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下着大雨，谁也没有撑伞。虽然因为这样不能点火把，给敌方造成了一定行动困难，可是也给我们造成了不小的麻烦。大于掩饰了军队行进的声音，我放出去的十只信鸽一只也没有回来，也就是说明我们几乎完全被包围了，山下的哨岗探子也全灭。
“全都散开，让他们上来！”我跟琼飞的计划里说过“诱敌深入各个歼灭”这句。但是我想要的结果并不是胜过他们，这一点，我骗了琼飞。
我知道今天这一战是自己的最后一战，也许带到黎明之时，我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雨渐渐地小了，朝廷的军队围上来，却只看见我一个人站在山顶。
“小心点，肯定有埋伏。”
领队的人是一个年轻将军，真是年轻有为。
“你是何人？”年轻将军问道。
我翘了翘兰花指，实在是装不出林青霞当年那个东方不败的范儿，试了试也就作罢了。
“喂，你究竟是何人！”
算了，不玩儿了。
“你们站在本宫的地盘上还问本宫是谁，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么？”
“你是若霜宫宫主！”
“本宫不但是若霜宫宫主，还是你们要找的前朝太子。”
这句话好似一颗重磅炸弹，在山顶炸响。
“你……”
老实说我觉得很意外，带队上来的将军居然不知道敌人的身份。
“原来你们什么都不知道，朝廷什么都不告诉你们就让你们来送死？”
火把早已点燃，火光印照出领队将军的脸，居然和李慕言有三分相似。
“你是李慕言什么人？”
“原来说你迷惑我皇叔果然是真的。”
“你不是皇帝，你是他什么人？”不待他回答，我自己却突然不想知道了，“算了，知道了也没什么用。”
“小书。”
“王爷认错人了吧，本宫不记得跟王爷有什么交情，好到可以直呼其名。”
“你若听劝，我可保你阖宫上下性命无忧。”
我以为他要说什么呢，我要是还相信这样的话，我就真是傻子了。即便他说的都是真的，我也依然不敢信。
“王爷厚爱，本宫心领了。咱们废话少说，还是手底下见真章的好！”
这几乎是一仗定胜负的事。
李慕言的武功很高，剑术更是一绝。我和他在一起这么久，却从来没有见过。说起来别人都不信，没见过天下第一剑的风姿，到死都是一种遗憾。
“我真高兴。”在双方最最接近的那一刹那，我如是说。
不是每个人都能如愿以偿的死在心爱的人怀里，但是我做到了。
当他的剑迎面刺过来的时候，我扔掉了手里的剑，他的剑就这样直直地穿过了我的身体。那一刻，我是微笑着的，却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我想，他大概笑不出来吧。
“你疯了！”
“我，咳咳咳。”我本想说笑两句，可是刚一张嘴，鲜血就呛了喉咙，几乎死过去。
“我，本来就是，捡了一条命，现在还了。我再也，不欠什么了，谁也不欠了。”我谁也不欠，是你们欠我！
“哈哈哈，你们欠我的，你们欠我的！”
“小书！”
“书儿！”
“秦书！”
两年后
刚刚下过一场春雨，空气里尽是泥土的气息。房门吱呀一声被从外面推开，我放下了手里的毛笔，过去帮李慕言把斗笠取下来放好。
“张老婆婆的病怎么样了？”
“还问别人，你自己的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我？”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笑道，“你不要这么大惊小怪的，昨晚是有一点咳嗽，你不是给我吃过药了么，现在没事了。”
两年前的那天，我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我只知道，我醒过来的时候不在若霜宫，也不在朝廷的囚车牢房里，我在李慕言租住的一个小别院里。他花了大多力气救我，我没问，我想，过去的就过去吧，老天不收我，一定是我还有没有释然的东西，一定是我还有留恋，大概，李慕言就是那个不释然和留恋。
“你是谁？”我当时这样问他，他愣了片刻，笑道，我是木言离，凤台主人。
一切都有了解释，我不问了，但愿在以后的日子里，就这样过下去，跟眼前这个人一身一世一双人的过下去。
再后来，李慕言把靳无殇的儿子念殇也接过来，我在身体好些的时候就自己带着念殇玩儿，念殇叫我爹，叫李慕言师父。
“爹，师父。”
念殇端着一碟小笼包进来，李慕言伸手拿了一个递给我。
“你胃不好，要少吃多餐。怎么老是不听呢。”
我摸摸肚子，有点不好意思：“感觉不到嘛。”
“等你感觉到饿就晚了，真是！”李慕言大概想发脾气，但是看了我一眼又咽了下去，“算了，跟你说完全不管用。”
他转过身对念殇道：“记得盯紧你爹，按时吃药吃饭，不要跟他一起糊弄我，听见了吗？”
念殇点头如捣蒜，我深觉自己才是最小的那个。
“木大夫在家吗？”
门外是我们的邻居范大叔的声音，我们两个人都不是擅长自己社会的人，李慕言出诊的时候就只有我个念殇在家，他不放心，就托邻居照顾一下。
“是不是范大叔帮我们买鱼回来了？”我走出院子，看见范大叔一脸焦急地朝我招手。
“范大叔？”
“秦公子在啊。木大夫在家吗？”
“他刚回来，您有什么急事找他？”
这时候，李慕言从堂屋里走出来，范大叔看见他就急急地说：“木大夫快跟我去看看，我们家孩子救了个人回来，不知道还有气儿没气儿，您去看看吧。”
我们一听就惊了，念殇不知道何时已经把李慕言的药匣子提了出来，我也跟过去帮忙。
待到看清那个躺在床上的人，我却再也迈不动脚步，琼飞，我们终于在这样的情况下相见了。
我一直在床边守着，等待琼飞醒来，我要向他道歉，这么多年，我总是一再的辜负他，伤害他。
“小书？”
“琼飞。”
“我是在做梦对不对？”
我伸手去按在他手上，让他感觉到我是真实的。
“我还活着，我还活着。”眼泪就这样哗哗的留下来，“对不起，琼飞，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骗你。”
过了好一会儿，琼飞反握住我的手，轻轻笑了：“是我对不起你。一直以来，都是我在逼你。”
我只是摇头，琼飞比任何人对我都好。
“我知道你一心想把我培养成一个合格的领导者，甚至是一个合格的帝王，但我从来不理解你的良苦用心。我不是那块儿料，一直都辜负了你。”
琼飞半撑起身体，摇头道：“是我自己不明白，像你留给我的那封信上说的，王朝已经故去，我们何苦沉溺在往日的辉煌里，看不清现实的凄凉。王朝更替本就是历史洪流不可逆转，逆天而行终究会遭报应。”他垂下眼睑，似是苦笑般叹道，“到那天你骗我去调兵的时候，我回到山顶，看到你满身是血的时候我才明白。”
“琼飞，都过去了。”
“丹阳王对你确实很好，我比不上他。”
我疑惑，怎么扯到他身上去了。
“你喜欢我吗？”
“啊？”怎，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喜欢是不是？”
我能说不喜欢吗？
“我，我一直敬你如兄如父，在没有别人可比。”
“小书，我很高兴，你现在很幸福。”
“琼飞，其实我……”
“别说，我明白。丹阳王能为了你隐姓埋名，退隐江湖，这样的人真的要好好珍惜。”
“我明白。”
“凤飞环和殷子期去你的衣冠冢祭奠过你。”
“衣冠冢？”
“是我给你立的。”
“既然离没有告诉凤飞环，那就别说吧，都这么久了。”
琼飞点头，伸手拂过我的鬓角，道：“愿我的小书一世顺遂，无忧无虑。”
琼飞，谢谢你。
“琼飞，你才醒过来，要好好休息，你睡一会儿，我去熬粥给你。以后，如果你愿意，就留下来吧。”
琼飞但笑不语，看了一眼门口，便躺下睡了。我回头，看见李慕言黑着脸站在门口，看我转过头去看他，负气走了。
回家淘米加水，弄了一些银耳和枸杞，我让范大叔明天帮我买两条乌鱼回来炖汤。等我在厨房忙得差不多了，回到卧房，就看见俺李慕言把包袱都收拾好了。他的，我的，连念殇都有！
“你这是做什么？”
“搬家。”
“搬家！你要搬去哪儿？”我有点慌神了，不明白他这是要干什么。一开始的时候我全他走，赶他走，现在是他终于觉得跟我在一起没意思了，不要我了么？
“把房子让给杨琼飞，我们搬家。”
我松了口气，原来不是要离家出走。
我想了片刻，终于明白他这是为何，想着想着，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他怎么能这么可爱。
“你不是以为我和琼飞有什么吧？”
李慕言撇了撇嘴角，没有说话。
“我敬他如兄如父，你听到的。”
“不是你的问题，杨琼飞一直对你图谋不轨，从他看你的眼神就知道。”
我叹气，怎么无端端的吃起琼飞的醋来了。
“我不会爱上琼飞的，如果我会爱上他早就爱上了，哪有你什么事。我不否认我爱过你以外的人，但是我也亲手结果了他，看见念殇，我就时刻记得。”
“那把孩子送给别人养。”
“不，这是我的责任。即便念殇以后恨我，我也要认。你为了我，什么都放弃了，我不是那么没良心的人。所以，你也要包容一点，我已经是这样的人了，没办法改，我记得他们，但也只是记得，你才是我的现在和将来，我分得清。”
“小书，我并不是要你感激。”
“感激个屁，老子又不是女人还会以身相许吗？懒得理你，我去看看粥熬得怎么样了。”
其实，熬粥花的时间很长，刚下锅的米哪能有什么看头。明天是李慕言的生日，蛋糕是不会做的，可是做两样他喜欢的可口小菜还是可以的。今天把材料准备好了，晚上陪他喝点酒，明日给他庆生。
“爹，爹，快来看。”
院子里传来念殇欢快的声音，我擦了手走出去，看见满树桃花下，李慕言的将一只画眉放到念殇的小手上。他站起来，回头看我。春风将桃花吹成了一场雨，而那个我爱的人，就站在雨中，微笑。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