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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ledad/孤独——by阖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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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城把我带到靠近吧台的卡座,我的位置正好背对着吧台,他问我喝什么酒。

这是我第一次来,自然没有我能叫得出名字的酒,我只好摇头,说:“你随便点。”

他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那来杯淡一点的。”回头便帮我叫了一杯Mojito。

酒很快送了上来,新鲜的薄荷叶在透明的酒水中浮沉,杯口上夹着一片青柠檬。

我有点别扭地转了转酒杯,不管怎么看,都觉得这是女孩子喝的东西。轻轻抿了一口,视线又开始在周围游移。

“这里环境不错吧。”耿城支着下巴问。

“嗯。”我心不在焉地回答,觉得这样的气氛有点尴尬。这一年来,耿城的态度变得很奇怪,越来越黏人,有时候体贴得就像在对待女朋友,虽然打从高三刚认识那会儿,他一直就是一个很温柔的人,但最近愈发有变本加厉的的倾向,让我招架不住。我甚至开始怀疑他的性取向,又觉得自己的这种猜测非常不礼貌。

然而我内心的各种纠结,他自然是看不到的,这也正是我无力的地方。

我轻轻叹了口气,又抿了一口酒。

“诶?”耿城突然往后一仰,侧着头,像是看到了什么东西。

我随着他的视线往后看,吧台前面坐着一个人,因为吧台边没有别人,他的背影显得更加消瘦寂寥,不知为何,竟然很是眼熟。

我问:“怎么?”

耿城喝了一口酒,说:“这已经是我第三次在这里看见他了,每次都坐同一个位置。”

“你很常来?”

“唔,差不多吧。”他给了个敷衍的回答,心虚地埋下头看着他眼前的酒杯。相对于照顾人的时候那个光辉伟岸的形象,这种时候,他表现得像个害怕挨训的弟弟,实在有点可爱。

我又转身去看那个人,他一手扶着高脚杯,小指在桌面上轻敲。

酒保跟他说着什么,他摇了摇头,然后仰头把酒饮尽,抓起放在一边的外套站起了身子,摇摇晃晃地往这边走来。

我就说看着眼熟,这不是单亦么。

耿城伸出手在我眼前晃了晃,问:“看什么?你认识他?”

算……认识?应该也不算认识吧。我没有回答,把注意力集中到杯中味道清凉的酒水里。

酒吧里有一个圆台,上面放着一架钢琴,今晚没人演奏。我再转身去看单亦的时候正好看见他在圆台边缘坐下。

他醉了,眼神朦胧,像是走不动了在歇脚,过了一会儿,他闭上眼睛,看上去疲惫而倦怠。

我又陷入了纠结,任由他这样醉死在酒吧里好吗?就算他已经不认得我了,我总归是认得他的。可是如果贸然出手,等下被他拒绝,热脸贴上冷屁股,我岂不丢脸?

酒果然能壮胆,再三挣扎后,道德心战胜了自尊心,我和耿城打了招呼,站起身朝单亦走去,忽略掉身后耿城一脸疑惑的表情。

“单亦。”我蹲下来推了推他,他睁开眼睛,眼神迷离,好一会儿才把视线聚焦到我脸上。

我说:“我是蓝岚。”

他点点头:“嗯,蓝岚。”说着扑哧的一声笑了:“好可爱的名字……”

那酒的后劲还挺大,我的脸颊更热了。

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我都不知道我的声音居然能放得这么温柔,我说:“你醉了。”

“没醉。”他抓住我的手,用力摇了摇头。

浓浓的酒味从他身上散发出来,都不知道喝了多少。他说得很认真,我只能顺着他的话尾哄道:“嗯,没醉,我送你回家吧?”

“回哪儿?”他看着我,眉紧紧蹙着,神情困惑,让我对答案都有些不确定起来。

“家。”

“哈哈哈!我没有家……”他大笑了几声,表情却像个堵气的孩子,他说:“你知道么,我早就没有家了。”

我很无奈。

“那你住在哪里?要不,让白修他们来接你好不好?”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手在衣兜里摸索了一会儿,然后扔给我一张卡:“不要叫白修!”

没时间去想为什么不要叫白修了,我的注意力都被手中的房卡吸引住,这家伙住的地方居然是酒店!

我干笑了两声:“好,不叫白修。”

回头朝耿城做了个手势,我指着出口,又扶着单亦站起来。

耿城很快跟了出来,上下打量着单亦,轻声问:“真的认识?”

我露出惨淡的笑容,究竟算不算认识,我也不知道。

有了耿城这个免费司机,送单亦回酒店就成了轻而易举的事情。他再三确定不需要他帮忙把人送回房后,对我说:“我就在下面等你。”

话一说完,手机突然夺命似地响了起来,耿城皱着眉接完电话,阴郁地说:“我妈叫我回家。”

我知道他向来是个孝顺的乖宝宝,反正现在也不是特别晚,我说等会儿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你先走吧。

耿城犹豫着,最后妥协:“那你一定要小心。”

我点点头,待他走后,招来酒店门口的保安帮忙把单亦扶上楼。

到了房间,保安帮忙刷了房卡,说有别的需要就给前台打电话,我连连应声,用脚把门踹开。

把单亦扔上床后,顿觉轻松了不少。我松了松筋骨,帮他脱下鞋子,盖好被子。想了想,又从衣柜里翻出睡衣给他换上。

然后我才能坐在床边歇口气,心想有钱人家的少爷就是不一样,养得细皮嫩肉的,皮肤比小姑娘还滑。而我就像个奶妈,真是劳苦命。

单亦酒品不错,没有发疯或者乱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闭着眼休息。这个样子跟他清醒时有很大的出入,虽然之前也很安静,但是礼貌中带着说不出的疏离感,好像再走近一点就会被龙卷风的风眼搅得支离破碎。他一身酒气,本来是很讨厌的,但是我居然就那么坐着,阴差阳错地看了他很久。

等休息够了,我抓起自己的包轻手轻脚地往外走,觉得应该回去了。却不知道受什么心理的驱使,走了几步又退过去,俯身把他额前的头发挑开,小声说:“我先走了。”

因为这个举动,后来我不知道用了多少时间来后悔。

话音刚落,单亦突然睁开了眼。

我吓了一大跳,身体条件反射地往后退,却被他钳住了手腕,挣都挣不开。

跟醉酒的人谈道理是没有用的,我坐回床沿,试图安抚他:“想不想喝水?”

他缓慢地摇了摇头,抓着我的手一丝力道都没有松下,我已经觉得疼了,他却浑然未觉,睁着蒙了一层水光的眼睛,怔怔地看着天花板。

我不敢吭声,心里盼着他早点睡下,我也好脱身。半晌后,他终于又闭上了眼睛,我正松了口气,却见他紧闭着的眼角居然流出了两行泪水,迅速划过太阳穴,没入鬓角的头发里,只留下两道泛着银光的泪痕。

他……他居然哭了!

像摔破了调料瓶,此刻心里五味杂陈,我紧张得没了主意,大气都不敢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几乎是提心吊胆地看着泪珠一滴一滴地从他的眼角滚落出来,心想这得是有多委屈才会在醉酒后哭成这样。想安慰,却找不到能说出口的话。

沉默了许久,他终于孩子气地抹了把脸,睁开一双依旧没有焦点的眼睛,缓慢地坐了起来,直直地看着我。随着他的动作,我的心又一下子提到嗓子眼——我什么时候才能走?

然而我已经没法分神再想这个问题了,单亦抓着我的手腕,把我往他的方向轻轻一拉,我还没有回过神,带着酒气的双唇已经覆了下来。

眼泪蹭上我的脸,我瞬间呆若木鸡,所有的知觉都汇集到被轻轻舔舐着的唇上。他的舌尖柔软而灵活,贴着我的唇线若有似无地轻触描摩,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张了嘴,只知道伴随着他长驱直入的舌头,整个口腔都带上了酒香,几可醉人。

脑子里面有根弦断了,意志也已经分崩离析,舌尖被缠住,他松开我的手腕,手指贴着我的后脑勺欺身上前,不断地加深这个吻。轻颤的睫毛近在眼前,一根根清晰可数,微红的眼角还缀着点点泪光,我紧紧闭上了眼睛,感到热气不断地在往上蹿。

强烈的羞耻感提醒我要把他推开,身体却在这个激烈的深吻中疲软下来,口腔里的空气越来越少,到最后连呼吸都很困难,只能靠在他的肩头不住地喘气。

不是没有接过吻,却没哪一次如此迷乱……如此绝望。单亦的眼里还含着如烟的泪水,我竟然不忍再看,伸手把房间里的灯光尽数熄灭。

黑暗里所有的感官都变得格外敏锐,连呼吸都清晰可闻。密密麻麻的吻从额头一路蔓延到胸口,我环着单亦的背,异样的感觉充满整个胸腔。

衣服不知何时已被褪下,赤裸的身体紧紧贴着彼此,每一个变化都能清楚地感觉到。单亦突然含住了我的耳垂,手指沿着腰腹一路往下,握住已经抬头的敏感部位灵活地撩拨,难以言喻的快感从下体蔓延开来,我咬紧嘴唇,仍然无法控制喉咙深处破碎的呻吟,理智终于崩溃。

醉酒的人是他,醉生梦死的人却是我。

尽管神志不清,却能记得在他手上释放的瞬间,巨大的羞耻感铺天盖地而来,压得我鼻根酸涩。

单亦紧紧握着我的手,十指交缠,俯身在我耳边喊了一个模糊的名字。我还没分辨出来那是两个什么字,下体足以将我撕裂的疼痛便盖过其它所有的感觉。

脸上已经湿了一片,单亦不断地亲吻着我的眼睛,惶乱地安慰道:“不要哭。”

我紧紧扣住他的肩胛,恨不能直接扣进他的血肉里。

细节像盘根错节的纹路,在记忆里留下可耻的裂痕。

我特别难过。

第三章:春节

醒来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没有单亦的身影,我挣扎着坐起身,只看到床头的电话机下面镇了张纸,我抽出来看,上面只写了一句“对不起”。如果没有这张纸,估计我的境况会像一块刚用完被随手扔掉的破抹布。

昨天晚上的种种画面迅速在我脑内回放了一遍,我睁着眼摔回床上,脑子里面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耿城。在酒吧的时候我还在质疑他的性取向,一眨眼的功夫我自己却已经和一个只见过两次面的男人发生了关系。还有比这更讽刺的么?

精神的混沌加上肉体的疲惫,我眷恋着被窝里的温度,不愿起床,很快便又在开着暖器的房间里沉沉睡去。

一直到晚上九点多,想到实在非走不可,我才恋恋不舍地掀了被子。

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有点晕眩,睡太久了,头疼得很,又没吃东西,胃跟扭了一样难受。

衣服整整齐齐地放在床边的矮几上,因为有暖气,赤身裸体也不会觉得冷。我呆坐了几分钟后才起身,拖着有些虚浮的脚步进浴室冲了个热水澡。

并没有觉得多疼,就是心里难受。理性上知道跟一个男人419比跟一个女人419要容易处理得多,至少不会产生一系列生物、化学或者物理上的反应;但是从心理、情感甚至作为一个男人的自尊这些角度来看待这件事,老实说,我很受挫。

穿上来时的衣服,我提着包走出了酒店,又在保安诧异的目光下站在酒店门口对着玻璃镜面扯了扯自己有点苍白的脸,眼底淡淡的青色和红肿的眼睛让我觉得自己特别窝囊,又加重力道在脸上拍了几下,总算是有了点血色。

有一个人提着两个食盒从我身后匆匆拐进了酒店大门,我探过头一看,他俊逸的背影像极了单亦,转眼就消失在电梯口。

我吸了吸又开始泛酸的鼻子,有一种叫做委屈的东西不着痕迹地支配了我全部的心情,生平第一次,我对自己的性取向也产生了怀疑。

就这样半死不活地走在回孤儿院的路上。临近过年,街上人很多。青年男女挽着手在人行道上挤得密密麻麻,去年今日,我身边还有一个萧筠,现在她就像一个屁一样在我的生命里被放掉了,时间过得真快。

街边的绿化带被修整得非常漂亮,路灯上面都挂上了红灯笼,长长地一路张扬着喜气。

一对母子从我眼前走过,孩子手上拉着一根细线,上面绑了一个卡通猫形状的气球,满脸欢喜。

曾经我也觉得,娶个老婆,生个孩子,这辈子就圆满了。可自从被萧筠甩了之后,我对这个并不远大的理想失去了信心。

走得累了,我在银行门口的石阶上坐下来,看着眼前川流不息的车辆和行人,突然发觉我的人生可能早在二十年前就被标注上两个大字:不幸。

就像此刻,我如此失意的时候,天突然下起了大雨,一点预兆都没有。如果不是看到原本从容的路人开始慌乱地跑动起来,我会以为有人拿着花洒在往我头上浇。

我突然明白了昨天晚上为什么没有狠下心推开单亦。

男人轻易不愿意流泪,因为要坚强,而当一个男人终于躲到无人的角落里哭泣的时候,证明他已经难过到了极点,难过到无法承受。

这种心情,我最了解了。

报应来得很快,在大雨中淋了半宿之后,我发起了高烧。人生中第一次在病痛中迎接了春节的到来,心里没忘记问候单亦,觉得我可能是上辈子欠了他,这辈子上天派他来索债。

为了安慰我,正月初一院长特地来到我的床前,给了我一个大红包。我拖着病体打开一看,瞬间把眼睛睁得像铜铃。

里面居然是十张崭新的百元纸钞。

这还是我第一次领到如此厚重的红包,喜悦之情把我的阴郁一扫而空,我抓着院长的袖子问:“咱孤儿院买彩票中奖了吗?”

院长没好气地敲了敲我的脑袋:“这不是我给的,是好心人给的。”

不管我怎么缠,他都不肯松口告诉我是哪个好心人,就这样我揣着对我来说是巨款的一千块和满心的困惑度过了人生中第一个五味杂陈的春节。

正月初九半夜三点,我从睡梦中被庄芸催命一样的来电吵醒。她在电话里兴奋得直嚷嚷:“蓝岚!蓝岚!东山有烟花show,我们一起去看吧!”

我很欣慰庄芸同学一直秉持着有好东西要找我分享的优良品质,但我还是捂着耳朵压低声音婉拒了她:“滚。”

她一点也不气馁,继续邀请我说:“十五分钟后我到孤儿院门口接你,你不出来我就开始鸣喇叭。”

我心里呐喊着你别对我这么好行不行?还是决定舍生取义,为了孤儿院众人的睡眠,把自己包成个粽子送上了断头台。

车窗摇下的时候我看到了庄芸和耿城,庄芸坐在副驾驶席上,不耐烦地敲了敲被摇下一半的车窗:“你快上车,我们去山上放孔明灯。”

“……”

这么冷的天还是大半夜去山上放孔明灯?脑袋给艳照门挤了是不是?

看着耿城春花一样温和的笑容,我把快破口而出的咆哮咽回肚子里,忍气吞身地钻进后座。

意外的是,山上的人居然很多。

我一向怕冷,下车的时候又把围巾绕了几圈,还是冻得直打颤。

耿城和庄芸躲在车子后面点孔明灯,风太大,火被吹熄了好几次,一直没能把灯撑大到可以放飞的程度。

我叹了口气,一个人倚着车子赏烟花。

我们旁边的车子后面也有人在点灯,依稀可以听到有人抱怨:“你怎么这么蠢啊?”

我觉得好笑,侧过头去看,地上蹲着两个人,一个背对着我们,穿得像个球。火光照在另一个人脸上,睫毛在脸颊上投射下两片淡淡的阴影,长得不可思议。他嘴角动了动,有点看不真切,但是长得很面熟。

下一刻我就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一个人从前面的车窗里探出半个脑袋,对着车后的两个人喊:“白痴,风这么大,你们别傻了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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