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和琇青的约定就这么拖着,谁也没有主动再提起。
我们终究没有等到那一天,半年后我得到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琇青要去国外留学了。她难掩兴奋地告诉我,她顺利申请到心目中理想的学校,还打算在那里打工,解决经济上的问题。
看着她欢天喜地的模样,我的心却五味杂陈。我以为她忘了我们的约定,送她去机场时我忍不住提起:「可惜我们的嘉义行泡汤了。」
她却回道:「不是泡汤,而是延期了,至于延到何时,我也不知道。」
我们沉默地并肩而行,到达登机门时,她告诉我:「其实这半年我一直在等,因为你说还要一点时间。后来我觉得不应该再等下去了,小明,我真的很期待跟你同游的那一天,但是这个愿望要成空了。」
那瞬间我什么都明白了。明白她决定出国的原因,明白她当时立下约定的原因。可惜当我知道时已经太晚了。
「答应我要多保重,有空多联络。」分开前我们互相拥抱,我似乎看见她眼角的泪光,而她随即转身匆匆离去。
有好一段时间我处于消沉状态,彷佛又掉回无底深渊。我几乎每天都上那个叫「舞文弄墨」的论坛,期待看见怀青的只字片语,但自从小说连载结束后,他没有再发表任何文章。
倒是琇青申请了一个部落格,开始纪录她的留学生活。因为时差的缘故,我们不太有机会在MSN上碰到,因此也很少交谈。我只透过部落格了解她的生活和心情,偶尔留言为她加油打气。
有一天她的部落格出现一张照片,照片是她和一个金发男子的合照,男子搂着她的腰,她露出灿烂的笑容,如闪耀的阳光让人睁不开眼。
我看着她那没心没肺的笑,玩笑似的在她部落格中留言道:「恭喜!这下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心碎了。」
而她回我:「谢谢,你的祝福对我来说很重要,你也要快点找回幸福。」
公司又开始招募新企划,琇青离职让主任颇有微词,不是因为她做得不好,而是她是少数待超过一年的企划,对公司来说简直像捡到宝。新人何时会出现、可以待多久,全都是未知数。
我常在下班后绕到怀青住过的地方,明知道那里已经人去楼空,去了只是徒增感伤,但还是忍不住想去。过没多久,那间套房有了新房客,原先的备用钥匙突然不能用了,想必是房东换了新锁。从此我不再去那个地方。
李怀青就这样从我生活中消失了,但我对他的想念没有一刻消失。相反地,还随着时间流逝而加深。
我几乎每天回家吃饭,一开始父亲还感到纳闷,我只淡淡地说,在家里吃比较省钱,而且可以跟家人聊天,这让父亲很高兴,其实他要的一直很简单,但越简单的东西有时反而越难得到。
我过着规律的上班族生活,比学生时期还规律,每天早出晚归,这种生活就某方面而言像个笼子,把一个人的生命局限在里头。挣扎也无济于事,反而让自己更加疲惫。
夜里猛然席卷而来的思念,总让我辗转难眠,但起床后照常一天的生活,吃饭喝水工作,忙碌时甚至把一切抛到脑后。所以有时我会刻意让自己忙碌,好忘记思念的苦。
琇青离职后不久,公司投入电玩展的筹备,这是游戏界的盛事,身为参展厂商之一,公司十分重视这次的活动,希望藉此机会宣传自家产品、拉抬买气。
为了在展览开始前完成新资料片的开发,大家又开始和时间赛跑,熬过这段时间后,接下来就是行销和公关部门的事了。例如请明星代言或请身材火辣的showgirl来推销,让御宅族心甘情愿掏出口袋里的钱。
活动期间我挑了个空档去逛展场,参观其他公司的产品,顺便试玩最新的游戏,而当时有一款叫「飞行模拟」的游戏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这款游戏是体感游戏的一种,可模拟真实飞机起降的操作,操作介面仿造一般军机和民航机,有驾驶座椅和模拟震动器等装备,游戏中会出现各种飞航时的意外状况,如引擎失效和天候不佳等,让玩家更能身历其境。
我花了一点时间摸索仪表板上各种按钮的功能,顺利启动飞机引擎后,萤幕出现机场跑道的画面。我点选仪表板上的按钮,准备让飞机在跑道上滑行。飞机开始移动后,我又加快速度,画面中的景色快速变换,彷佛真的在移动。
冲刺到某个程度后,我拉驾驶杆,将机头抬高,飞机成功起飞了。这是用几次失败经验换来的,机头拉高的角度很重要,角度太大,却没有足够的速度,很容易就会坠机。
飞机爬升到一定的高度后,在天空中稳定地飞行,画面呈现云朵和底下缩小的都市景观,我切换各种角度欣赏风景,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真的翱翔于天际。这套游戏,他应该也会喜欢吧……我想起了他,思绪开始乱飘,直到画面出现警讯,说飞机燃料即将耗尽,我的注意力才回到游戏。
接下来就是选择降落地点,然后进行空中交通管制,跟现实中没什么两样。
问题就出在这里,无论我如何操作,总是无法顺利降落,不是机翼撞到地面,就是速度太快直接冲向一旁的民宅,最惨的一次是坠机后在地面翻滚了好几圈,虽然只是游戏,但也让我冒出不少冷汗。难怪常听说飞机起降是最危险的时刻。
这不是一款容易上手的游戏,坠机次数多了之后,着实让人感到灰心。
「同学,需要帮忙吗?」当我正打算离开到别的摊位时,一旁传来女声。
我转头望向声音的来源,发现一个穿着白色机师制服和短裙的女人正笑盈盈地看着我。那身装扮巧妙地融合了帅气和性感,产生一种特别的吸引力,我的眼睛像被钉住似的,忍不住上下打量她。
第三十六章
「我一直在降落的时候出问题……」我说,看着她一步步走向我。
「我帮你看看,你再重新启动一次吧?」她说。
我照她的话,重新开启游戏,一直到起飞都没有问题。准备降落时她建议我,打开飞机的襟翼,位置就在仪表版右下方。
她弯下腰来,开始教我如何操作游戏介面。我瞥见领口下若隐若现的乳沟,和挂在胸前的名牌,上面写着她的名字「Alicekuo」。所以我猜她大概是展场工作人员或showgirl,负责替厂商推销产品。
「用这种方式可以让飞机缓慢地减速,还有襟翼打开时油门要跟着加大一些……」她抓着控制杆,熟练地操作着。
「油门加大?不是要减速吗?」
「因为襟翼会增加飞机的阻力,现在飞机的阻力已经大于升力了,所以需要给它一些速度。」她耐心解释道,「飞机现在处于下降的状态,速度过慢的话,进入跑道后不好降落。」
「但也不能过快吧?」
「没错,所以降落前要将引擎反转,消除飞机前进的速度。」
「还有其他需要注意的吗?」我问。
「还有,控制副翼和扰流板可以让飞机滚转,让它和跑道保持平行。」她指着游戏画面道,「就是机翼上这一排板子,但主要还是速度控制的问题,起飞和降落都一样,这需要自己去掌握……」
最后飞机顺利地降落。我也对她产生强烈的好奇心。虽然showgirl也需要懂游戏操作,但通常不会如此详尽。
「好厉害,连最新款的游戏都这么上手,你有练过吧?」
「当然,这是职责范围,」她笑道,「这款游戏今年暑假就会上市,到时还请您多多捧场喔!」
她笑起来很迷人,也许是因为她本来就拥有美丽的脸蛋。不愧是当showgirl的料,我心想,那些宅男看到不被秒杀才怪。
「谢谢你的讲解,这游戏真的很有趣,」我盯着游戏画面,心想要如何继续跟她攀谈,当时我十分想认识她。
「看你好像满有兴趣的样子,有没有考虑买一套来玩玩?」
没想到她先开口了,见到对方有交谈的意愿,我当然乐意继续。于是我暂时将目光从游戏画面移开,说道:「我的确是有兴趣,不过这套游戏不便宜吧?」
「如果是这部游戏机,大概等于一部汽车的价钱,在电脑上玩的就没那么贵,跟一般游戏差不多。你还是学生吗?」她问。
「我是上班族,在游戏公司作程式设计。」
「我刚才还在猜你是不是游戏界的人,果然猜中了,因为你看起来就是很资深的样子。」
「承让承让,那你当showgirl多久了呢?像你这么厉害的SG真的很少见,厂商都会抢着要吧?」
「我不是SG噢,我是这家公司的行销经理。」
「呃,我、我没看出来……真的很抱歉,不过你也很适合就是了。」我尴尬地笑了一下,心中暗暗惊讶,她不只年轻貌美,还很有能力。
「没关系,我是故意打扮成这副模样的,这种活广告很有行销效果。」她笑道,「我年轻时有当过SG,所以对这种工作也不陌生,公司里的SG还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
「年轻时……?你现在看起来还很年轻啊,难道说,你已经不年轻了吗?」说完这句话,我才意识到自己触碰到女人的敏感话题,心中暗自懊悔。
但她似乎并不介意,「我今年33了,你说还年轻吗?」
「当然还年轻,而且从你的外表完全看不出来,说你二十我都信。」
「你嘴巴很甜喔,」她笑着轻拍一下我的手臂,「那你好好玩吧,公司里还有其他的产品,欢迎你去尝试,我先去忙了。」
「嗯,真的很谢谢你喔,再见……」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内心有些许不舍。
她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拿出一张名片递给我,上面写着她的姓名和职称、联络方式等。「有任何问题都可以跟我连络,祝你玩得愉快。」她说。
当下我似乎感觉到自己心跳加速了。
五天的展期结束后,我的心开始不安分起来,那个女人的身影总不时地浮现脑海。毫无来由地,我越来越常想起她,想起她含笑的双眼、漂亮的脸蛋以及紧身制服下丰满的胸部、短裙下修长美丽的双腿。
不行啊!她可是大了我九岁的熟女,我不断提醒自己。意淫一个比我年长许多的女性,总让我有些许罪恶感。
但某种熟悉的感觉也油然而生,那是曾经有过的,对女人好奇又憧憬的感觉,彷佛找回了还没遇到李怀青前,那个单纯的自己。
我的脑中充满对她的遐想,越来越强烈,最后忍不住拿出她的名片,循着上面的地址来到她的公司,公司就在一栋办公大楼内,大楼外观看起来十分豪华气派,一楼是金融中心,人来人往,充满商业气息。
我在大楼附近徘徊,希望和她来个巧遇,我想过打电话给她,但怎么想都觉得太过冒昧。毕竟我们不属于同一个生活圈,平常碰到的机会不高,不管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感觉起来都像搭讪,掩盖不了自己受美色诱惑的事实。
但这也证明我还是个正常的男人。我能做的,只是尽量让自己不像个变态,剩下的就交给所谓的缘分。
虽然罪恶感仍在我内心潜伏着,但看见她的身影出现在对街时,立刻被抛到九霄云外了。
她穿着合身的套装,波浪卷长发自然地披在肩上,黑色丝袜勾勒出双腿线条,美丽而引人遐想。她手里拿着知名咖啡连锁店的咖啡杯,看样子是出来忙里偷闲后准备回公司。我趁着红灯时偷偷观察她,心中盘算着待会出现的时机。
绿灯亮了,她和一群同样等着过马路的人一起移动,我立刻走到大楼旁,假装自己正好经过,她发现前方有人,抬头看了一眼,我们的眼神就这么对上了。
我看着她,内心祈祷她还记得我。她愣了一下后,露出些微惊讶的表情,开口道:「你不是电玩展上那个……」
当下我简直难掩心中兴奋之情,立刻回道:「是、我们在电玩展上见过……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她的嘴角往上勾了一下,「当然记得,上次你让我印象满深刻的……你在这附近上班吗?」
「呃、不……我刚下班,来这附近吃饭……」我努力保持镇定,不想让自己看起像情窦初开的小男孩。「你呢?还没下班?」
「是啊,刚才跟客户见面,现在正准备回公司。」她说,「我的公司就在这栋大楼里面,在这里遇到真的好巧。」
「我刚才还在想,会不会在这里遇到你,因为看到这家公司就想到你。」我恬不知耻地说。
「看来我们还满有缘分的喔,改天一起喝杯咖啡吧?」她笑道。
「当然好,我想多跟你聊聊游戏方面的东西,你有兴趣吗?」
「有,和游戏有关的一切我都有兴趣,上次我也想多跟你聊聊,可惜太忙了。」她说,「那我们怎么联络呢?」
「我这里有你的名片,我再打电话跟你约时间?」
「OK,那我先回公司了,我们再连络。」
我们在大楼门口道别,她的友善态度让我彷佛吃了颗定心丸,那个周末我成功将她约出来,地点是市区内一家咖啡馆。
第三十七章
当天我依约来到那家店,站在门口等候她的到来。虽然过去和琇青时常相约吃饭,感觉却和现在完全不同。严格说来,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和女人「约会」,有点砰然心动、有点遐想,真正男女之间的约会。
她穿着一套飘逸的洋装出现在我眼前,和第一次见面时的性感、第二次见面时的端庄形象不同,多了些妩媚的女人味。让我不禁赞叹,一个人的形象竟然可以如此多变。
我们一起进入店里,找了角落的位置坐下,点了咖啡和蛋糕,她的神情自然,就像跟好友见面一样,这多少舒缓了我的紧张情绪。
「对了,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她说。
「我叫吴念明,可以叫我小明。你呢?」
「叫我Alice就可以了,我的朋友和同事都这么叫我,不过有少数的闺中密友会叫我“小爱”。」
「嗯,Alice……」毕竟我不是她的闺中密友,况且还小她九岁,叫她小爱好像不太礼貌。「很高兴你答应赴约,你平常工作应该挺忙的吧?我还占用了你的休息时间。」
她摆摆手道:「没这回事,平常很忙没错,但假日我也不喜欢待在家,除非有客人要来。」
「那你假日都做些什么?」
「和三五好友小聚,喝咖啡聊是非,就像现在这样。有时候会参加别人的聚会,我喜欢认识新朋友,一直待在家我会疯掉。」她笑道,「你呢?我记得你是做程式设计的,那应该压力很大吧?」
「进公司的第一年压力的确很大,不过上手后就不会了,很多事习惯就好。」我说,「最近我还在想,自己可以在这行待多久?会不会有热情消失的一天?」
「现在想这个还太早吧,年轻人,不过你当初怎么会进这行呢?因为兴趣吗?」
「可以这么说,不过我对玩游戏兴趣比较大些,制作游戏的过程冗长又枯燥,身为玩家还是最幸福的。」我说,「不好意思,不小心就抱怨起来了,你喜欢玩游戏吗?上次看你挺上手的,还是工作需要而已?」
她啜饮一口咖啡道:「老实说,后者居多,平常休闲时我不太玩游戏的,但有时玩着玩着,倒也玩出一些兴趣。那款飞行模拟是其中一个,当初可是花了不少时间研究。」
「你当showgirl当了多久?」
「我高中时就在做这行了,做了十几年吧,电玩展、资讯展和车展都做过,我喜欢打扮成各种造型,」她说,「虽然有不少人对这行抱着成见,认为那是出卖色相,但我一点也不觉得。就算用美色赚钱,大家各取所需,旁人也无从置喙。」
「那倒是……我认同你的想法。」能让宅男眼睛吃冰淇淋,也算是造福群众,身为宅男的一员,我十分了解那种心情。美好的青春肉体,如果放任它衰老消逝,不管对男性还是女性,都会是很大的遗憾。「不过你驻颜有方,完全不输给青春肉体,继续做个十年也没问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