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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相手札 下——by清风入我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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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回都是这样的问题,能不能换一个,哪怕换种问法也可以。

譬如宁相今天问“师傅今天教到哪里了”,明天就会问“大殿下有哪里不明白的吗”,听着也新鲜,回答得心里也舒坦。

易暄暗中腹诽,看着易慎总是有些沉沉的表情,真希望宁怀宣可以快些回来,即使他们父子两人的关系已经改善了不少,但总是宁怀宣更教人喜欢一些——宁相出了名的好脾气,不喜欢的才奇怪呢。

“问你话呢。”易慎叫了一声。

易暄这才回过神,依依呀呀了半晌没答上来,见着易慎的目光越来越……诡异……他就更加不敢回话,低头又想去咬嘴唇。

“你这样,等宁相回来了,怎么办?”易慎叹道,其实也像在开玩笑。

宁怀宣回来一定会说他督导不力,看看易暄这会儿连话都不会说了。

“宁相要回来了?”易暄兴奋地将方才的局促抛去了九霄云外,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朝着书案后的易慎问道。

“该是快了吧,也没几天了。”宁怀宣这样同他在书信中说的,所以他得加紧了把易暄调教好……

易暄觉得已经看见了曙光,因为,易慎的眼里有跟自己一样的高兴,显然,那不是骗人的。

34.一切的开始是否真心(一)

宁怀宣回到帝都的第一刻便直接入了宫。

小福得了消息就先迎了出来,见到风尘仆仆的宁怀宣,他即刻上前道:“宁相辛苦了。”

宁怀宣笑色相对,问道:“小福总管,皇上可在书房?”

“宁相随奴才来。”小福引着宁怀宣去的却是御花园。

当年易慎最喜欢爬的那棵树枝叶繁茂胜旧,老远就能望见绿荫如盖,葱茏一片,在阳光下郁郁青青,望之便减轻了几分将近初夏的热气。

树上传来易暄的笑声。

小福原本安闲的神色顿时变了,走在宁怀宣身边的脚步亦随之慢了许多,不出多远更是停了下来。

“小福总管,怎么了?”宁怀宣回头问道。

小福摇头,继续将宁怀宣朝前头引,结果自然渐渐就映入眼帘。

易暄趴在树杈上……看书……

易慎坐在树下的石凳子上,看着易暄……看书……

小福暗道这两位主子最近行事越发奇怪,分明前一刻听见宁怀宣回来都表现得期待,这会儿却又如此镇定。

小皇子执书而阅,背靠身后大树,一腿曲起踏在树干上,一腿荡在空中,跟衣摆一起晃来晃去——像极了易慎小时候调皮捣蛋的样子。

至于那位九五之尊,斜靠着身旁的石桌,一派悠然地看着树上那小身影,将要入睡的样子。

两人都没发现宁怀宣回来了。

小福朝周围的侍者使了个颜色,便带着人退下。

宁怀宣慢慢走近易慎身后,树上那孩子仍在专心致志地看书,全然没有察觉有人走来。易慎一手支着额头,昏昏欲睡,也没听见宁怀宣的脚步声。

此时已有蝉鸣声声,响在如今御花园这角的安宁里,一旁的池子里池水潋滟,波光粼粼,正有夏色渐渐,明媚晴朗。

多时不见,那人似乎有些瘦了,就这样站着看去,易慎侧脸的线条比以前又显刚毅,纵然是现今这样将睡未睡的模样。

温汲原本要拉着宁怀宣在江南多留一些时候,但他着急着回来,除却朝中不可久日无相,也因为易慎传来的信件中,有催他回都之意,从最开始的隐晦到后来恨不得直接拿绳子将他捆回来,是以他便尽早动身。

临上船车时,温汲问他,真的这么急?

宁怀宣但笑不语,夕阳方才隐没,天光暧昧,他转身就踏上了回归帝都的船。起锚时,他站在船头看着还站在渡口的温汲,悄然点头。

帝都有人在等他呢,虽然不是一日三催地要他回去,但信笺上写着的每一遍他的名字,都是易慎在分别时日里对他的想念,所以他就这样回来了。

树上那个已经越发像猴崽子的孩子正用书本挡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正贼溜溜地盯着正在凝睇易慎的宁怀宣,压抑着心头的欢喜,独自躲在树上偷笑。

“大殿下当心着别摔下来。”宁怀宣抬头,对上易暄惊讶的目光。长途归来的男子清润如旧。

易暄被宁怀宣看得浑身不自在,羞愧之意顿起,又不想承认,便朝树下阖眼偷笑的易慎求助道:“父皇……”

易慎打着哈欠伸着懒腰醒来,仿若无事道:“怎么了?”

“宁相宁相,父皇根本没睡着,他骗你的。”情急了的孩子在树上揭发着易慎。

易慎想冲上去将那根墙头草拽下来,然后可劲儿地教训一通,但眼下身后睇来的目光,教他几乎僵硬着身子转过去,搜肠刮肚地想了好些话,最后却是一句:“宁怀宣。”

好久没听易慎这样叫他了,那人言辞中的欣喜与期待就好像在说“你终于回来了”,有感慨与有些因为激动才有的不知所措。

“皇上。”宁怀宣行礼道。

易暄动作娴熟地从树上下来,一下子就蹿到宁怀宣身边,扯起那只竹青的袖管,讨好道:“宁相你可回来了。”

宁怀宣淡笑着看看易暄,孩子又长高了,但那双乌溜溜的眼睛总没变,眨巴眨巴得仿佛能流出水来。

易暄高兴得不知再说什么,一个劲儿地就只知道拽着宁怀宣的袖子不放,却是易慎道:“先坐吧。”

于是三人坐下,小福适时上来奉茶,又即刻退下。

易慎问了些江南的情况,多是民生之计。宁怀宣一一答了,条条明晰。

这一番对话看似闲谈,却是君臣之间,问答如流。易暄在旁看着,目光在易慎与宁怀宣之间来来回回,看两人相对从容,也将那些内容听得仔细,默然记在心中。

然后话题不知怎的就绕来了易暄身上,一帝一相同时将视线转移到正听得津津有味的小皇子身上,惊得坐在石凳子上的身影巴不得再蹿回那棵树去,躲进茂密的枝叶里,权当看不见这两人怪异的神色。

“大殿下的技艺,突飞猛进。”宁怀宣笑道。

说他爬树的本事,易暄心知肚明——没办法,有其父必有其子。

那天不知易慎怎么就忽然心血来潮,说教易暄爬树。那时候小皇子照旧被抱在易慎怀里,两人就这么站在树下。易慎一抬头,就又将易暄举高了一些,道:“抱着树干往上就是。”

那样的情境下,莫说易暄目瞪口呆,纵是小福在一边看着都心惊胆战,生怕平日看着性子和顺的易暄一个没抓紧就从树上摔下来。

圣命难违,何况身为当初“为祸”后宫的罪魁祸首之子,易暄怎么能不会爬树——孩子就该有孩子的样子,成天读书,太容易变成书呆子了。

父子感情就是在爬树训练中得到突飞猛进的发展的。

易暄有时候坐在树上看书就会想,要是宁怀宣回来了看见这样的状况会是什么反应,宁相那样一个淡然镇静的人,会不会被吓到。

小脑袋里飞速闪过一些之前的念头,但都不足以用来应对此时易慎与宁怀宣同时注视着自己的目光,是故小皇子灵机一动,与宁怀宣道:“是父皇亲自督导。”

说罢,易暄站起身,朝易慎长揖,道:“父皇辛苦。”

弯下腰的时候,易暄心里有那么点窃喜与忐忑,眼下先将责任推给易慎,过了宁怀宣这关,至于易慎日后是不是会寻了机会“报复”,他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不是说回来之后要考易暄的功课吗?”易慎好整以暇地看向宁怀宣,那笑容总是带着些莫可名状的味道,“宁相请吧。”

不好,小心眼的皇帝这会儿就开始报复了。易暄暗求宁怀宣手下留情。

“离开帝都多时,臣已不大清楚大殿下学业进展到何处,不如皇上出题吧,臣听着。”宁怀宣笑道。

易暄头一回觉得宁怀宣应该多在江南待些时候再回来帝都,这会儿要有面镜子,他势必能从中看见自己极其无助悲愤的表情。

易慎出题,易暄仔细听着。在脑子里想了片刻之后,小皇子作出了回答,不应答如流,也没有丢面子得说得乱七八糟,无功无过,姑且能算是过关了。

宁怀宣却有赞赏的意思,教易暄不由朝他那处靠了靠,放在桌子下头的手就这么又扯上了那只袖管。

“我想起来了。”易暄忽然跳下石凳子,道,“上回师傅让写的一篇东西还没写完,这会儿儿臣知道要怎么继续了。”

易慎此时的笑容很是欣慰,一挥手下,就看着那跟小猴儿似的孩子跑得没了影子。

易暄到底是有颗玲珑心思的,知道眼下这两个大人多时不见,自己不便打扰,遂赶紧寻个理由先走,回头要易慎发了火,十个宁怀宣都不一定能帮自己开脱,就真要受罚了。

宁怀宣还看着易暄离去的方向,忽然听见身边传来易慎的一声低唤:“宁怀宣……”

还不待长途跋涉归来之人抬头,易慎就扣起宁怀宣手腕朝御书房而去,踹开书房门就将人拽了进去。

宁怀宣还没站稳,就听见咣当一声,门被关了起来,还落了锁,视线里晃过一片之后,整个身子就都被压上了书案,肩头那只手按住自己,同时耳根处吹来一丝热意,暧昧地叫着自己的名字——宁怀宣。

“易慎……”宁怀宣才要去推易慎的手被那人捉住,反手就扣到了身后,大半个身子被易慎压着动弹不得,他便不反抗,就任由那人将自己从头到脚盯了个遍。

扶在宁怀宣肩头的手开始不安分,朝着衣襟处滑去,然后易慎听见一句“这是在御书房”。帝王嘴角的笑意丝丝狡黠,又贴上宁怀宣的耳根,压低了嗓音,道:“我想你了,宁怀宣。”

蛊惑又带着撩拨意味的话语飘入宁怀宣耳际,仿佛有条小蛇在体内游蹿,到达某个深处,将压抑了多时的情绪慢慢勾引出来,逐渐烧上了那张总是看着有些苍白的脸,这会儿红得像是绚烂到极致的暮光晚霞。

原本反扣住宁怀宣的那只手贴着清瘦的身体滑去那人腰间,摸上腰带,轻轻一挑,那根带子就落去了地上。青衫敞开,中衣外露,一并还有宁怀宣有些惊愕的低吟声,教易慎唇边的笑意更是欢畅。

蹭着宁怀宣的脖子,易慎又轻轻吻了上去,感觉到怀里的身子在这一番温柔下有所放松,他又忽然咬了那一处肌肤,听见头顶传来猝不及防的呻吟,覆在宁怀宣腰间的手又探入衣襟内,一点点地上移,一点点地褪去那件素色中衣。

细密的吻在宁怀宣身上落个不停,每一次落下的柔软与温热都教他有种难以言明的感受,不由就伸手扶上易慎的肩,想说什么,却因为环住自己的手臂越来越紧,致使他最后只会叫那人的名字:“易慎……”

“嗯?”将吻回落到宁怀宣颈上,易慎的鼻尖挑逗着滑过那人脸颊,然后视线相触,看见那双已经有些迷蒙的眼,犹如春日盛开的桃花那样醉人,教他忍不住又去亲吻那双眼,然后含住了那双唇。

紧紧贴在一起的身体被彼此交缠的呼吸缭绕,易慎深吻着宁怀宣,舌尖抵开他的牙关,试图补偿回分别多时的相思。

连叫起的易慎的名字都被那人的吻吞没在唇齿之间,宁怀宣几乎完全被易慎牵引着进行着所有动作。感觉到亲吻停止的同时,易慎的指腹又贴上了他的唇,轻轻摩挲着,他看见了那人思念深深的目光。

“嘴唇红一些,看着人也精神些,不然总跟生病似的,我都不好意思对你做什么。”易慎的指尖流连在宁怀宣唇上。

宁怀宣忍俊不禁,然而还没说话,眼前又落下一片阴影。他动了动,却被易慎牢牢压着,听见那人在自己耳畔呢喃道:“你有话要跟我说吗?”

35.一切的开始是否真心(二)

宁怀宣该是有很多话要与易慎说的,可以说上一辈子,只要彼此都还有时间在一起,就是不知道那个人什么时候会觉得倦了,忽然就不想听他说了。

清砚看着才用过午膳就坐在园子里出神的宁怀宣,想着劝家主进屋别在外头当着这么大的日头晒,但他才开了口,就见宁怀宣摇头。

清砚想着宁怀宣从江南回来一个多月,前半个月都还好好的,就因为那天相府里忽然来了位客人,跟宁怀宣说了好些时候的话,然后他听说那个时候易慎也过来了,但没露面,之后气冲冲地就走了,自此之后,宁怀宣除了早朝进宫一趟,就一直留在相府,处理公务或是看书,忽然就比以前看来轻松了许多。

前几日宁怀义也带着夫人过来看过宁怀宣。宁二夫人是大理寺寺卿之女,品貌淑正,正应了当年宁怀义说的“将来我是要比大哥更风光的”——职位高于兄长,娇妻乃九卿之女。

清砚记得宁怀义也与宁怀宣说起了娶亲之事,也记得那时宁怀宣始终不变的淡笑,不答应不回绝,最后兄弟二人一通家常说下来,也不见这事有个结果。

那日之后,府里就来了个陌生的客人,年有五旬的样子,装束平平,却是那一身紫色衣裳教人印象深刻,走在宁怀宣身边,风姿决计不输了那年轻丞相,仿佛更因他眉宇间被时光洗练过的稳持,气度卓然更在宁怀宣之上。

宁怀宣将那人引入自己日常住的园子之后,便不教人再靠近,就连清砚都在上过茶水后就奉命退下。

两人之间的茶几上放着两壶茶,宁怀宣亲自为对面的人斟茶。

宁怀宣将茶水递上,青衫在阳光下更显得柔和。

中年男子接过茶杯,道:“宁相的气色,比过去好上许多。”

言辞间带起的感叹与分别的时光一样悠长,当年他离开帝都的时候,正是如宁怀宣这样的年纪。现今归来,紫衣微旧,面容亦多了沧桑,想来,也有二十多年了。

“昭王爷怎么如今回来帝都了?”宁怀宣拿起自己面前的杯子问道。

“什么王爷。”那人自嘲道,“昭王爷早些年就坠马死了,宁相可别叫错了。”

宁怀宣苦笑,想起当年昭王爷突然离世的消息由丰台传回帝都,那时易慎为之悲痛万分,他在旁宽慰,竟当真就觉得那该是许多年前的事了,仿佛那册陈旧了的《与君书》,都已泛黄。

也是后来有书信送到帝都相府,宁怀宣才知昭王爷不过假死,这就脱开了皇室宗亲的身份,做个普普通通的百姓,也不用去管什么民生疾苦,边城与皇都都是一样。

宁怀宣没问昭王爷为何要那么做,该是为了隐藏在心底的那件事。从小时候见到昭王爷的第一眼起,宁怀宣就觉得那人身后一定藏着不为人知的故事,说不清究竟是什么感觉。以至于如今在帝都街头重逢,除却第一刻的意外与惊讶,时过境迁,两人这样对坐品茗,心境宁和,宁怀宣竟有种同病相怜的感受。

“宁相的茶看来很奇特。”昭王爷闲适而语,看了眼宁怀宣手中的茶杯,那杯子里的茶水颜色有些浑浊。

“也就是普通的茶叶,放得多了些,所以颜色重了。”宁怀宣啜了一口,涩味苦苦,但他已经习惯。

“皇上还好吧。”昭王爷问道,放下手中茶杯。

“九爷如今遍走天下,所见所闻,难道还不清楚吗?”宁怀宣回道。

昭王爷又是一声感叹,夹杂着欣慰。日光里,久离帝都的归客居然觉得有所歉疚,将视线落在宁怀宣身上,道:“辛苦宁相了。”

“九爷说的哪里话,宁怀宣能有今日,也是九爷当年给的机会。”清淡的笑容里说不上有多少欢喜,却还是感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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