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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与幸臣 中——by太子长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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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听到了声音,那屏风后面一阵悉悉索索,有人突然从床上跳起来,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揭开了帷帐!

洛浮夕从反射的镜子里,看清楚了这个人的脸。

一时间,犹如五雷轰顶。

他怀疑是自己眼花了,还是见鬼了,在那镜子里出现了一张愕然讶异的脸。吓得洛浮夕几乎站不住地朝后打了趔趄,几乎要倒在了司幽的怀里!

对方穿了一件暗灰的蟒袍,因为常年不见阳光而脸色苍白,显得没有活力,那双眼睛并不活络了,他看到洛浮夕等人的时候,大概是也是因为没有预料到此生还能见到除了不会说话的老吏的第三人,而长大了嘴巴。也不知道对方有多久没有跟人说话了,嘴巴张着,却吐不出一个字来。

待洛浮夕终于镇定的时候,对方才努力着发出了不成语调且断断续续的话:

“谁?……你……你们……谁?……是谁?”

洛浮夕狠狠地掐了自己的胳膊,企图分辨是梦,还是真实。

因为他在镜子里,看到的,居然是墨夜的脸!

六十九.纵火

他初见这个身穿蟒袍,脸色苍白,又眼神木讷的人时,以为那镜中的影像是错觉。不然天底下怎么会有那么相像的两个人?

当对方终于从象牙白的帷幕后面出来时,隔着一道铁栏,才细细地打量了面前的这个人。

很像,真的很像。

司幽并没有机会见天子,自然无法理解洛浮夕此刻震惊的心情,他一度不解洛浮夕为什么有那么大的反应。

对于洛浮夕而言,这无形之中,等于宣告他的猜测十有八九对了:跟墨夜同父而出,两个母亲又是同胞姐妹,这样生下来的孩子,相似是很正常的。那么,这个人,就是根本没有死的五皇子昭云。那宗庙里供奉的可笑的【孝缪亲王】!

这回细看了,才安慰自己,他跟墨夜,并不是完全的想象。

比如,身材体型,尚武的墨夜比对方高,也比他壮实;他的皮肤,比墨夜白,长得也更书卷气一些。还有,尽管脸庞相似,也许因为长居石室,他的气质神采,根本不能跟墨夜像比。而那眉宇唇齿间,多有一点两点的不一样,又比如,墨夜的嘴唇比他薄。

如果用一句话形容的话,他跟墨夜的差别,大概就是:一个是在野地里历练过的杂草,一个则是惯养在温房里的花朵。他可以被称为【文质化的墨夜】。

“你们……是谁?”对方站在他们面前,久不见洛浮夕等人的回答,又问了一次。大概刚刚那句让他重新恢复了跟人对话的勇气和能力,在说这句的时候,明显有力连贯多了。

洛浮夕隔着牢门,对他行拜礼,礼毕,抬头问道:“五皇子昭云?”

这个名字,大概有很多年再没有被人叫过了,洛浮夕说出这五个字的时候,对方的瞳孔邹然变大,他努力想压制自己澎湃的感情,事实上也那么做了,但是却没有成功,因为是与非全都写在了他的脸上。

“你们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对方没有否认,那就是承认了。在得知这个答案的时候,身后的司幽很是震惊,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扭头对着洛浮夕道:“他是昭云皇子?那个传说被大火烧得灰渣子都不剩的昭云?”

可洛浮夕心里并没有得到肯定答案后的喜悦,因为有一个问题,马上萦绕到了他的心头,那就是:接下来,他该跟对方说什么?

“你并没有否认我的问题是么?”

对方眼神闪过一丝狐疑,突然指着洛浮夕大笑:“哈哈哈哈哈哈,我知道了,你们是墨夜派来的!!!四年了,他还是忘不掉!!!!他终于要斩草除根了么?……你们,是他派来杀我的么?杀吧,杀吧!!!!杀了我!!!!哈哈哈哈!!!”

居然还有人不想活,期望别人来杀他的?

“他不会疯了吧?”司幽凑近洛浮夕耳语。

笑得那么大声,又眼神疏离,看样子,是有点神经异常。可洛浮夕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人没有那么简单。

身后的老吏走过来,对着司幽一阵比划,翻译一下的大意是说:这个囚犯时而清醒,时而发狂,有点痴痴呆呆,疯疯傻傻,有时候发疯了,还会撕书,把撕下来的纸片塞进嘴巴里吃!何其惨烈!

一个被关在牢里不见天日四年,没有任何人说话,也没有任何消息,闭塞,不知道白天还是夜晚,除了每隔一段时间会翻新的书籍、纸张、笔墨,他不再有第二个可以消遣的活动!在这个巴掌大的地方,居然能够呆得住!若是自己,恐怕早就一头撞死在墙上了!

洛浮夕感到疑惑的,不仅仅是这个男人和墨夜之间的关系,还有墨夜为什么会没有杀他,而只是把其关在这里?他从来都信奉斩草除根的原则,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当年号称最强对手的昭云他娘还有谋害墨夜生母的嫌疑,如何让他咽下这口气?

洛浮夕脑海里有了种种假设,继而示意司幽和老吏退出铁门,只留他跟昭云两个人,好好谈一谈。

“跟个半疯子?会不会有危险?”司幽不放心。

“不会,我跟他无冤无仇的,这不是还有铁栏圈着么?”

司幽点点头,带着老吏退了出去:“大人有事就喊我们!”

这个铁栏很牢,坚固无比,昭云在里面,就好像一只困兽,哪怕长了翅膀,也飞不出牢笼。但看见对方疯了一般地绕着牢房不停地滑动脚步来回走,一边嘴巴里反复嘟囔着一句话:

“……你要杀我?……你要杀我?……你要杀我?”

四下再无旁人,洛浮夕对昭云道:“我们不是来杀你的,也不是帝君派来的。”

昭云魔怔了,听到这个答案没有半点开心,突然清醒了一般,继续大笑:“哈哈哈,不是来杀我?难道还是来救我的?”

“也不是来救你的,这个世界上,除了你自己以外,没有人可以替你自救!”

“那你们来干嘛?来看我这个当年意气风发的五皇子,如今落得个什么下场么?我不认识你们!”这句话才像个正常人。

洛浮夕微笑:“亦如今天以前,我们也不认识你。”

“什么意思?”他停住了张狂的动作,站在洛浮夕面前,死死地盯着他,好像是一匹野狼,隔着笼子在看自己的猎物!

“没有人说过,你跟当今天子,长得很像么?”

这句话语气很淡,似乎没有什么大碍,可偏偏好像戳中了他的痛脚一般,昭云脸色风涌云起,变得肃杀,一瞬间,又成了一只暴躁的困兽,对着洛浮夕大喊大叫:

“不要提他!不许你在本王面前提他!!!”

长得像,居然是个不能提的话题?

有意思。

洛浮夕走进一分,手从牢笼里伸进去,居然大胆地将手掌贴在了对方的脸上,对方猛然大惊,与洛浮夕四目相对,却没有躲开,也没有打开洛浮夕的手。

洛浮夕的指尖,透过冰凉的触觉,在这个地方呆久了,连体温都转凉了。他对于自己突然出手,没有由头的拂过对方脸颊的动作也颇为吃惊,可就在贴住的时候,那冰冷的温度穿过他的手心,他却再不会想要将手抽离出来。

隔了许久才道:“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可我感觉到,你在这里并不甘心。也不算是自救,只是我跟你有一样的目的,我们都只是想让自己甘心而已……”

“……”

“也许,我们彼此就是那个可以帮对方达成心愿的人。所以,你愿意相信我么?”

对方没有说话,但是从他的眼神里,洛浮夕看到了柔和。

一顿饭的功夫,洛浮夕从石门后面出来,范白宣果然守在原地没有移开半步,看三人平安无事,心里的石头落定。随后整理了现场,让门口的两个侍卫以为是他们自己睡过去的。司幽又对老吏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希望保守秘密。那老吏过了很久,终于点了头,对司幽打了手势,意思是说:觉得他们不像是坏人,若被帝君知道,自己也是死,如果他们能保他周全,也便豁出去当作什么都不晓得了。

没有人知道,洛浮夕到底跟昭云说了什么,范白宣想问,最后又把话吞了下去,他觉得,若是时机到,对方应该会告诉他,不该自己多嘴的,还是不多嘴的好。

洛浮夕回府邸的时候,早就过了三更了,他头一次,觉得夜晚是如此之漫长,却又过得充实。一个夜晚,可以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不该仅仅是浪费在床上,或者温柔乡里。

老习惯,洛浮夕不回来,子沐是不会安心睡觉的。再看到他的到来后,子沐显得吃惊:“我刚还在想,你大概不会回来了,准备去宫里打探看您是不是夜宿了,没有夜宿,怎么这会儿才回来?”

洛浮夕解开外衣,顺手递给他:“守承睡了?”

“早睡了,没等上你。”一边说,一边打哈欠。

他见子沐这般困,却依旧不上床硬抗着,多少有点心疼:“以后我若过了二更天还没有回来,你们就先睡,别等我。”

“习惯了,公子不回来,我怎么睡得着?”子沐收了衣服,“给你打洗脸水来?”

“嗯。”洛浮夕转念,回头的时候看到子沐的背影,又喊了回来,一句话憋在心头良久,终于按捺不住了:“先别走!”

“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洛浮夕思量着心里的疑惑如何表达,看到子沐那张笑盈盈的脸,对自己自私感到愧疚。

“你觉得,我像是个会一把火,烧了自己宅子的人么?”

“什么?”子沐顿在门口,万分不理解,甚至怀疑自己耳背了。“烧什么?”

“纵火,烧了自己房子的疯子!”

子沐以为他在开玩笑,笑笑道:“不像,你要是个疯子,世间谁还敢说自己是正常的?”

“哦,那就好。——你去把杜守承挪到安全的位置,别让他靠近书房。”

“啊?子沐不明白……”

杜守承睡觉的厢房,离着他的书房最近,因此,也最危险。

洛浮夕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月光下的一片精致远景,假山流水小桥,还有隐在林荫间的书房,幽幽道:

“……因为,我必须放火烧了这座宅子!”

那日长安街发生了一场火灾。火势不大,没有惊扰左领右舍,其中一个原因,也是因为【洛公府】的宅地面积实在很大,风不够猛,不足燎原。但那火却将洛浮夕的书房和沿途一带的花园,烧了个干干净净。

夜晚万籁俱静,京城一片漆黑,突然在最热闹的地方,迎来了火光冲天,巨大的火势像是巨蛇的红信,吞吐着洛浮夕的欲望。

他劈头散发,手里高举着熊熊燃烧的火把,将整个书房点燃。那些贵重的古董花瓶,琉璃玉器,全部都不要了,只是在这之前,将墙上的那副【墨竹图】摘了下来,收进了寝室的卷筒。而后,所有的东西,都在那团火投入之后,付之一炬了。

那烧了将近一个时辰的火势并不好控制,等到救火部推着水车一齐加入灭火的队伍,并且真的将它扑灭后,洛浮夕的书房和花园,已经成为了几亩焦土,那书房更胜,好像能够掘地三尺一般,连着屋子下的土地都给烧得黑焦一片,若要整修,也必须从翻整地基开始。

墨夜一大早还在龙床上迷迷糊糊,便听闻了这个消息。极度震惊的从床上一跃而起,而下床以后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披头散发,衣衫不整,且满面狼狈全身焦土的洛浮夕。

他听到洛公府走水的后,紧张的要命,一把从床上起来。那会儿他才知道,洛浮夕趁自己熟睡之后,偷偷回了自己府邸,结果床还没有暖热,就糟大火了,还好,人没有事。

墨夜原本要发怒,没有自己的允许就敢私自回宫,可当回想昨天他颤抖的一幕,和现在面前跪着的可怜兮兮的他,便收起了所有的重话,倒是又好气,又好笑了。

“走水?你【洛公府】的都是死人么?大半夜的走的哪门子水?”

对方将头埋得低低的,不敢看墨夜。一言不发又饱受惊吓的样子实在很招人怜爱。忍住笑,又道:“洛浮夕,你就不能给朕消停一会儿?”

“臣也没有想到会这样……是臣不小心,云里雾里,迷迷糊糊地踢倒了灯油,就烧起来了。”

“人没事就好。”墨夜走近,用手拂过他的乱发:“这不是天意么?你的府邸要翻新,是老天又让你回到朕的身边了!搬回来住,朕不许你拒绝!”

他抬头看墨夜,巨大的身影映在双瞳里,终于答到:“谢主隆恩!”

时隔不过两个月,洛浮夕又搬回了承恩宫的偏殿。于墨夜而言,似乎看到了洛浮夕的妥协。

○七十.审问

洛浮夕的府邸被烧了,带着子沐再次搬进了偏殿,这是帝君的圣意,朝中自然没有人多话。洪长亭带着操|练了一个月的兵马开拔去了【北函关】,准备接应安抚胡奴国特使的赵阁老,据说【北函关】外并不太平,小公主莫名其妙被人砍死后,老汗王便对关内虎视眈眈,似有图谋不轨之举。主力都跟着洪长亭去了【北函关】,杜三娘操|练的活儿也就全没了,加上洛浮夕的府邸不好住人,便要了杜守承回去跟住几天陪她解闷儿。

【洛公府】出了这档子事,工部立即派人来拍马屁,主动想要承担起修缮官邸的活,结果却被洛浮夕挡了回来。

墨夜坐在偏殿的榻上,看着洛浮夕忙碌地收拾行李的身影,一面不解问:“工部帮着修你的大宅子,皇亲国戚的待遇,还不用你自己掏银子,这都不要?”

他一边拾掇,一边忙不迭的回话,顿时又觉得这个帝君实在闲得很,那么多的国事不去处理,偏偏跟在他后面,耗着看他忙来忙去。

“就是因为是工部,要动国库的银子,这才不能。惹不得言官们以后上奏疏弹劾臣。”

说的都是正理,墨夜喝了口茶,“宫里那么多人,你让他们收拾不就好了?过来陪朕。”

“恩?”他放下东西,乖乖走到墨夜面前。

对方从一堆奏疏中抽出一封,递给洛浮夕:“刑部侍中范白宣的折子,你早上忙着搬家没去上朝,看看!”

不看也知道里面写了什么,因为这份东西,洛浮夕昨天在大牢里,已经看过了,如今它会出现在墨夜眼前,也是经过了自己的同意。只不过这一切,墨夜都被瞒在骨里罢了。

打开奏疏,内容基本耳熟能详,范白宣说这个刺客同意招认了,只不过有个要求,就是必须让墨夜亲自审讯,只有墨夜到场,他才会交代。

“这个叫李四的刺客,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墨夜倒是并不着急李四,又从桌子上取来一份奏疏递给他:“还有一份,是来自于【北函关】。”

“赵阁老?难道北函关有事?”

“事儿不大,却恐其变化。”

这份写的是那胡奴国的老汗王和几个亲王们十分愤怒,要求帝君严惩凶手,并将幕后主谋押解送还给胡奴处理。不然,将会视朝廷包庇真凶,他们要讨回公道!

“好大的口气,若这主谋是个要紧的,怎么能给就给了?我们朝廷的颜面何在。”

墨夜冷笑一声:“当初公主送进来的时候,胡奴也是千万的不愿意。可惜这胡奴从来尚武,多生男嗣,出落得像公主这般水灵的女子,恐怕极少,公主养在草原,大概也有很多的爱慕者,如今死了,他们怎么能甘心?那帮北蛮少见女人,所以才会有死了哥哥,嫂子下嫁弟弟,父亲的小老婆送给儿子的这种荒唐事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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