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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相手札 下——by清风入我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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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两人那一抱,宁怀宣就势搂住了易慎,手臂护在易慎背后就为了防止易慎受伤。但易慎更不能任由宁怀宣在自己面前磕着碰着,是以他纵然在慌乱里也记得按下宁怀宣的手臂,紧箍着怀里这副骨头架子似的人,自己撞去了柱子上。

大抵,也就是这样了,相护之心在每一次或大或小的突发状况里尤其明显。易慎一定会首先确保宁怀宣的安全,从将他彻底拉进自己生命的那一刻起,真正意识到自己除了身为帝王需要履行那些职责的同时,还要保护好宁怀宣,不容许他有一丝一毫的受伤。

清砚原本是想上去询问的,但刚才他正要动身形,袖子就被小福扯住了。人精似的宫中总管朝相府书童使了个眼色,拉着人就到了另一边,道:“主子们的事,咱做奴才的别多嘴。”

“可是……”

“别可是。宁相脾气好,你问东问西,问上三天三夜都成,但是皇上……”小福特意压低了声音朝清砚凑过去,提醒道,“除了宁相,谁问皇上超过三句话,后果堪虞。”

小福的描述与清砚自己平时对易慎的了解大相径庭,是以他并不大相信,但那总管的神情认真得就差对天起誓了,他便觉得能信了大半分。

这头两家侍从正偷偷评述着自家主子,易慎便带着宁怀宣出来了。

小福谄媚地立刻就上前,问道:“公子就要走了?”

“走了。”易慎笑得……很舒爽……

小福大概能明白易慎这会儿心情大好的缘由,便道:“公子慢些。”

清砚看着那家主仆,再看看自家公子,才有些明白自己为何总像根木头。

“清砚。”宁怀宣已经被易慎拉着走出了好一段,这才想起自己的书童不知何时不见了,回头时,见那文秀的身影还站在蕙风馆门口,便如此叫了一声。

“公子们先走着,奴才去叫清砚。”小福笑着从易慎身边蹿回了蕙风馆。

小福是活络,但少见这么活络的,连易慎看着都觉得奇怪。

“找着个能说话的人,难怪小福总管这么开心了。”宁怀宣扯了扯易慎的袖子,示意那白衣公子别再看了,同他一起慢慢走着,等那两个侍从跟上来。

一语点醒梦中人,易慎才明白早在他们离开帝都的头一天,小福就比涨了俸银还激动地拉着清砚说话。其实他们也不是头一回见了,以往他去相府,都是带着这个贴身侍从的,或许是日久不见,尤为想念?

易慎觉得这词用在自己跟宁怀宣身上更加贴切些,便将视线转移到身边的青衣公子身上,那雅润温和的模样在迎城风水的衬托下似乎比过去更胜一筹,莫非真是江南人杰地灵,只要踏足了这方土地便能锦上添花?

易慎的眼光怪怪的,连嘴角的笑容也怪怪的,宁怀宣想跟他说觉得累了要回去,然而话到嘴边看见白衣客这副神情,他就住了口,像在船上时那样,纯良无害地回应着。

易慎又一次记恨上温汲了,因为宁怀宣已经比过去更能让他浑身痒得恨不得将这个人按上……

大庭广众之下,总不能失态,是以易慎昂起头欣赏街景,袖子里的手却已经牵起了身边人,慢慢扣住,掌心相贴,再不会分开一样。

“你看你看。”小福眼尖,这样隔着一段距离也能看见易慎的小动作,他便立刻拉着清砚跟自己一块儿看,道,“我就说主子的事咱别管吧,今晚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清砚还有些莫名其妙,一头雾水地看着得了便宜发笑的小福,怎么就是觉得这个皇帝身边的总管不太靠谱呢?

27.江南之行二三事(三)

不过事实确如小福所言,回去之后,易慎就赖着宁怀宣,连自己房间都不回,还把所有侍从都屏退了,然后,宁怀宣屋子里的灯也就灭了。

清砚这一觉睡得特别香,以至于第二天醒来时精神好得出奇。他本想去备水伺候宁怀宣梳洗,这才发现小福居然比自己更早就已经准备好了一切,等房里那两位主子起身——清砚忽然觉得,其实这位总管,还是挺靠得住的。

温汲灰头土脸地过来了,想是昨夜没睡好,这会儿整个人有些怏怏的,往宁怀宣身边一站,往日意气风发的小侯爷,此刻当真精神萎靡,病蔫蔫的。

宁怀宣问温汲怎么了,温汲大而化之地糊弄了过去,转眼对上易慎别有用意的目光时,他就想找个七拐八弯的地方把易慎丢那,然后就此别再看见这人。

今日宁怀宣是要去视察大坝复修情况的。

温汲说自从当初昭王爷的银子过来,再有宁怀宣那一番官吏肃整,这些年江南一带财政亏空的情况好了不少,尤其是大坝的翻修,等今年竣工了,这坝就能用上好些年不用担心,只要不是真的难以抵挡,江南的水灾也基本就此解决了大半。

工地上尘土飞扬,这会儿还在忙碌的工人见了温汲一个个都笑逐颜开地叫着“小侯爷”,有认识宁怀宣的,便再多叫一声“宁大人”。

宁怀宣跟在温汲身边听温府小侯爷将情况一一解说。

易慎此时倒是安静,由温汲与宁怀宣在前头走着,便跟在后面,看着温汲收敛起了往日玩世不恭的样子,这样仔细周全着,倒还真不枉当年先帝将这游手好闲的小侯爷派遣来江南管这些事儿,还有当初戚家那案子……

易慎心头一动,原本微微带着笑意的目光霎时转为惊讶,想起昨晚在蕙风馆看见的那一幕,温汲口中喊的是……戚祁……

皇后的表弟,似乎也叫这么个名字。

“公子小心!”小福见易慎想得出神就要踩进前面的坑里,他便立刻上前将人扶住,但眼下这路不太好走,他才跨出第一步,就没站稳,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易慎忙的不是自己摔跤的事,而是那一头宁怀宣听见小福的叫声回过头,也没多想就朝自己走过来。那瘦削的身影晃在工地上,跟要倒下似的,他哪里还顾得上自己,一个大步就跨上前,伸手要扶住那飘飘忽忽的身形,道:“你别动。”

所谓虚惊一场,就是小福好心提醒易慎结果自己吃了苦,那一头借此跨过了脚下不大不小的坑,还牵得某人手——光明正大。

“哟,这谁啊?”工地那一头又传来一个疏懒的声音,一声折扇打开的声音,啪。

温小侯的脸色马上变了,快步就到宁怀宣身边,假意询问道:“你没事吧。”

易慎见温汲过来,即刻将宁怀宣拉到身后,嘴角的笑意漾开,邪里邪气的,有种招人打两拳的样子。

“温汲。”戚祁在这坑坑洼洼的地上走得也不甚平稳,但手里拿把金边扇子扇动得潇洒飘逸,就此吸引了旁人大半的目光,自然顾不上再去看他此时有些歪扭的走路身姿。

温汲现在很想把那个人埋去一旁的石子堆里。

“温汲啊。”戚祁终于走到温汲身边,金边扇子就此遮在温小侯头顶,笑道,“这日头有些大,我给你遮遮。”

戚祁没有温汲高,这会儿举着扇子的样子看来有些吃力,但那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带笑三分,显然很是享受如今这样的状况。

小福昨晚上就认出这位仪表堂堂的公子便是当初帝都世家子弟相互勾结恃强凌弱的元凶,当时他在一旁看得一清二楚,分明那时候的戚家公子在温汲面前没有这么……嚣张……

“事还没办完,你先回去。”温汲说着就将宁怀宣拽走,不顾易慎凶狠的目光,就想将戚祁先甩在后头。

折扇合上了又打开,戚祁看着那快步走开的两人,眉间笑意更甚,道:“宁相好风度,皇上好福气。”

说起来也是表亲,纵然易慎平时与皇后并不如何亲近,但当初那件案子上,他是真真了解了戚祁的为人,让人说好也不是,说坏更不贴切。

易慎不便扰了温汲与宁怀宣说正事,遂在工地上信步而走,戚祁觉得无聊便与易慎一起走。易慎没赶人,戚祁走得也自在,那身慢悠悠的闲散安定跟易慎有些不搭,但也还算融洽,就这么看来,两人也像是关系不错的朋友。

“我听温汲说起过皇上跟宁相的事。”戚祁道,一派悠闲,像在闲聊。

易慎止住脚步,终于回过头正视曾在帝都横行无忌的世家子弟,眼底隐隐折射出锐利,试探道:“温汲说了什么?”

戚祁朗然一笑,在日光下悠悠走了两步,啪地合上折扇,在易慎面前轻轻点了两下,道:“宁相跟温汲说了多少,温汲就跟我说了多少。”

从昨日情况看来,温汲与戚祁的关系绝对非同一般,现今这纨绔说起易慎与宁怀宣的事就像是在教坊中笑谈风月的模样,不免教易慎心有不怿,尤其是那句“宁相跟温汲说了多少”。

以以往宁怀宣跟自己的相处,多是易慎在说,宁怀宣在听,那个人安静起来可以一整天都不说话,就听他滔滔不绝地讲,然后给一个温和的笑容,叫他喝茶润润喉。

“其实皇上为什么不自己去问问宁相呢?”戚祁眼里的笑意忽然显露出深意来,看着不远处正在交谈的两道身影,他又是想起当初自己险些就命丧在那“青天”丞相手中,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那些事都不是戚祁干的,他流连花间不假,但伤人害命的事还不至于会做得出来。平日交情不错的那些狐朋狗友一句话,他觉得能担待下来的,便自己扛下来,是以外头那些冠在戚家公子头上的恶名都不该是他的,不过人就是这样的性子,无妨无妨。

后来出了大事,他才知道自己往日无心惯了,闯了祸,也就稍稍收敛一些,偏偏……遇上了温汲。

易慎总是知道宁怀宣有事瞒着自己,但见着那人清俊雅和的眉目,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那些疑问和困惑都消散在宁怀宣淡淡的笑意里,就想着这样看着他,拉着他,抱着他,那些恼人的事都没了,就剩自己跟宁怀宣两个人。

“皇上?”戚祁拿扇子在易慎眼前晃了晃,见白衣公子回了神,他问道,“皇上喜欢宁相什么?”

一个哑然的回应,脑海里瞬间空白,寻不出答案——也该是这个问题太突然了。

当年是易慎对宁怀宣说,宁怀宣,我喜欢你。但究竟喜欢什么,他还真的不清楚。

那张脸?看了十几年,看惯了。

那个好脾气?打多少棍都不回一声的闷葫芦。

还是因为那是当初宁谨铭的儿子,现在做了丞相可以帮自己?他也有让自己觉得头疼的时候。

一条条数下来,都当不成充分的理由,究竟是喜欢什么呢?

日光三寸,那一身白衣的俊逸脸上,到底笼着一层迟疑,将那些笑色遮去。

戚祁玩着手中的折扇,看着温汲挺秀的侧身身影,道:“温汲挺好的。”

否则也算是心高气傲的世家子弟怎么就愿意跟着温府小侯爷从帝都跑来江南呢?说穿了,就是看对眼了,所以就这么干了。把在帝都的案子一了,他就追来了。

“能遇见个自己喜欢的人多不容易啊,管他将来如何,开心就好了呗?”这样问着易慎,戚祁更像是在说服自己,感叹着,便是提步走了过去。

那里温汲跟宁怀宣已经交谈完毕,回头望见戚祁朝自己过来,想说“工地上尘土太大,你先回去吧”,临末了也换成了:“你什么时候走?”

戚祁半开折扇,看着折起的扇面,笑问道:“你什么时候走?”

“再看一看,等会儿。”温汲回道。

“我不急。”戚祁笑颜落在宁怀宣身上,青衫儒雅,就是看着太瘦了。当时他在帝都瞧见一身官服的宁怀宣时,他就想,怎么选了个看起来病弱的人做丞相呢?后来见识了宁怀宣的手段,他才叹服,易慎还是有眼光的,尽管这里头徇了私情,但人谁无过呢。

温汲难得的少说话,抬头看了看天,道:“时辰也差不多了,等等一起吃饭。”

话是跟宁怀宣说的,最后还照旧叫了一声“怀宣啊”。

答话的是戚祁,双眼笑得弯起,道:“好。”

宁怀宣看着这两人别扭的样子,想起刚才自己问温汲的话“决定了就是戚公子吗”。

那时温汲偷偷回头看了戚祁一眼,那人正跟易慎说话,如旧的漫不经心,一把扇子在手中摇啊摇,跟半边蝶翅似的,不禁就说道:“该是了吧。”

不太肯定的言辞,却是认定了的眼神,宁怀宣看见温汲在说完那四个字时的眼底氤氲开的笑意,温和坚定,他还是第一次看见温汲如此呢。

“宁相。”戚祁伸手在宁怀宣眼前晃了晃,见青衣客终于回了神,道,“皇上刚才说,中午要跟你一块儿用午膳,不带旁人。”眼角飞去了温汲身上,笑得几分狡黠。

“谢戚公子转告。”宁怀宣道。

青衫萧萧,终究还是走向了易慎身边。温汲看着阳光下宁怀宣的背影,正要感叹什么,眼前却又暗了一片,回头时,见戚祁正笑看着自己,那把金边折扇打开着为他遮去有些刺眼的日光。

“我还算贴心的吧,比起皇上来,可是好多了。”戚祁自夸起来。

温汲取过戚祁手中的折扇,往黄衣公子那头移了移,问道:“中午吃什么?”

眼见目的达成,戚祁笑得更加欢畅,却是一句“随你高兴”。

宁怀宣听见身后传来的朗朗笑声,不由莞尔,待眼前被人拦住去路,还未抬头,他便听见易慎问他:“什么事这么开心?”

宁怀宣刚才的笑容与以往不太一样,纵然还是浅笑如煦风拂过,但那笑意仿佛一直蔓延到心底,易慎那样看着,就知道那人是真高兴。

“听见戚公子说,皇上邀臣共用午膳?”分明知道那不过是戚祁信口胡诌的一句话,宁怀宣就是这么问了出来,瞧见易慎从一开始的迷茫到后来肯定地点头,宁怀宣到底是明白了温汲方才的眼神——就是这个人了,不躲不避,好好地把在一起的日子过了,总能留下些什么。

28.宁相的归属问题(一)

易慎觉得,宁怀宣留给自己最多的东西,就是笑脸,无论何时何地,总是那样一张淡淡的,像天上飘过的云,或者春季里吹过的风,再像……皇宫荷花池里的荷。

不知是不是当初在江南的时候被戚祁那一番话影响,易慎从此之后看见宁怀宣都觉得这个人与之前不大相同,说话的语调,走路的步子,都有细微的差别,而且每一日都在变,他却说不出那样的变化究竟意味着什么。

不知这样盯着书房里的那人多久,易慎终于想要换个姿势的时候,才发现手臂居然被自己靠得麻了,忍不住“嘶”地吸了口气。

宁怀宣正拿着易慎从江南带回来的小玩意把玩,其实他已经翻来覆去地玩了好多遍,也想出了好多种花样,然后跟易慎在闲下来的时候说一说。

那天易慎就在从江南回帝都的船上拉着他摆弄这么个小东西。春光明媚,照得人懒懒的,其实那时候宁怀宣觉得特别疲乏,什么都不想动,但易慎玩得兴起,他便勉强提着精神陪在易慎身边。

眼皮重得快抬不起来的时候,宁怀宣忽然感觉脸颊上被人啄了一口,待他回过头,鼻尖就从易慎脸上扫了过去,然后抵着那个人的鼻尖,四目相对。

易慎偶尔喜欢偷亲他,然后乐呵呵地笑得很得意,在迎城的映山湖里泛舟时,易慎就这么干过。

那时候他们才跟温汲一起用过午膳,一行四人不带随从,就在城里闲逛,看看民风民俗,尤其宁怀宣好像总在注意那些细枝末节,恨不得可以当场就记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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