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皓突然从遥远的记忆力想起自己原来无意中向张世辉分析的话：“你们家宏星虽然产业很大，可是覆盖面太广，无法使资金集中在某几个公司，所以旗下公司没有一个是业内顶尖，再加上是家族企业，内部派系复杂给企业运营带来极大负担，长此以往必定越拖越垮。这种问题应该趁早改革，绝对不能心软犹豫。”当时张世辉是如何回答的李皓已经记不清了，难道他真是想趁此机会清扫内部势力？这个公司有什么张世辉必须舍弃的……
李皓惊醒般地打了一个颤，不，不能依照自己的思维推测对手的想法！他警告自己，别以为和张世辉生活过就算真正了解了对方，这是商战，错一子满盘皆输！
唯一几乎可以肯定的是，秦老爷子那边和张家……这次怕脱不了干系……
把秦少爷留在新加坡，算是对我的友情提示么？李皓冷笑。
26.试探
“收购案的第一轮谈判定于本周四，你看怎么样？”刘庆海埋藏在一堆小山似的文件中，啃着一根大鸡腿问道。到年关了，没办法，忙啊。
李副总裁显然对此番繁忙的景象已经见怪不怪了，他轻拽下紧紧勒住脖子的领带，抿一口茶，说道：“这么着急？”
刘庆海大概是吃得太急被鸡腿肉噎住了，“咳咳”地灌了一大口水：“不光咱们公司盯着呢，上海好几个房地产公司都在虎视眈眈，能不着急么！”
李皓托着下巴支在沙发扶手上，没有接话。太不寻常了！宏兴地产这么大一只肥羊，单凭一家公司是不可能顺利吞下的，即便是英翔，短时期内也必然消化不了。可是站在英翔的角度上，这只羊又不得不吞。很明显谁收购宏星，谁就是南部业内的老大。而英翔早有进军南部房地产业的打算，如果放弃这次机会，以后在南部发展必然受限，甚至会威胁到它在北部中部的市场份额。
“哪天和黄部长吃顿饭吧。”刘庆海眯起眼睛，砸吧着油光闪亮的嘴。
李副总裁扭头瞥了一眼，“那我来安排。”
周四的谈判并没有取得实质性的成果，对此李皓是早已预料到的。当然，点名要李皓负责这次收购案的张董事也十分正常的没有出现在谈判桌上。谈判会议结束后李皓召集谈判小组开了个小会。
“他妈的还真嚣张啊。”谈判律师一松领带，斜斜歪歪地靠在真皮沙发上。几个小组成员没有白大律师随意，嘴上附和着，却也纷纷找位置坐下，看起来精神备受折磨。
这次谈判对方只出了一个总经理助理，相应的李皓让经验最为丰富的助理老王与会，但真正和对方谈判的是白祈白大律师以及其所带团队。
李皓只是笑笑，指着桌几上的几个大咖啡纸杯：“刚从楼下星巴克买的，还热着，先喝再说。”
组员们边道谢边扑向咖啡，吸了大一口，办公室里顿时飘荡起香浓的咖啡气息，氛围才慢慢缓和下来。
“怎么样？谈判录像我已经看过了，有什么感想？”李皓从老板桌后走出来，靠在老板桌前。谈判地点在公司总部，因此李皓通过监视器可以看到谈判现场。“老王？你说说。”
王助理清咳一声，斟酌地开口道：“对方很有自信，不好拿下啊。”
几个组员纷纷点头，“对，材料都没有问题，比较棘手。”
“是啊，无论从财务还是管理上来说都做得很优秀，没有什么还价的余地。”
“姿态高，摆明了收购他们是我们占便宜！”
李皓笑道：“这是自然的，白律师？”
白祈舒舒服服地捧着热咖啡，想了想说道：“我心绪不宁啊，宏星现在是抢手货，几个大公司都争着跟它合作，我们想收购就得舍得下血本。关键是收购宏星到底值不值？”他抬眼看下李皓，继续说道，“收购宏星既是因为它的资产，也是由于它的丰富的人脉关系网，可是我们能消化得了吗？短时间内可以保证国家政策不变吗？我们的资金链是否有断缺的风险？说实话，我个人觉得收购宏星并不是一个明智的举措。”
“你说的都有道理，”李皓若有所思敲着桌面，“但问题不是在于我们能不能收购宏星，而是谁收购了它。收购宏星确实有风险，但成功改组的几率也是有的。”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你们几个回去写一份总结吧，我和几个总裁再商量一下。”
临出门的时候，白祈悄悄对李皓说道：“李总，我怀疑问题不是出在商场上……”
李皓了然一笑。
刚到下班时间，手机就响了起来，李皓不看就知道是秦耀天，“喂？耀天？”
“皓皓，下班了？”
“哪有真正下班的时候啊，”李皓感叹一声：“待会儿有个饭局。你呢？”
“我？我家皓皓不下班，我怎么敢下班。是和谁吃饭啊？”
“还能有谁？黄部长。”
“是为宏星的事儿吗？”秦耀天的话里透露出一丝焦虑。
“嗯，宏星的收购案不好办，左右为难啊。”
“皓皓……”
“嗯？”
“皓皓……皓皓……皓皓……”秦耀天低低地含着李皓的小名儿，温柔缱绻。
“我明白的。总归是有这么一场，不怪你。”李皓不由得放柔了声音，任谁听到恋人做小伏低的喃呢都会心软起来吧。
“那你晚上注意少喝点酒，先吃点东西再去应酬，车就不要开了。”
“嗯，我和刘老头儿一块儿过去，他有司机。”
“这几天饭没有好好吃吧？我叫花莲每天给你送一份过去，”大约是猜到李皓想开口拒绝，连忙补充道：“已经嘱咐过张经理了，你乖乖吃饭吧！”
李皓好笑地应了一声，挂掉了电话。不经意间望向窗外，居然下起了小雪，枝桠上孤零零地荡着几片枯树叶，迎着北风瑟瑟发抖。可是屋内空调开得正旺，暖气呼呼地吹着，他有些熏熏然了。耀天……耀天……耀天……连日的坏心情仿佛突然间在这两个字中烟消云散，每天平均三个电话，起床下班临睡前，叮咛嘱咐一样不落。以前他总觉得异地恋十分辛苦，如今看来倒也有它的妙趣所在。只是这种热情，可以维持多久呢？
李皓自己是清楚的，今天为宏星的案子如此卖力，不仅是为了让秦家承认自己，也是为了争那一口气。他早过了为爱而狂的年纪，对于爱情，他相信其存在，不过更相信其存在的短暂，没有爱情会长久到天荒地老，他和秦耀天的感情，来不来得及转化为更加稳定的亲情？他感到耀天已经先于自己一步了。
悲观么？不，在他这个年龄，李皓相信自己是最乐观的一份子。
手机又震动起来，李皓拿起电话刚想叫耀天，却猛然瞥到屏幕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喂，你好。”
“皓？我是王卓。”
27.谈话
“这家店的咖啡还不错，你想喝什么？”王卓笑盈盈地说道。
“卡布奇诺吧。”
“两杯卡布奇诺，谢谢。”王卓把点单递给服务生，转过头，“怎么点这种甜口味的？不喝蓝山了？”
李皓只是笑笑：“都差不多。你晚饭吃了吗？”
“还没有，”王卓一愣，“现在才四点多，所以……啊你要想吃饭我们可以换个地方。”说着便要招呼服务生买单。
“别，我是说空腹喝咖啡不好。”
“啊？”王卓没反应过来。
李皓有些感慨，稍稍向后靠在了椅背上：“你我都三十多了，岁数大了该多注意一下身体。别整天不要命地喝咖啡，咱这身板儿不像年轻时候那么经得起折腾了。”
对面的人眼中闪过一丝仓惶，仿若一道闪电劈开了脸上那张永远微笑自如神采奕奕的精英面具，片片剥落在这个临窗而坐，嘴角勾起一抹淡笑的曾经恋人面前。是啊是啊，他早已不再年轻，却妄想着重拾被自己丢弃的激情，是够傻的。要怎么微笑，怎么说服，怎么暗示，怎么引诱，明明事先在心中排演过多少次，岂料对方的一句话就让自己溃不成军了呢。独居国外这么些年，身边来来去去好几个人，玩过闹过疯过，仗着年轻，拼命工作时连着几天几夜不睡觉，把咖啡当水喝，闲下来又到酒吧里通宵喝酒乱搞。直到某一天昏倒在办公室被送进医院，才发现身体早已千疮百孔，不堪一击。回过头来，才发现自己身边一直缺了一个人，缺了一块温暖的地方。
然而王卓千回百转，却只是一瞬间。再抬眼又是一片和煦儒雅：“那次同学会，怎么听说你有孩子了？”
“对啊，”李皓呵呵笑起来，“我儿子。”他看到王卓的眼光在自己左手上逡巡徘徊，没解释。
“那你……没结婚？邓颖新不是说有个弟妹么？”
“我是不会和女人结婚的。不过现在身边倒是有个人”
“那孩子是？”王卓试探着问道。
“我们两个人的。”对面人展开一抹无疑幸福的笑容，王卓只得送上祝福：“那……就好……”只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那孩子果真是李皓与男友的孩子。
“王卓，”李皓看着眼前人颇有些落寞的表情，忍不住还是多嘴道：“以后还是留在国内吧，找个人定下来，身边有个人总是好的。说实话，我觉得你不见得喜欢我多少。咱俩没可能，真的，即便我没儿子没‘媳妇’也不行了。也不想想这都过去多少年了。其实吧，现在心思干净的男孩儿还是挺多的，不愁找不到好的。你个老狐狸，不信连个孩子都拐不到，咱兄弟不说客套话。当然了，真心实意的，别坑人家。”
王卓嗤嗤笑起来，貌似是有些不好意思：“惭愧了，被学弟教训，还反驳不了！我是想找人定下来，不是没有么。你当还是10年前？现在小孩儿精着呢！行了，不说这个，谈正事儿。”
李皓心想，总算是切入主题了？他还以为王卓不打算一次解决了呢。
“是这样，你们公司最近是在和宏星那边谈判吧？”
“您还真是神通广大，这事圈儿里面也没几个人知道。“李皓喝了一口热气腾腾的咖啡，唇边好多笑意。
”你当学长我是谁？就算是再隐秘，几家大公司争着抢着，也就瞒得了一时。”王卓端起咖啡轻抿一口，不由得皱起眉头：“这咖啡太甜了。奶太多。”
“是你黑咖啡喝贯了，”李皓琢磨着那句“瞒得了一时”，问道：“怎么？你也想掺一脚？”
“还嫌不够乱呐我？房地产不是我专项。只是想提醒一句，多在官道上打听打听。”
“你听到什么了？”李皓放下咖啡。
“上海的领导班子据说是要大换血。”
“哦？”李皓的手不由自主地交叉在一起，眼中多了一点严肃。
“还能有什么？中纪委听说驻在上海秘密调查，现在他们高层都是人心惶惶啊。”
“你……？”李皓的眼里还闪烁着几分怀疑。
“我朋友的背景在上海，前几天吃饭的时候无意中提到，还不要我往外传。你别不信，我只是给你提个醒，恐怕这次宏星急着脱手，里面有猫腻是肯定的了。”
“我不相信老狐狸这么好心？说吧，有什么要求？”
王卓苦涩一笑：“想找你吃个饭，见你一面，不行？我本来是有要求的，不过现在又觉得没必要了，没意思。”
李皓对上他的目光：“我再不信你可不就没意思了？到底上面在查什么腐败案？”
“房地产的。”
李皓一愣：“会有影响么？”
“谁知道呢。皇上的心思说变就变，咱平民百姓怎么敢妄揣圣意啊？”王卓喝着咖啡，挡住了满眼戏谑。“甚至，我还听说这里也不太平哦。”
这里？京城？怪不得一直联系黄部长，对方却三番五次地推脱，李皓有些头痛，难道上面要变天了？看来自己的政治敏感性还是太低了，都是不怎么和京城太子们八卦的结果。
“你这个副总裁有点儿失职啊，这么大的事儿居然不知道？”
李皓瞥了一眼，“我不太常去中国的那种圆桌酒席。”
王卓顿了一下，“是啊，我差点忘了。”
两人喝着咖啡，没再说话，安静得令人无措，好在两只狐狸脸皮不薄，老神在在，倒是品完了各自的咖啡。
“行，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哪天听到别的再告诉你。谢就不用了啊。”
“没说要谢你，”李皓佯装不屑的回道：“听我一句话，回来吧，找个人定下来，好好过日子。”
王卓似是潇洒地哈哈笑起来：“行啊，哪天带过来给你们都显摆显摆。都六点了啊，不要吃个饭一块？”
“不了，家里还有儿子要看，改天咱们再聚吧。”李皓笑笑，满儿肥嘟嘟的脸蛋儿浮现在脑海。秦耀天不在，看孩子的阿姨倒是挺尽心尽责的，反正就在对门，他想儿子了也方便过去。早早回家逗逗儿子，生活的乐趣也尽在其中。
“那好，下次好好吃个饭。”王卓起身与李皓一同出了咖啡厅，看着他开车远去，深吸一口气，唇边的笑意倏然淡去，只剩下额间的几缕细纹。
28.绯闻
和王卓谈完后李皓便直接回家去了，先到对门阿姨那里看看宝宝，一起吃晚饭，有时没有工作就把宝宝抱到自己住的房间里和他一起睡。
“王姨，孩子今天还乖吧？”李皓换上拖鞋一进屋就问道。
“很乖很乖，”王姨抱着孩子走过来笑着说：“小孩子就是吃吃睡睡，哪里不乖哦。”
李皓把硬挺的大衣挂在一边，伸手接过宝宝轻轻地哄弄起来，逗得宝宝撅着小嘴，脸蛋儿挤作了一团儿。他原本在见过王卓后晦暗的心情被满儿“咿呀咿呀”舞动着的莲藕般的圆臂挥走，不禁亲亲那红扑扑的嘟嘟肉，抵着额头蹭了蹭。
“李少爷吃过饭了吗？刚炖的玉米排骨，吃一点吧。”
李皓轻轻点头，含笑着道谢：“麻烦你了王姨。”
“哎哟，少爷说什么见外话，都是一家人。”王姨连忙端出热气腾腾的炖汤，几盘小菜，一碗米饭，又摆好碗筷，招呼着李皓坐下吃。李皓把满儿放在小床里，知道王姨也没有吃，便拉着她一同坐下。
王姨在秦家做了近30年，主仆观念根深蒂固。李皓本来不愿她叫他“少爷”，说了几次王姨照叫不误，他也没有办法。可见秦家家规之类的还是比较严格的，典型的老派家族。相处了这么些时日，王姨渐渐放松下来，但是在她眼中，面前的这位，就是大少爷的未婚妻，大少奶奶，未来的当家主母。她看着李少爷脸皮儿薄，倒也没这么叫，可是该有的吃穿用度语气礼仪，却比照着平时，该有的一样没少。这些个讲究，李皓自然不太清楚，秦耀天没给他解释清楚，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
“李少爷，大少爷刚才打过来，让您回来了给他回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