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你要，我什么都给你。”
23.
仿若枪声入耳，嘉越愣在了原地，随后只是静静地打开门，把秦延的身影挡在了门外
泪水肆虐，心如撕裂一般疼痛，嘉越却轻轻嗤笑了一声
秦延，你就这么喜欢折磨我么，你就这么希望我万劫不复么
因为你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你就理所应当地让我这个瞒着你背叛你的人受到内心的煎熬么
总有一天，我们会面临要亲手了结对方，到时候，你还会记得今天的承诺么？
秦延，是我低估你了
……
嘉越躺在床上，久久的盯着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
既然林迁明天下午回来，不知张先生他们什么时候动手，都怪刚刚有人跟踪，不得不临时更改计划，错过了开作战会议的时机，不过幸好张先生在，没有暴露联络地点已经是万幸，只是不知道那一帮人商量得如何了，有没有一个妥当的计划
反复思索着，可是脑子里挥之不去的还是秦延的声音，“嘉越，我爱你。”“只要你要，我什么都给。”……甚至自己周身还是秦延怀里的温暖，耳边还是炙热的气息，唇上还停留着烟草的香味
沈嘉越闭上眼，头痛欲裂之际，有人轻叩了房门
“少爷，有一个姓杨的军官要找您，在楼下的会客厅等着的。”
嘉越愣了一下，姓杨的军官？随即翻身下床，走到楼梯上时便恍然大悟了——杨勉正一袭军官的装束对着自己微笑……杨勉啊杨勉，你身份未免太多了
“沈都统！”杨勉端正地敬了个礼，递给自己一个密封的文件袋，“这是您要的东西，我都给您带来了。”
嘉越接过手，了然地对杨勉笑笑，“谢谢，你回去吧，这么晚了。”
杨勉又是一个标准的军礼，跟着管家走出了大门，消失在夜色之中
在房间窗口目送杨勉走远之后，嘉越打开了文件袋，纸张上的墨渍还没干透，是张铭远的字迹
不出所料，这就是明天的作战计划
计划算不上周密，可是风险也不大，加之现在司令部群龙无首的现况，实现起来难度也不算太高
张铭远会带一些人跟踪回城的林迁，在到司令部的途中伺机下手，而另外一少拨人则会去袭击司令部，拖住司令部的人手。在林迁遇袭后，就由沈嘉越带人感到林迁受袭处支援，当然会在路上设伏。此次计划力求不让林迁回到司令部，因为林迁一旦回去，对我方的下一次大战役将极为不利，无论是林迁这次外出协商的围剿方略还是收集的我方的情报，都不能让其落入司令部。
根据可靠情报林迁这次出去所带的身边的警卫并不多，大概是没有料到司令部会出这些事。只要沈嘉越带来的支援人手也受袭，阻拦林迁便不成什么问题，最近司令部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都忙于内部而疏忽了对我方士兵的查缴，为这次行动提供了很大便捷。此次行动关系重大，不允许任何人有疏漏。
嘉越皱着眉细细读了一遍之后，燃着的烟头戳在上面，随即将纸烧掉了
嘉越躺在床上，看着面前的一片漆黑，秦延的音容依旧是挥之不去，嘉越不由得一阵烦闷，想到明天的行动，更加焦躁不安
幸好不是什么过于危险的任务，否则以嘉越现在的状态，丧命是极有可能，而今看来，虽然受伤虽是必然，不过好在以自己的能力完全能够应付
叹了口气，又摁灭了一支烟，倘若林迁命丧于此，秦延会如何，司令部会如何，自己又会如何
本来明晰的事因为掺杂了一个秦延而变得朦胧起来了。掐灭手中才刚点上的烟，嘉越望着窗外蔓延的夜色
24.
盯着墙上滴答走动的钟，嘉越不时从椅子上站起来踱着步
“沈都统，您先去吃饭吧，我在这里候着，有什么事情我马上报告给你。”一个警卫敲门走进来
“嗯，”嘉越披上衣服，“凡事必须谨慎，林都统回来前千万不能出差错。”
“沈都统请放心。”警卫敬了个礼，守在门边
“找时间让人把秦都统的东西收拾一下，我不喜欢秦延的味道。”后面那句说得极小声，听警卫应了一声，嘉越便匆匆下楼了
还尚未走进餐厅，嘉越便听见一声枪响和玻璃破碎的声音，随后枪声便接连不断地响起
“报告沈都统，司令部南门遇袭。”不久便有人来通报了
“敌方多少人？”嘉越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还不清楚。”警卫有一点恐慌，“现在大部分人都还在餐厅……”
“我让你们今天加强戒备，换岗的人数要增加，结果还是没给我落实么！”嘉越皱了下眉，“派去接林都统的人出门了没有？”
警卫神情有些飘忽，吞吞吐吐地说，“还……还没有。”
“我的话就不是命令是吧！”嘉越冷笑一声，“秦延说得没错，你们还真就是林迁的狗！”
“沈都统，我们有听您的话进行部署，可是现在林都统应该还没有进城啊……”警卫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快要听不见了
果然不出所料，现在这个司令部没有几个人是真正听命于自己的，林迁不在，秦延被停职，恐怕在外忙得焦头烂额的林迁也不想自己居然是培养了这样一帮不听命令的废物吧
毕竟是人没在这里，林迁就算再有谋略也操纵不了这里的事态的发展
本来还忧心秦延这个障碍，现在看来，政府军现在激化的内部矛盾真是上天帮的一个大忙啊
嘉越不耐烦地看了那个警卫一眼，“够了，滚！”
这时候，突然跑来一个人，“报告沈都统。林都统在秦延的宅邸遇袭了。”
“秦延的宅邸？！”嘉越不禁心头涌上一股不安，看来林迁并非一回城就立即去司令部而是直接到了秦延家里，刚才还心中略有些疑惑为什么司令部遇袭比较林迁所说的回来的时间提前了太多，现在看来是因为林迁先去会秦延了所以故意把回来的时间说迟了。而且既然是去见秦延，带的人必然不多，也绝不会让司令部派人去，这就为偷袭提供了一个绝佳的机会
既然如此，那么是谁掌握了林迁会先去秦延的宅邸的消息继而告诉了张铭远的呢？否则张先生的计划怎么会和事情的发展如此契合？
嘉越心中的不安越发浓重起来，因为突然想到了，被停职的秦延已经被收缴了所有枪支，只剩下两个警卫在他家保护他了
秦延有危险！
“沈都统。”身边的警卫见嘉越愣住了，不由得有些着急，“快派人去营救啊！否则林都统有危险啊！”
嘉越猛的回过神来，“快点，集合其余的人，去秦延的宅邸。”片刻后立即补充道，“能调来多少就调多少，现在司令部也遇袭了，必须派人守着，能够调动的人也不多。”
很快人便集合在楼下了，袭击司令部的人也稍微消停了一些，嘉越带着人朝秦延家赶去
很快就要到计划中已经埋伏好的那段路了，只要把支援的这些人带到那段路，一切就能够成功了
这时候嘉越的脚步突然慢了下来，不安笼罩了整个心间，恍惚间嘉越回到了林绮被杀的那儿，柔软的皮质沙发，灰暗的吊灯光线，一如那天，只是倒在血泊里的不是林绮，而是秦延
嘉越的心剧烈地撞击起来，耳边又开始回响秦延的声音，“嘉越，我爱你。”心上好像有什么东西挤压着，透不过起来
一边是秦延惨死的样子，一边是秦延摸着自己头微笑的样子，搅得嘉越头痛无比，可是仍旧挥之不去
……
25.
等嘉越反应过来自己都做了些什么的时候，率领的前去救援的部队早已经错过了那条路口，走上了另一条安全的道路
嘉越清楚的知道那条路是多么适合张铭远他们布下埋伏，只要带人走进去，枪声响起，便一切都成功了，即使之后发生什么事情，也绝不会算到沈嘉越的头上
可是嘉越绕开了，绕开了那条精心设计好的明明是最近的路
嘉越迷茫地看着前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刚才做了什么，秦延的家越来越近，交织着响起的枪声也越来越近，而嘉越眼前已经是一片漆黑，心早已经停滞了跳动，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向前跑着
躲在柜子后面的张铭远从窗口远远看着沈嘉越竟然带着人赶过来了，眼中写满了惊愕
秦延家门口卧着几具倒在血泊中的尸体，身上穿着政府军的衣着，不远处停着林迁的车，碎裂的玻璃不断顺着墙滑落下来，反射着太阳的光辉，楼里事不时有几声枪响，震得嘉越耳朵疼
嘉越还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自己带来人便围住了整栋楼，一些人从门口冲了上去，顿时枪声不绝，整个场面一片混乱，混乱中嘉越从窗口看见了秦延，秦延的胸口被打伤了，鲜血浸透了白色的衬衫，林迁扶着他逃走，手里还握着枪
……
再后来的事情，嘉越已经记不清楚了，只知道最后张铭远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鲜血从他的额角缓缓流下，然后一颗子弹击中了他的腿，枪从他手中滑落，随着他一起摔落在地板上，发出了沉重的声响
……
嘉越醒来后被告知自己由于血糖过低晕过去了，没什么大碍，只是肩膀轻微擦伤而已
“觉没睡好也没认真吃饭吧。”旁边的床上传来徐靖的声音
嘉越扭头看过去，徐靖捂着肚子就起身了
跟徐靖聊了两句，基本上是徐靖在说话，嘉越只是淡淡的应了“嗯”和“哦”，结合记忆不久嘉越便弄清了现在的情况
秦延中枪昏迷，林迁受伤，徐靖也躺在了病房……杨勉被俘，张铭远被击毙……
沈嘉越，你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
阖上眼不想去想任何事情，耳边传来徐靖的关切，“嘉越，没事吧，你脸色不太好。”
“没事。”嘉越摇摇头，就要下床，林迁却进来了
“这次多亏你了，嘉越。”林迁的笑里有一种别的什么意味。让人不寒而栗，“好好休息吧。”
“秦延怎么样了？”嘉越赶紧问道
“还在昏迷中，不过医生说应该没有生命危险。”林迁对自己笑得很灿烂，难以看出他受了什么伤，“你要去看看他么？”
“不用了。”心里装了太多东西，哪有心情去看一个让自己心绪不宁的人，更何况，这个人是造成一切的祸端
可是自己完全没有要怨他的意思，只是，自责，深到连自己都控制不了的自责
沈嘉越，你看你都干了些什么……
张铭远死了，杨勉被抓，不仅行动彻底失败而且损失惨重，还面临着被暴露的危险
明明自己发过誓永远不会背叛的组织现在陷入了岌岌可危的境地，只因为自己鬼使神差地走错了路
这不是你的错，沈嘉越，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为什么就错过了那个路口，这不是你的错，沈嘉越……别傻了，可是你平时从来不会犯这样的错的，你根本就清楚的，如果不是因为……
沈嘉越，你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混蛋了！是你违背了自己的信仰，背叛了组织，出卖了战友……是的，沈嘉越，你还害死了张铭远，一直对你那么温柔的张铭远……
26.
六年前嘉越被父亲送到国外念书，那时候嘉越还小，人生地不熟，做什么事情都有困难，嘉越一度想要放弃学业偷溜回国，无奈父亲差人盯得紧，除了家和学堂那儿都不让去，本来就没有什么认识的人的沈嘉越显得越发地孤单了，嘉越开始逐渐颓败起来
就这个时候认识的导师张铭远，张先生是一个很温柔的人，从来没有对自己生气过，尽管一开始自己老是犯错误顶撞他而且还十分任性耍少爷脾气，没少让他省心，可是张先生即使再生气，语气却从没变过，也不曾给过自己脸色看，反而有时候嘉越电话里受父亲的气，张先生还回来开导自己，在海外嘉越就只有这样一个朋友，是张先生让嘉越成长的，是他把嘉越从堕落中拯救出来
记忆中张铭远就是一个温柔的人，永远的和颜悦色，相比于沈南秋，反而更像自己的父亲
跟着张先生，慢慢适应了异乡的生活，也慢慢接受了张铭远这个人，再到慢慢赞同了他的思想，嘉越就这样走上了革命的道路……
嘉越有过一段时间的痛苦和挣扎，毕竟自己的父亲是政府军的最大资助商，曾经也在政府军任职，现在儿子却要做这样的事，要亲手推翻自己的亲爹……
这段时间张铭远一直陪着自己，但是从未劝自己投身革命，只是告诉自己，人生会有很多选择要去面对，但是不管最后结果如何，你心中的信仰不会变，你和父亲之前血浓于水的亲情不会变，你我二人的师生情谊不会变
嘉越一直在痛苦，一直在哭诉，直到做出抉择之前，张铭远就一直在照顾着自己的生活？？？是张铭远把自己从低谷中拉起来的，嘉越一直这样坚信着，张先生是自己最大的恩人
记得张先生曾经对自己说，革命是要流血的，每个革命者都应该有着面对死亡的觉悟
可是现在，张先生先一步为了革命流血了，而且，他的牺牲，还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是自己亲手葬送了对自己恩重如山的张铭远，是自己让张先生的温柔永远停滞在了记忆中
什么都回不去了，张铭远已经死了
嘉越捂住脸，泪水从指间溢出来……为什么，为什么杀掉张铭远的，竟然是自己……
张先生是怎样地对待你，只是因为看见你身临险境，都不住地自责把你带上了这样一条回不去的道路，可是沈嘉越，你却亲手把张先生逼近了绝境……
张铭远，如此温柔的张铭远，再也回不来了
……
“对了，”徐靖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林都统，杨勉他……”
“我亲自审问过了，那小子口风很紧，不肯说。”林迁掐灭了手中的烟，林迁眉头皱了一下，不过还是保留着有些瘆人的笑容
“可是我们已经确认司令部内有内奸了不是么？”徐靖强撑着要下床，“让他一个个辨认不就是了，看到认识的人，必然还是有一点反应的。”
“司令部人这么多，哪能让他一个一个看啊，”林迁笑容凝滞了一下，表情沉重起来，“不过应该是这次我带去的人中的一个……不然他们怎么会知道我会先去秦延那儿。”
“这样的话范围不是缩小到差不多了么？”
“可是这群人死的死，伤的伤，实施起来难度很大啊。”林迁突然起身向外走，“你们好好休息，我再去审问审问他。”
嘉越忍不住浑身战栗了一下，审问？那个也算审问么？那是各种让人发指的逼供手段啊，从身体上到心理上全施以重压，就可以很轻易地从濒临崩溃的人那里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
杨勉……杨勉现在这样也算自己害的吧……另外一个内线杨勉自己也不知道，看来能够招供的就只有自己，而今自己又犯下这样的事情，杨勉到时候承受不住刑罚招供了也在情理之中，毕竟，为了一个我这样的人受苦，不值得
那就招吧，杨先生，让我去死吧，让沈嘉越这个贱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嘉越嘴角扬起了一抹快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