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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与襟袂连 上——by戒财戒色戒可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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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晔摇摇头。“你吃吧,我够了。”

他现在的心情算得上愉悦,睡饱吃好。不过看着一个男人吃饭实在没什么美感可谈,没有一会,白晔无聊了。他重新拿起筷子,从萧然的碗里夹起一根被油煸得已经呈现青黑色的葱,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了会,往嘴里一塞。

嚼一嚼,一吞。

萧然看得目瞪口呆,白晔不是最讨厌葱花么?

“下次可以再透点,这样就一点葱味都不会有了。”白晔放下筷子,总结并提出建议。

萧然傻傻点头。

于是接下去的用餐时间在萧然持续和一根一根面条斗争、白晔不时夹一根葱放嘴里咬着玩中渡过。

“既然吃面这么辛苦,下次吃面饼吧。”等到萧然吃完、收拾了碗筷,用锅子里的下面水洗碗时,白晔靠在墙上道。

“好啊,那明天中午我给你摊饼。”

“……别做葱油饼。”白晔想了想,强调了一句。

“那就糖饼,我记得上次做的时候你吃得挺多。”萧然没有指责白晔这种小人心的想法,仍旧温和笑道。

白晔点头。他的确蛮喜欢糖饼的味道,那种香甜像是会安抚人心。

等都收拾完从厨房里出来,萧然看看天色,道:“孩子们再过一会就该来了,我去书堂收拾一下。”

“我就走。”

萧然的书堂便是那最右边的那幢木屋,虽然也不大,但容纳村里的那些孩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当萧然在书堂扫地的时候,白晔自顾自打开篱笆门离开。

对萧然来说,白晔是尊贵的客人;对白晔来说,萧然和个旅店老板差不多,供吃供住,而且还能睡饱吃好,所以他可以接受萧然作为一个男人和他睡一张床。

萧然自然不会想得这么透彻,他只觉得自己应该热情接待自己尊贵的连襟就行,至于连襟的其他事情比如处理自己的私事这种,他无权干涉。

所以这么些年,这两个无论哪方面来看都迥异的两人,相处和谐。

萧然扫了一半的屋子时,陆陆续续有孩子们来了,于是上课、下课。之后萧然又写了封信给梧州城的那个葛先生,把关于张廷的事情简略说明了一番,信最后特地恭维了葛老先生才学渊博、桃李满天下云云,明示暗示自己不才带不好张廷这个有为青年不如托付给葛先生教导。

虽然他知道张廷不乐意,但萧然觉得,这是小孩子的别扭罢了。比起他这么一个平庸的教书先生只能凑合教教孩子,葛先生就不同了,他至少有三个门徒现在已经在朝廷里头当了官——虽然不大;最近的都有一个在梧州城下的凤栖县当了个师爷。

萧然写完信,小心翼翼得封了口,这才起身。

学堂里早就剩下他一人,空空荡荡。夕阳透过木窗照射进来,将屋内的一切染得带了几分艳丽的橙红,萧然看得眼角有点酸。他想起第一次见到琼花时也是这么一个午后,她穿着条水蓝色的裙子,站在桥边对自己带了些羞涩地笑。

在夕阳下,琼花漂亮得好像下凡的仙女。

等萧然发完呆,天已经差不多暗了。他借着最后一点光走出学堂,小心地关上门,再摸黑走回堂屋,摸索到木桌上的瓷质的油灯后点上。

经济决定生活质量,豆大的火烛能照亮的范围实在有限,不过对萧然而言已经够了。

随便吃了些东西果腹后萧然又回了内室。

萧家很小,但很紧凑,从篱笆门进去是个小院子,院子左边的那幢是厨房,门外常年堆着村里人送来的柴火;最右边那间是书堂;中间的那幢是正屋,推门进去是厅堂,正模正样地摆着两把木椅子和案几,背后的墙上还挂着副仙鹤图。厅堂右边是他充作了书房的地方,老旧的书案上堆得乱七八糟,但按照萧然的想法,这或许是家里他最值钱的地方,书中自有黄金屋。房子的左边用条蓝色花布充作门帘,后面便是小小的内室。除了床之外,窗户那边还摆放了张藤编的躺椅。

以前琼花很喜欢睡在那边,尤其是后来病重的时候。夏天不能直接吹风,这儿正好乘凉;冬天躺着就能晒太阳。

现在白晔蛮喜欢这个位置的,当然萧然也喜欢,比如现在这样的时候,有点想睡又没有睡意,还不如拿了书躺躺椅上。

所以当白晔回来的时候,萧然已经躺在那藤椅上睡着了。书还握在手里搁在肚子上,头侧在一边,仔细看嘴角还有丝银线。

白晔想了想,用点头的速度决定不叫醒萧然,自己睡到了床上。

事实证明躺椅毕竟不是床铺,第二天早上萧然起来的时候,腰酸背痛。

他看见占据了自己整张床现在睡得正香甚至有轻微呼噜声的某人,挠挠头,什么也没想得转身出门洗脸漱口。

家里是没有吃的了,他想了想,回到内室走到床边。

“白晔?”

这次他很幸运,连续两个好眠让白晔这回一叫就醒。“嗯?”

“呃,吵醒你了……家里没有吃的了,要不你和我一起去梧州城吃些?”

白晔眨了眨眼。其实练武的人总不会睡得很沉,但萧然这里是个例外,很多时候白晔会觉得这张床能让他很安心。或许是萧然这人让人感觉安稳吧,在他这里,他总能休息好——甚至比在别人身上满足之后的入睡更香甜。

连续两天睡好外加吃好,白晔的心情委实不错,他翻身坐起。“好,那你等我一会。”

等白晔打理好自己走到外室,萧然已经给他备好了清水让他擦脸。

“昨晚回来时候看你睡得很熟,就没叫你起来。”

“没事,窗口那边也透风,昨晚我总觉得天闷得紧。”

白晔正拿了布巾擦脸,顺便将笑意掩藏在后。萧然就是萧然,吃了亏也会将对方往好处想的笨蛋。

萧然此刻正在走神。他记得琼花去世前最后那个初秋,有一天晚上她突然说太热睡不着,后来是在那张躺椅上躺了一晚。

他陪着她坐了一个晚上,那盏灯花才豆大的油灯也亮了整整一晚。

他记得他们说了很多话,但又好像没说过什么,只记得最后最后,他好像睡着了,有人在他耳边一直说着对不起。

琼花,对不起的人一直是我,让你陪我受苦。

第三章

两人在梧州城里一起吃了包子喝了豆腐汤,白晔拿了剑又跑了,临走时倒不忘加了一句:“我会过来吃晚饭。”

也就是说,今天放课回去前还要买菜。

其实买菜么,自然是大清早买比较好,人多能还价菜还新鲜。不过萧然无法想象自己拎着两把水芹一块豆腐干一块猪肉一只鸡走进学堂,也无法想象自己在书桌前讲课旁边突然传来一声鸡鸣……

到学堂的时候,张廷居然已经站在门口,见到萧然忙行礼。“先生早。”

“怎么来得这么早?”萧然打开木门上的锁,张廷跟在他身后一起走进无人的学堂。

“本来想接先生一起来的,没想到到了您家,您已经出门了。”

“家里来了客人,早上没吃的,索性一起来城里解决。”萧然将书袋子放上书案,边摆放笔砚边问道:“你什么时候去葛先生哪里?”

张廷是有听说先生家里偶尔会有个陌生男子出现,但是依据他对先生家的了解,他们家只有一张床吧?那么那个男人是睡在哪儿?“一会我就过去……”

“嗯,顺便把这封信替我带给葛先生,”他从书袋里头将昨晚写的那封信取出,递给张廷。“见到葛先生记得替我问好。”

张廷无奈,他没想到先生会如此固执,只能双手接过那封薄信。“是。”

萧然满意点头,重新开始整理书卷。毕竟学堂是教书的地方,不能如同自己家一般随意。

张廷也没再开口,他帮着开窗扫地。等都准备得差不多,他才起身道:“先生,一会下课请让学生送您回去。”

“不用,我一会放了课还要买些菜,弄脏了你的车不好。”萧然笑笑摇头。“何况葛先生那边放得比我处早,你有时间留着等我还不如早些回去温书。”

葛先生那儿收的大多是已有功底的少年,不用像他这般从头教起的辛苦,他几次都有看见葛先生门下的少年老早就三五成堆地从他学堂窗前经过。

“这点时间,无妨的,学生也正好在路上请教先生些问题。”张廷觉得自己借口找得很好,谁料茫然不知他心思的萧然一句驳回。

“有问题正好啊,一会记得问问葛先生吧,正好做个参考。”

于是等下了课买了菜回到家,已经快未时。将菜略略洗了,在母鸡脖子绕了根绳子拴在粱下后,村里的孩子已经蹦蹦跳跳得来了。

放了课后,萧然将水芹洗干净搁在一边,炖了鸡汤,又将猪肉切成块后找了沙锅焐在炉上。他瞅了眼天色,算了算时间,这时间有点尴尬。

白晔是个很随心所欲的人,萧然不知道是不是所有江湖人都如此,但至少白晔不会是例外。别人早出晚归至少能猜个大概时辰,他不是,高兴几时就几时。

所以昨天他说中午吃饼,你看今天早上说的却是回来吃晚饭。

红烧肉烧起来需要火候,如果白晔能和别人一般日落而归那还好,如果今天他突然早归,萧然只能惋惜他的没有口福。

不过萧然明显白担心了,白晔不仅晚归,而且还是很晚归,直等到天色都完全暗了这才推门而入。

他一抬眼就看见厨房的窗口透着烛光,推门进去,里头一股子肉香,灶头边那书呆子捧着一本书,抬头见是他,淡淡一笑。

“你回来了?”

“嗯。”白晔没有问萧然是不是已经先吃过了,首先,他不是一个很会关心别人的人;其次,他不用问甚至不用看就知道萧然在等他;再者,很久之前他问过,当然愧疚心远远不及对于这个书呆的好奇心的,萧然回答说,客未归,岂有主人先用饭的道理?

于是这种无聊的问题,白晔不会再问第二次。

萧然也没多话,放下书卷起身查看了一下那锅鸡汤,然后又揭开瓦罐盖子拿筷子试了试味道后端起放在一边,炒了水芹,将包在油纸包里的辣凤爪打开放在了桌上。做完了这些,他边摆放碗筷,边对白晔道:

“我今天还带了坛酒回来,你能帮我拿一下吗?”

白晔点点头,回头从门边拎起那坛酒,一掌拍开封泥,拿过桌上的碗倒了小碗后放在萧然面前,自己直接就着坛口饮了口。

萧然会喝酒,但不能多喝,每次都只是一点,他的酒量放在那儿了。

萧然先吃了两口菜垫胃,才端起碗对白晔笑道:“你都来了快两天,才有机会这么坐下吃一顿饭,真是招待不周,白晔兄见谅了。”

说完,先干为敬,仰头就抿了一口。

花雕这种酒,闻着幽香扑鼻,入口顺滑,回味醇厚,是江南一带人爱喝的酒。萧然也很喜欢这种酒,一口下肚后闭着眼回味,浑然不觉在白晔的眼中自己就像一个偷酒喝的孩子。

其实也不怪白晔如此想,谁让萧然长着张看不出年龄的娃娃脸?

两人喝着酒吃着菜,白晔拿了个凤爪啃了两口,突然道:“对了,我在这儿的事情都干完了,明天中午就走。”

萧然一愣,倒不是讶然于他的突然道别,对于这人的随心所欲他也差不多习惯,只是……

这么一桌子的菜,他一个人需要吃多久?

白晔想得可没有这么多,他继续在啃他的凤爪。

说起来,他真的很喜欢萧然这儿,虽然房子小了点陪的人平凡了点,但是他能睡得香吃得香。萧然这人也奇怪,不仅自己烧得一手好菜,就是买的熟食也都很有特色。

“昨天说好给你做糖饼,今天也没来得及……这样了,今晚我帮你做一点,你正好带在路上吃吧?”萧然收拾了面对一桌菜的无奈心情,重拾属于主人的好客热情。

白晔说的中午,其实应该是这人睡醒后的时间。萧然明天还要去授课,送别是不行了的,但给他打理好些干粮之类倒也可以。

白晔也不推辞,同样的事情已经发生太多次,他太了解这个书呆子犟起来是个什么样子。更何况……把好处往外推,他这么想不开干嘛?他只点点头。

“好,麻烦你了。”

萧然的胃口一般,喝了酒再用了小碗的饭后便够了。白晔胃口是很好的,兴致也是很高的,一个人喝着花雕啃着凤爪间或几筷子,一桌菜一个人居然也吃得七七八八,这也算是解了萧然的后顾之忧吧。

萧然陪白晔坐着,白晔突然指了指外面。“有人来了。”

据说练武人的听力很好,有过几次教训的萧然一点都没有置疑白晔的话,起身推门走到院子。

此时天色早已漆黑,萧然借着星光走到柴门边,开门往外一瞧,远远的有个人提着灯笼往这儿过来。

他的小屋距离村子有一点距离,周围也没什么道路,萧然讶异了,谁会这么晚特意跑来找他?那人走近了,却是张廷,抬头一见萧然站在门口,笑得春暖花开。

“先生。”

“你怎么来了?”萧然忙侧身让他进门,然后接过他的灯笼在前头带路。

“呵呵,突然有点不明白的,于是过来打扰先生。”张廷也不是第一回来了,跟在萧然身后往里走边不着痕迹得四处打量。据说有客,那客人在哪里?他一眼就看见厨房里有灯火亮着,反而屋子里是暗着的。“先生,扰了您用饭么?”

萧然回头笑笑。“也没,我吃完了。”边说边推开门举着灯笼往里走,找到灯盏后点上,吹灭灯笼放到一边,又转头寻找还站在门外的张廷。“快进来吧,真是不好意思,家里这么乱……”

张廷走进屋,帮忙手忙脚乱的萧然整理他那张书桌,边笑道:“先生平日都是一人在,屋子乱些也是自然。我三哥的书房若是一天没人给他理,第二天他就找不到自己的东西,先生您这还真是算不错了。”

萧然想,这是安慰么?人小鬼大的孩子……他笑着摇摇头,让张廷坐下。“我还有客人在厨房,我去去就来,你先坐会。”

“好,先生你忙吧,翰文在这儿等您。”张廷很乖巧样在椅上落座,自己翻了个杯子倒了水喝了一口,一副熟门熟路的样子。

他也的确是熟门熟路,他来这儿的次数不可谓不多,又是用了心的,说实话些,就算把他眼睛蒙上没准他也能从门口摸到内室。

萧然回到厨房,白晔还坐在桌前,听见他的声音回头瞅了他眼。“有朋友?”

“没,是我的一个学生,他有事来找我……”

“哦,我自便,你去吧。”

萧然嗯了声,又回到厅堂。张廷见他回来,捧着个杯子笑得眯眼,可也不忘满足自己的好奇。“先生,是当年一起赶考的朋友?”

因为熟识,萧然也会和张廷说说自己的事情,比如他的许多朋友都是当年一起赴京赶考的书生。那些人里头有些如今已经当了官,有些和他一般做了教书先生,还有几个早已失去音讯不知生死。每次萧然说到这儿便会嘘唏不已。

萧然家不太有人会来走动,记得先生已经没了什么亲人,所以张廷想来想去只想到了这么一个可能。

“没,是我的连襟,正好路过梧州城,就借宿在我家。”

哦,原来是连襟……张廷小小顺了口气。

他最好奇的就是这来人的身份,一听是连襟,便心定了,也不再问其他。

萧然问了张廷今天听葛先生的感想,张廷一一作答,却也不说葛先生好,也不说葛先生不好,只是神情冷淡不见什么兴致。萧然心道这孩子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再让他过去也没意思,便也作罢,不再提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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