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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刀春色 中——by陈小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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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小缺略一思索,已明其意,却色迷迷地道:“昔年柳五公子一笑江南生,一刀天下寒,却不知这个天一公子俊不俊?”

沈墨钩笑得甚是古怪,道:“你见了便知。”

见苏小缺一脸神往,知他爱美色,不由笑骂道:“你这好色的毛病竟不知是跟谁学的。”

看了他一眼,突然不悦道:“一定是那个沽名钓誉的伪君子唐清宇。”

苏小缺听他骂自个儿的亲爹,倒觉得十分受用,心悦诚服地附和道:“宫主英明神武,料事如神!”

沈墨钩想到唐清宇,已是十分不爽,再听到苏小缺这般说话,哪有半分昔日苏辞镜的冰心傲骨?登时厌恶之情油然而生,冷冷道:“你进七星湖,自然是到内堂,内堂的男宠仆役,没资格唤我宫主,以后就称我爷吧。”

苏小缺自从知道他与自己行险换血一事,早已把他当疯子看待,也不觉得屈辱,倒有了幼年行乞时逮谁叫谁大爷的熟悉亲切,只心想:我才是你这疯子的爷,却低头恭恭敬敬地说道:“是,是!爷英明神武,料事如神!”

沈墨钩见他裤子也脱得屁也放得的软和劲儿,一时也没了法子,只得挥手作罢。

抵达七星湖,已是夜半时分,夜色中却有暖洋洋的风吹过,柔和妥帖无比,苏小缺跟着沈墨钩进了屋,只依稀记得是依山壁而建的石屋,又出了屋,往里再走过花圃竹林,长廊甬道,穿过月洞门,进了一间精舍,银灯映在琉璃大圆珠里,明丽冰冷,屋内陈设极为精美,苏小缺困得厉害,也不多看,眯着眼睛直摸上那描金雕花拔步床上去,拽开绣褥,扯过锦被,倒头便睡。

床前浅廊上,沈墨钩斜斜地坐着,他从少年时代开始,几乎从来没有过一个睡眠完好的夜晚,沈墨钩甚至以为自己已经完全能和黑暗融为一体,而此刻银灯的光辉仿佛全凝聚在苏小缺沉睡的脸上,十八岁的面容,吸引着沈墨钩全神贯注的凝视。

自己的十八岁那么侮辱肮脏,下贱得连最老练的小倌儿都自叹不如,而眼前这张十八岁的脸,与昔年苏辞镜雪玉似的面容恍然重叠相映,让他觉得世事骤然如新,过往种种如水过细沙,不留痕迹。

苏小缺睡足时,已然日上三竿,只觉得肩膀胳膊又酸又痛,睁眼一看,吓得几乎滚下床去,原来自己竟是被沈墨钩抱着睡了一宿。也不敢吭声,悄悄把手伸到裤子里,前后都摸了摸,并无异状,看来并没有糊里糊涂被这老狐狸占了便宜去,既没操他,也没被操,登时放了大半个心到腔子里,慢慢挣脱开起床。

推开窗户一看,见秀水远山,绿裁红衬,果然珠玉瑶台,世外仙源,更有香融花媚,曲径回廊,比之白鹿山,多了清艳旖旎,比之赤尊峰,更是多了雅致玲珑。当年七星湖的创立人,虽不知男女,想必也定是一时俊彦。

正默默观赏赞叹,突见繁花丛中玉石桥上走出一个人影来。

这人一身浅碧衣衫,黑发及腰,每一步都好似踩在屁上滑在水中,一步三颤两步六摇,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缓缓走来。

定睛看时,这位佳人不是李沧羽却又是谁?

苏小缺伸手挡了挡眼睛,几乎不忍目睹,不想一别年余,李沧羽那仅存的三两男子气,尽数付东流。

待他更走近些,只见他额头悬明珠,发上绕金枝,腰间一条巴掌宽的绣花腰带,束得腰肢只盈一握,款摆中真如好女一般,只一双微吊的杏眼看着苏小缺时,明晃晃的嫉妒怨恨喷薄而出,苏小缺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心想同样都是练廿八星经,怎么人和人的区别就那么大呢,沈墨钩虽美得离谱,可也不至于这般阴气——他本是胡思乱想,不想一念至此,心中突地一动,隐隐约约似乎触及到一个极为重要的关节。

第四十章

正待深思,只听身后有动静,转身一看,却是沈墨钩起床。

苏小缺忙异常狗腿地行礼,“爷!”

沈墨钩不答话,隔着花丛石桥冲李沧羽笑了一笑,待苏小缺回头时,李沧羽已不见踪影。

沈墨钩微低着头,一只羊脂白玉似的手虚搁在桌上,指尖轮流轻敲桌面,不成曲调已有情,略一思忖,吩咐道:“跟我去医舍。”

说罢取出那一小瓶天香胶,便带着苏小缺去医舍,七星湖内堂医舍隐在一带修竹藤萝内,一个瘦小的妇人正凝神分拣药草,这妇人一头白发梳了个整洁利落的圆髻,衣袖高高挽起,一双手犹如松树皮一般枯瘦粗糙。

沈墨钩眼神瞟也不瞟这妇人一眼,淡淡道:“这位就是宋鹤年夫人。”

妇人抬起头来,这一照面,却是嫩脸凝脂、眉黛唇红,竟是个娇滴滴的美人儿。

苏小缺一时也分不清宋鹤年芳龄几许,只得躬身道:“宋夫人。”

宋鹤年也不答话,眼神却甚是和善,沈墨钩说明来意,留下天香胶,又叮嘱苏小缺伤好前切不可随意乱走,交代完毕,便自行离开医舍。

苏小缺目力耳力俱佳,见他走时脚步略显匆忙,留神一看,果见不远处李沧羽碧衫轻动,随后就是两人唇舌吮咂之声。

苏小缺低头沉思,宋鹤年已开口道:“断脉续接的苦楚非常人能忍,你不妨先把这粒药丸吃了。”

声音非同一般的沙哑粗嘎,听到耳中简直就是用铁砂去蹭铁锅,偏生语气又极其温软,苏小缺回过神,接过药丸闻了闻,又舔了舔,却摇头道:“不用,我得记得这份疼劲儿才好。”

说罢将药丸放回,笑道:“宋夫人,这药禀性温和,如果多加上一味安凝花,定有奇效。”

宋鹤年眉尖微颦,目露惊诧之色,问道:“你也懂医道?安凝花这味药几乎没人能够用好,除了程逊先生……”

仔细打量苏小缺,猜道:“你可是师承医神一脉?”

苏小缺见她明白,点头道:“勉强算是入室弟子,只是我生性懒散,连皮毛都未能学到,实在是丢人。”

宋鹤年展颜道:“程先生的皮毛,也远远高过我等毕生所学了。”

说罢让苏小缺躺好,用一柄薄如蝉翼的银刀割开手腕旧伤,手法娴熟精道,苏小缺看她配药用刀,观她言谈举止,已知宋鹤年医术虽不及程氏父子,却胜在态度柔和细致,体贴入微,绝无半分程氏父子的邪性,不由大是放心,手腕刺痛中,只听宋鹤年道:“我平日不喜多话,但苏公子既是医神门人,我不得不多问一句,你此次前来七星湖所为何事?”

苏小缺笑道:“自然是进内堂,至于做什么,还得看爷的意思。”

宋鹤年看他面容如玉,玉照人寒,不禁轻叹一声,自专心施术。

苏小缺一直强忍剧痛,一声不吭,直到银钩拉出左腿断脉时,宋鹤年方听到他神志不清地低声吐出三个字:“谢天璧!”

简简单单三个字,却是类似野兽濒死的诅咒和哀嚎,只听得人寒意入骨伤痛入心。

宋鹤年医术自有独到之处,伤口愈合后,断脉处已与常人无异,手足劲道感觉一如既往,苏小缺惊喜之下,忍不住拜倒请教,宋鹤年亦不藏私,竟是倾囊相授。

苏小缺离开赤尊峰时,将青囊药书付之一炬,却牢牢记在心中不时揣摩,此刻又遇高手,不由得与书中相应部分互佐互补,两人均有豁然开朗之感。

沈墨钩见苏小缺伤势渐好,便令他移居烟分剑截院中。

烟分剑截院正是内宠所住,以奇石松木建成,隐于山坳之间,临近又有清溪池沼,倒是个清净所在。只不过苏小缺之前,已有燕杀、新光、双安、崇光、百笙、钟游六个男宠安居其间。

苏小缺一直以为沈墨钩是个江湖中的贵族,刀剑里的诗人,其品味之高,格调之华,不是聂十三这等棺材脸大叔可比的——但那是见到这六位男宠之前的结论。

见到燕杀,苏小缺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见到新光,苏小缺开始怀疑沈墨钩的眼睛,见到双安,苏小缺断定沈墨钩眼睛瞎了,或者客气一点就是,沈墨钩对男宠的口味太曲折离奇了。

当然,这绝不是说燕杀等人生得丑,不光不丑,且个个都是雄赳赳气昂昂的壮士,壮士到无论是丽春院的韦老鸨还是分桃坊的杜龟公,都绝不会认为这三位大侠能当男宠。

燕杀二十七八的年纪,紫膛脸,身材高大,衣衫下起伏的肌肉跟一串儿糖葫芦也似,峰峦叠嶂。

新光一张国字脸,五短身材,正气凛然邪气不侵,端的是让人从精神上肃然起敬,而绝不会萌生从肉体上猥亵之压倒之的龌龊念头。

双安一身横练筋骨,虎背熊腰,浓眉大眼酒糟鼻,据说本是五虎断门刀彭家后人。看着不是响马就是从响马手中救出良家少女的英雄好汉。

三人见到苏小缺还都很热情,纷纷豪爽地抱拳,“苏兄弟!往后大家互相照应了!”

苏小缺这一年挣扎浮沉,自是不比以往的轻浮跳脱,当下含笑应道:“小弟初来乍道,还请各位兄长多多包涵。”

正说着,一人从佳木奇花中绕出,沿着虎皮石径走来,苏小缺抬眼看时,夕阳余晖中,只见这人一张白净的长脸,细长眼半睁半闭,宽袍大袖,赤足踏着双青藤鞋,颇见风姿,双安唤道:“百笙!快些来见过苏兄弟。”

那百笙走近,不端不正地行了个礼,一言不发与苏小缺擦身而过,衣袖拂过时,苏小缺隐隐嗅到一股酒气墨香,心道:有这么个妙人,沈墨钩的眼光倒也不算极坏。

燕杀道:“百笙又喝得多了,苏兄弟莫要见怪,我带你去见见崇光和钟游吧。”说着拉过苏小缺的手,往花木后的精舍走去。

燕杀的手掌宽大厚实,却出奇的细腻光滑,苏小缺略感奇怪,按燕杀的体格肌理,原该毛发旺盛才是,当下有意无意地将拇指轻触燕杀的腕脉,静心感觉之下,才知燕杀竟是男子中难得一见的纯阴气脉。

需知万物之道为阴阳,以天地而言,天气轻清为阳,地气重浊为阴;以水火而言,水性寒而润下属阴,火性热而炎上属阳;以男女而言,男子刚而伸为阳,女子柔而屈为阴。

但阳依于阴,阴存于阳,阴阳互根,无论男女,常人均是清阳出上窍,浊阴出下窍;清阳发腠理,浊阴走五藏;清阳实四肢,浊阴归六府,气脉纯阴的女子已属少见,而气脉纯阴的男子更是难寻。对一些修真旁门,女子阴气乃是阴中阴,远不及男子阴气的阳中纯阴来得生长精厚。

不想这燕杀雄赳赳一条大汉,竟是纯阴之体。

正暗自琢磨,突听一个滚珠般的声音道:“臭小子你是谁?”

苏小缺定睛一看,见已被拉到一间绿窗油壁的屋内,两个少年正坐着对弈,其中一个白生生鸡心脸儿风流流吊稍眼儿的正冲自己发脾气。

鸡心脸儿见苏小缺不说话,掀翻了桌上棋子,劈里啪啦一阵乱响声中,怒斥道:“钟爷问你话你敢不应着?别给脸不兜着,不就是一新来的?打量着我们都过气了没盼头了就蹬鼻子上脸!爷要是宠你,也不会让你住这儿。”

燕杀似乎有点儿怵这位年纪轻轻又骚又悍的钟爷,赔笑道:“苏兄弟,这就是钟游,你俩多亲近亲近。”

说着退开几步,出门扬长走了。

苏小缺的口齿功夫从来就不惧任何高手,听这钟游一番话只是咸菜一碟,连台盘都上不去的料,当下还是不吭声,只把聒噪当乐声,转眼看向另一位,想必唤作崇光的就是。

这一眼一瞄,心中却不由得赞叹沈墨钩的眼光了,这崇光一手支着桌子,宽宽的袖口垂落到臂弯,露着一截蜜色肌肤,骨肉亭匀意趣尽出,举止间全然的邪气凛然正气不侵,圆润的下巴处一个小凹痕,嘴唇丰厚而润泽,眼波霭沉而空茫,所谓媚态天成,不过如此。

崇光见苏小缺凝视自己,强压住心头油然而生的欢喜,只伸了伸腰肢,道:“我叫庄崇光,你呢?”

苏小缺答道:“苏小缺。”

崇光打从第一眼就很“喜欢”苏小缺,因为这漂亮少年不光生得好,更是难得的干净,就像清水洗过的明月,透着点儿一眼能看穿的清澈见底,偏又一脸迷糊的模样,欺负起来一定爽死了。

所以崇光嗤的一笑,“这名字不好……和爷上过床吗?”

这两句话前言不搭后语,问得更是匪夷所思的直接,一时连钟游都瞠目结舌。

苏小缺却笑道:“没。”

崇光偏过脸儿拨弄棋子,半晌道:“你就跟我住吧。”

钟游急着不依道:“崇光!我求过你多少回,你都不肯让我同你住,这小子一看就不是好人,又是初来乍到,你……你……”

崇光冷着脸,道:“我管不着你,你管不着我,出去!”

钟游看一眼苏小缺又看一眼庄崇光,气愤之余也觉自卑,一双吊稍眼里倏的蓄满了泪,扭头跑了出门。

崇光视若无睹,道:“给我倒酒。”

苏小缺四顾一看,已寻到酒壶杯盏,又见风炉上水正滚着,当下温了一壶酒,斟在大银杯里递给崇光,问道:“你来多久了?”

崇光一口饮干,抬起眼皮,目光似凝神又似迷离,道:“很久了……嗯,到今天刚好满七年。”

说着一边收拢棋子一边缓缓道:“来这里最早的是新光,其次就是我,然后便是燕杀、百笙他们。”

吃吃笑着道:“一个个的来,也没见爷专宠过谁,李沧羽是第七个,爷却把我们都扔了……你呢,是第八个,居然还没被爷动过,看来爷是只喜欢李沧羽了。”

苏小缺只觉得不可思议,崇光百笙这等天生尤物同新光燕杀等粗汉,沈墨钩竟不分轩轾雨露均沾?而自遇李沧羽,无视李沧羽的姿色风情远逊崇光,气度更是拍马也赶不及那百笙,沈墨钩却能对其一往情深专而宠之?

崇光蹙眉,不耐烦道:“想什么呢?我跟你说话,你也不看着我?”

说罢挥袖将酒杯远远抛开落在茶盘上,酒杯滴溜溜转了两个内圈,静止不动。这一挥袖功力不浅,暗藏柔力,更有绵劲不绝,与李沧羽当日所使竟颇为相似。苏小缺眼前一亮,道:“你也练过廿八星经!”

崇光道:“这有什么稀罕?我们六人都练过……我练得最到家,现如今却也搁下了。”

苏小缺笑了笑,心里已有了计较,却转言问道:“我睡哪里?”

这间精舍里只得一张雕花沉香木的大床,崇光荡着眼儿撇着嘴儿,道:“咱俩都不胖,睡一张床盖一床被也不嫌挤。”

苏小缺笑道:“好极。”

除了外衣脱了鞋滚上床去,道:“我这就先睡,明日还得起早去医舍。听爷说,咱们这些人平日都各有事务,你是在哪里忙活呢?”

崇光指了指酒壶,道:“我本是酿酒人家出身,自然是在酒窖里呆着。百笙通书墨,看管书阁,有时也会伺候爷写写画画。双安、新光二人善烹饪,掌厨房。燕杀和钟游入宫前武功就远在我们之上,因此只在内堂斩经所学着给爷杀杀人放放火什么的。”

说着一个燕穿柳,腾地扑到床上与苏小缺鼻尖相对,似笑非笑道:“方才钟游恨你得狠了,你小心着些。”

他身上既有淡淡酒香,发肤更有盈盈暗香,这么一个香喷喷暖融融的身子还偏生毫不顾忌地直往苏小缺怀里扎,两条柔烟嫩柳的胳膊更是直攀苏小缺的肩膀,苏小缺偏生又是个好色的,这一来二去,一推二揉的,倒被他撩出火来,一咬牙,急了,一抬脚,魁星倒斗踢,砰的一声,把个庄崇光踹到床下滚了三滚才刹住身子。

第四十一章

庄崇光打十岁来了七星湖,美得差点儿艳惊内堂,众人无不颠倒,还真没被这样当僵尸粽子踹过,一时又羞又气,爬起身来,嘴唇哆哆嗦嗦的,倒忘了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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