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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刀春色 中——by陈小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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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儿却气呼呼地回来,道:“人不见了!被窝还是热的,想必没走远,定是这臭小子把人藏了起来!”

苏平安道:“三位大爷,入室抢人,只怕官府要追究。”

护心毛啐道:“臭小子倒也不傻,只不过衙门离这儿足足三十里,再说大爷难道还怕那些个三脚猫两脚兔?趁早告诉大爷,你把你妹子藏哪儿了?”

鸭屎绿上来便是一脚,踹翻苏平安,冷笑道:“我倒不信一个小娘皮能逃到哪儿去?家里人还留着,她敢走远?难道不信大爷会打死你这臭小子?”

牙一龇表情一狠,“照死了揍这小子,我四处转转,看那小娘皮能跑到哪里去!”

苏平安还没挨过这种拳脚,不致命,下手和街头流氓地痞没什么分别,却专打疼的地方,忍不住想惨叫出声,却怕张小荷在隔壁听到,当下强自忍耐只护着要害低声呻吟。

不一时已是鼻青脸肿,浑身疼痛,却听后门有响动,勉力抬头看去,正是张小荷领着钱麻子过来。不由得心中叫苦,张小荷等原没见识,不知江湖恶汉的厉害,以为凭个杀猪匠便能吓唬住这三人,端的是自绝虎口,心中着急,却也无计可施。

钱麻子偏披着油腻腻的杀猪外衣,一身横肉铁塔也似,手里攥着一把明晃晃的剔骨刀,怒道:“哪里来的不长眼的蟊贼?敢到豆子镇撒野?”

张小荷见苏平安滚倒在地,一身是血,惊呼一声,含泪扑过去,却被鸭屎绿一把抓住腰肢,一伸手唰的撕下一幅衣襟,露出大半个白腻细嫩的脖子胸口,只骇得连惊叫都忘了。

钱麻子红了眼,喝道:“杀千刀的贼强盗!禽兽不如的王八崽子!天打雷劈……”说着操起剔骨刀直砍向那鸭屎绿的手腕。

鸭屎绿不以为意,嗤的一笑,铁剑出鞘,一剑硬撞,只听叮叮当当数声连响,杀猪刀断成七八截,转眼钱麻子手里就剩了个刀柄,鸭屎绿得势不饶人,剑锋掠过,就往钱麻子的手腕削去,这一剑若是削实,只怕钱麻子以后便成了独手屠夫。

张小荷反应过来,尖声哭叫:“钱大叔!”

突然斜刺里伸出一支竹棒,软绵绵的似毫不着力,却顺着剑势一缠一放,鸭屎绿的剑登时脱手落地。

鸭屎绿大惊失色,以为无声无息地来了高手,当即往后跃开一大步,却见那苏平安已站起,手里握着根竹棒,正是从院子里随地所捡,低着头,道:“得饶人处且饶人,三位大爷,你们都是英雄好汉,放过我们吧。”

三个铁翼剑派的弟子都是一怔,六只眼睛上下打量苏平安,见只是个弱不禁风的脏小子,歪歪斜斜的勉强站着,听声音也没甚底气,鸭屎绿不禁松了口气,笑道:“穷街陋巷竟出高人了!”

苏平安不答话,刚才一棒用的虽是巧劲,但毕竟与利剑抗衡,一招既快且准,手腕经脉处已冷森森的疼痛,忙悄悄给钱麻子递眼色,示意他带着张小荷先走。

鸭屎绿却不傻,吩咐带鱼龙:“看好了!别让小白鸽和这麻子跑了,麻子敢闹鬼就先废了他!”

护心毛脾气躁,一剑直刺苏平安的肩头,“臭小子,别挡你大爷的道!”

苏平安一抬手,勉力跨开一步,竹棒使出伽罗刀法,从剑柄递向护心毛的曲池穴,明丽的午后光线下,绿莹莹的竹棒划出一个巧妙的弧线,扑的一声,长剑直插进了泥土。

苏平安摇晃一下,随即稳稳站好,却垂下竹棒支着地,低声道:“三位大爷大人大量,就此罢手吧。”

带鱼龙精细,眼神瞄向苏平安的右手,示意鸭屎绿看。

只见苏平安不光右手,整个身体都已在微微颤抖。

鸭屎绿心下大定,想必再动一会儿手,这小子不用人砍自行也就倒了,当下嘿嘿笑道:“放过他们?这鲜嫩嫩水灵灵的小妞儿,用你的屁股后门来抵换?”

苏平安还当真认真地想了想:“实在不行再说吧,小人的屁股也不值什么,大爷既不肯发慈悲,我就先跟三位大爷练练手。”

鸭屎绿啐道:“也不看看自个儿什么货色!”

苏平安有气无力地说道:“也不见得是什么了不起的货色,大爷武功好得很,寻常三五个月的狗崽堪堪正是大爷的对手,等闲一两年的鸡仔未必敢跟大爷放对……我虽没什么本事,比那鸡、狗和大爷想必还要稍强些。”

鸭屎绿大怒,欺他无力,一式独劈华山直砍而下。

苏平安却不惊慌,一抬手,不守反攻,竹棒点向鸭屎绿的双眼。

这竹棒虽不锋利,尖端却削了一刀,若当真刺中,招子定是两个血窟窿,一对红灯笼,没想到这小子出手这般诡异,鸭屎绿一惊之下,退开两步,喝问道:“你是什么人?”

苏平安淡淡道:“你们几个都不是我的对手,想必你们也另有要事,今日之事,就此翻过如何?”

鸭屎绿略有些迟疑,看看张小荷沾了泪水的脸,极是不舍,想着三人联手不知能否制住这少年?却又忌惮苏平安的古怪招数,怕阴沟里翻了船,更怕他身后若有大靠山,此事当真难了,一时踌躇不决。

苏平安察言观色,厉声道:“三位大爷今日只要碰了这位姑娘,我便是横尸当场也必留下你们的性命。”

看那鸭屎绿神情不定,知他仍是犹豫,一咬牙,道:“我若死了,赤尊峰和唐门都不会放过铁翼剑派,男的死无全尸,女的为奴做娼,鸡犬不留,玉石俱焚,不信你只管试试。”

一番话声色俱厉,恶毒阴森,听到赤尊峰与唐门,三人均目现恐惧之色,想来想去,自个儿都是爹生娘养的血肉之躯,既受不得唐门暗器,也挡不住赤尊群魔,鸭屎绿凝视苏平安足足盏茶功夫,苏平安却是镇定之极,只眼神中寒光闪过,透着冰冷锐利的锋芒。

良久,鸭屎绿啐了口痰,跺脚道:“走!”

看他们走出门,钱麻子忙过去把门闩上,苏平安竹棒脱手,一下瘫坐在地,却脱下上衣,披到张小荷身上,一手帮她擦去眼泪,柔声劝道:“别哭,没事了啊……”

张小荷一头扎进他怀里,反倒放声大哭起来,直哭得声噎气堵,苏平安知她惊惧羞耻,只得抱着慢慢安慰,一时张小荷抽噎道:“我,我可见不得人了……”

苏平安想也不想,脱口而出:“没什么见不得人,你胸口又白又嫩,挺好看的。”

张小荷的哭声立即像被剪刀咔嚓一下戛然而断,这大半年来苏平安沉默寡言,便是开口,也不咸不淡中规中距,这句话一说,端的是振聋发聩惊世骇俗,张小荷被震得傻了半天,回过劲来,不怒反惊,惊吓之余,又羞又喜,半晌低声道:“你……你不嫌弃我?”

苏平安嘴角微勾,素来安静清俊的脸上突然多了几分坏几分邪气的魅力,笑道:“你都不嫌弃我是个残废,我为什么要嫌弃你?你这么好看,我瞧着满意得不行。”

张小荷一张脸登时又烫又热,正待开言,突听一个声音笑道:“铁翼剑派当真是没有出息,这几句话就把你们吓跑了?都给我回去!”

这声音华美如缎、醇厚如酒不说,听到耳中,更让人一颗心颠颠倒倒酥痒难搔。

三条人影从院墙上横着飞进来,只有啪的一声响,却是齐齐摔倒在院内。

正是去而复返的鸭屎绿、护心毛和带鱼龙三位壮士。

张小荷正好奇这仨怎么横着回来了,却未发觉苏平安的脸色已苍白如死。

金风乍起,小小院落里突然多了个锦袍人,奢华侈丽,颠倒众生,正是沈墨钩。

一看之下,张小荷的目光似被磁石牢牢吸附,只觉得这男子当真是美得不可思议,便是多看一刻也是好的,又瞧了片刻,却隐隐生出恐惧来,不敢再看,伏首在苏平安怀里。

苏平安叹了口气,道:“沈宫主,好久不见。”

这个人一现身,刚刚萌生的与张小荷就此携手到老的奢望已成空想。

沈墨钩袖口稍宽,绣金缠彩,风中微微飘拂,说不出的优雅雍华,只道:“听说你现在叫做平安?这些时日你过得很是悠闲,我知道了心中也替你欢喜。只不过前日镇头已有了赤尊峰灰鸽堂的行踪,照我看不出十天半月,谢天璧必会亲自前来,不知小缺想不想见见这位故人?”

苏小缺道:“沈宫主比谢天璧快了何止一步?果然姜是老的辣。”

沈墨钩颔首道:“我自然快过他。从赤尊峰重创丐帮那天起,七星湖便有人一直跟着你,片刻不离。”

打量张小荷一眼,道:“这大半年你过得很好,我也未想过前来打扰,只不过纸包不住火,你既是江湖中人,这种日子也终究只是一场梦罢了。你躲着谢天璧,躲得了一年却躲不了一世,我今日来便是问你,你想数日后被谢天璧带回赤尊峰,还是愿意跟我回七星湖?”

苏小缺笑了笑,道:“原来我远离江湖,却还躲不开你们掌控,翻手生,覆手死,权势当真是好用……”

沈墨钩道:“这个道理你明白的太晚,不过总比不明白来得好。”

有些话不用说透,苏小缺自然明白。普天之下,能对抗赤尊峰,而且自己能去的地方,只剩了七星湖。

白鹿山虽好,谢天璧想必也去得,若是去唐门,一来唐门未必能担下这么个与赤尊峰为敌的大事,二来何苦寄人篱下受人白眼?

想到此处,看一眼张小荷,心里却又实在割舍不下这样的日子。

沈墨钩观其颜色,道:“至于这位姑娘这里……更是危险得紧。”

用脚尖踢了踢鸭屎绿,有些嫌脏,蹙眉道:“这等货色若是色胆再大些,下手再狠毒些,先奸后杀来个绝户计,也不是不可能。”

苏小缺变色道:“我的事,跟小荷他们无关。”

沈墨钩见他神情惨变,轻笑道:“手脚筋脉俱废,倒比以前懂得怜香惜玉了。”

蹲下身子——他连下蹲这个动作都比平常人优雅百倍,若是鸭屎绿蹲着,没准儿就像蹲坑儿拉屎,但沈墨钩这么一蹲,竟蹲出几分花落燕归的意态。

伸手捏了捏苏小缺的手腕筋断处,苏小缺受疼不过直往后缩时,沈墨钩已放开手指,柔声道:“你送我的天香胶我还留着,回七星湖,我给你接续筋脉。”

苏小缺有些怔忡不解,似已不习惯与江湖中人说话处事,仰头道:“为什么一定要我去七星湖?我只想离得远远的,再不理会江湖中事,难道你们还不能放过我?”

沈墨钩极有耐心地解释:“你不得不去……”

指着鸭屎绿三人,声音温暖如春风:“你若不听话,我就让他们把那位姑娘脱光了狠狠地轮着操上一顿,她娘在隔壁吧?也免不了这棍刑,至于这位手提杀猪刀柄的壮士,有美同行,黄泉路上也不寂寞。”

张小荷只觉得身处噩梦之中,日日相处的苏平安变得神秘不可测,而这个美到极致的男子更是毒如蛇蝎,心头一阵恍惚,怔怔地看着苏小缺。

苏小缺眼角剧烈跳动,看了一眼张小荷,目中有眷念有怜惜,却把她从怀里重重推开,道:“我自然跟你去,这小娘皮哪有你一半儿漂亮?再说反正我也无处可去不是?只是你要我去七星湖做什么?男宠?练功鼎炉?”

沈墨钩轻轻一笑,“你可把我问住了……”

轻轻托着苏小缺的下巴,“先把伤治好再说吧,你可瘦得多啦……我只是不想让你流落在外,想让你陪陪我,这些年好容易遇到你这么个人,我舍不得不要。”

第三十八章

苏小缺点头道:“好,咱们这就走。”

起身一想,冷冷道:“沈宫主,我求你一件事。”

沈墨钩见他答应,甚是喜悦,笑道:“说。”

苏小缺道:“杀了这三个下流货。”

沈墨钩更不迟疑,指风划出,在三人身上割出血痕,撒上淡黄色的化尸粉。

鸭屎绿最惨,伤口偏巧在大腿上,一时难以就死,又叫不出声,只听喉咙里咔咔作响,伤口嗤嗤有声,竟是眼睁睁看着自己下半截化净这才痛死,带鱼龙和护心毛倒是有造化,一人伤在胸口,一人伤在腰间,撑不过半刻,尸体也就渐渐腐蚀溃烂化为脓水渗入地下。

张小荷何尝见过这等惨状,眼珠一翻,已昏死过去。

钱麻子虽习惯了红刀子进白刀子出,也是忍不住吐得翻江倒海。

沈墨钩淡淡道:“今日之事,你们就当未曾看见,免得招惹麻烦。”

苏小缺道:“钱大叔不傻,自然不会多嘴。快走吧!”

沈墨钩笑道:“这么急催我走,是怕我伤了你的小荷?你放心,我怎会为难这些人?”

苏小缺沉下脸,“我不信,你们说的话我一句都不敢信。”

沈墨钩饶有兴趣道:“小荷姑娘生得俊,心地也好,照顾了你这些时日,难道咱们不该报答么?”

苏小缺冷冷道:“你离她远远的,永生永世不见她,就是最好的报答。”

沈墨钩凝视他半晌,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一手挟起他的腰,衣袖猎猎,飘然而行,待苏小缺回头望时,那小院早已成了模糊不清的一点黑影。

急行中,久违的速度感混和着扑面的风,苏小缺感觉身体就像一片羽毛,在生翻倒涌的风里载浮载沉,平静已久的心突然跳得热烈。

沈墨钩似有所觉,悠然道:“你轻功不逊于我,只要筋脉续好,好生休息一阵,便可以一如以往,天高海阔……”

苏小缺打断道:“七星湖天高海阔吗?”

沈墨钩沉声道:“七星湖虽不大,但也许能成就你的天高海阔。”

一时有七星湖属下驾车接到,两人坐上马车,车厢内陈设布置既舒适且雅趣,令人见之则喜。

沈墨钩用一方雪白的毛巾蘸着温水,拭擦苏小缺脸上的伤痕,脏了的手巾随手丢出车外。

拭净脸,沈墨钩仔细端详,手指轻轻抚过轮廓眉眼,低声道:“瘦了不少,这里青了一块,这边有些肿……不过倒比去年更加好看些。”

说着解开他的衣襟,褪尽衣衫,车内锦围绣幄,车顶处却透着秋日薄暮的微光,少年的身体逐渐赤裸,是无与伦比的光华与清朗。

苏小缺也不反抗,只在沈墨钩情不自禁伸手轻轻触摸自己的肌肤时,低声断言:“你不是我爹爹。”

沈墨钩一滞,用手巾拭净他身上的伤口,敷上药膏,动作从容不迫,神色淡然,“自然不算是。我若是有辞镜为妻,有你为子,又何必留恋这七星湖的宫主之位?”

垂眼看着苏小缺的腹下,却又调笑道:“连这件物事,你都生得极是漂亮,颜色干净,形状也好。”

伸指轻轻一弹,苏小缺面红耳赤,怒道:“你难道没有?玩儿你自己的去!”

沈墨钩被他顶撞,却甚是高兴,只觉得出言不逊也比死气沉沉要好上许多,帮他换上一袭柔软的新衣,叹道:“早在我练廿八星经之日起,便是终身无嗣的结果了。二十多年前,得报大仇,夺得宫主之位,一心想就此罢手,与你母亲归隐山林,不问江湖事,甚至想过自废武功,好生调养数年,想必还能得一儿女……”

搂过苏小缺,声音里透着求之不得的无奈低徊:“只是她却喜欢了唐清宇,我等她三年,又等三年,六年里武功更无寸进,她却始终不肯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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