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千先是受了惊吓似的在千御怀里猛地一哆嗦，随后面色一沉，整个人都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你用不着这样。”小千看着背对自己的彦卿，平静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情绪起伏，“我不会厚着脸皮求你们收留我。”
咣——
千御面无表情的踹翻了左侧的医疗器械。尖啸的警报声霎时充满整个特护病房区。
哒哒哒……
纷乱的脚步声奔来，一群护士在高级医师的带领下闯进了无菌室。
“啊！啊！整个麦拉斯唯一的纯氧舱！”
“哦！全医院最贵的HR监测仪！”
“高院长会发疯的！”
“天啊！军机部会让我们承担赔偿吗？”
“不要啊！后半辈子都要给医院做免费劳力了啊！”
众人对着地上毁坏殆尽的医疗设备一阵哀嚎，完全无视无菌室内那两个军官与白皙少年之间的压抑气氛。
哗啦——
彦卿当着所有人的面一把掀翻仅存的医疗设备，然后再转身面对着众人理了理衣领拍了拍双手，粲然一笑：
“呵呵！各位放心，这里的一切损失都会由洛凡克家族承担。叫你们的财务做张明细表寄到洛凡克本部，相信很快会有新的设备送达。”
无菌室内陡然陷入一片静默之中，众人面面相觑，明智的闭上嘴巴保持沉默。
“安杰医师吗？”千御往前跨了一步，看着站在最前面的高级医师，念着他胸前工号牌上的姓名。
“呃……是！”安杰连忙立正站好，就差给千御行军礼了。
千御微微点头，“请拿一套病号服过来，再给这位病人办理一下转病房的手续。”
安杰这才慢半拍的注意到千御怀里抱着的少年正赤条条的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之下，立刻慌乱的手舞足蹈：“啊！我这就叫人去拿！去拿！”
秦小千趴在千御肩头。在听见千御说‘这位病人’的时候，心脏抽搐了一下，隐隐作痛。他突然想起跟千御、彦卿生活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那是对于小千来说幸福得像梦一样的日子。然而，是梦，就总会有醒的那一天。小千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心里很明白，现在该是梦醒的时刻了。
暂且不论同性之间的感情，小千能不能够适应和接受。单单是将自己分裂，成为两个男人所共同拥有的，小千就觉得自己快精神分裂了。
感情这种事可以一心二属的吗？难道不用讲求专一？如果没有专一，感情的忠诚又从何谈起？谈不起忠诚又怎么能有执手到白头的完美结局？
小千深深吸了口气，接过千御递来的病号服随意披上肩，轻声说了句：“谢谢。”
千御没有看他，或者说是不敢看他。怀里的这个少年礼貌得让他陌生，沉静得让他心寒。千御突然发现相处这么久以来，自己从未了解过秦小千。这个发现让他从内心深处觉得恐惧。
彦卿看了一眼失神的千御，微微勾起唇角，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想：还好受折磨的不只自己一个。
安杰医师让手底下的护士去办转病房的手续，自己则亲自带路将人领进特护病房内。
千御将秦小千放上病床，转身将小千对食物的喜恶交待给护士，才跟着安杰医师出门去查看接下来将对小千实施的治疗程序。
彦卿在很早以前就离开了，他似乎无心去看小千转入哪间病房，连问都没问一声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夜晚九点，落地窗里的特护病房一片寂静。
秦小千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灯光璀璨的城市，心头一阵茫然。过去的一个月里，他在这座城市生活得很安然。在千御和彦卿的轮流陪同下，他很快对这座城市了若指掌——
——哪里的蛋糕最好吃，哪里的牛排最新鲜，哪里的书店有折扣，哪里的巷子藏着美味小吃……秦小千通通都知道——
也正因为这份了解，他才会对整个麦拉斯充满归属感。正因为千御和彦卿的陪伴，他才会把那座仅有一室一厅的单身公寓当做自己的家。
然而现在，千御和彦卿不知去向，那个家看似存在却极有可能再也回不去了。秦小千感到前所未有的茫然和无措。
这是自他知道自己是穿越到3011年之后的第一次产生无依无靠的感觉。尽管在一个多月前，这种感觉一直跟着他，却远没有此刻来得凶猛来得伤怀。
千御和彦卿……秦小千慢慢闭上眼睛，默默的想：单选题已经很难很难了，难道还要变成双选题么？
滴——沥沥！
静谧的特护病房内传来轻微的电子声响，紧闭的病房门朝两旁快速滑开，一道修长的人影缓步走了进来。
“小千？”轻柔的声音从门口处的一片昏暗里传来。
秦小千猛地张开眼睛一个鲤鱼打挺迅速在床上坐起，借着落地窗外的霓虹灯光将慢慢自阴影中走出来的人影打量个仔细。
彦卿……小千疑惑的打量着他身上微微发皱的青色衬衫和米色长裤，略有些狐疑的揣测：难道是没有回过家吗？怎么还是这身衣服？还是这副不修边幅的样子？
天知道在彦卿的风流表象下有着怎样一颗严以律己的心。他向来不能容忍自己衣着不整、居室凌乱。三人住在一起的那段日子里，千御的公寓一直是他在负责规整和打扫。
小千只要想起他连软绵绵没什么样式的睡衣都要熨烫过才肯穿就觉得头皮发麻，这会儿看见这样的彦卿反倒有种不真实感。
“呵呵！本来想看你一眼就走的，没想到你还醒着。”彦卿的步伐有些蹒跚，走过来的时候身体有些轻微的摇晃。
小千皱眉，急急掀开身上的毛毯跳下床奔上去扶住他，一股淡淡的酒香飘过少年的鼻息。
“你喝酒了？”小千惊讶的扬眉，“你不是说吸血僵尸没有味觉，喝酒根本尝不到味儿，索性就不喝了么？”
“啊——对！闻着很香喝进嘴里都是白开水，很无趣！”彦卿不大高兴的抱怨，垂下头一把抱住了瘦小的少年，低叹：“小千，你好香啊……”
秦小千的眉头皱得更紧，他一点都不觉得身上泛着药味的病号服能带来什么见鬼的体香。彦卿一定是喝醉了，耍着酒疯说胡话。
“呃！”
彦卿的双手不知什么时候伸进了小千的衣服下巴，揉捏着他腰上敏感的地方迫使这孩子发出一声短促的吟声。
嘭——
被占了便宜的少年不知哪儿来那么大的力气，一把就推开了抱着他的彦卿。本来就有些步伐不稳的彦卿根本没法子找到平衡点，干脆整个人都摔倒在地。
秦小千被巨大的声响吓住，很是担心的看着仰躺在地一动不动的彦卿，“喂！你有没有怎么样啊？”
回答少年的是一片吓人的沉寂。
“彦卿！”小千下心猛然一惊，抬脚就跑上去扑在他身上，抱住他的双肩将耳朵贴在他胸口听心跳。
“呵呵，你还会关心我吗？”久未出声的彦卿突然伸手将趴在胸前的少年一把拽起，拉到眼前。
“你没事？”秦小千还有点懵，脑子里的思绪还停留在他倒地挺尸的状况上。
窗外霓虹灯的光很明亮，病房内倒在地上的两个人可以很清楚的看见彼此的眼神和表情。
彦卿在秦小千露出一刹那的担忧时已经心动不已，伴随着少年那粉色的双唇一开一合，他根本无力抗拒。
“小千……”彦卿低低叹息，仰着头将自己的唇瓣贴上小千的嘴唇，轻轻摩挲。
意外的柔嫩和冰冷迷惑了少年茫然无措的心，小千僵着身子，直到彦卿的舌尖伸进他的嘴里才记起反抗。
啪——
秦小千一巴掌甩出去，清脆的击掌声在病房内响起。彦卿的脸微微向左侧倾斜，鬓发滑下来遮住了他半边脸，将他的表情掩藏。
小千有点慌乱，他连忙伸手拂开散落在彦卿脸上的发丝，带着点埋怨的口气结结巴巴解释：“你，你这样突然，我，我不知道……我没想打你，只是，只是你……”
彦卿缓缓转过头正视一脸慌乱的少年，微微勾起唇角，迷人的桃花眼里一片温暖的笑意：“只要你不觉得突然就可以么？”
“嘎？”被打断了絮叨的小千瞪大眼睛，漆黑的眼瞳内一片困惑。
“嗯，我知道了。”彦卿做出一副谦虚的样子，点着头，一手按住小千的后脑一手搂紧他的瘦腰，长腿则交叠在一起压住了少年的脚踝。
“小千，我喜欢你，也许你不能理解这种毫无理智的感情能给我带来多大的快乐。但是，你不能阻止我喜欢你。因为，这是我自己的感情，我自己的事情。”
彦卿望着近在咫尺的清秀面孔，向来风流不羁的他破天荒的流露出极度认真的严肃表情，“现在，我要吻你了，请你闭上眼睛，张开嘴巴。”
秦小千错愕的发出一个在二声调上的“啊”字音，眼睁睁看着彦卿的脸越来越近，脸颊一热就不由自由的闭上了眼睛。
滴——沥沥！
又一声房门开启的声音在唇舌相缠、气息紊乱的两人身后响起。
38、明白
啪！
病房的灯被打开，柔白的光华从房顶洒下，驱走房内的昏暗，将隐藏在阴影里交缠的两个人完全暴露于明亮的光线之下。
“小千。”一道沉郁的嗓音自病房的门口处响起。
“唔！”秦小千猛地睁开眼睛一把推开彦卿回头去看，“千御！”
高大俊美的军人弯了弯唇角，似乎想露出一抹笑容来安慰眼前惊异万分的少年。然而他却不知道自己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
“我以为你已经睡下了，想来看看你……”后面的半句话千御犹豫了一下没有再说。他的本意是留在这里给小千守夜的，眼下看来，此举完全是多余了。
彦卿一手搂着小千的腰，一手撑在地面慢慢坐起来。小千挣扎着要从他身上滑下去的时候被他一把拎起摁在大腿上动弹不得。
“呵呵——看来我们想的是同一件事情呢！”彦卿微微眯起眼睛，脸上的笑意未达眼底，这使得他看起来十分具有攻击性。
千御抬手在腰间的激光剑柄上摸了摸，视线扫过秦小千跨坐在彦卿腿上的身姿，微微点头：“既然小千已经决定，今晚守夜的事就交给你吧。”
彦卿拧了一下眉，显然对千御的轻易放弃感到不可思议。
“千御……”小千心底有点慌，千御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落在他脸上。好像在刻意躲避，不想跟他有眼神交流。
“嗯，好好睡，明早我会从阮家小食那里带蛋挞过来。”千御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转身按下开门键，所以背后的小千是什么表情，他完全没看见。
滴——沥沥！
刚刚开启过的房门再次从中间裂开快速向两旁滑去，千御甚至等不及门完全打开就侧身蹿了出去。那背影，在彦卿的眼里狼狈得像个逃兵。
“千御！”小千直到门板再次合上才后知后觉的大喊，手上推彦卿的力气又凶猛了几分，整个人开始在他怀里剧烈挣扎。
彦卿起先抱着小千死不松手。其实相较于他的臂力，小千的挣扎简直是蚂蚁撼大树。但是在这挣扎动作背后所包含的意义却着实伤了一回彦卿的心。
“小千，你的选择，是他吗？”彦卿问这句话的时候表情很凝重，眼神很痛苦，全身上下从里到外只有一双手臂还坚持着禁锢小千的初衷。
秦小千愣住，挣扎的双手在彦卿肩头缓缓展开之后又骤然握紧，“不，不是这样的，彦卿，我没有要丢开你的意思！”所以，求你，别露出那种像是要快哭了的表情。
彦卿笑了笑，果断的松开对小千的钳制，抬手揉揉他的脑袋，说：
“我知道，千御是个温柔的人。尽管看起来很不近人情，却是个懂得体贴人的家伙。跟他比起来，我在你眼里一定像一个随时在发情、完全不知羞耻为何物的家伙。小千，不要觉得为难，感情这种事本来就是付出多的那一方比较吃亏。我会尊重你的选择。”
不是没有想过用强硬的手段逼迫这个少年留在自己身边，彦卿一直自认在感情上很专制。
强烈的控制欲和占有欲，使得他常常干出把伴侣禁锢在身边的事。
何况凭借洛凡克的家族背景，要从千御手里夺走秦小千一点都不难。
然而，这不一样。
彦卿心里明白，秦小千和他以往所豢养的那些情人不一样。
这个少年从表面看上去纯真而无害，实则内里刚烈得很。得不到，没关系，还有见面的机会。得不到还要强求，彦卿光是想想都觉得这么做很卑鄙——面对这样一个三番两次肯为他去搏命的少年，不报恩就算了，难道连保护他不受伤害也做不到？
“彦卿！”秦小千这一声喊得有些焦躁，少年垂在彦卿胸口的手陡然向上捧住了他的脸颊，
“我只是想要以前那种三个人生活在一起的日子，那种无忧无虑随时有你们陪伴在身边的日子。这很难吗？”只是拒绝了用身体做回报而已，就真的那么无可挽回？
彦卿黯沉的桃花眼豁然一亮，连带整个人都跟着鲜活起来，“小千，你喜欢跟我们在一起？从来没有想过要舍弃我们中的某一个吗？”
秦小千咬牙，特别想扬手往彦卿的脑袋上用力拍下去，但是想想又觉得舍不得，只好捏住他的脸颊往两边微微扯开些，闷着声问：
“三个人在一起生活有什么不好？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都在问我要选择？知道我为了不和你们分开连小命都差点搭上吗？”
小千本来不想提这档子事的，当初那样拼命的想救他们也没打着以此为要挟的主意。现在说出来，他总觉得有自己那么一股子斤斤计较的市侩气，心底不自觉的就把自己给恨上了。
彦卿被小千扯着脸颊以非常滑稽的模样瞪着眼前瘦小的少年，“……”
真的？假的？眼门前这个是那一刻不闹别扭就会浑身不舒服的爆脾气少年么？
药物过敏的症状里不包括性格改变灵魂转换什么的吧？
“喂！喂！”小千略有些无奈的松开手，抱住彦卿的脖子在他身上扭了扭，“没话说？没意见？那就赶紧带我去找千御！你是没看见他刚才那表情，笑得比哭还难看！指不定躲在哪儿难受呢，要是也学你去借酒浇愁，醉了都不带人扶的。”
彦卿脸色一变，迅速按住怀里毫无意识的撩拨着他的小身躯，轻咳一声，表示：“你放心，他肯定走不远。”
啧！就千御那性子，肯定守在外头等着他狼性大发。然后小千的呼救声一出，这家伙必定破门而入来个英雄式拯救——彦卿太了解千御的个性有多谨慎了，秦小千又是他心尖尖上的人物，能这么二话不说的就撒手么！
滴——沥沥！
果不其然，病房的门一打开，就看见千御坐在门对面的排椅上直愣愣的望着门里。
彦卿有点不大甘心的放下怀里的温软身躯，故意用唇贴在他耳边说话：“千御对你的感情，一分也不比我的少。只不过他是闷葫芦，根本不懂得表达。你说话直接一点，不要有顾虑。”
直接？秦小千纳闷的扭头看彦卿一眼，总觉得他说话的语气带着点儿幸灾乐祸兼不怀好意。
“小千，怎么出来了？”千御率先发言，嗓子比先前沙哑了几分，透着些许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