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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与幸臣 中——by太子长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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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刑部大牢,抬头一片明媚,刚刚的沉闷心情一扫而光。范白宣忍不住又问:

“可是洛老兄……你是如何做到的?”

“什么?”

“如何让他刺客开的口?”

洛浮夕笑而不语,踏上了马车,随后才俯下腰,拿脸贴近范白宣的耳朵,轻轻吐了两字:“——秘密!”

“啊?”耍人吧?

对方笑得无良:“范兄你自己说的:【秘密太多,讳莫如深啊】!”

六十六.攻心术

当日从刑部大牢里出来,洛浮夕没有回府,司幽驾车直接去了吏部。吏部侍郎申之敏跟他一样是赵阁老的门生,【同门见同门,有事好勾兑】。他今日找他,是因为申之敏手里捏了厚厚的吏部档案。

申之敏管辖了历代吏部官员大小任免档案,上至亲王,下至地方官,凡是有名有姓的,都记录在案。自然那刑部死牢里所有犯罪的官员也都有迹可循。洛浮夕今日在死牢中看到了那面石墙,对于石墙后监禁的人,十分好奇。讨了文书馆的钥匙,便让司幽拎着可靠的官吏们一起查了天华四年里,可能被免职关入死牢的官员名。洛浮夕原本想要去查刑部名册,可转念间觉得不妥,如果是那么见不得人的话,那刑部犯人的名册里,岂会白纸黑字的叫人知道?翻查犯人名册,太招人耳目,帝君不会不知道。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自己辛苦一点了。

洛浮夕下的指标是:但凡是这四年里,有因大罪被免职,被关押,被流放充军或者死亡的朝廷官员,都要一一找出来,只要跟刑部有搭上关系的。

一个时辰后,在洛浮夕面前便堆起了厚厚一座小山。他不能跟小吏们再多说一句,余下细查的事情,只能由他和司幽两个人亲自完成。

名册无法带出吏部,两个人索性坐下来安心查看,将标出来的名册全部核对一遍,又是一个时辰,却叫洛浮夕大失所望。——吏部免职,有犯错去过刑部的官员每年都有那么些个,可犯的都是小错,最大也不过是贪污受贿,或者延误军机,洛浮夕要找那种有足够可以说服自己,能叫墨夜丢进石墙后牢牢封死的罪名,可上上下下看完,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有些人的确因为亏空军饷之类的,被投入了死牢永不释放,可那些人都是有记载的,而且也全部在牢里呆的好好的。

那么说来,那石墙后面藏的人,有可能并不是犯了错的大臣了。

不是大臣,却有这般威胁的力量要墨夜囚死他,难道是皇亲国戚不成?

洛浮夕灵光一闪,突然联想到了当初因为华嫔没有了孩子之事!那晚墨夜心里很难受,去了洛浮夕的地方,抱着他说了一宿的话,有很多是他从来没有听说过的故事,还有墨夜的过去,这里面,有一个人的名字,是墨夜提到了都要皱眉的。

——他的弟弟,五皇子,昭云!

有关于这个人的传闻,似乎从来没有人说起过。墨夜没有,宫里的老人没有,赵阁老没有,天下的秘闻野史里,也没有。

他只记得,墨夜说过,昭云是墨夜的姨娘,也就是中宫皇后的儿子,为了扶嫡子继位,姨娘痛下杀手,将墨夜丢在塞外十年有余。先帝驾崩的时候,藏书阁走水,滔滔大火几乎要将整个宫殿燃尽。然后呢?

作为礼部侍郎,他看到那太庙祭祀的牌位上,有先帝两位皇后的名字:一位,是墨夜登基后追封的他的亲娘,另一位,就是那位纵火的姨娘皇后。那姨娘牌位的旁边,供奉的就是昭云皇子的牌位,被追封为了【孝缪亲王】。

他唯一知道的事实是:当初昭云和姨娘要逼宫,毒害先帝,危机之时墨夜火速赶到京城一举攻下叛军,活抓了昭云,在先帝的授意下要将昭云打入死牢听候发落。结果姨娘救儿心切,混乱中在宫中纵火,想趁机将差点要进死牢的昭云偷出来。

可在那场大火过后,现场遗留的,除了姨娘,身边的宫女,却没有看到昭云皇子的尸体!有人说,是大火太猛,昭云皇子的遗骸被烧成了灰烬,随风而逝了。总之此后,宫里宫外,再也没有昭云皇子的踪迹,他消失地无影无踪,好像天地间根本没有这个人一般!

所以他的灵柩里,做的是衣冠冢,并没有尸首的。

此后,便是墨夜的顺利登基,再也没有一个人,敢拿这件事来挑衅墨夜的忍耐度。这个昭云,也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被化为了灰烬】。

洛浮夕从吏部出来,并未失望,他虽然没有找到自己要的答案,却对后来的猜想无比的兴奋。好一个【孝缪亲王】,墨夜封他为【孝缪】,不知道里面有多少的嘲讽和恨意,才让墨夜连这点死人的面子都不给,恨到要让他生生世世都不得安生。孝缪,孝缪,就是对着天下说昭云皇子有悖孝道,名不副实,为天下之荒谬。

“昭云……”

洛浮夕在马车里,脱口而出这禁忌的两个字,掩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

似乎,连老天爷都分外眷顾他呢。他暗暗想到,若那石墙后面,真的就是没有死的昭云皇子,整个事情,也一度变得有趣起来。洛浮夕今日去刑部大牢,不过是为了帮范白宣逼供,而现在看来,最大的收获,就是不经意间的一瞥,让自己有得知了一个天大的秘密。或者昭云于墨夜而言,是更可怕的存在呢?

他来不及去猜测为什么心狠手辣如墨夜,最后会给昭云留一个活口,马车便停在了府邸前,迎面而来的居然是等候多时的韩来玉。

他在御前伺候,怎么会在【洛公府】出现?

韩来玉对他道:“大人您可总算来了。”

“怎么了?宫里出了什么事么?要你亲自跑一趟?”

韩来玉摇摇头:“没出什么事,只是帝君差人来寻大人,要您下午进宫面圣,回回都落空,宫人们都不敢回去挨骂,这回帝君差我出来,已经是第五回了,您要急死奴才们啊。”

“没出什么事,怎么那么急?”

韩来玉也很无奈:“最近帝君因为贵妃的事,暴躁的很,您好些天没进宫了……”

“哦。”

洛浮夕原本轻松的面容忽然变得阴沉,他当然明白这宫里的传唤如此频繁的原因。出了这般的大事儿,洛浮夕至今死扛着没有进宫安慰墨夜,这怎么能叫他不生气?

当初华嫔小产的时候,墨夜就是抱着他难受了一晚上,如今孩子不仅没了,连大人都没了,墨夜的心情可想而知。

他脑海里印出这个人熟悉不过的脸庞来,起先是模糊,后来变得真切。

——

先是如坚石砌出一般的硬朗轮廓,不见半分温柔。而后慢慢浮现的是张扬的侧脸,他高傲的仰着下巴,微薄的嘴唇抿起,看不出悲喜,却在嘴角扬起的弧度上给人以无限的诚惶诚恐。

可就是这样的一张脸,也有阴郁和无法述说的苦楚。

洛浮夕的府邸离皇宫并不远,但是自他从到家见到韩来玉后,并没有急于马上入宫,反而是不慌不忙入了府邸别院。

“可是公子回来了?”

许是听到了洛浮夕进门的脚步声,曲径通幽的墨竹别院里,子沐见到洛浮夕,脸上马上展露开笑颜来,这笑,好像只对他洛浮夕一人露得。

“是,回来了。”大步流星的进了别院,原来跟在后面的司幽知趣的立在门口,安静守在外面:“你下午可曾去了兵部侍中沈绥良的家?”

随手帮洛浮夕脱下外套,将人引进内室,又取来热茶,送到对方手里。这才慢慢回道:“全按您的意思去了,送了一尊金佛像和平安符。刚说明来意的时候,他家的老奴很是介意,说沈大人从不收过于贵重的礼的,也不像是玩笑。我只好说是不值钱的玩物,是洛浮夕大人家的,一定要他家主人收,那老奴才勉为其难的收了,然后还仔细留了大人的住址,说是若自家老爷不收,他还要送还过来。”

洛浮夕轻轻“哦”了一声,只当是应了。听了子沐那么回答,想来自己没有看走眼,家里的老奴尚且如此,那沈绥良的本性,也应该果真如传闻的那样实沉才对,两袖清风,恐怕不是浪得虚名。是个可以托付的人。

墨夜在册封贵妃前,答应洛浮夕出兵保洛水周全,军队当日就开出去了,可是朝廷的命官和兵符不到,军队的将领没有办法动一下。墨夜便差了兵部侍中沈绥良前去南疆调动兵马。申之敏和沈绥良都是赵阁老的学生,此时用起来,也便是顺手的了。

洛浮夕放心不下,又让子沐前去打点,没想到沈绥良后来将金佛像还了回来,只收了小小的不值钱的平安符。并且一再的保证,会将洛浮夕所托之事应下,一定保他王姐顺利登位。

想着这事的当口,这屁股还没有坐热,子沐又对他道:“……我听家丁说,宫里的常公公来催了好多回,帝君让您入宫……这会儿是不是……”

一说到这个,洛浮夕的脸上表情变得尤其怪异,原先舒展的眉头又一次深锁。

他当然知帝君让他过去所谓何事,那西下的日头渐渐被黑夜所取代,已经预告了他这一去必将彻夜不归的事实。

可是就算是心里一千个不愿意,一万个不愿意,他真能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一般的不去理睬么?

答案是不能!

“公子……”

“恩?”洛浮夕抬头看他。

“若是不想去……我就回话说您身体不适,闹了肚子吧?”

“你以为帝君那么好糊弄?”就算这次用了这个借口不去,还会有第二次么?想来下次见到帝君的时候,那个暴君会变本加厉的对付自己吧?

反复传了数次,再不去,定是忤逆君主的罪。便道:“我换身干净的衣服就进宫。”

皇宫,天下显贵之地。却是洛浮夕,一心想要逃离的地方。每次穿过层层宫门,总是会记起第一次入宫的情形。

墨夜今天没有在御书房召见他,地点:承恩宫。

早在宫门口等候的常公公见到仔细收拾后的洛浮夕,原先愁云惨淡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您可算是来了,皇上在承恩宫等了您一下午,要是再不出现,奴才们的人头可就要不保了……”

洛浮夕自嘲的干笑了一声,想着这个动不动就要拿人脑袋的暴君,哪里会好兴致的等自己一个下午哪里都没去?

承恩宫的寝宫里,新挂了一副匾额,上书墨夜亲笔御题的【泰安】两字,说来好笑,就是他得知凤藻宫那位怀有帝裔后,一时兴起写的。当时他的心情,是如何的欣喜若狂,洛浮夕还记得。

“洛大人,帝君在里面,奴才们就不惊扰圣驾了……”常公公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洛浮夕,带着众奴才悄然退下。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整理了身上的衣物,轻手轻脚推门而入。

穿过层层厚重的明黄幕帐,琉璃屏风后透出一英武男子的模糊轮廓。

这身姿就是他,下颚扬起的角度,永远的高人一等。

绕过屏风,眼见房中端坐着华服的他,墨色长发高高束起,一身象牙白锦袍,鎏金丝线捻的丝绦将五色琉璃玉配在腰际,通透温润。

冷峻的脸庞,两笔剑眉透着威严肃穆,分明与生俱来的不怒而威,天生的帝王气概。

年轻的帝君半卧在榻上,手里捧过一册古卷,一手支起下巴,研读地极为专心,乃至洛浮夕进来,也似乎没有留意。

他不想就此打扰墨夜读书的好兴致,站在屏风侧,再也不往前一步,低着头等在原地察言观色。

却不想刚刚站住,从前方传来略感沙哑的低沉男音:“站着干什么?”

洛浮夕抬头,墨夜并没有停下看书的节奏,甚至连眼睛都没有抬起看他一眼。

“……微臣叩见帝君……”

话音并没有落下,他刚刚准备伏身跪地,眼前的人等的不耐烦,一阵掌风扑面而来,他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力量将自己生生扯了过去。他没有站稳,被那力量拉出三步之远,而后因为太过剧烈而摔了下去。

在他以为自己就要身体着地时,眼前的闪过人影,睁开眼睛,自己已经被墨夜抱在了怀中,正伏在墨夜的身上惊神未定的与对方四目相对。

“外人不在的时候,不用那么多繁文缛节,还嫌朕不够头疼么?”

那声音的主人支起身子,却将怀里的洛浮夕牢牢禁锢在自己的怀里,一手捏住他的精致下巴,微微抬起,让他不能逃避自己的直视。

他不敢惹怒对方,顺从的微笑。

突然,捏住他下巴的劲道一点点加重,他微微吃疼,却也不能表现出他的难受。

“嗯……”微启的嘴唇有点发抖,喉咙里不免出了一声。

而这一声呻吟仿佛就是墨夜等待多时要达到的效果,他的嘴角开始满意的上扬,分明想要看怀里的人吃疼却又不敢反抗只能默默忍受的动人表情。

“知不知道,你可让朕等了一个下午?……”

报复,他明明就是在报复自己的珊珊来迟。

“臣下午……去了一趟天牢。想为帝君早日找到行刺贵妃娘娘的幕后主使……”

“朕知道你去了天牢。”

声音并不温柔,却有十足的把握。他将洛浮夕的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

“朕是在问你,为什么回府后,没有马上入宫,而又花了大半天让朕好等?”

力道又重了一分,对方忍不住轻哼一声。

“臣回府换了衣服,怕天牢的浊物弄脏了帝君的眼,额……”

“是么?”

下意识的松了手,转眼帝君流露出不一样的神色,他眼里的寒冷瞬间被融化了,转而取代的是无穷尽的欲望,足以燎原。

洛浮夕鼻子里呼出一气,终于能够喘一口气了。但是他想错了,没有来得及从皇帝身上起身,下一刻,便又被重重压了回去。——他被墨夜反手压在了身下,对方并没有使出全力来制服他,可就是这种不过毫米的压迫感,让他觉得动弹不得。

上面的男人眯起细长的眼睛,仔细打量身下的自己,因为位置的转换,让他全身发热。洛浮夕盯着这双墨色眼眸,知道等待自己的,将会是被毫不留情的吞没在无穷尽的欲望之火中。

连帝君的声音,都因为贴近的距离而变得不一样了。

洛浮夕并不想让自己又落入到尴尬的境地,想方设法找到出口,想要全身而退,想到了下午去过天牢,马上转了话题:“臣下午去了大牢,想必帝君知道臣做了什么。臣想尽自己的绵薄之力,替帝君分忧。贵妃娘娘泉下有知,也能瞑目……”

本来在兴头上的皇帝,因为洛浮夕的故意打岔,明显有点不耐烦了,松开舔舐脖子的嘴唇,对上洛浮夕的双眸:“说这些干嘛,朕要是想知道,明天不会去朝堂上问你么?朕叫你来,你不知道是为什么么?”

“臣……愚钝。”

墨夜眉目间有点不悦,松开手,起身对着他道:“……朕的孩子没了!”

“……此乃国之大憾……不过帝君英武之年,并不急于一时,日后子子孙孙,千秋万代……”

“朕不是想让你说这些!”

“嗯?”

墨夜随手从案几上抽出一封奏疏,丢在洛浮夕面前。

对方捡起一看,居然是几日前【西蜀飞龙潜水】一说。“这事儿不是已经有定论了么?京城里都说,这是吉……兆……”

“吉兆?”对方重重摔了奏疏,提高了声音:“到底是吉兆,还是凶兆,洛浮夕,你主管【民言司】,你到说说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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