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何家爸妈一来就张罗着要给儿子操办大事。选酒店、定礼服、写喜帖恨不得一天内办完了，劲头十足。而且本来想着要低调进行的，被两人一番筹划，单子列下来，要请的人居然要几十桌。也难怪，实在是老何家就这一个儿子。
作为当事人，林燕老神在在，仿佛两人真是情到深处，对这场好事盼望已久，又对何爸何妈妈的各种安排显出了相当的耐心和礼敬，提前透出了一种婆媳一家亲的势头。
反观，倒是何凌自己，说不出的憋闷窝火，恨不得眼不见心不烦，能离多远算多远。
何凌拿这个问题去问林燕，林燕只是笑笑说，冷暖自知，何必显摆出来给人看。自己的手脚自己的主意，没谁逼了谁。
问的多了，林燕就问，“你是不是想后悔？要是怕当逃兵就赶早收住那迈向前线的脚。”
放佛，这人一下子尖锐了起来。
家里的气氛是不好待了。这天，董乐打电话来要跟何凌小聚，何凌像得了什么好事似的，紧赶着应了，然后收拾出门。
却忘了，董乐找他能有什么事，不过是一桩烦恼事添上一桩烦恼事。
两人约在一家甜品店见面。董乐一贯的性子，张口就说，“我要进蔡康的工作室，求你帮忙。”
又怕何凌会拒绝似的，说，“我知道你们很熟，他才会借助你家。我是真的想好好喜欢他一场，你看你好事临近，就也帮我如了这愿吧。”
好事将近？何凌只觉得发苦。但，终究耐不住董乐的水磨工夫，又确实好久没见到那人了，心里挂念，就答应了。
蔡康的工作室开张也有一段时间了，但何凌来的次数能用一根手的指头数的过来。因为，何凌觉得男人各有天地，还是要留足空间。弄得跟查岗似的，太小家子气。蔡康之前，也没老往自己的单位跑不是？
两人到了门口，才发现了坏处。
跟所有单位的前台接待人员一样，温柔的恰到好处的笑，甜甜的好听的嗓音，两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孩子对视一眼，有一个看着年纪大点的说，“先生，请问您有预约吗？只有预约的才能进去。”然后，任董乐说尽了好话，也只是，一句，“对不起，小姐，下次请您提前预约。”
何凌拉着董乐想回去，但董乐不走。拉着何凌道，“你不是有蔡康电话嘛，直接打电话说一声不完了。”
其实，何凌何止有电话，连号码都烂熟于心。没有专门记过，只是某一天发现，已经记到心里了。只是，那天分开后，两人再没联系，这个电话何凌打不下去。
两人就杵在你站着。正在纠结的时候，工作室里面的门开了，一个身影闪了出来，却是辰月。前台两位小姑娘，发现救星似的，开口喊，“二管家，见着你可好了。这两位没有预约，想见蔡先生，我们拦住了不让进，两人就是不走。”
原来，辰月自从签到了蔡康的工作室，不仅本职的工作做的精彩，更是在办公室内事事上心。先不说，把老板的下午茶包下了，还不时给工作室一帮员工一起买了。再有，办公室打文件啊、搬东西、修打印机、换水、订快餐分盒饭，辰月都乐得做，甚至大概跟老板走的进，老板的行程心思，除了秘书李一，辰月算是最清楚的了。这怎么看，怎么一个府里好管家的样子。
是哪天，谁先开头叫的大家也说不清楚，只是渐渐就习惯了。辰月本人听了，笑笑，似乎觉得不错，行为做事比以前更卖力了。只是，因为秘书李一大总管的位置在那，大家就送他一个“二管家”。
后来，蔡康不知道怎么知道了，也跟着叫。于是，“二管家”的名就正啦。
这里，辰月眼光一扫，已经认出了何凌，旁边一位女士到是第一次见，却是不知道两人来找蔡康什么事。心里转着念头，已经加快步子迎了上去，“何凌是吧，老听蔡康提起你，快请进、快请进。那两丫头大概不知道你是谁，居然要你预约，我回头说她们。蔡哥知道你来了，一定很高兴。”
董乐看了，拉着何凌跟在辰月后面往里面走。
到了蔡康的办公室，辰月敲门，听到里面传来蔡康特有的南方普通话腔，“二管家又来啦，进来吧！”
那声音里依旧透着的隐隐的热情，何凌听了，发酸。心想，原来，竟然是如此的想念他。这声音，多久没听到了。
门开了，辰月先探出头来。然后，蔡康看到了他身后的两人，那个人，还有董乐。
实在是没想到，这个人居然会在两人关系僵成这样的情况下，还能到自己的办公室来，蔡康觉得有些喜出望外。但是，过去这些日子的隔阂就这样过去了？蔡康也没法让自己脑门发热到相信。一时愣住了。
这时候，何凌也看到了蔡康，坐着老板椅上，看起来没有起身的打算。还有那副表情，是不是在想，两人都不联系了，干嘛眼巴巴找到人家单位来？
两人就这样，一坐，一站，对视着发起呆来。道是两个局外人先感觉到了空气中流动的尴尬因子。辰月机灵的喊了一句，“下午茶时间到啦，我去订咖啡，你们两位要不要喝什么？我一起订了，你们坐下慢慢聊。”
蔡康回过神来，想想说，“不用麻烦啦。我正好累了，去楼下找个位子大家一起坐回吧。”
辰月听了，果真发挥“二管家”的潜能，不知道从哪找出一叠外卖单来，走到外间张罗着订位子。
不知道是不是屋里太静了，三人就听到电话里辰月在说：
“恩，您好，”
“对的，三个人。”
“靠窗的，最好是包间，现在有位子么？”
“你们家推荐的点心是哪几样？”
“哦，没有那种酥角了啊。那有什么呢？”
蔡康听着，对外面喊了句，“不用那么麻烦，收拾下一起去。”然后归拢下桌上的东西，站了起来，“走吧，一块。”
何凌看着蔡康站起来，朝着自己（实际上是门口）走了过来，没听清楚对方说了什么，直到蔡康穿过自己身边，走到门外了，被董乐扯着胳膊拉住了跟上。
楼下一层是底商，有几家供应甜点酒水的。蔡康四个人挑了间看着人少的走了进去。
长形的木质桌子，两边是舒服的软体沙发，组成一个个半隔断的空间。蔡康先坐了，辰月坐了旁边的位置。董乐坐在了蔡康的对面，何凌坐着了靠外的位置，和董乐一边。
有服务员迎了过来，辰月也不看菜单就点了。点的是，黑咖啡两杯，一杯加奶精，糖上三份。一杯加奶精，糖上两分半。
点完后才问，“你们看喝什么？”是对何凌和董乐说的。
何凌这才明白，原来那杯黑咖啡有一杯是点给蔡康的。却不知道，辰月究竟是有怎样的能耐，居然让一直只喝茶的蔡康这不长的时间，改换咖啡了。而且，加那么多的糖，不怕甜死么。
何凌觉得没劲，忽然觉得咖啡两个字刺眼，随手点了杯柠檬果茶，到是董乐很有兴致的样子，来回翻了几遍单子，放下说，“黑咖啡一杯，加奶精，糖两份半。”
第二十六章
服务员离开后，蔡康挑了个话题。“说吧，你们一起来，找我有事？”
何凌想着受人之托，刚想开口，董乐先抢了话头，“恩，蔡哥，我辞了家里的工作，想来B市闯荡一番，知道你开着工作室，想在你这谋一份工作。”
又半笑半怨的说，“我好不容易才求得何凌带我来找你，好像老大委屈了他似的，你可不能跟他一样。”
蔡康听了，心想，何凌果真是不愿意来的。也不知道何凌当时说要结婚是故意气自己呢，还是认真的，两人之间要恢复和好看来难上难，觉得泄气。但是，就这么结束了么？
董乐说完了，看蔡康不说话，又去扯何凌的袖子。何凌懂了，开口道，“董乐好大学毕业的，有工作经验，财务管理专业，放到哪个单位都是有需求的，而且她就是冲着你来的，肯定出十分的力，上十分的心，这样的人你留下绝对不吃亏。”
蔡康听了，瞟何凌一眼，道，“你却是了解她，又了解我……”
云山雾罩，不说让董乐进公司，也不说不让进。
这边辰月，本来在喝咖啡，心里转悠，这些日子只是觉得蔡康肯定跟那人闹别扭了，到底什么程度却不知道，看今天的样子，何凌居然被前台挡在门外，又不肯打电话，再看刚见面时两人的样子，怕是一时难和好的样子。
对于冒出来的董乐没大在意，这会，忽然听见，何凌说冲着你来的，又把蔡康的反应看在眼里，已经是稍稍明白了几分，但没大在意，据自己了解，蔡康还是喜欢男人的多。
四个人静坐了一会，都觉得尴尬，何凌站起来，说，“介绍引荐的事情我就做到这儿啦，你们继续聊，我有事先走了。”
董乐去看蔡康，不知道该不该跟着走。在那犹豫。
蔡康往正坐了坐，对辰月说，“忽然想试一下你常说的点心，董乐是女孩子，想必在行，你带她去选一些来。”
又对何凌言简意赅说一句，“坐下。”
辰月被叫一声二管家，一想明白了，这是在清场呢，配合着招呼董乐去了。
何凌本来都站起来，听了这话又重新坐了下来。因为，蔡康刚才的表情语气都跟平时不太一样，有一种压抑的危险在里面，董乐和辰月出去了，蔡康换了位置，坐到何凌的一边，何凌被挤到了靠里的位置。
蔡康也不说话，靠过去，去吻何凌。唇对着唇，缓慢研磨，没有光顾其他的地方，也没有深吻进去。
何凌刚开始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挣扎，这里虽然有着半高的隔断，但怎么说也是公共空间。但手脚实在没有力气，或者是心里不舍得挣扎。
蔡康的神情语调刚刚明明透着明显的危险压抑，像是要撕裂，破坏，决裂，但落在自己唇上的吻却又分外的温柔深情。
何凌在这其中，品到了怀念的味道。放佛一吻罢了，两人便结束了，没有决裂，也不再深情，自此路人。
不自觉的，何凌抵在蔡康胸前的手环上了蔡康的肩膀，受到疼爱的嘴半张开，像是邀请谁进去品尝一番。
但是，蔡康似乎不受诱惑，只是沿着对方的嘴角唇边去吻，两只手也只是死死的钉在何凌身侧的沙发上。
一吻结束。
蔡康强迫自己不去看何凌的情动模样，刚才的一番，好歹是缓了些自己这段日子以来的浮躁。床头吵架床尾和，这句老话不知道有没有效，蔡康这会很想去试试，但终究按捺住了。现在，要紧的是，两人需要一次深入的谈话。
扶着何凌坐好，从桌上拿起一张纸巾，细心帮他擦拭嘴角。动作完了，蔡康认真的说，“何凌，我们谈一谈，坦诚的，不融入情绪的谈谈。谈好了我们回家。我很想你。”
气氛很好，何凌点头。
“那我直接问了？”
“恩。”
蔡康问，“你知道董乐喜欢我吧，还把她送到我这儿来？真的要我留下？”
何凌点头，“知道。我觉得她什么也不顾来找你，可怜可佩。还有，我相信，你有本事，让她不喜欢你，也不伤害到她。”
“哦？”蔡康问，“为什么？不怕我喜欢上了她？”
何凌道，“我知道，你不喜欢她。而且你只用一天就让她这般喜欢你。”
蔡康也不反驳，只说，“看来，你也没那么好心。”
“那天，你说，你要跟林燕结婚？是真心还是气话？”
“生气，但是实情。”
气氛忽然降到了冰点。
“为什么？”半晌，蔡康问，“我知道你喜欢我”
何凌也纠结，终于决定来个痛快的也好。“我家是独子，一脉单传，没有旁支。林燕答应和我结婚，我们不同房，不一起住，只是担个空名，林燕结过婚，有儿子，我对我爸妈也有个交代。”顿了顿，说，“我们还是跟以前一样，如果你愿意。”
蔡康忽然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抑制不住的笑了起来，“何凌，我以为你为人简单，居然能想出这么好的两全方法来，我都想为你鼓掌了。”
看着蔡康笑趴在了桌上，何凌觉得浑身进了冰窖似的，从里面泛凉。何凌想说，当初自己是下了决心要和个男人过一辈子的，只是中途生变，现在父母跟林燕见过了，家里都在张罗着办喜事，自己怕是没有退路了。何凌想说，走到这一步，还要拜你在后面推了一把，那一句“没良心的”生生把我骂醒了。但又知道，种种都是借口，抵不过一个现实，两人之间怕是无望了。
按说，两人就该这么拂袖而去，各自西东，但是竟没有人提出要走。蔡康笑够了，重新坐好。脸色难看的厉害，也不说话，端起桌上已经冷掉的咖啡喝了起来。何凌刚刚就说有事，这会也不说走，两人盯着桌面发呆。
怕是，一站起来，下一次见面，已经是物是人非。
看蔡康端着咖啡，何凌忍不住问，“你不是从来只喝茶的么？”
蔡康晃晃手里的被子，“有人跟我说，喝惯了的不一定是最好的，也不一点就合适自己，有时候也该改改口味。”
要是你问了一个问题，答案很不好，让你伤心，你知道下一个答案可能更糟，你会不会问？
其实，多数人会的。人其实最清楚不过，开口问的时候也就准备好了伤心。让人伤心的，是那个人，而不是其他。难道不问就能躲得过？不如求个明白。
“是辰月吧？”
蔡康不说话，默认了。
“你喜欢他吗？或者他喜欢你？”
“你们会在一起吗？”
蔡康回答，“我只跟你在一起，但这段时间跟他在一起我很开心。”
“但是，我看得出，他喜欢你！”
“我知道”，蔡康说，“但是我自私，想留他在身边。”想想，又说，“以后，会给他一个交代。”
“那我呢？”
“你？你不是要娶林燕么，马上有老婆有孩子。要我怎么办？当个地下情人？还是跟你老婆去抢人？”
何凌，忽然明白，没有最痛，只有更痛。是谁当初说，人生一世，要一起下场的。誓言跟稻草一样，轻贱的厉害，自己和蔡康都是一样。
谁刚刚说，一起回家来着？真真荒谬。
该走了。
以后，各自人生。
第二十七章
这时候，转角处，辰月和董乐走了过来。两人手里都捧了几样点心，有说有笑，看来刚才的一番交流颇有心得。
两人坐了对面的位置，把刚刚买回来的各类吃食摆了一桌子。辰月请功般的说，“蔡哥，每次我订的茶点你都不怎么吃，难得这个酥角看你还吃一些，这家店里没有，我特意去那条街上买的，吃吃看。”
又指着桌上的一碟子说，这个是那家老板推荐的，“原料、做法跟酥角很类似，去掉了上面的黄油，坠上了芝麻粒，烘焙时间长一些，去了些甜味油腻，多些干脆酥香。”
蔡康自两人回来，一直没说话，这会，看辰月又指着另一个碟子，忙说，“不用介绍了，我都试试吧。”顿了顿，像有意又无意的添上一句，“有时候是该尝尝新口味。”
辰月脸上露出个明显的笑容，挑着自己选来的点心，给蔡康每样来了一个。
董乐看了，也把自己买的挑了，给蔡康。“蔡哥，不知道你的口味，按着我的喜好来了些，你也尝尝。”
里面有巧克力蛋挞，上面装饰着可爱小熊的奶油蛋糕，还有蓝莓果冻。蔡康接了，放下，说，“好，都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