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皓心中在抽搐，‘李头儿’？哪个外企有这种称呼？这样还不如叫李总……但自己的话已经说出去了，没办法只好点头。唉，这样也好，很有亲和力么，希望能给自己这个空降兵多加点分。话说，刘老头儿你给我个经理就行了，干嘛骗我到北京当这个副总裁！真是麻烦啊，笼络人心、树立威信、干出业绩……这么多事儿要忙死我啊！
“别这么看着我，你现在好好忙忙比较好。原来让你在北京你偏要回去，现在只是让你做完之前要做的而已。哈哈。”刘老头的话飘到脑中。也是，自己现在，真是一身轻松，不工作还能怎样？
于是，李皓为了避免身上长蘑菇，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当中。自己所在的公司是房地产业的龙头老大，英翔地产。下属还有物业公司、劳务公司、房产经纪公司和装潢公司，其中除了物业公司时间较久，另外三个都是近几年才成立的。公司里还有两位副总，是当年和总裁一起上任的元老。
李皓上任之初，下面反对的声音不少，闲话谣言满天飞，两位元老副总也多有抱怨，总之，就像所有空降兵一样不受欢迎。李皓安然受之。
那一年，正是2007年，房地产大热。
4月份，当美国第二大次级抵押贷款公司——新世纪金融公司破产的消息传出时，李皓正忙着自己在总公司接手的第一份投资开发案。北京房价越飙越高，海翔地产的利润也是逐年翻倍，股价持续攀升。国内经济一片大好，2月份中国人民银行再次宣布上调存款类金融机构人民币存款准备金率0.5个百分点……
李皓看着手边的报纸，旁边那块不大不小的版面上刊登着美国金融公司破产的标题，令他眉头紧锁。
“你来了？”公司总裁刘庆海，李皓暗自称为刘老头，靠着宽大的真皮椅，扔给他一包烟，自己点上一根。
“谢谢，我不抽。”李皓边说边坐在对面的沙发上。
“我还以为你再次被抛弃后痛定思痛，总算学会抽烟了呢。”刘庆海挑挑眉毛。
臭老头！专揭别人疤！
“我很珍惜革命的本钱。”李皓不咸不淡地回了句。
“哦～”刘庆海的尾音调得老高，“那——”
“你也看到了。”李皓见他还有继续八的意向，连忙打断。这话是肯定句，李皓一进门就瞄到刘老头桌上那份报纸。
刘庆海一句话就这样硬生生咽下去。他本来想问问李皓心情如何，还想不想那个张谁谁。可这小子半路挡了回去，他也不便再问。哼，臭小子，今日先饶你一回。
他接着李皓的话，“嗯”了一声，“你怎么看？”
“有麻烦，大麻烦。”李皓慢慢吐出这几个字。
04.往事
“你还记得那个Mr.Smith说的话？”
“是啊，”那个老头，和你一样怪，“照现在看来，很准确。”
刘庆海把报纸放一边：“你觉得到中国大概会有多久？”
“很难说，也许半年，也许一年，总归，不出两年。”
“有什么打算？”刘老头坐直了身子。
“恩，我想负责新成立的那几家公司的工作。”
刘庆海点点头；“可以。那你手头的案子呢？”
李皓眼里闪过一道精光。
刘总裁长出一口气，说道：“幸亏当初在美国碰到你的人是我。”
“哪里的话，也就你还受得了我，”李皓笑得有点苦涩，“详细事项，等到开会时再说吧。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刘老头在心中叹气，得，又戳到痛处了。这孩子……
刘老头又想，为啥自己家的是女儿不是儿子……
作为英翔的副总，公司为李皓配了一个助理办公室，一共6个人，三女三男，资格最老的王义彬是办公室主任。李皓在完成开发案后，又忙着新成立公司的事情。在房地产火爆的背景下，指派李皓接手三个小公司在外人看来无疑是被打入“冷宫”。几个助理们也不由得开始嘀咕：“头儿刚上任时不时很受宠吗，怎么这么快就挂了？”更合理的猜测是李皓需要过渡期熟悉公司业务，所以先让他负责少部分。只有在美国就与李皓结识的周萌萌，坚持认为李皓接手这三个公司一定有他的道理，即使上任才一个多月，李皓能力有目共睹，根本不需要什么过渡期。她隐隐约约知道总裁刘庆海和李头儿交情不一般，对自己的学长信心百倍，也也无形间感染了办公室里的其他同事。
事实也正是如此。李皓在整整一年的努力中，初步确立了新成立三家公司的知名度和行业中的地位。又亲自挑选负责人，对公司的人事做了一次大的调整。于此同时李皓零星接下的几个开发案，全部获得了成功。选址、设计、销售、物业、装潢等等各方面李皓亲自过目，逐步构建起最初设想的大致模板。公司里对李皓的评价也越发积极起来，有女职员们的星星眼和男职员们又嫉妒又钦佩的表情为证。
2007年底。
李皓的生活就是工作，他用工作来麻痹自己，捂紧耳朵，不去接收来自南方的任何消息。
每天早晨6：30，李皓准时起床，西服套装是在昨晚临睡前就准备好了的，他习惯为一切做好准备。洗漱，烤几片面包，培根煎蛋加上一杯牛奶，偶尔他也去豆浆店点豆浆油条卤蛋榨菜丝儿各一份，7：30开着一辆银色沃尔沃从自己所在的高档小区出发，8点准时到达办公室，煮一杯咖啡，清醒一下脑袋，翻看昨天下班前助理留下的日程表。公司9点上班，是真正的朝九晚五，不过一般没有人会工作只8小时罢了。8点半助理们陆续到达，这之间的半个小时，是李皓享受独处的时间。
“头儿，早啊。下面看到你的车了。”章鹏，助理之一进俩打招呼。助理们就在副总办公室外办公。
“嗯。”李皓笑笑，微微点头。他知道章鹏在想什么。几个总裁的座驾都属于黑色的稀有品种，相比之下，李皓的车就有些普通了。
其实还好吧……李皓心想。他一向遵循品质舒适简约的观念，对奢侈品没有追求，对身份地位财富权力也并不热衷。就连目前有谣言说他是下任总裁的接班人，李皓也是不为所动。或者说，现在的他，原来想要的，基本都已实现。唯一让他努力工作的动力只剩下成功带来的充实感了。
他从美国回来之初，倒怀有一番雄心壮志，所以婉拒了刘庆海的邀请，回到家乡开拓市场。甚至和张世辉梦想过携手开辟一个新的商业王朝。
可是他是张家的儿子，要传宗接代，要继承家业，再多的海誓山盟，也敌不过父母的以死相逼，未婚妻肚里的骨肉。李皓可以全怪张家父母，张家未过门的儿媳，张家未出世的孙子，但他又清清楚楚的知道，这一切，只能怪张家的儿子，还有，他自己。
李皓有时走极端，这次他走到理智的尽头，就成了冷酷，对自己冷酷。回想起来，张世辉身上有时飘散女人的香水味，不只一种。他说是应酬，他便信他；他常常飞回南方，他理解他思念父母之情；而他不知他又未婚的妻子，后来他知道了，他说一定会退婚，他也信了；再后来……如同一阵旋风扫过，李皓的生活支离破碎。他大病一场，醒来张世辉已随怀孕来寻他的妻子回南方去了，只留下一句“抱歉”。
他明了，原是自己做的一场梦罢。
然而梦的后遗症还在。他的未婚妻闹得厉害，已有不堪的谣言传出，周围人避他三舍。他无谓。一把火烧了与他的书信，砸碎扔掉了他赠的所有物品。
当断不断，还怕自己不够难看么。
刘庆海去看他，见他脸色死白，精神不济，沉默片刻，说：“跟我去北京。你在这儿，大材小用，憋屈死。”
李皓没感觉地点点头，就这样被刘老头拐到北京了。他的行李只有个箱子，好像狼狈又仓皇的就该是自己。
就该是自己么？
下午年终庆的请柬送来了，李皓平时不怎么参加应酬场合，多是下面的经理主管出面。他不是不善应酬，相反如果李皓愿意，可以轻易讨得每个人的欢心。刘庆海多怪的一老头，只有他捉弄别人的份儿，从来没有人能动得了他，不也被李皓制的服服帖帖。全公司上上下下，就是带点儿嫉妒，也没一句李皓的难听话。
他为人谦逊谨慎，仪表出众，行事低调，工作方面没得挑，处世手段这些年下来，也够圆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但就找不到一丝尖嘴猴腮的市侩样儿，反倒有种淡然的清新感，叫人忍不住去亲近。连当初最看他不顺眼的两位副总，也逐渐对他改变了看法。
其实有关李皓的性向，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尽可能不去参加外面的应酬，有时会与刘庆海一同出席。暗箭难防，万一有人拿这个做文章，自己岂不连累了公司。再闹得满城风雨，他还能逃到哪儿？美国？
李皓觉得自己很无奈。好好的一个有为青年，无论如何都不该混得如此尴尬。
05.年终庆
“头儿，明天的你会去吧？”临下班的时候，周萌萌在不同部门的女同胞们不停地询问下，忍不住开口问李皓。年终庆所有公司职员都会参加，届时女士们盛装出席，男士们西装皮履，公司没有禁止职员间的恋爱，所以这也是变相的相亲大会。
年终庆是公司内部聚会，他这个副总裁还是要去露个脸的。“当然。”李皓从一摞文件中抬起头来，又低下去。
周萌萌知道李皓在工作中是不能被打扰的。可是这个上司也过于勤奋了，早上比任何人都先到，晚上据说加班到很晚，天天如此。他们这些助理在旁看着既羞愧又担心，这样工作分明是在虐待自己。她站在李皓办公桌前，有些犹豫。
李皓觉得她还没走，停下来问：“还有什么事？”
“头儿，”周萌萌试着开口，“按说下属不应该比上司到得还晚，下班比上司还早。可是你整日这样工作也不太好啊。”
“恩，有时间我也去健身房的。”
周萌萌无奈，腹诽道：“我看你从来没有空闲，哪有时间锻炼。”
其实周萌萌冤枉李皓了。他的确每周都去健身房，还是跆拳道的黑段。运动一次，可以发泄在工作中的压力。李皓全身心投入工作，却也没有沦为工作的奴隶。有时完成一项艰苦的工作，也会去听听音乐会、泡泡吧什么的。只不过他一向不爱对人太过亲近，自己的私事极少提及。
到了年终庆当晚，整个礼堂大厅灯火璀璨。李皓身着一件黑色西装，一米八的个头，俊逸的外表，在人群中格外突出。他早早到了会场，首先看看有没有容易隐藏的地方，在亲卫队来之前，先吃点东西填饱肚子要紧。
秦耀天在礼堂的二层，看到的就是李皓拿着盘子到处吃的样子。因为人数众多，自助餐的样式也极为丰盛。李皓这里吃一点，那里吃一点，全然无觉自己的形象。好在他面带微笑，步伐稳妥，没有人注意到有什么不当之处。秦耀天眼力极好，他心里暗自发笑，一边记住李皓尝过两边的菜式和面点。
“董事长，刘总裁请您去他办公室，厄，小聚。”身边的吴秘书接完电话说道。
“我知道了。”秦耀天皱眉，什么叫“小聚”？老头儿你早不叫晚不叫偏偏在我看我家皓皓的时候叫……他不舍地转身走去。
秘书把秦耀天请进室内，刘庆海正在沙发上喝茶，他站起来笑着说：“哎哟，这不是大侄子！今儿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啊！”
“哪里，刘叔。”秦耀天恭敬地说。刘庆海原来和他大伯一起打拼，在秦家地位不低，连当家的秦耀天也要叫声刘叔。
刘庆海瞅着秦家的侄子还是一张万年阎王脸，顿觉无趣，心中哀叹：李皓那小子比他好玩多了！长得帅有什么用，性情才是最重要滴……
秦耀天坐下来，两人各怀心思，一时都没有说话。
还是刘庆海顶不住，率先开口：“耀天，你不是一直在新加坡的总部吗，怎么突然跑到大陆来了？”
“今年集团总部的高层都前往各个公司慰问，刘叔，今年是集团成立30周年的日子。我是集团的董事长，当然要来。”
刘庆海心说，即便是高层要来，也不用董事长如此的高规格吧。坐镇的集团董事长轻易不会离开总部，除非要紧的大事发生，而且本身董事长的工作就异常繁忙，哪还会有空抽身千里迢迢飞到大陆呢？他不禁有些疑虑。
秦耀天见刘老头的狐狸眼滴溜溜地乱转“这次我来只留三两天。参加年终庆也是为了看看公司职员的风貌如何，只见见几个副总就行了。会上不要介绍我。”
刘庆海更疑惑了，但一时弄不清楚，只好说：“董事长公务繁忙，我就不多留了。公司的业绩不用我说。新来的副总，虽然年轻，但是能力很强。我打过保票，就是那方面有些问题，瑕不掩瑜，他还是很有前途的。对了，不知你忘了没有，是叫李皓。”
我当然知道我家皓皓的名字！秦耀天在心里翻白眼。不过听到李皓的名字从别人口中说出，他还是感到一阵悸动，脸上不动声色地说：“这件事董事会讨论过了，没有问题。你转告，不，我会亲自向他说明，请他不要顾忌。”如果他家皓皓没问题，那他问题可就大了。
刘庆海见董事长都点头同意了，更加满意地安下心来。他有意提携李皓，在美国进修时遇见这小子，两人先是为一个学术问题大吵一架，之后不吵不相识，交谈越发投缘，对他的才智印象深刻。等李皓毕业时更是邀请他到自己的公司。虽然李皓答应他加入英翔地产，不过却选择了在二线城市开拓市场，在郑州成立了英翔的分公司。这回李皓恋爱失败，总算把他拐到北京。
两人说着说着，刘庆海的八卦个性又显露出来：“要是刘叔没记错的话，你过了年就三十一了吧？”
“对。”比我家皓皓大三岁……
“那……不是刘叔多嘴，你的年纪也该结婚了。前几年几个叔叔都说要介绍对象给你，你说公司太忙没有去。现在几个管事的也培养出来了，比以前轻松些，总该考虑下自己的事才对。年轻人要赶紧啊。”
“嗯，我知道，”秦耀天脑中浮现出李皓的面庞，心在笑，脸上仍旧波澜不惊，“就在这几年了。”临床实验已经进入最后阶段，马上最后一个障碍将要消失，秦耀天的心情无比畅快。
两人又谈了一会儿，刘庆海的助理敲门进来：“总裁，该您讲话了。”
秦耀天趁机说：“我在会场中转转，不用招呼我。”
秦耀天在人群中寻找着李皓的身影，毫不在意四周射来的火辣辣的视线。他有一米九多，标准的九头身，高挺的鼻梁下面一张薄唇紧紧抿着，无形中给人以巨大的压迫感，再加上挺拔的身姿，君临天下的气质，使他走到哪里都有极高的回头率。
周围有人窃窃私语：“诶，那个是模特吗？好帅哦。”
“模特也没有这样的气质啊，是哪个分公司的吧。在总公司没见过他啊。”
上面刘总裁的讲话已经结束。秦耀天无奈地发现自己已经被一群面颊潮红的女士们包围了。“对不起，请让一下。”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掠过每个人的心头，令众人有片刻的失神。秦耀天趁此机会突破包围圈，他刚才看到李皓从偏门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