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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波微澜——by望月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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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亦?”我没有回头,试着将声音尽量放大又不会惊动远处的靳无殇。

“是属下。”

“只有你一个人吗?”

“琼飞殿命属下先来探探情况,之后会想办法将春华殿救出。请春华殿放心。”

“周围的情况摸清楚了?”

“清楚了。此处是近郊五十里的天目山玉杯山谷,如果要出谷下山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在路口处有十名守卫,看似很容易逃走,只是现在大雪路滑山路崎岖复杂,属下等不敢有太大动作。”

“你们也不要小看了靳无殇,他的武功不是你们能对付得了的。”

“属下等会做好万全准备,只等春华殿什么时候想走了。”

“你先回去,有什么事我会让我的鹰隼再联络你。”

“是!属下静候春华殿消息。”

我伸手,擦掉大冷天出现在靳无殇脸上的汗渍,看着他完全不顾身份,不顾天冷,不顾肮脏,兴高采烈抱着两条肥大的活蹦乱跳的鱼跑到我的面前,心里竟是一阵一阵的抽痛。

“回去吧,我想吃鱼了。”

第一次静静的仔细地看着靳无殇在厨房为我忙碌,感觉奇怪又复杂。

“嘶!”

“无殇?”他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知道他的左手似乎按在了自己的右手上。

“没事,你坐着,鱼一会儿就好了。”

我扶着桌子慢慢站起来,走到他面前,抬起他的手,看了好一会儿才找到语言:“你根本不是做饭的料,我还不想因为吃你的做的饭英年早逝。你根本就没进过厨房,对吧?”

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也只能看着叹气,道:“我现在身上也没力气,还是你来做,我给你说怎么做。”

“好。”

“等等,先把锅给清理了,重新倒上油,然后你把鱼破开清理一下。等鱼清理好了,油也热了就可以下锅了。我弄一些作料一会儿好伴鱼。”

“书儿,这就是你以前跟我说过的生活吧。只有我们两个人,一起做饭,吃饭,散步,游山玩水。”

“说这些干什么。快点儿,我肚子饿了。”

第三十四章

“秦公子。”

“柳大人。”

“喝酒伤身,秦公子还是少喝点儿为好。”

“柳大人今日来,不会只是来关心在下的身体健康吧。”其实我喝得并不多,石桌上的几个酒壶都是一下午积攒起来的。

柳浊世掀了袍子的后摆坐了下来,手里翻开的书卷也放到了石桌上。

“柳大人,要喝吗?上好的一品竹。”

“你现在算是对谁都据之千里之外吗?”

我好笑的看着他,晃了晃手里的酒壶,放下道:“柳大人此话何意?”

“秦书啊秦书,我真不知你是多情还是无情。不知你是善良还是心狠。”

“我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况且,我在他家里算是怎么回事?”

“你真的只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离开的?”

“你以为还有什么?”

“人是你亲手杀的,可是你却在责怪慕言。”

拳头蓦然间紧握,胸口像塞了一块木头一样菱角挤进肌肉,不规则的钝痛。嘴唇几张几和,却发不出声音来。眼前,白色的雪地,在夜晚依旧亮得有如白昼的雪地,他的血,染红了衣襟,染红了雪地。耳边,他的声音,亦如我们当初相识时那样,温厚,暖意。他说,我终于可以对你放手了。他说,能死在你怀中,是我这一生,最幸福的事。

“幸好,是你。”他温暖的笑,仿佛只是困了,保持着这样轻松惬意的笑容,在我的臂弯中稍事休息,也许一会儿就会醒过来,还跟我说,还是我的手艺最好,他最爱我做的菜。过往倒带一般的冲进我的脑海,就像立体电影一样在眼前重现。

你盯着我看做什么?

我,因为你好看吧。

呆瓜!

为什么,幸好是我。为什么,你要那样的笑,即使我亲手贯穿了你的身体。

呆子,明知那人要害你,还去赴宴!不是诚心找死么?

不是还有你在我身边么,他哪里能害到我?

呆子!

桃花树下,你腼腆的笑着说,你只是想每年春暖花开的时候,能替我摘下初春的第一支桃花。没有什么爱的誓言,没有多余的华丽的词藻,只是简简单单的说着与爱毫无关联的话,却是曾经我最甜蜜的回忆,无论何时何地都无法抹杀的甜蜜。那些海誓山盟,我教了你一遍又一遍,你说起来总是结结巴巴的,脸红不不已,我在你的怀里,听到的心跳就像打鼓一样。

无殇,原来,我曾经那么爱你。

“柳大人,你请回吧。现在,我只想好好的为无殇处理他的身后事。其他的,我暂时不想多谈。”

“我虽不清楚你们之间究竟有多少纠葛,可是现在在你身边的已经不是那个人了。”

已经不是那个人了吗?

“呵呵……哈……哈,哈哈……”说过不爱了,为什么还是会痛。

曾经的武林第一大世家顷刻间灰飞烟灭,没有腥风血雨的厮杀,悄无声息的,一夜之间,人去楼空。平湖山庄不再,留下的只是一座空旷的殿宇般的宅邸,没有主人。

“秦书你这个妖孽!我诅咒你永生永世得不到幸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秦书!把相公还给我!把孩子还给我!”

我抱着靳无殇的孩子,怜爱的抚摸着他。这个孩子,还是像他的母亲多一些,不过那双圆鼓鼓的大眼睛却像极了靳无殇。等孩子再长大一些,张开了眉眼,浓眉大眼的,一定和靳无殇一样是个英俊的男子。

“孩子,你以后就叫秦念殇好不好?”

那孩子不明所以的看着我,小胳膊小腿儿微微的晃动,嫩嫩的小脸蛋儿红扑扑的惹得人忍不住想上去咬一口。那么可爱的孩子,那是他的孩子。

“秦书!你这个妖孽!不得好死!”那些凄厉的宛如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才能福气啊出的声音在身后诡异的回荡着,空气中都是浓浓的血雾。

孩子,你以后再没有别的亲人了。一个也没有了。

翌年,立春的那日,我从君子山离开一月后,回到了京师。那次和柳浊世的谈话无疾而终,我离开京师之前最后一次见到木言离,那个时候,我已经不再叫他离,他从来都不是木言离,他是李慕言,我终于清醒的意识到我们之间的差距有多大,我们之间,隔了千山万水,离了整整千年。

藩王的叛乱还在继续,那是朝廷的事,江湖还是江湖尽管不仅仅是江湖。

“归云,汉霄,还有宫主,夫人,颜哥哥,梁姐姐,我终于为你们报了仇,你们在天之灵看到了吗?”

“书儿。”

“琼飞哥哥,我没有做错。对不对?”

“那是你的决定,我不会说对与错。”

“我真的,有点累了。”我慢慢将头低下去,埋进他的怀里。他抬手将我环住,像小时候哄我入睡时那样,轻轻的拍了拍我的背。那样无声,那样温柔。

皇城外是普通百姓居住的地方,称为内城。我接手了琼飞在京城的势力,就居住在外城一个不起眼的巷子里。我很满意这个地方,不大的一个四合院儿,青石板路,古井古树,在微风中摇曳的枝条,院中,摆上一张红木圆桌,摆上一副紫砂茶具,闲时品茶看书,生活会变得宁静而悠远。

馨儿虽然仍做易容打扮,但我实在无法心平气和的让他继续呆在我身边。琼飞就请了馨儿回去做了梦寒宫的宫主。他离开的时候望向我的眼神,那样的嘲讽和憎恶。我只能在心底叹息,只愿这分恨意能作为这孩子活下去的动力,无论他是否会原谅我。买下这个暂时栖身的院落时,也一并买下了运来守在这里的一个年老的哑仆,听说这个人以前是京城大户人家的奴仆,只因年老力衰加上身有残疾,后来被赶了出来,一直替人家看守房子。

“柳大人。”

柳浊世笑笑,一把折扇甩开在胸前摇了摇道:“昨日就闻秦公子今日要进宫面圣,所以柳某就擅自前来相请,秦公子是否赏这个面子,与在下一道进宫。”

我心想,你一个当朝大员亲自来请我,我能说不吗?随即吩咐了哑伯一声,午间不用给我留饭了,然后整了整衣袍就随柳浊世出了门。

从我的住处往皇宫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途中我一直望着窗外,早市渐渐开始热闹,不过还没有到车马不能通行的地步。我看到一个小孩子拿了一个铜板给包子铺的老板,老板给了她三个包子。据我所知,一个铜板只能买两个包子。

“秦公子。”

“柳大人何事?”

“恕在下冒昧,秦公子看到了什么,表情那样的,缥缈。”柳浊世最后停了一下,似乎想了许久一样说了缥缈这个形容词。话说完,马车停了。我没有答话,柳浊世似乎还想说什么,我先一步掀开帘子跳下马车。我不知道他要说什么,我也不想知道,因为我知道,既然走出了第一步,我就再也不能回头了。

“秦公子,待会儿万岁爷问话,您应该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吧。”

“这位公公,在下记住了,劳公公费心了。”

“咱家也是受人之托,这些个大人咱家可是惹不起的。柳大人先一步陪着万岁爷在墨竹轩下棋,公子请随我来。”

墨竹轩,听名字应该是个翠竹环绕的风雅之地。这么说来,这次召见的目的和性质已经危险系数可能和我之前的预计就很大出入。

进了墨竹轩,看到了确实不少的竹子,九曲十八弯的,那一片假山之后,明黄色衣衫的少年和灰色儒生衣袍的柳浊世悠然自得的正在下棋。

我一直没有正式拜见过皇帝,这个小皇帝虽然比我小,可是毕竟也是做过几年皇帝的人,那份气质是别人模仿不出的。在木言离的别院见过的小侄子和眼前这个少年帝王其实是同一个人。之前,我一直有所察觉的。

“草民秦书,拜见陛下。”

皇帝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弯了弯嘴角,用听不出情绪的处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声音道:“秦书免礼,你来替朕和柳爱卿做个证,一棋定输赢。柳爱卿输了就得陪朕在京师微服私访一日,若朕输了,这个要求一年之内朕绝不再提!”

我有些愕然,不太清楚这是干什么。最后只好拍拍膝盖上的尘土站到一旁观棋。幸好他没让我评定输赢,否则我又得出个洋相了。古代男子,尤其是风雅之士,那个不是骑马射箭,吟诗作对,十八般武艺总得有个擅长的。要不然还会被瞧不起的。我自认还是学识渊博的,可是又没人让我曲监工修房子,规划规划什么城市建设,再修修堤坝什么的。做了一世古人,却又丢了武功。古代男人也不好做啊!

“啪!”只听尘埃落定的一声,柳浊世好整以暇的抬起了头,朝着少年皇帝微微笑。他还真是敢,一点也不谦让,对方即使是个少年也是你的君王好不好。

小皇帝竟也不恼,不闹,只是很失望的皱了皱眉头,沉声道:“爱卿的棋艺还是如此精湛,朕委实不是对手啊!”

柳浊世道:“是陛下承让了。”

好吧,我是路人甲,你们继续含情脉脉的对视不要理我。真是,我到底来干嘛的啊!

第三十五章

我一开始就知道皇帝要见我不是什么好事,却不料居然是想让我为他所用,他在开玩笑吗?

“陛下的意思是让我和丹阳王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自然而然的,我肯定是那个黑脸。

“朕不曾入江湖,不懂江湖规矩。但朕是只有一个要求,朕要这江湖再也不能左右朝堂!”

“陛下就这么看得起草民吗?”

“朕相信,为了若霜宫,秦殿主一定会竭尽所能的。”

这小皇帝……

两边是高高的宫墙,长而宽的甬道连一只鸟也看不见,这是宫闱的肃杀萧索。

“秦公子……”

“柳大人您不必再说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但是我必须告诉你,我之所以答应帮朝廷做这件事,并不是我对你们有什么希望,更谈不上信任。只不过,是顺便罢了。”我弯起嘴角,回首看向柳浊世,“你说,要是我想统一江湖,谋朝篡位怎么办?”

“你会吗?”

“你可以等着看。”把我当傻子一样任你们驱使,别开玩笑了。我是没有那样的野心,可是却要做那样的事,这却不是开玩笑的。

出了皇宫,看柳浊世乘马车离去之后,我才转身招了轿子往将军府去。 一路上我都心有忐忑,等到了将军府,轿夫提醒了好几次我才回过神来。门房通报了不久,韩府的大管家韩忠就亲自来领我进去,一路往韩靖铭住的院子去。远远的就听见韩靖铭中气十足的叫喊。

“不喝!说了不喝就不喝!小爷我的身体好得很!”

“哎哟我的小祖宗诶,您病了大半年,这药是御医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喝的!”

我笑着踏进屋内,调侃道:“我看,奶娘您就不用劝了,您看我们的韩小将军,状得像头牛胖得像个球,哪里像有病的样子。”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嗫嚅道:“乱讲。”说完,竟也乖乖的接过药一口气喝了下去。虽然眉头皱的可以夹死一只苍蝇。

“你能醒过来,我很高兴。”

闲杂人等都退下了,我走到床边,给了韩靖铭一块麦芽糖。韩靖铭不是笨,他只是单纯,只是愿意相信我这个朋友,可是我却对他诸多隐瞒。

“靖铭,请你相信我,我的确对你有诸多隐瞒,可是我从未想过要害你,也从来没有害过你。以后也不会害你。”

“你不害我,可是会害别人,”

我顿时语塞,许久才道:“如果我说我也不想,却是逼不得已,你不能理解我吗?”

“我当你是兄弟,所以我不问你。可是我也不会帮你,帮你去害人。”

“靖铭。”看他的样子,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我也顺着就转移了话题,“我这次来是向你告别的。”

“你要去哪儿?”

“这次是应了陛下的意思,去蜀中。蜀中门派众多,要一一办妥不是一时三刻的事,所以在走之前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什么话?”

“伴君如伴虎。古往今来,有多少人就死在这句话上,你的性子太直,我怕你不懂看清形势,得罪了上头而不自知。”

“你这是危言耸听吧。”

我有些气闷,也不欲再与他多说:“是不是危言耸听,你以后会知道的。”话毕,也不等他再说什么,我转身便要离开。

“蜀中地处偏远,危险重重,你自己小心。”

我失笑:“好,我知道了。”

出了将军府,我来时的轿子已经走了,抬抬左手感觉还有点火辣辣的疼。靖铭的解药里面参了我的血,新鲜的。前两天去看他的时候跟他只说是加了鱼腥草,其实连鱼腥草的叶子都没有。我以前服食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琉璃简”。这是一种外形酷似兰花,但株型比一般吊兰小上一半,从茎到叶都程青蓝色的草本植物。这种东西虽然没有长在天山上的雪莲好看,但只长于秦岭的悬崖绝壁之上,百年难得一见,是疗伤解毒的圣品,其珍贵程度比起雪莲有过之而无不及。本来一株琉璃简就可以救醒韩靖铭,可是他中毒已久,一年限期已到,不宜再拖,再加上秦岭上的琉璃简估计已经被若霜宫采光了,而且就算有也不一定找得到。我之前能经历那么多而大难不死,和琉璃简有颇大关系。我的血带了琉璃简的药性,可是要性不强,只好连着几天都放血给他。算了,我就当义务献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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