胤禵将衣服穿好，转身吩咐人去准备洗脸水以及早饭。
想着昨天晚上胤禛来看了自己，自觉其实哥哥心里还是挺关心自己的胤禵难掩好心情，用早饭的时候脸上都带着淡淡的笑意。
但是这勾起的嘴角在用完早饭起身想要去参观参观自家四哥的花园儿的时候被抹了下去。
“十四爷，主子吩咐了，等十四爷用完早饭后就和弘晖阿哥一块儿练字。”刚刚走到门口，陈恺就拦在胤禵面前弓着腰恭恭敬敬道。
“哈？”胤禵以为自己听岔了。
“主子吩咐，让您用完早饭后就去和弘晖阿哥一块儿练字，等主子回府后要检查的。”陈恺又重复了一遍。
就知道没这么容易住到这里！胤禵在心里恨恨地说了一句，一想到自己这么大个人居然要和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凑在一块儿练毛笔字，胤禵就觉得胤禛出招从来都是快准狠。虽然心里不乐意，但是最终胤禵还是有气无力地摆摆手，“知道啦。”
被陈恺带到书房，胤禵就看到一个小豆丁坐的笔直地在那里练毛笔字，不过看到自己来了以后明显有点儿心不在焉了。
“十四阿哥吉祥。”伺候在一旁的侍从看到胤禵过来，赶紧弯腰行礼。
弘晖也放下了笔，走到桌子一边儿朝胤禵问好，“十四叔。”
估摸着弘晖也没见过胤禵几次，看过来的眼神完全就是陌生与好奇。
“嗳，弘晖练字儿呢？”胤禵倒是挺想摆长辈谱，故作老成地走过去看了看桌上的宣纸。
“嗯，十四叔也是来练字儿的吧？”弘晖在胤禵面前扮演‘胤禛二世’，一板一眼地问道。
“嗯，哈哈哈哈哈……”被一个小豆丁问这个问题，胤禵觉得有点儿丢脸，于是尴尬地笑笑，应了。
“弘晖已经给十四叔把文房四宝都准备好了，十四叔什么时候开始练呢？”胤禵敢打包票，胤禛一定叮嘱了弘晖什么，要不然弘晖不会对这个还没见过几面的十四叔摆小老师的谱。
“就在你边上练吧，咱们一块儿还能做个伴呢！”胤禵在来的路上就已经自我开解好了，所以这会儿也不觉得和小孩一块儿练字丢人，抬手随意地指了指。
“嗯。”弘晖还是那样绷着脸，点了点头就自己又重新开始不管胤禵了。
胤禵见状也摸了摸鼻子然后占了桌子的另外一边儿把侍从们轰到门外去了之后开始练起字来。
胤禵和弘晖练字的书房位置挺好，窗外就是一片荷塘，一阵阵微风吹进来胤禵都觉着带着些荷叶的清香味儿，而那偶尔响起的鸟鸣声更是显得这里环境的清幽与雅致。
屋内胤禵与弘晖一人一边都端端正正地握着毛笔一笔一划地写着，但是写着写着胤禵的心思就转到了旁边的小豆丁弘晖身上，这小家伙干嘛老偷眼打量自己呐？
这会儿正是胤禵练字练得不耐烦急需干点儿什么缓一缓的时候，于是瞅准了机会将弘晖偷瞄过来的目光抓了个正着，笑眯眯地问道，”你干嘛老看着我呀？“
弘晖被胤禵这么突然地一动，吓得啪地掉了毛笔，浓黑的墨汁溅在雪白的宣纸上，弘晖将脑袋要成了个拨浪鼓，“我、我没有……”
“小孩儿说谎要长长鼻子的！”胤禵笑着捏了捏弘晖的小鼻子，又给他把那张弄脏了的宣纸给换掉，然后才继续开口道，“我可看见你打量我好几次啦！怎么，十四叔脸上长花了？”
“不、不是……”小孩儿终究还是小孩儿，弘晖被胤禵这么一唬连连摆手，而后又去摸自己的鼻子，然后将小手垂下来，哼哼唧唧小声道，“弘晖……弘晖没怎么见过十四叔。”
当胤禵还是盛明臻的时候就喜欢小孩儿，这会儿看到这唇红齿白团子似地小孩，加之还是自己哥哥的儿子，此时更是爱心满值，字也不练了，凑到弘晖面前逗他，“现在可不见着了，喜欢十四叔么？”
弘晖刚想点头，又想起胤禵说的说谎小孩长长鼻子的事情，顿了一下，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没怎么见过十四叔，不熟。”
这巴巴地实话倒是让满心期待的胤禵噎了一下，而后尴尬地摸着脑门笑了笑，将弘晖抱在了怀里，“没事儿，以后会经常见的。”说着伸手捞过弘晖写的毛笔字看了看，“让十四叔来瞧瞧咱们弘晖写的字啊，哇，真不错，可比十四叔写的好多了！”
被自己不太熟悉的十四这么亲热地抱在怀里，弘晖颇有些不自在，但是听到胤禵的夸奖，还是高兴的小脸有些发红，不过也就高兴了那么一会儿，脸上又转成了他爹的面瘫表情，“阿玛说了，十四叔是因为受了伤才记不得怎么写字的，等十四叔好了，那字儿就会写的比弘晖好了！”
胤禵看着这么点儿大的孩子绷着点实在有点受不住，放下手中的宣纸伸手去揉弘晖的脸，“小孩子么，干嘛这样板着脸呀？多不可爱！”
“可爱？”弘晖被胤禵一双手捏的嘴巴嘟了起来。
“是啊，可爱。孩子就是要有孩子气么，严肃认真什么的，以后有的是时间表现呢！”胤禵说的很理所当然。
“可是阿玛说弘晖已经长大了，要认真念书，要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弘晖一双清澈地大眼睛看着胤禵，说道。
“我就知道，这个扼杀童年的面瘫啊……”胤禵小声地嘟囔了一句，见弘晖没听清凑过来想问，又开口道，“长大也是慢慢来的，咱们一辈子有那么长，不可能从头到尾都是一样一样的，明白么？”
弘晖歪着脑袋想了想，摇摇头，“不太明白。”
“十四叔的意思是，人的一生有幼年，少年，青年，中年，老年这么几个阶段，我觉得，什么阶段就该做什么事儿。比如说幼年的时候吧，就要天真烂漫一点儿，别去想那么多事儿；少年的时候开始慢慢要念书了，那个时候就好好念书，但是也不要过于严肃；等到青年了就要开始收着性子有责任感了……”
胤禵巴拉巴拉讲了一通，然后低头问认真听自己说话的弘晖，“听明白了么？”
“嗯……”弘晖拖长了声调，然后问胤禵，“十四叔，那我现在是少年啦？”
胤禵在心里算了算，点点头，“刚刚到少年的边儿吧。”
“十四叔，严肃不好吗？”或许是觉得胤禵很容易亲近，弘晖慢慢放松下来，昂着头问道。
“严肃也不是不好。”胤禵摸了摸弘晖的小脑门儿，解释道，“只是，严肃不该是你这么大的孩子该有的表情，难道你想变成个小老头儿吗？”
弘晖被胤禵咯吱的不停地扭，说话有些断断续续，“可、可、阿玛不是也那样么？阿玛可、可不是、不是老头儿。”
“你阿玛是大人么，他严肃别人只觉得可靠，你一个小孩儿，那么严肃干嘛呢？暮气沉沉的。”胤禵搂着弘晖不让他摔倒地上。
“那十四叔，为什么撒谎又会长长鼻子呢？”弘晖想了想过了这个问题，又问起了别的。
“因为……因为一个叫匹诺曹的小孩儿他撒谎就会长长鼻子呀！”胤禵开口道。
“匹诺曹？是谁啊？”弘晖好奇了。
“匹诺曹啊，他是一个……”胤禵开始了儿童故事时间。
守在门外的陈恺和柳珠听着屋内的动静，互相对视了一眼，表情有些无奈——那位爷看着很好说话，但是观察下来，其实性子也挺拗的，你要这会儿去打扰他，没准儿还得挨削。
第十三章
胤禛今天在部里办差的时候有点儿走神，心里总惦记着那个赖在自己府里躲老婆的亲弟弟，脑子里时不时地闪过胤禵昨个儿夜里委委屈屈蜷缩在床上睡着的样子。
一贯工作起来就六亲不认的四爷如今公然溜号，可是手下那一帮子干活儿的人也不敢吱声，只互相交流交流眼神，然后又继续低着脑袋认真做事。
因为心里惦记着，所以四阿哥胤禛难得的没有加班，钟点一到就起身走人，留下后面一帮子人大眼瞪小眼。
一路上想着今天胤禵会在府里干些什么，结果刚刚到府里，胤禛就被撞了个趔趄，等到站稳又下意识地搂住了撞过来的人，这才发现撞进自己怀里的是自己一张小脸蛋变得红扑扑的儿子，而自己惦记了一天的十四弟则一路嘎嘎怪笑着也追了过来。
“干嘛呢，你们这是？”胤禛的目光从见到自己就僵直了身子的弘晖滑到顿住了脚步的胤禵身上，挑眉问道。
“阿、阿玛。”刚刚还和胤禵疯的满府乱窜的弘晖一见到自己阿玛就像是猫见了老鼠，站直了身子大气都不敢出。
“四哥办完公了？”胤禵见弘晖那紧张的样子，上前一步把孩子拉到自己身边，笑着道，“弘晖做完了功课，我陪着他玩一会儿。”
看着才一天的功夫就好成了一个人似地一大一小，胤禛开口道，“玩一会儿就满府乱窜？有点儿主子样儿没有？”
胤禛这一开口，弘晖更蔫了，“是儿子无状了。”
“是我拉着弘晖一块儿玩的。”胤禵看弘晖那可怜兮兮的样子，张口想反驳，但是注意到身边的下人，又转了口。
“哼。”胤禛看着护着弘晖的胤禵，哼了一声后抬步往府里走，“弘晖把你今儿做的功课拿到书房来，胤禵你跟我来。”
“嗳。”弘晖偷眼看了看没什么表情的阿玛，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转身去取功课了，临了还不忘用担忧的眼神看了一眼胤禵。
胤禵没错过弘晖投过来的眼神，做了个别担心的动作后跟着胤禛去了书房。
胤禛余光打量着一大一小的互动，又是在心里哼了一下。
“你这么大个人了还和孩子一块儿胡闹，也不觉得羞？”刚刚走到书房，胤禵还没在凳子上坐热，胤禛就发了话。
“就一块儿玩么，也没干什么没谱的事情。”胤禵真心不觉得和孩子一块儿玩怎么不对了。
“没干什么没谱的事情？”胤禛的眉毛竖了起来，“你一个阿哥，这么大了，还满府乱窜，你还觉得不够没谱？你让外人看了怎么想？堂堂一个阿哥，一点儿皇子该有的举止气度一点儿都没有。”
“这是我哥哥府里，在我哥哥府里我还得端着？我时时刻刻都得绷着？一点儿放松的自由都没有？”胤禵听着胤禛一口一个的阿哥一口一个的皇子举止气度，心里莫名的觉得不耐烦。
“我是你哥哥，可你也是爱新觉罗家的人，你也是这皇室子孙，谁告诉你可以像市井之徒一样举止无状散漫无度的？”胤禛看着现在的胤禵觉得和没坠马之前的那个胤禵的样子又合在了一起，火气腾地一下冒起来了，“正因为我是你哥哥，所以我才管着你，要不然都像别人那样纵着你，不管好坏，那是害了你！若是你觉得在我这贝勒府待的不自在了，那尽可以离开！你今年多大了？你还以为你是个三四岁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么？你到现在还看不清楚你自己身上的责任担子？你瞧瞧胤祥，再瞧瞧你自己，你回宫这段日子的不学无术你心里都不会觉得羞愧？”
“我羞愧？我羞愧什么？我不偷不抢我问心无愧！我怎么不学无术了？你觉着我窝囊？你觉着我无能？我不这么觉着！我只是想要好好地活着，我不想为了个什么就一个个斗得跟乌眼鸡似地，那东西我不想要我也不想碰，成不成！我心既不比天高，更不愿意命比纸——”被胤禛弄得上了火的胤禵霍地站起身冲胤禛吼了起来，但是‘薄’字还未说出口就被胤禛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得住了口。
一记耳光响亮，胤禵捂着脸看着明显也愣住了胤禛。
胤禛没想过自己会动手，但是随即他就回过了神，厉声斥道，“闭嘴，你满嘴胡沁什么？莫不非你坠个马把脑子都给摔坏了？”
“我当然没摔坏脑子。”胤禵放下手，一道红红的掌印浮现在了白皙的脸上，他看着寒着脸的胤禛，觉得一阵没劲，上前两步轻声道，“我只是想活着，我还不想那么早死。”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刚走到门口就看见拿着一叠纸脸上掩不住害怕的弘晖，胤禵看着畏畏缩缩地小孩儿，抿嘴笑了一下，拍拍他的脑袋，头也没回地开口道，“今儿是我拉着弘晖一块儿玩的，要撒火，别冲着孩子。”
“滚！”回答胤禵的是瓷器茶杯摔在地上的声音和一声怒吼。
胤禵冷笑一声，吩咐战战兢兢守在一旁的柳珠，“把弘晖阿哥带回院子，今个儿你们主子是没心情检查弘晖的功课了。”
“这……”在正牌主子面前，柳珠显然不敢轻举妄动。
胤禵看着柳珠为难的样子，轻笑了一声，“也是，那才是你的正牌主子，哪轮得着我这个外人插话。”说罢劈手抽过弘晖手里的功课，一扬全洒在了水塘之中，“你们主子不痛快，让他朝我来。”
胤禛站在书房里看着胤禵的动作，只觉得心里那股火越烧越旺，“你给我滚出贝勒府，我们这儿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听着胤禛的话，胤禵转头看了他一眼，笑的很是无所谓，拍拍弘晖的肩转身便朝大门方向走去。
“主子，您消消气儿，消消气儿……”一直守在一旁的孙东喜一脸的焦急，可是也不敢多说，只一个劲地叫胤禵消气。
而走到一半便碰上了听见动静赶过来的四福晋，“十四弟，这是怎么了？”等目光移到胤禵那肿起来了的脸上，又是一顿，“这、这怎么？”
胤禵心里对这位敦厚的嫂子还是挺敬重的，心里虽然觉得憋的难受，但还是停下了一个劲往外冲的脚步，“四嫂。”
“你和爷，这是怎么了？两兄弟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得弄得这么剑拔弩张啊？”四福晋到底对这位小叔子不太熟悉，有些话也不好说，只能浅浅地问道。
走了这么长段路，胤禵的情绪早已平静下来，看着四福晋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关心，苦笑了一下，“话赶话，就弄成这样儿了。”
“嗨，你啊，和你哥一样，都是急性子。”四福晋看着胤禵脸上那明晃晃的巴掌印，心里的确觉得自己丈夫这事儿干的有点儿过火，但是也不愿意传出什么兄弟不和的闲话来，于是开口劝道，“其实你哥哥有的时候就是这样，话说过了才觉着后悔，你别放在心上。十四弟，要不你先回院子歇歇吧，隔天大家把话说开了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