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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ledad/孤独——by阖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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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往单亦那边靠了靠,说:“我叫蓝岚。”

“白翊。”他朝我一颔首算是打了招呼,然后转身走进屋子,我们随后跟了进去。

白翊,白翊,他肯定就是白修的弟弟了。

单亦说过白修虽然是孤儿,但一出生就有了一个幸福的家庭。爸妈疼爱,连弟弟都宠着他。

白翊俯身在茶几上收拾出一小块地方,一边问:“单亦哥,带吃的了没?”

单亦瞪眼:“你又通宵不吃饭。”

“别告诉我哥,他可烦了。”白翊说着,一副受不了的表情。

“我们带了粽子。”单亦回头看我。

我尴尬地晃了晃手中的塑料袋:“嗯,借一下厨房。”

白翊直起身把颊边过长的几缕碎发拢到耳后,上前接过我手中的袋子:“我来就好。”

他自顾自走向厨房,单亦在背后大喊:“你多久没理发了,脏不脏!”

白翊的声音从厨房里懒洋洋地传了过来:“没剪又不是没洗。”

难得单亦也有被梗住的时候,我推着他在沙发上坐下,问:“是白修的弟弟?”

“嗯,小白修三岁。”

我想了想:“那你今年几岁了?”

单亦眉开眼笑:“比你大很多。”

我说:“不可能,我今年21了。”

“那你才跟白翊一样大。”

“才”字把我刺激到,我闭上嘴不乐意再搭话,开始四下张望。

这是一个人住的公寓,白翊不住校,又不住在家里,为什么呢?

“他在校外接了不少项目,工作量大,作息不规律。害怕影响别人,也怕被别人影响,所以搬到外面住。”单亦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又把一只手搭到我肩上。

正想夸他会读心术,我都不用费力来问,一回头他伸出的食指就正好戳在我颊上,我愣了,他却笑眯眯地又戳了两下:“只有这里还有点肉。”

“……”我一本正经:“其它地方也有肉的。”

“哦?”单亦装模作样地用拇指和食指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带着一脸探究的表情上下打量我:“哪儿?”

“……”我红了脸,觉得那个部位有点难以启齿:“……屁股。”

单亦扣指抵着唇再次笑了。

我有点不高兴:“怎么,你屁股上没肉吗?”

“当然有。”单亦强忍住笑,突然又捏了捏我的脸:“蓝岚,越看你越觉得欢喜。”

这话听着别扭,我脸一板:“我21了。”

“所以?”

“不要用哄小孩的语气跟我说话。”

“你还小。”

“你才小!”

“哪里小?”

“哪里都……”我默默垂下了眼帘。

白翊把整个锅都捧了出来,嘴里叼着一双筷子,冲单亦抬了抬下巴。单亦了悟,起身又去厨房拿了碗和另外两双筷子。

我们三个人围着茶几吃粽子,沙发不够大,最后单亦坐到了地上。

白翊先拆了粽绳,把失去粽叶包裹的粽子盛到碗里,咬着筷子做出垂涎欲滴的表情:“这个料足。”

“蓝岚他们自家包的。”

“哦?”白翊抬眼看了看我:“蓝岚做什么工作的?”

“我还在念书……”

“我以为你们是同事,单亦哥,怎么认识的?”

单亦夹了一团糯米送进嘴里:“问这么多干什么,吃你的粽子。”

白翊翻了个大白眼,他一定打小就被单亦白修两人欺压,至此还未农奴翻身把歌唱,默默承受着。

待我们三个人把锅里的粽子都吃完,天已经全黑了。单亦嘱咐白翊工作不要太拼命,作息要调整好,不然回家不够爸妈数落的。

白翊连连点头:“我了解,你们走了以后,我就成为被监督的唯一对象,现在一个人搬出来住,你还要来唠叨。”

“不唠叨行吗,你看看你的眼睛,都成国宝了。”

“好啦,这个项目很快做完,我会好好养着的。”

“这才对,我下次还会来的。”单亦走了出来,还没站定又回头补了一句:“不会提前打招呼。”

白翊耸肩:“知道啦。”

单亦这才点头,我朝白翊挥挥手,转身跟他下了楼梯。走了几步,听见白翊在上面说了一句:“你找个时间回家看看吧。”

我回头看到白翊站在楼梯口,背着灯光,看不清表情。单亦没有回答,带着一串钥匙碰撞的脆响插着裤袋走下楼。

上了车,我一边系上安全带一边假装不经意地问:“你为什么不回家?”

单亦启动了车子,车里亮起灯光,他看着我半晌,缓慢地开口:“想知道?”

我给他盯得发毛,往后退了一点:“也不是……特别想。”

他“噗嗤”一声笑了,伸长手按住我的头用力揉了揉:“逗你呢,瞧把你紧张的。”

我无力地翻了个大白眼。

“之前说要带你去一个地方。”

放松的神经瞬间又紧绷起来,我听到单亦叹了口气:“今天正好是端午,不如就现在去吧。”

我看了看车窗外的天色,有些犹豫:“不早了。”

“很刺激的。”他挑高了眉毛,语气像在怂恿:“去吧。”

我只好妥协。

那段路开了很久,车窗摇下来一条缝,蹿进来的风把我的刘海吹得巨乱无比,从后视镜里只能看到一个光洁的大脑门。

眼看路越开越偏,灯越来越暗,市中心已经被我们甩在后头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少说也有四、五十千米,我终于忍不住问:“这是要去哪儿?”

单亦眯着眼睛一脸狡黠:“扫墓去。”

扫……扫墓?

扫墓?!

我拽紧安全带,声音都结巴了:“……谁谁谁、谁的?”

单亦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很是性感,嘴角保持勾起的角度,看上去心情不错。

我心想敢不敢再阴森一点儿,大晚上的去扫墓!

想到这里,我面无表情地提议道:“我们刚刚应该买束花过来的。”

单亦说:“没关系,心意到了就行,他不会介意的。”

不会介意。

我们停在市郊的一处墓园,车子熄火后,周围陷入一片寂静。

偌大的墓园打着稀稀落落的几盏灯,昏暗沉寂,稍亮一点的灯光来自百米开外的墓园管理处。我哆嗦着下了车,抱住自己的胳膊。

单亦上前几步拍拍我的肩,问:“怕了?”

我老实地点头,天生不怕天不怕地就怕鬼神。

他咧嘴一笑,轻轻揽住我的肩膀:“不是有我呢吗?”

我被他带着往前走,视线总不自觉地要落在另一边黑漆漆的灌木丛里。

单亦说这里是他的伤心地,那么葬在这里的,会是他的什么人?

管理处的小平房里只有两个中年大叔,我们进去的时候他们正在看球,桌上摆了几碟小菜和两支啤酒,我吞了口唾沫,真难为他们还能找到乐子。单亦上前打了招呼,其中一个人起身从旁边的办公桌抽屉里摸出一把钥匙,二话不说递给了他,又坐回去看球。

“这么容易?”我们往大门走去,能听到的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在一片寂静里踏出了节奏。单亦很淡然,我没那种修为,一路上又好奇又紧张,还有点害怕。

总觉得这条路不是通向一个大门或者一个墓碑,而是通向一个答案,这让我无法镇静下来。

单亦说:“我来过几次,混熟了。况且他们也并没有那么上心。”

我想也是。

沉重的铁链磨擦着铜门,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单亦的手心染上锈色,他随意拍了拍手,推开门走了进去。

所有的墓碑都是一个模样,像复制粘贴出来的一样。他走得快,我在后面紧紧跟着,直至他停在其中一个墓碑前。我打着管理员给的手电筒,一照上墓碑立即就叫了出来:

“啊啊啊啊啊唔——”

嘴被用力捂住,我抖着手臂指向墓碑,惊惶地看着单亦。

黑白照片上的脸虽然显得稚嫩许多,但神态丝毫未变,精致俊美的五官也是一样,并不是在人群中随便捞出一个人就能长着这样一张脸。

更让我惊讶的是墓主的名字,就算单亦有一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兄弟,那个人也不可能跟他叫一样的名字!

“唔唔唔唔唔唔!”这是怎么回事!

我按着胸口努力平复心情,单亦拍着我的背安抚道:“这是我的墓。”

“……唔唔?!”什么?!

“别怕,”他松开了手,长叹一气:“我以前诈死过一次,这是我的墓。”

终于可以好好说话,我却瞪着那块墓碑,脑中一片空白,半天才傻了吧叽地说了一句:“原来你以前长这样。”

单亦估计没想到我的思维能跳到这种地方,一下子给我的话呛到了,哭笑不得:“这不是重点好吧?”

我抬头望天:“好吧,这是怎么回事?”

单亦盘腿坐下,也不管脚下干不干净,他说:“你问过我有没有爱过人,还记得吗?”

那一夜我们就在单亦的墓碑前聊了一夜。有些人习惯在端午节祭祖,旁边的墓碑上就放着一束新鲜的白菊,淡淡的香气散在空气中,沁人心脾。

单亦说他很早就确定了性取向,但是那么长的时间里,心里却只住过一个人。

“他叫殷瞳。我幼时丧母,当时家住大院,殷瞳大我一岁,从小我们一起长大,他和他妈妈都很照顾我,我一直把他当哥哥看待,亲得不得了。

小时候的梦想,一是做殷瞳的弟弟,二是做白修的哥哥,如果我们三个人能一直在一起,那就是什么都比不上的好事。

后来我们真的成了一家人。”

说到这里,单亦自嘲一笑,眼神幽幽望着远处:“他真的成了我哥,梦想实现了,我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他觉得这是个阴谋,殷瞳母子之前对他的好全都是假的,为的只是要进他家门而已。

他看到殷瞳就哭闹,不上学,不吃饭,离家出走,任性的事情都做了个遍。最后他爸妥协,在继母的劝说下把殷瞳送出国,那年殷瞳13岁。

殷瞳走了,两人之间的感情纠葛却不能一笔勾销。

“我开始想他,想起我们之前在一起的时候,他哄我,逗我开心,带我溜进他爸生前费心经营的酒吧,说以后如果没有工作,就一起经营Only,调最美味的鸡尾酒,供自己喝也是好的。”

单亦的目光变得柔和,我想起那天晚上他吻我之前让我沦陷的温和如水的眼神,心不知为何开始泛酸。

夜里有点冷,我起初自己抱着膝盖,后来不断往单亦身边靠,直至侧脸贴上他的肩。我努力撑着眼皮,仍抵不住困意。

单亦后来说的话我都只听了个七七八八。

大致的意思不难懂。殷瞳走后,他的心结没打开,反而日渐消沉、暴躁。那个年龄对感情的事只有个懵懂的认知,曾经单纯亲密的感情不知道为什么会变得复杂,既喜欢又抗拒、厌恶,这几种相互对立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最后一步步往他无法控制方向发展,越来越沉重。

这种情况持续到殷瞳回国那一年,许多琐事碰到一起,他身心俱疲,干脆跟家里出柜,完了吞安眠药,以为可以一了百了。

“真可笑,藏了半年的药给人换了都不知道,没死成,反倒饿晕了过去。”单亦低低的笑声从上方传来,我打了个激灵,向下抓住他的手,揣得死死的:“还好你没死。”

笑声停住了,单亦轻轻抽回自己的手,把我揽到怀中,跟哄小孩似的:“不许睡,睡了把你丢在这里。”

我头脑混沌着,只知道他在威胁我,但身体已经进入半睡眠状态了,我能怎么办?

半天,上方又传来一声轻叹:“算了,你睡吧。”

听到这句话,我才算真正放松了下来。半睡半醒间,听见他说:

“白修说,这是一种牵绊,很深,但不见得就是爱情。”

“我分不清。”

“可你怎么也跟我一样分不清呢?”

第十七章:雨天

夕阳西下。

我侧身躺在足球场的看台上,目光没有焦点地平视前方。我睡了多久,下面那群热血青年就踢了多久,此刻他们终于收了球,三五成群、勾肩搭背地往食堂的方向走去。

我感到异常失落。

单亦的话像卡在我喉咙里的一根鱼刺,横竖扎得我不舒心。

什么叫“不见得就是爱情”?

什么叫“你怎么也跟我一样分不清”?

我反复思量他的话,发现他话中有话,估计是认为我之所以粘着他,是处女——啊呸,处男情节在作祟。

我去你的处男情节!

我愤愤不平,又在坐椅上翻了个身,改为平躺。

不想承认,他的话真的有打击到我,我开始回忆近几个月来扰得我茶饭不思的这一切。

想起初遇的惊艳,再见的心酸,看他流泪时不忍,在他温柔时受宠若惊,时常一个人在背后患得患失,那么容易就被他的一颦一笑牵动了心绪,又傻又倔。

如果这都不算爱,那我所做的这一切,到底图个什么?

原本信誓旦旦,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就算单亦对我无意,我能时常陪在他身边,也许哪一天他突然就被我感化了呢?就算感化不成,这么半死不活地拖着,只要他不把我推开,我也已经心满意足。

但是现在别提感化别人,自己的感情反而先被质疑,这算哪一茬?

我闭上了眼睛,夕阳把天空染成橘色,上面一朵云都没有。明明是很温暖的颜色,在我看来却压抑得很。

正想着再躺一会儿就回去吧,突然脸颊一冰,我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滚下来,睁眼一看,耿城挂着汗水的脸出现在我正上方。

我一掌推开他的脸,迅速坐了起来,他长腿一跨,坐到我身边的位置上,手里还拿着一罐纸包装的绿豆沙,随手就递给了我。

自从知道过去的那些事后,我们的相处就处于一种不尴不尬不温不火的状态中。我是没什么所谓,还拿他当我最好的哥们儿,但想到他之前对我那么好只是出于一种补偿心理,又觉得这孩子真是不容易。被我遗忘了十几年的事情,难为他一直记到现在。

但他小子不知道是害羞还是依然把自己深埋在愧疚里,不仅不跟以前那么粘人,看到我的反应还跟看到路人似的,别扭得我连问他为什么的力气都提不起来。

加上我近来事多,也没法分心去理他,这一个多月来,两人结伴出去的次数居然是零蛋。

我把吸管插好吸了一口冰冻绿豆沙,爽适冰凉的感觉顺着喉管一路往下,我说:“你怎么来了?”

耿城用手扇了扇风,说:“我来跑步,正好看到你一个人在这里。”

我说:“哦。”

他说:“嗯。”

……

老半天都没人再开腔,晚风一阵阵拂过我的脸,天色渐渐暗下来。我喝着绿豆沙,闭上眼往后靠上椅背,觉得挺舒服。

过了一会儿,耿城的声音在身边平稳地响起:“是不是有烦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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