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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与幸臣 下——by太子长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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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八.天华五年

天华四年,凤藻宫贵妃被杀案,就此彻底告一段落了,孰是孰非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这个案件后,得到了如下的结果:

有功者,如范白宣,升为刑部侍郎;监察得力杜三娘,成为禁卫军副都统。有误者,洪长亭贬为小小事中;陪贵妃殉葬了几个马屁精。

安抚胡奴有功,墨夜曾说过要封赏洛浮夕,如今大笔一挥,居然赐了【太子少师】的头衔给他。

连个儿子的影子都还没有呢,没有太子,到先有了【太子少师】?这估计也是开天辟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虽是虚衔,却也看出了墨夜用心之至,对洛浮夕恩宠有加。

再有后者,便是死去的华嫔,墨夜没有食言,在洛浮夕的再三要求下,履行了诺言,以“无辜受冤,特此平反”为理,加上华嫔“温婉贤淑,早诞长子”为依据,追封她为一朝国母,唯一的帝后!这不过是个虚名,华嫔在世时已经是孑然一生,无外戚之忧,不过是给她一个牌位供奉在宗庙之中收受后代的香火,与墨夜而言,并没有什么要紧的。

那吵嚷着要立后的官员们,就此也闭了嘴巴,当初他们可没有说,封后是封活人还是死人,如今连赵阁老都默不作声了,也就随墨夜就此操办。对于墨夜来说,立个死人,似乎比立个活人,要简单地多。

转眼,又过了大半年时光,如今已是天化五年的春天,洛浮夕为官的第三个年头了。

去年夏初被烧毁的洛公府,也终于修缮完毕了。新建了书房和花园,比原先的漂亮很多。

洛浮夕又跟墨夜申请着搬回了洛公府,尽管中间对方这样那样的不情愿,可还是耐不住他的好话,说自己隔一段日子,就两头住,这才让墨夜点头同意了。顺道将一直住在杜三娘处的杜守承也接了回来,小家伙开心的很,可如今人大了,也不能再疯,八岁到了正儿八经读书的年纪,在杜三娘的首肯下,请了西席在洛浮夕的家里教杜守承读书。

洛浮夕从洛侍郎,变成了洛少师,称呼变了,脾气也变了。迟钝的没有发现,眼尖的却看的一清二楚,比如,范白宣。这半年里,洛浮夕斗智斗勇的功力又上涨了许多倍,每每邀他喝酒,要是心情好,喝得七八分醉,此时再看他的表情却多有几分落寞。范白宣是绝对不会理解这份落寞的来源的,他以为得到了官位,如今高高在上,百官高看,哪还有什么可以愁苦的事?洛浮夕不说,他也不问,但在他的身边,总是帮村着做一些事。

那一日下朝回府,由子沐帮着换了干净的便服,又在洛浮夕耳畔念叨了一句:“司幽从刑部得了消息了!”

“哦?”洛浮夕心一紧,这个【刑部得了消息】,对他而言意义深重,有个人,他惦记了很久:“人回来了?”

“往书房里去。可是……这会儿,守承跟先生在书房。”

洛浮夕眉心紧拧:“不是让老师和守承在西厢房念书的么?怎么跑到那间书房里去了?”

子沐想了想道:“哦,因为今天那个先生路过书房,看到您挂在墙上的那副【墨竹图】,觉得画得很好,如今又是三月,恰如时节,就教守承画画,照着那副描的,也不敢擅自问你要,守承也喜欢,就只好让他们往书房里去了。”

“这个先生,真是多事!”

洛浮夕朝着书房走去,走到门口,恰巧看到司幽也刚刚到,书房的案台前,果然坐了一大一小两个人。西席的先生姓张,年纪轻轻很有些才学,考了科举成绩卓越,却不愿意做官,偏生喜爱教人念书,洛浮夕久闻他的大名,将他请进府。跟守承相处了一段时间,两人到也契合。

子沐原本要去赶人,却被洛浮夕拦住了,对他道:“等等吧,等他们画完,守承喜欢,多画一会儿也行,只是从今起,再不许让张先生带着守承来这个书房了。”

“恩,我知道了。”子沐点点头。

过了一盏茶的时候,看到里面的守承举着画完的画给张先生过目,先生一面看,一面满意的点头,又拉着他的小手写了落款。

洛浮夕站在窗外,午后的阳光射进屋子,映着窗外的古木绿影,倍感温暖。想起年幼时自己也有这般无忧无虑的时光,如今却回不去了,既是羡慕,又是感慨。

那张先生五官周正,不说十分好看,也有七八分清秀,地地道道读书人的文气。

好像感觉到了窗外有人窥探,抬起头来,居然跟洛浮夕四目相对。

那张先生没有料到有那么多人,心里一跳,差点把手里的笔砚打翻,很是尴尬,对着洛浮夕的脸连忙低下,微微瞥见对方窘迫地红了脸颊。这般青涩,倒是出乎他的意外。

“哥哥!哥哥你回来了!”杜守承看到了窗外的洛浮夕,高兴滴丢了笔,抓了手里的画蹦蹦跳跳地跑出来,一把扑进他的怀里,小手儿染得脏兮兮的,连着鼻子都沾了墨汁。“你看你看,我今天画了哥哥最喜欢的画了!像不像?像不像?”

洛浮夕笑着接过,展开一开,那画哪是画儿?画的竹子跟枯柴一样,画的竹叶像是芒刺,倒是旁边的落款写得像模像样,一看就知道是张先生帮他写的。

“我的守承最最厉害,今天读书累了么?让子沐哥哥带着去洗洗小手,然后吃点点心可好?”

小家伙一听有东西吃,忙不迭的点头,又扑到了子沐怀里撒娇去了。

说话间,张先生也出来了,那脸还是微微泛红,也不敢看洛浮夕他们,低着头对着他一揖:“大人回来了?”

“先生不用多礼,只是奇怪,为何今天教我弟弟画画?”

张先生解释道:“原本是在西厢房,结果小少爷说想学画画,又说大人平素最爱书房里的那一副【墨竹图】……于是……”

一旁的杜守承一听,急了,在后面嚷嚷:“哥哥,是守承让先生带我去画这幅的,哥哥喜欢,守承也要给哥哥画!哥哥不要怪先生!守承以后……以后再也不擅自做主进书房了……”小脸鼓着,一副委屈的样子。看的洛浮夕不由心软。

“我哪里会怪你们,守承那么在乎哥哥,高兴还来不及。”说完又对张先生道:“先生不必在意,只是书房平日有公务处理,所以……”

“小生明白!”

子沐见势,上前对着张先生道:“先生跟我一起去喝一会儿茶,用点点心可好?”

遂领着二人远去了。看着他们的背影,又觉得分外和谐,那张先生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对着热心的子沐又是抱拳感谢,又是合着礼节说着孔孟之道,跟在子沐和守承身后,竟然有些拘谨。

洛浮夕手里还捏着这幅“四不像”,心里百味具杂。

身边的司幽看了,也不禁笑出来:“啧啧,让那小子画画,还不如让他学学拳脚,这孩子还是学武比较有天赋。”

“呵呵,小孩子家家,有时候真是可爱。”将画抓着,跟司幽走进了书房。

只是杜守承哪里知道,他喜欢这幅【墨竹图】,一看就是一宿的原因,并不是因为那画里画了什么,画的好不好,画上的诗词美不美,而全在于,画这幅画的人是谁,且,那时候的回忆是否值得一辈子怀念和珍惜。

进了书房,将门窗关上,司幽对着洛浮夕道:“牢里传了话出来,【他】说愿意,但必须合着在墙面上给他弄一面镜子出来。”

“镜子?”洛浮夕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他】在牢里每天对着镜子,如果只是因为看不到别人,我到可以理解,既然可以出来了,还要镜子干嘛?”

“还必须是牢里的那一面,其他的,不要。”

“真是稀奇。”洛浮夕走到书架面前,摸着一个横陈在上面的不起眼的古玩,是一只南山石雕寿桃,拳头般大小,一面用关节轻轻敲击寿桃的表面,心里却在寻思,如何将那面镜子,一齐运出来。

想着想着,门口有人轻声道:“公子,范白宣范大人到了!”

是子沐的声音,洛浮夕停下手里的动作,跟司幽对看,两个人都有点意外,这个时候范白宣来找他干什么?

洛浮夕开了门,还没有说请范大人进来,那家伙便走路带风一路兴高采烈的闯进来了,老远一看,范白宣今天红光满面,走路的时候,嘴巴都快咧到脑门了,也不知道是碰到了什么喜事,正要开口问,结果对方倒好,隔着一个院子就嚷嚷开来:

“洛少师!小弟我要成亲啦!”

噗!

脑门差点撞到门框上,洛浮夕没站住,幸好后面跟着司幽,连忙扶住了他,洛浮夕只觉得今天的太阳实在是大了些,让他有点耳幻。对着范白宣揉揉耳朵,又问了一声:

“什么?你说什么?”

此时范白宣一脚跨到跟前,从怀里掏出一张红殷殷的喜帖来,对着洛浮夕双手奉上,笑眯眯道:“你没听错,老范我要娶媳妇儿了!”

“谁家的大家闺秀要被你给糟蹋了?我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过?”洛浮夕接过喜帖,里面的婚期是下个月十五,黄道吉日,请洛少师赏脸出席云云。

那范白宣只顾着红着脸,嘿嘿傻笑,向来做事精明,怎么一到情事上,就跟个没有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一般傻愣了?“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老家的姑娘,早在肚子里的时候就定了娃娃亲了。”

“早就有婚约了啊?你怎么从来不提?前些日子赵阁老还说,范侍郎年纪也不小了,赶紧给他挑个门当户对的小姐,要不是他老人家的两个闺女早就嫁人了,这会儿怕是已经让你做了赵丞相家里的乘龙快婿了。你看看,我们差点就搅和了你的好事,白白做了管闲事的了。”

“是是是,少师大人教训的是,我没说,这不以前在家乡,那姑娘也没见过面,小时候一起玩泥巴长大的,只觉得黑黝黝的小黄毛丫头,没想到前些时候姑娘跟着爹娘上京探亲,又见了一面……哎哎……这不,出落得亭亭玉立,我就……我就……”

“情不自禁,天雷勾动地火了?”洛浮夕嘲笑的帮他答。

范白宣“嗯嗯”,一阵点头,还真像是个愣头青。

“成家立业,自然是喜事,侍郎大人和嫂夫人,改日洛浮夕登门拜访。我这就上道折子,要帝君亲自给你们赐婚?如何?”

“这……恐怕不好吧,我什么身份,哪敢让帝君赐婚。”

洛浮夕弯着笑眼道:“使得,使得,今日的侍郎,明日的尚书,后日还有可能是丞相,国之栋梁,不过分,这事你再也不必说了,我来上奏就是。”

范白宣嘿嘿应了声,又坐下来喝了一会儿新茶,聊了聊最近朝中的事。说着说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婚事高兴的弄昏了头,忘记了洛浮夕的身份,居然没把门的冲口而出一句:“哎,我还想着以后能跟洛兄一起办婚事,图个热闹,没想到现在却要先行一步了!”

话刚出口,范白宣看到洛浮夕脸上怪异的表情,这才想到自己说错了话,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恨不得立刻赏自己两大耳刮子,僵在原地,怎么开口都觉得不妥。

洛浮夕倒好,也不恼,嘻嘻哈哈地将这话跳过去了。

下午到了御书房,帮着墨夜御批,随手抄起一份折子递给墨夜。

对方正在写字,抬头看了一眼是范白宣相关的,对洛浮夕道:“什么要紧的事?你看不就行?也要朕亲自看么?”

洛浮夕笑着摊开折子道:“那当然,这折子不是范白宣写的,是臣写给帝君的,难道自己写的折子,还得自己批么?”

“哦?”墨夜倒是被他吊起胃口了,洛浮夕给范白宣写折子?“什么事儿?”

“喜事儿,您自己看。”

翻开看完,笑了两声,对着洛浮夕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朕还以为是什么要紧的,原来是这家伙要娶媳妇儿,你替他讨赏来了。”

“范白宣为官几年,事事都做的不错,也该赏。赐婚而已,动一动笔的活儿。”

墨夜寻思了一番:“刑部侍郎娶妻,自然可以赐婚,外送一副【百年好合,永结同心】御批题匾,玉如意一对,送子观音金像一尊,如何?”

“那么多,范白宣这小子还不晚上睡觉都笑醒了?”洛浮夕得了首肯,连忙替墨夜磨墨润笔。随后又叫人拿进来一副卷轴,写了匾额好叫人当下送去做了。

“那也是你替他讨来的。”

墨夜撩起袖子,接过洛浮夕手里的大号羊毫,沾了浓墨就准备挥洒一番,笔尖刚要落纸,突然停了下来,拿眼瞅了瞅身旁的洛浮夕,伸手一捞,居然将他拽进了自己怀里,然后从后面抱着他,将羊毫笔塞进洛浮夕的右手里,自己握在外面,手把手地一起写了下去。

洛浮夕刚要侧头,看见墨夜的侧脸专心致志地将注意力全都放在了白纸,一面温柔的对他道:“专心点,别看了。”

他不好意思的回过头,任由墨夜一面抱着,一面写字,身后的这个人书法有力遒劲,刷刷刷大笔一挥,洛浮夕被他带着走,一点劲都不敢使。

每写一个字,墨夜便从嘴巴里轻吐出这个字的读音来,细细的,软软的,灌进洛浮夕的耳朵里:“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就好像,是故意说给他听的一般。

【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写完了,落下落款,盖上玉玺,将这八个字丢给常公公拿去做匾。洛浮夕看着那幅字,有点出神。

“想什么呢?”背后的人毛毛躁躁地缠上来,对着洛浮夕吹气。

“在想刚刚帝君写的这八个字。”

“恩?”

洛浮夕转过身去,对墨夜道:“中午范白宣来我府里,问臣,什么时候也娶亲?”

这话让墨夜很不舒服,马上变了脸色,转而松开抓住洛浮夕的手,不悦道:“他不知道你是朕的人么?”

“……知道。”声音很低。

“知道还问?找不痛快?”

洛浮夕走到跟前,看着墨夜:“……臣如今是【太子少师】,朝外多少人眼红,如此以往,更是叫别人看轻……”

“你有多少本事,还用着让别人看轻么?朕看他们谁敢在背后嚼舌根!”

“帝君!”洛浮夕冲上前去从背后抱住了他,低声道:“……你在时,是谁都不敢……若帝君万年之后呢?……帝君,你看前汉大司马董郎和汉哀帝……”

“够了!”

他突然变得暴躁起来,随手一挥,将桌子上的茶盏掀翻在地上,碎了一地的渣子,“拿圣旨来!”

“帝君!”

“拿来!”

对方语气坚决,接过洛浮夕手里的空白圣旨,直接摘了笔,亲自在卷上写下一段话,没有半分的迟疑,又盖上玉玺国印,将写完的圣旨丢给洛浮夕。

洛浮夕诧异万分,摊开一看,随即吓得跪倒在地,心里纵有万般话,如鲠在喉,眼框里酸涩地泛红,几乎要留下眼泪来。

那圣旨上分明写了:从今以后,除了墨夜亲自动手杀他,或者洛浮夕自己天然死亡,任何人,哪怕是墨夜万年之后,谁都不能动洛浮夕一个指头!他洛浮夕,除了墨夜,今后没有一个人可以伤害他!没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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