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四个人摆了满满一桌子，颜心远无奈的盯着账单，顺手敲了敲颜心琪的额头：“我是不是你哥啊，省着点能便宜了外人不成？”
颜心琪鼻子里嗤一声：“谁知道呢。”
韩音显然还没睡舒服，屋里一暖和便呆呆的摇晃起来，一双睫毛就像挑着水雾，连眨巴起来都是黏黏的感觉。颜心远捅捅他耳朵，他木偶似的扭扭头，然后重新摆回原来的姿势。另外两人都看着好玩，一起捅，韩音一点脾气都没有，随便他们怎么折腾，逗的三人笑得前仰后合的。
舒文轩夹个辣椒放到韩音嘴边，催眠似的叫：“韩小音，张嘴。”
韩音看着眼前红呼呼的辣椒段，扑了扑长长的睫毛果然张开嘴，舒文轩筷子一送给他塞进去。韩音咬了两下簇簇鼻子，吐了。颜心琪倒一杯茶，嘴巴凑到韩音耳边大叫：“喂！”
韩音一个激灵，嘴巴开始吧唧吧唧动，然后啊的叫一声。颜心琪忙把茶水送到他嘴边，低声说：“张嘴！”
韩音凑过去，颜心琪一托杯底给他全部灌进嘴里，没好气的说：“没魂儿了？赶紧吃饭。”
“哦。”韩音被灌醒了，这才拿起筷子，颜心远和舒文轩早又笑作一团……
韩音被颜心远取了个新的外号，韩小呆。
正嬉闹着，颜心远接了个电话，然后神秘兮兮的对三人说：“我给你们请了个大佛，人已经到了，跟我下去列队欢迎吧……”
“哈哈哈……还列队欢迎呢，你以为是送红军那。”一个爽朗的声音打断颜心远的话。四人回过头，一个一身休闲装的中年男人已经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一个看起来很干练的年轻男子，三十来岁的样子，另外还有刚刚疯狂的给他们推荐菜色的小服务生，手里殷勤的抱着两人的大衣。
三个人面面相觑，都有点愕然，那个男人已经大马金刀的跨坐在了凳子上，年轻男子也朝各位点点头，在他身边坐下，中年男人便念叨起来：“行啊小颜，这可开荤了，老实交代，去那边赚了几个小金库回来？小舒啊，越来越争气了，都挤上电视台的春晚了。我给你们介绍介绍，这个是咱们台的王导演，能干着呢，年轻有为。”
舒文轩被男人一个大巴掌按在凳子上，这才想起来，这个人曾经参加过两次临城一中的联欢会，是省教育厅秘书处的。据说也是临城一中毕业的，还在学校任教过两年，前几年才升到省里。所以每次有活动，学校里除了教育厅的请帖，也都单独再给他拜一封，算是临城一中最亲近的背景。
舒文轩急忙推推眼镜，笑得又含蓄又尊重：“刘老师！您这么穿着我都认不出来了，这……都吃起来了，可真是……”
“哈哈哈……”男人挥挥手大笑，“我这是突然袭击，昨天没答应小颜说过来，其实和他联系了我就没跟别人约，这小子有钱也最会吃，想吃好的还是得找他，知道小王馋嘴，我就顺便给拉过来了，哈哈……”
都看得出来，刘秘书是故意制造这种有点过分的随意，猜不透因为什么，就只当做是这个王导演的风格，几个人便附和着笑起来，也重新坐回位子上。颜心远喊服务员甜菜，那个刘老师就不客气的又点了两个。
那个王导演并不是话很多的人，和颜心远寒暄了几句，又很肯定的夸了三人有创意。他说：“这几年春晚也愈渐丰富了，许多尝试都大胆了不少，我对咱们临城一中的艺术班早有耳闻，也看过今年的元旦联欢会，办的非常精彩，水准很高呢，不过比起来，“冰水”这次的歌曲又大有进步了，不错不错。”
舒文轩虽然长袖善舞，但毕竟是个学生，这种场合又是第一次参加，有点拿捏不准该怎么接。倒是韩音不卑不亢的，用学生特有的矜持和迂腐应和道：“谢谢王导鼓励，虽然‘冰水’初建的时候，都是因为我们孩子心性，有点心血来潮，但幸亏老师们的肯定和帮助一直支撑着我们，又不遗余力的推荐我们参加各种尝试，这些日子的成长，真的很感谢社会各界的关注和支持，能上春晚的舞台，我们非常珍惜呢。”
颜心琪静静的看一眼韩音，勾了勾嘴角：这小子，总能出其不意呢。王导演和颜悦色的点点头说：“嗯，你们很有潜力，虽然跟其他的节目比起来还不够成熟，不过你们是最有特色的，这就是能站在那里的根本，好好努力吧，前途无量，年轻人嘛，别人羡慕着呢，敢想就好。”
大家急忙附和着，随随便便聊开了，刘秘书还旁敲侧击的说，三个人能走到现在多亏了这位年轻导演的赏识，于是舒文轩和颜心远轮番的劝酒。韩音和颜心琪才初三，两个大佛都不和他们计较，两人乐得自在，最后连舒文轩也不让多喝了，说晚上都得忙，还是吃点东西，于是又开始跟满桌的菜色的作斗争。
没有太多的客套和顾虑，一顿饭都吃的舒爽，开车往回走的时候，小导演毫不客气的挤上了颜心远的车子，刘秘书只得抓了舒文轩坐自己车上。小导演跟两个孩子说，以后有好的机会给你们介绍，多锻炼锻炼就有大出息了，两人很学生的道谢。年轻人都喜欢有根骨的，韩音和颜心远都不是会哈巴的人，倒是歪打正着，把个小导演哄得越发的喜欢。
到了电视台，小导演也不避嫌，带着三人就进了2号演播室，一边走一边给他们做介绍，倒是真的有点自己人的感觉。演播室里闹哄哄的忙乱着，工作人员在做着最后一遍检修，演员们有的在休息有的在踩位，已经有不少人做起了造型。大家看到小导演进来都热情的打招呼，对三人也很自来熟的问这问那，什么睡好了没有吃的习惯不，都当他们是孩子，甚至还有人一边说话一边揉揉韩音的头发或者捏捏他的脸。
韩音三人被这种氛围搞得有点坐立不安，韩音还好一些，颜心琪和舒文轩在发现颜心远并没有跟着的时候，甚至都想出去透口气。韩音带着一脸孩子气的好奇四处逛，另外两人终于也被感染了，三人在电视台里游玩的不亦乐乎，把紧张什么的全忘了。
等到晚会真正开始的时候反倒好了，做该做的说该说的唱该唱的，竟都非常妥帖。无数次的彩排都快养成条件反射了，即便是此刻闭着眼睛，都能机械的过下来而不出错。但是，感觉似乎并不太好，更没有在学校礼堂里那种激昂澎湃，这样的场景，韩音觉得更像当初的某一个演出，无数中的一个而已，那么的程式化。想起周佩当年在央视春晚上独领风骚的气场，韩音第一次由衷的佩服，自己跟那个争强好胜的师兄的差距，的确不是一丁半点的，而现在，这个差距拉的更大了，自己在舞台上，唱的却是他的歌。
总导演点了点头，小导演在他们刚下场就笑眯眯的说台风很正，表现不错，这时候就连韩音都咧着嘴笑了，恨不得到观众席上把那个草根头发的花花大少揪出来拥抱一个。扭过头，草根头发的某人正站在灯光下看着三人，笑的风流倜傥的，他说：“不错，呵呵。”
“韩小音。”颜心琪在身后拽拽他。
“嗯？”
“猜你考了第几名？”
看着一脸神秘的颜心琪，韩音也来了兴致，虽然说关注名次在他心里还是有点怪怪的：“十五？进班里前十名了？”
“哼哼，第五。”颜心琪扬扬颜心远的手机说。
“真的？！”舒文轩兴奋的凑过来，似乎韩音第五名的成绩对他们来说比刚才站在那个舞台上更让人激动，他一把抱住颜心远的肩说，“走了，庆祝去，哥，你请客。”
颜心远软塌塌的环臂抱住舒文轩拍拍他背说：“又是我。”
颜心琪抱起胳膊望着韩音：“要不要抱抱？”
韩音莫名的心动了下，把颜心琪连胳膊抱在怀里，觉得脸都红了，颜心琪凑到他耳边低声
说：“这么下去，师范哪敢不要你……但是，上高中吧。”
“走了走了，宵夜宵夜……”四个人拉拉扯扯的闹，韩音顺手拉住小导演的胳膊，“王导一起去？”
小导演笑笑说：“我可走不开，先祝贺你，改天跟你们玩。”
于是颜心远攥着韩音的手出了演播室，一直拉到车子前，颜心琪的脸越来越黑了，觉得自己这个哥哥非常讨厌。
当时光欢快的时候，日子总如白驹过隙，稍纵即逝。来去匆匆间，这一晃，就是半年……
21.
临城夏日的午后总是干燥的，沉闷的天气压得人甚至透不过气。
“入戏”酒吧前，一辆黑色保时捷风一般掠过，在转弯处一个漂亮的漂移，在路边急刹车“嗤”地停了下来，车外侧的轮子正搭在马路牙子上，似乎一个错目就能滑下去一般。车子已稳稳的熄了火，黑色的柏油路上泛着幽幽的车影，与树影摇晃在一处。一个光着屁股的小男孩从树荫里跑出来，站在车子的阴影里扬起头，盯住黑乎乎的车窗眨巴眼睛。
一只保养极好的手推开车门，无名指上一只银色戒指在阳光下折射着莹润的色泽，身着休闲装的男人从车子里踩出一只脚，锃亮的白色皮鞋泛着隐隐的光。小男孩的嘴巴张成O型，下意识的往旁边蹭了蹭，以便不挡住男人从车子里出来。
这是一张甚至有些妖孽的脸，狭长的眸子深邃而黝黯，眼尾微微上吊，搭配一双飞扬的俊眉，让人想忘都不易忘掉。男人的鼻子很挺，像精雕细琢出来的一般，他脸上的皮肤比手上更加细腻，光滑润泽，锦缎一样细致。
男人从车子里出来，垂眸看一眼身边愣怔的小男孩，微微勾了勾嘴角，戏谑的表情便更加分明。一张带着蛊惑的脸，任谁看了都不由的心跳加速，嘴角的那抹玩味，让他不论面对什么人都有一种自我而不屑的疏离。男人接了个电话，信步走向“入戏”酒吧，阳光下的背影显得极是挺拔。
“入戏”的老板娘身着一条黑色纱裙，修身的裁剪彰显着她凹凸有致的身材，她依旧端着烈性的艳酒，一个人站在长廊处发呆，眸子里悠远的光似乎进入了一个旁人看不见的世界。知道她从来没有跟来客打招呼的习惯，所以这里的顾客，大多也都没有打扰她的心情。大家各顾各的，相安无事，这就是“入戏”酒吧不成文的共识。
大白天的，酒吧里冷清得很，男人敲起来趴在吧台上会周公的调酒师，很不客气的指手画脚了一番，兑了一杯女士喝的水果酒满意的走开了。调酒师睡眼惺忪的看男人果真离开了，打了一个哈欠换个方向重新趴下，嘴里兀自咕哝一声：“长得帅就有理了，我比你更帅……”
男人端着酒杯站在老板娘身边，盯着两人手中的酒研究了一番，男人的唇形很性感，轻轻嚅动着诱惑的韵味，说：“我觉得你的比我的更好喝，换一换试试？”
见老板娘无动于衷，男人又望着墙壁上的照片细细品味起来，抿了一口酒继续没话找话的说：“这照片很有味道。”
“嗯。”老板娘应一声，淡淡的瞥了男人一眼，转身离开。
空荡的长廊里，只剩下男人修长的剪影，他微微蹙起眉，目光有些无措的望着老板娘走向长廊的暗影里，低头又抿了一口酒，讪讪的自语：“呃，不喜欢理我，可我来的太早了，我需要消磨时间……”
是的，他来的的确太早了，但是剩下的时间就这样消磨掉的话，恐怕没有人会喜欢理他。因为约定好的时间是夜里十二点，而这个时候——老天作证，才刚过正午。男人抬头看看外面的大太阳，他实在没有走出去的勇气，这种天气太让人讨厌了。
“小孩，过来。”男人看着墙角里尾随自己来到酒吧的小男孩，他似乎找到了新的乐趣。
小男孩踟蹰了半晌，擦着墙壁从拐角里蹭出来，手指揉着下巴上的哈喇子，慢慢的把一条揉成一片。男人在大门里侧蹲下来，还特意看了一眼脚边，确定自己完全隐在阴影里，不论怎么动都不会被太阳晒到，这才抬头对小男孩勾了勾手指：“快过来，这边不晒。”
小男孩胆子大了些，看了一眼男人身边一点点的位置，手背在下巴上狠狠的抹了一把跑过去。小男孩对男人身上的衣服似乎很感兴趣，站在他弯曲的腿边就想摸一摸，手指一张一合的动着。男人蹙了蹙漂亮的眉尖，掏出一包带着香气的纸巾，抽出一张丢到小男孩手背上：“擦干净了让你摸。”
小男孩咧开嘴无声的笑了，玩命的用香香的纸巾擦着自己的小手，男人点点头说：“真乖，这么热你跑出来做什么？中午要睡觉的，小孩子不可以贪玩。”
小男孩撅起小嘴，待男人细长的手指在自己鼻梁上捏了捏，才奶声奶气的说：“不想睡，擦干净了。”
“嗯。”男人肯定的再次点头，并大方的用腿碰了碰小男孩的屁股：“摸吧。”
小男孩果然摸了摸，迷茫的抬起眼睛说：“好奇怪，我回家睡觉了。”
男人愕然，见小男孩真的要跑走的意思，才急道：“别走啊，你走了我怎么办？”
小男孩再次嘟起小嘴：“你说中午要睡觉的……”
“我骗你的。”男人急忙把话收回来，还信誓旦旦的说，“妈妈没有看着就要捣乱，男孩子只有淘气才能长得聪明。”
小男孩点点头，仰起小脸问：“叔叔，你聪明吗？”
男人又被噎了一下，不过看了看身边没人，他还是很厚脸皮的说：“叔叔当然聪明了。”
“那叔叔小时候很淘气吗？”
“呃，这个……”男人抓了抓头，再次四下里看了一眼，他发现和小朋友沟通自己有语言障碍，这可真是麻烦，“叔叔小时候不淘气，但是中午也会不睡觉的。”
“哦。”小男孩释然了，这个解释男人自己都分辨不出逻辑，小男孩却似乎听懂了，很诡异，小男孩的思维飞跃着，“叔叔，翻车了，那边……”
男人顺着小男孩的手指看过去，有点想把这个孩子抓住掐死的冲动，这孩子遥遥指着的地方，正是自己刚刚停下车子的位置，原来他颠颠的跑过去不是欣赏自己车技的，而是以为自己会把车子翻进沟里吗？该死的孩子！男人生硬的说：“不会的，除非我想翻下去，叔叔技术万里挑一，你现在小欣赏不了，不许乱说话……”
“真的翻了。”小男孩似乎的确听不懂他说了些什么，“就在那里，好多人。”
好多人？男人眨眨眼，再看过去，可这孩子明明就是指着自己车子的位置。不过男人总算懂了，这孩子不是在说自己，可能是之前，或者刚才，在自己来之前的刚才……那跟自己有什么关系！男人撇撇嘴：“好吧，你还是回去睡觉吧。”
小男孩不肯挪动自己的脚步，抗议道：“我要很聪明，才不去睡觉。”
咳咳……谁说过睡觉和聪明有关系的？这孩子……谁让这孩子过来的？无聊死了！
兜里的手机很适时机的响起来，男人勾起嘴角得意的笑笑，终于不用跟这个完全无法沟通的孩子鸡同鸭讲了，他悠悠然的按了接听键：“郑烨，你哪位？有什么要求赶紧提吧，你这个电话打的太是时候了，我非常开心，不惜一切代价满足你的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