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禵那手足无措的样子，倒是让周围的人一阵偷笑。
第四十二章
请兄弟们到庄子上吃蟹赏菊的时候都是胤禵一手招呼的，完颜氏被他留在府里了，对此阿哥们没少取笑胤禵，也不是第一回当阿玛了，居然还紧张成这个样子。
对此，胤禵只是笑笑，没有解释。对于完颜氏，胤禵还是觉得挺对不起她的，前面一年多的时间让一个小姑娘承受了那么多，现在她有了她满心期待的孩子，自然自己也应该上点儿心。再说，胤禵也不打算坐享齐人之福左拥右抱了，女人多孩子也必然多。那么一辈子，前半生就得为女人惹出来的事儿头疼，后半生就要为长大的孩子勾心斗角伤心。胤禵自问不是那种能处理这种糟心事的人才，还不如简单点儿好。
说是请所有成年阿哥过来吃饭，但是也总有几个借故没有来的，比如说在塞外就一直用鼻孔对着胤禵的大阿哥胤褆，比如说被康熙叫去办差的胤祉胤祺，其余的，倒是都来齐了。
最先来的胤禟，他倒不是空手来的，胤禵见着他后面跟着的人，有些不明白，“九哥，这是？”
胤禟随意道，“虽说是你面子大，从汗阿玛那儿借了个厨子来，但是好歹这是宴请皇阿哥，总要几个熟练地给宫里的厨子打下手才好，要不然手忙脚乱的反倒不美。”
胤禵一听也是，这打下手也是有讲究的，熟练工自然是使得顺手的，于是便笑着点点头，“还是九哥想的周到。”
胤禟哼了一声，又摆了摆手示意身后的下人将带来的东西送到胤禵跟前，“还有，前些日子我铺子里的人去外面采办弄了几坛好酒来，既然今天难得兄弟们聚在一块儿，我也就凑凑趣儿，带了一坛来给兄弟们尝尝。”
胤禵这会儿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嗳，要是请的客都像是九哥这样的还自带厨子酒水的，那可真是没什么说的。”
“胡沁什么呢！”胤禟伸手在胤禵额头上敲了一下，“要不是为了让难得聚在一块儿的哥哥弟弟们尽兴，你当我喜欢跟个老妈子似地上下操心么？”
“对对对，九哥说的没错儿。”胤禵赶紧附和，见胤禟抬脚要往里屋走，胤禵赶紧伸手拉住他，“嗳，九哥……”
胤禟停下脚步转身看胤禵，“嗯？”
胤禵笑笑，“待会儿你留一会儿吧，我有些事儿想跟你说。”
“什么事儿啊，神神秘秘的。”胤禟嘀咕了一句，点点头，“知道了。”
胤禵这才松开手，“那你先进去坐坐吧，我估摸着其他兄长们也快陆续到了，九哥你就受点儿累，帮我在屋里招呼一点儿。”
胤禟鼻子喷口气，“我就知道我是这劳碌命。”说罢也不搭理胤禵径直进去了。
胤禵见状招过一直在庄子上的管事，吩咐道，“好生伺候着九阿哥。”
“嗻。”那管事应了一声，也赶紧一溜小跑赶到胤禟身边去了。
后面携手而来的居然是太子和胤禩。
当时胤禵一看到胤礽的时候张口想要喊二哥，可是一看到从胤礽身后走出来的胤禩，那个‘二’字刚喊出口胤禵又给活生生地咽了回去，变成了，“太子殿下，八哥。”
胤礽看着穿着一件简简单单珠光白绣银丝暗纹长衫显得整个人清爽干净无比的胤禵站在那儿朝自己笑，脸上也不由得浮上了笑意，上前打趣道，“要孤说，咱们兄弟里面，数你和八弟最疼媳妇儿。”
“说起疼媳妇儿，我这可不敢跟八哥比。”尽管觉得胤礽和胤禩一同到来的场景挺诡异的，但是胤禵还是笑着接过胤礽的话，“八哥对八嫂的那份儿温柔体贴，我还差得远呢。”
被自己的哥哥和弟弟同时打趣自己，胤禩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十四弟，你这是拿你八哥打趣儿呢！”
胤禵刚想说话，胤礽开了口，“十四弟这话说的也没错嘛，老八你长得一表人才，脾气又温柔体贴，哪个女子不想要嫁这样一个如意郎君呢。孤听着外面的人对老八你也是颇多赞誉的。”
简简单单地一句话却让胤禩的表情僵了一下，笑的有些勉强，“太子这话可就折杀臣弟了，臣弟一言一行皆是以汗阿玛与太子为楷模，若说有赞誉，那也该是汗阿玛该是太子的，臣弟不敢居功。”
胤礽嘴角带着笑扫过表情有些勉强的胤禩，“老八你就是这点不好，咱们兄弟闲谈两句你倒是时时刻刻都绷着。孤看，这一点你得和十四学学。”
胤禵听自己面前这两人交谈也是眉心一跳，如今胤礽递出了梯子，他也就赶紧接话，特意苦着一张脸道，“太子这是嫌弃臣弟平时每个正形吧？”
胤礽看着胤禵那皱眉苦脸的样，哈哈一笑，“咱们十四也不算太笨么！”
胤禵余光看着胤禩还是那副尴尬的样子，索性舍了自己的面子，上前拉胤礽，“哎呦，我的太子哥哥，您可绕过臣弟吧，好容易请您来我庄子一回，您还不忘挤兑我。别在这儿大门口站着了，您还是进去坐着喝茶吧，您在这么挤兑，臣弟也不在这儿迎哥哥们了，干脆先找个地方哭一场才是。”
胤礽被胤禵逗得笑的开怀，摆摆扇子，“得得得，为了今天那一顿蟹宴孤还是不说了，要不然惹恼了主人把孤这个客人给赶了出去，那可得不偿失。”
“嗳，您知道就好，这儿可是臣弟的庄子呢，别惹臣弟生气哦，要不后果很严重哦。”胤禵装出一副得意的样子捏着嗓子学起了港台腔。
胤礽没奈何地看了一样怪腔怪调地讲话的胤禵，用扇子轻敲了一下胤禵的额头，“调皮！”说完也没等着胤禵捂着额头跳脚，笑眯眯地带着贴身太监进了院子。
送走了这位重量级人物，胤禵转头看向表情有些微妙的胤禩，刚想说话胤禩倒先开了口，“如今也就十四弟能和太子殿下这样说话了。”
听着胤禩那意有所指的话，胤禵只觉得一阵肝疼，正好瞥见胤誐骑马到了这边，于是装作没听到胤禩的那句话，只笑着道，“十哥也来了，八哥你也别在这儿门口站着了，同十哥一起进去吧，九哥也在里面呢。”
胤禩看着刻意忽略自己说话的胤禵，想说什么胤誐的大嗓门就响了起来，“哟，八哥，你先到了？”
胤禩只得转过身对胤誐笑道，“刚到没一会儿。”
胤誐应了一声，上前将一坛子酒送到孙东喜手上，笑呵呵对胤禵道，“原能早点到的，后来在府里寻了坛好酒给带过来，咱们兄弟今个儿好好喝几盅。”
胤禵一看孙东喜手上的酒坛子，乐了，“这回十哥你可和九哥心有灵犀了，他也带了几坛酒来呢。”
胤誐一听，来了精神，“这感情好，咱们今儿不如不醉不归！”
胤禵连连摆手，“可别，要是汗阿玛知道我可讨不了好，适量即可。”说罢又添了一句，“美酒虽好，可别贪杯，咱们讲究个细水长流，以后得了空，还可以一块儿聚聚小酌两杯的嘛！”
胤誐一听也是，于是点点头，“成，就这么说定了。”说着招呼胤禩一起进去，“那我和八哥就先进去啦！”
“嗯。”胤禵点点头，“弟弟这儿不但备了美酒，还备了好茶，八哥和十哥一块儿去品茗品茗。”
就这么，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的胤禩就被胤誐拉走了，胤禵站在那儿看着他们两的背影，长吁了一口气。
再后来陆陆续续胤佑胤裪也到了，最后到的是和连体婴似地胤禛和胤祥，两人都是处理完了公务赶来的。
等人都到齐了，胤禵看着时间也差不多，招呼厨子开始做菜以后自己也进了厅中和诸位哥哥们一块儿闲聊。
原本一切都计划的挺好，太子上座毫无疑义，胤禵刚想在胤裪胤祥中间坐下的时候却被胤礽叫住了，说既然是主人家，哪有坐在客座的道理，于是胤禵就被提溜着和胤礽一起坐了。
其实这也没什么，但是胤禵就是下意识地去扫了一眼胤禩的表情，果不其然的表情有些不太对，甚至连胤禟眉头都有些微皱。
胤禵在心中叹了一口气，面上倒是笑呵呵地在胤礽身边坐下了。
不得不说，能在御膳房排的上号的厨子那手艺可不是白给的，又有胤祥胤誐这样能活络气氛的人在，加之佳肴美酒，连一贯表情阴郁的胤佑脸上都露出了笑脸。
说笑之间大家都各自作了一首诗算是完成了康熙交下来的任务，胤禵自然知道自己肚子里有多少墨水，之前就做好了准备，做了一首勉勉强强不功不过的诗词给交上去，反正就是那种既不出彩也不会被康熙评价狗屁不通的那种，反正，再怎么着，还有胤誐同自己一起做难兄难弟呢。
阿哥是什么，阿哥是人精，哦，枪版十四弟这种半路出家的不算。所以，只要他们想，他们可以表现的融洽无间相谈甚欢。所以在散席的时候，大家居然还都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就是胤礽都有点儿若不是碍着宫里要下匙还真想和弟弟们畅谈到天明的架势。
送走了都带着些醉意的兄长们，胤禵有些疲惫地坐在太师椅上捏鼻梁，闭目养神间，只觉得鼻中萦绕着一股熟悉的淡香味，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清朗的声音，“席间就看见你上串下跳逗乐子了，这会儿肚子不太舒服吧？”
胤禵睁眼看向来人，嘴角弯了起来，“九哥。”
“瞧你刚刚那个瞎折腾劲儿。”胤禟示意了一下手边的东西，“喝碗粥，吃些点心。”
胤禵看着摆在桌子上冒着热气的松子粥和一碟小菜几块饽饽，长吁一口气，“还是九哥贴心呐。”
“吃你的吧。”胤禟懒理的胤禵，丢下一句话便坐在一旁喝茶去了。
胤禵笑笑，拿起汤匙慢慢吃起来，一时间房内气氛倒也祥和。
待到胤禵心满意足地补完晚饭，漱好口洗完手后，胤禟也将茶杯放在了一旁，“吃饱了么？”
胤禵表情餍足地点点头，“晚上还是吃些清淡的肚子里舒服。”
“成。”胤禟站起身，示意下人将餐具收走后开口道，“吃完了别就这么坐着，跟我一起到外面去走一走。”
“嗳。”胤禵点点头，跟着胤禟起了身。
两人并肩走在月光下，胤禟开口问道，“不是说有事儿跟我说，什么事儿啊？”
是胤禵之前自己让胤禟最后留一下的，当然也知道他会问自己这事儿，但是胤禵摇了摇头，“去书房说吧。”
胤禟闻言顿了一下，看了胤禵一眼嗯了一声，算是同意了。
也许是周围环境太安静，月光又太好，两人都没有说话的意思，静静地一同走过了这段到书房的路程。
进了书房，胤禵让孙东喜给上了茶，又吩咐闲杂人等别靠近后这才正了正脸色看向胤禟，“九哥。”
胤禟看着表情严肃的胤禵，忽然抬起手，“你的事儿待会儿再说，我这里有事先要问你。”
听了胤禟这话，胤禵心里忽然松了一下，点点头道，“你问。”
胤禟目光直视着胤禵的眼睛，慢声问道，“你和太子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胤禵有些不明白。
胤禟表情不变，“你什么时候和太子这么亲近了？”
胤禵垂眼避过胤禟有些锐利的目光，“我们与太子是兄弟，亲近有什么不对？”
“哈，兄弟？”胤禟好似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轻笑了一声，“我们与太子自然是兄弟，可他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国之储君。十四，你可别忘了，君臣父子君臣父子，兄弟也一样适用。”
胤禵深吸了一口气，抬眼与胤禟对视，“没错，他是太子，我是臣弟，可是又如何？那样他就不是我的二哥了？这血脉就能割断了？不可能。”
胤禟定定地看着胤禵，好半天才开口道，“那你今天要跟我说的事情是什么？”
‘终于来了。’这是在听到胤禟问这句话的时候胤禵心中浮现的唯一想法，他目光恳切地看向胤禟，“这次在塞外，不，或许是去年在塞外受伤之后，我就想了许多，反反复复，来来回回，想了很多。”说着胤禵上前拉住胤禟的手，“九哥，咱们只做一个忠臣吧。”
胤禟看着胤禵的目光陡然冷下来，挣开胤禵抓着自己的手，后退一步，冷淡问道，“这话什么意思？”
胤禵看着胤禟，目光并未退缩，一字一句道，“忠君。忠于汗阿玛，也忠于汗阿玛身后的储君。”
“忠于汗阿玛身后的储君？”胤禟轻声重复一遍，神色却愈冷，“这就是你从去年就开始想的事情？”
“对。”胤禵点头道。
“所以你如今与太子交好，所以太子对你另眼相看？因为你，十四阿哥决心要做一个你口中的‘忠臣’了？”胤禟眯着眼睛问道。
“九哥，别这样说。”胤禵忽然觉得这样的胤禟有些陌生。
“那十四阿哥想听我怎么说呢？”胤禟一步一步走近胤禵，“十四阿哥觉得有些事儿是说着玩儿的吗？今天这样明天那样都无关紧要？一时之间变了个脸也无关紧要？哦，不，也不算是忽然变脸，十四阿哥这不是早就想好了的么，一步步的变化可都看在大家眼里呢。十四阿哥这是把我们哥几个当猴耍？”
“我没有！”胤禵大声否认道，说完又压低了声音，语气却有些急切，“什么叫翻脸？我当着大家的面说什么做什么了吗？我也不过是把九哥留下来与你单独说这事儿。”
说到这里，胤禵缓了缓口气，“太子是我兄弟，你也是我兄弟，八哥十哥都是我兄弟。去年经历死生之间后，我觉得，什么都没有大家都好好儿的重要了。兄弟之间有今生没来世，何苦要弄到那样的地步？”
“兄弟？”胤禟的语气有些嘲讽，“十四阿哥坠一次马，想法倒越发幼稚了，何苦要弄得那样的地步，这十四弟你不是也清楚吗？原先你可跟着咱们一块儿谈论过的呢。”
胤禵抿抿嘴，“你觉着，会成功吗？”
“为什么不会成功？民心所向，能者居之，这话有错吗？”胤禟反问道。
“民心所向，能者居之？”胤禵看着胤禟轻声问道，“那么，汗阿玛被摆在哪里？”
“你听说了什么？”胤禟目中寒光一闪，问道。
“我什么也没有听说。”胤禵没了和胤禟说一半藏一半的兴致，索性挑开了谈，“只是，我觉得八哥，不会赢。如今汗阿玛春秋鼎盛，太子地位稳固，八哥所作所为不过是自画牢笼。”
“太子地位稳固？”胤禟笑的有些轻蔑，“莫不非十四弟没看到汗阿玛与太子之间的矛盾重重？”
“那又怎么样？他是太子，他是汗阿玛自他一出生就立的太子，是汗阿玛亲手带大，起居念书都亲自过问的太子，是汗阿玛倾注了所有心血培养的太子。八哥拿什么和他争？”胤禵有些烦躁地反问道，“你以为八哥做这些小动作太子看不到吗？若是看不到今天在席面上他就不会屡次敲打八哥了！收手吧，这事儿再干下去，对谁都没好处。”
“不过是占了从先皇后肚子里爬出来的便宜，你真觉得他有做太子的资格？骄奢淫逸，恣意妄为，哪里有个做太子的样子？”也不知道胤禵的哪句话刺激到了胤禟，竟让他说出这样大逆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