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希爵回到行，发现，一切恢复了原样，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只是有时候那些人抬头看他的眼神，让他从心里凉到脚底。
单暖意通过高柜的橱窗看着他来了，便嘱咐了手下几句话，就直接出来找到了希爵：“吃饭了吗？”
折腾来折腾去，希爵低头一看，这中午又到了，“还没呢。”
“走，我带你吃饭去。”
看着他往外走动作，希爵有些迟疑的问：“不上食堂？”
“不去，才不给他们当猴看。”
“啊？”
希爵明白，他这位好友，一向只有遇到大事时候才会这个表情，平日都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一旦涉及到他的利益，他就能变身猛虎，咬死那些妖魔鬼怪。
选得饭店是离银行不远的一家小店，随意点了几样平日里两人都爱吃的菜，单暖意僵着脸，显然也不知道从何说起，只是希爵看他脸色越来越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怎么了？你这是。”
单暖意看他，看对面的少年笑容璀璨，浓黑的瞳仁是与世俗不一样的澄澈明亮，“今天接到你的投诉。”
“投诉？”一般行内投诉是大事，但这事轮到希爵身上，他已经习以为常，你让谁平均每天接一个投诉，谁能不习惯？
“谁的？什么事？”
“说你推荐的股票今早大跌了，还害他赔了很多钱。”
“……谁啊？这么有才？”低头轻笑了一会，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哦哦哦，是不是满脸都是大胡子，眼睛一点点，看人嘿呦嘿呦的，道理张口一大堆？”
“……有点。”
希爵就乐了，那笑容里，看不出昨夜留给他的耻辱，单暖意小心的观察着，低头夹着菜，吃着听着，配合着……笑着。
“他啊！那是我在大堂碰到一个客户，我们聊了几句，他说我不行，不配做理财师，我说他固执，就打了一个堵，我说你近期买上海铁矿吧，我保证3个涨停！然后就是你知道的了，四个涨停，后来打电话问我，这票能不能抱着，我就告诉他，看能不能站稳五日均线，结果呢？他自己吹得跟神似的，连五日均线是什么都不知道？还好意思说我？”
单暖意低头轻轻笑了笑：“他现在将近赔了20%。”
“该！”希爵恶狠狠地吼：“四个涨停不走，人心不足蛇吞象！”
“……希爵？”他问，看着少年的眼睛，“昨晚……你，还好吧？”
希爵眨眨眼睛。
单暖意又说：“昨晚有人看你跟栾少俊的车走了。”
希爵的笑意逐渐收敛，他看着单暖意，唇角是一抹冷笑。
“今天行里到处都是关于你的传闻，说你……”
说他什么呢？那些不堪的言论，那些不屑的眼神，将那些功绩都统统抹杀，没有人会关心你是否为了银行，他们只会想你是为了钱，为了名利才去出卖身体。
单暖意说这些话的时候，双手握紧，握得很紧，然后松开，透着一抹哀伤，一丝同情：“你怎么这么傻？你那么多客户都能帮到你，为什么不让他们帮？为什么选择这条路？你知道这事被传出去，影响多大吗？你还想不想在业界混了？你平日里拒绝了那么多人，那些人如果拿这件事大做文章，你怎么办？你还这么年轻，这么出色，他们，那些言论会毁了你，就算张杨知道你是为了银行，他也不可能顶着这么大的压力，让你继续做下去……”
希爵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其实他的这些话，他一早就明白，当初的选择十分简单，要么就是张杨停职，而他通过自己的方式解决这件事，要么就是像现在这样，背负起一切……
“那等这件案子结束，我就辞职好了。”他放下茶杯，语气很是随意。
“辞职？”单暖意冷笑，“你把自己害得这么惨，你怎么可以这么无所谓？难道你不怨不恨，不觉得很不公平吗？”
“公平？”希爵也笑，他看他：“你是分行一把手的侄子，你一来就是会计主管，这对那些资历比你深的同事来讲，公平吗？我们卖一笔理财，在风险相同的情况下，300万的客户收益一年能拿到10%的收益，而10万20万的客户只有5%这么多，这样就公平了？”
单暖意一时无语，然后听见希爵叹息声，那眼神明显有些软化：“明明是我惹得祸，如果当时我找人摆平这件事，最多也只是撇清我的责任，那么，你让张杨担责任？那样对他，就公平？更何况他压根就已经为我弄好了退路……”
单暖意听见他姑姑那晚的意思，一阵愤怒，“张扬他……”
“——我知道！”希爵打断他，眼神有些疲惫，有些难过，却一直澄澈如初：“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明白，别说了。”他笑着拿起筷子，“反正这案子结束之后，我就辞职。”
“……你想好了？”
“嗯。”希爵笑着点点头，“别摆出那副死样，昨晚他没把我怎么样，所以，单大主管你一定配合公司部尽快做好这项案子，让我尽快摆脱那个恶魔。”
“那之后呢？”他看着他，“你打算怎么办？”
“旅游呗，这些年挣了不少钱，就先全世界走走吧。”
“如果我可以帮你进分行理财中心呢？”——你还要走吗？
每个市分行都有一个十几人的小团体，但这个小团体，负责全分行上下的高端客户维护工作，而且职业素质都很高，代表一个理财师最终的荣耀之地。
“嗯。”希爵点点头，漫不经心的吃着饭：“到时候看看吧。”
单暖意“恩”了一声，不再说话。
不知道什么原因，希爵从来不愿意欠单暖意的人情，他总感觉不能欠，欠了总有种还不起的感觉。
吃完饭回到行里，希爵上了二楼，先到公司部找了刘雯，刘雯见他很是尴尬，“你来了啊。”
希爵笑笑，把刘雯的反映看在眼里也不点破，“恩，过来看看还需要什么。”只是心里微微疼着。
“张行开会刚回来，你见过他了？”
“还没，这不先过来看看怎么样了，才好过去汇报工作。”他轻轻笑着，语气故作轻松。
“今天一早就接到栾总的消息，说要项目继续执行。”
“是嘛。”栾少俊还算说话算话，却仍让希爵提不起喜欢，他坐了一会，又问：“这个项目要多长时间？”
“如果顺利的话，两三个月吧。”
“是嘛。”希爵盘算着这段时间怎么跟栾少俊相处，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看着刘霞，“尽量快点吧。”他讨厌被束缚被威胁，想要尽快结束这个怪圈。
希爵站起来，“我不打扰你工作，需要传递什么尽管说，不用客气。”
“……希爵。”刘霞看他，欲言又止。
“怎么？”
“谢谢你。”
“哼。”就算现在自己有八张嘴也解释不清昨晚的事了，看样子这事在群众的眼底都已经根深蒂固：他——希爵，靠潜规则上位，获得了现在的地位，栾少俊这事是他们知道的，他手里那么多客户，说不定每个人都有一腿呢。
——但即使知道解释不清，希爵还是固执的说道：“我没事，您们尽快做好案子，就当是谢我了。”
之后，他到了张杨的办公室，办公室的门是敞开的，他敲敲门，张扬抬起头看他，“进来，把门关上。”
“算了吧，别再把你拖下水。”希爵笑得十分随意。
张扬皱皱眉，自己站起来，狠狠地摔上门，关门之前，对外头吼了一句：“我看谁敢背后里嚼舌根！”
希爵转头对他微笑：“领导，我顺利完成了党对我的嘱托。”
“嗯。”张杨从抽屉里拿出一包烟，点上，却不说话，闷闷地抽着。
希爵看他表情，就知道他也知道了，十分挫败的叹了口气，“我真没事。”
“嗯。”
“他没把我怎么样。”
“那就好。”
“我还是清白之身，今后还得娶老婆生孩子呢。”
张杨觉得嗓子有些疼，眼睛一定是被烟呛的，“嗯，生了儿子叫我干爹。”声音梗咽。
“那你不是吃亏了？”
张扬大他好多，就算叫也得叫爷爷吧！
“臭小子！”张扬被他气笑了，一眨眼睛，泪水就往外掉：“对不起，我对不起你。”
希爵摇摇头，觉得这个姿态不适合他，张扬就该像最初的时候，把他的计划书扔在桌子上，对他吼：“你不知道格式是什么意思是吧？看看这个……”然后调出总行的格式给他，让他学着一点一点地写，就应该年末总结，别的行只是搞个形势，而他愣是要把全行的总结打回去重写，理由是没有全年完成率，就应该每天拉着全行的人开会，开到晚上，一个人高高在上，滔滔不绝，却从不重复用同一个词，像神一样，看破分行未来两年的发展趋势，并提早铺路……
——却唯独不该这样。
“领导，我真没事。”他看他，露出八颗牙的微笑。
我没事。
我真没事。
我还会结婚，还有自己的孩子……
你放心。
希爵默默地离开，房间里，张扬捂着脸，哭了，哭得很伤心，很难过，因为希爵在离开之前，他对希爵说：“希爵，暂时把你手上的客户交给李洁吧。”
漫长的沉默，希爵看着他，苍白的脸色，绝望的神情，却惟独没有眼泪，漫长的，就好像世界都要停止转动了一般，他点点头，说：“好。”那声音，像是什么？就好像，就好像候鸟死前最后一声鸣叫，悲凉而又绝美。
少年站起身，在得知被背叛遗弃之后，却还是面带善意，一贯被夸奖亲和唯美的微笑还挂在脸上，他站在逆光里，全身透着一股柔和的光，他说：“领导，你不要有负担，我都懂，完成这个项目之后，我就辞职，谢谢你。”
张扬把满脸的泪抹去，他点上烟，重新抽起来，白色的烟雾在昏黄的灯光下，透着一抹诡异的绝望，他又想起希爵对他说的话，他突然想问，这个世界怎么了？
——到底是怎么了？
于是，约会
16
当天下午，李洁迫不及待的追着希爵跟她做交接，中间还闹出点不愉快。
“希爵，你把我当傻子吧？”李洁指着桌子上一叠文件，上面清晰的写着一摞客户名单。
希爵本来心情就不好，更何况他一直和李洁不对盘，这下子直接就怒了，他抱着手，一副轻蔑的看她：“什么意思？”
“希爵，做人也太不厚道了吧？因为你个人问题，害咱行升不了二级行，现在上面下来处分，你还不服，跟你交接工作，你还藏隐瞒着一些！”
“我藏着什么了？”希爵问她。
其实，希爵隐约明白李洁的意思，他给她的这些客户名单，都是平日里不怎么亲厚的客户，他另一个手机号里存折的那些才是支撑他这些年业务的大客户，他们可以算得上X行的根基，李洁野心不小，是想趁火打劫，把他这些客户一次想都抢到手。
但这些客户都是希爵一个人一点一点坐下来的，只有他知道其中的辛苦，让他坦然交出这些名单，他自认为他还做不到，于是两人就开始了以上对话。
“——你！”李洁瞪着他：“好吧，我这么跟你说，请把李总的电话给我，他有一笔理财就要到期了，我要通知他一下，还有张总的，最近行情不好，我也要……”
“哦。”希爵点点头，“你不需要跟我汇报你的工作计划。”
“我问你要他们电话！”她吼。
“没有。”希爵看他，“前些天手机掉水池里，东西全没了。”他说谎从来不需要打草稿，而且表情十分自然，让人挑不出毛病了，如果不是李洁今天刚听见他和李总打电话，还真要相信他了！
“东西都给你了，你看着做吧。”希爵低头看了下表，“我要下班了，你接着忙吧。”然后又回头，一脸善意的提醒：“哦，你打电话的时候，别乱说话，比方说……你知道的。”希爵隔空点了点手指，“否则，我保证他们都会很高兴的回来找我做业务。”
“你！”李洁一直都知道希爵难对付，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争锋相对过，真真见识到了一个人的厚颜无耻！
然后，她突然笑容璀璨，带着某些恶毒的叫住他：“那栾少俊的呢？”
希爵停下脚步，表情再也不是微笑，他转头，对上李洁讥笑的嘴脸：“我正要问问他，我是不是他的类型，这样，我也要比较快上位嘛。”李洁轻笑，透着鄙视：“不过，我估计不行，听说他喜欢压男人，那男人越不要脸他越喜欢，我一定不行，有谁比愿意让男人压更不要脸的？”
“有种你再说一遍，试试！”希爵冷笑，缓缓的走到李洁面前，他从未在人前发怒，他表情十分自然，唇角的笑容还在，只是眼底透着一抹冷气，“再说一遍。”他说。
单暖意在高柜听见两人争吵，急忙从高柜跑出来拉架，他赶到的时候，就看见李洁对他吼：“不要脸！你个破MB，你以为穿上工装你就是人了？脱下衣服，就是个万人压！”
希爵扬起手，狠狠地打了下去，单暖意眼疾手快拦住希爵的手，这巴掌要是下去，希爵的后半生绝对就完了！
“啪！”
只是，在单暖意拦住希爵的瞬间，另一只手，狠狠地打在李洁的侧脸上，李洁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女人捂着脸，一副不可置信，眼泪却还是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好不惹人怜惜。
下一刻，单暖意被推到一旁，栾少俊拥着希爵，离开，希爵低着头，看不清他的神情，走出理财室的时候，正好遇到张杨和刘霞，栾少俊看也不看继续向外走，一群人看着他们的背影，指指点点……
理财室内，李洁坐在地上，满嘴脏字，单暖意看了一会他们的背影，只觉得心脏有些疼，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如果自己那巴掌是自己打下去的，一切是不是又会有什么不同？
然后，他转头，冰冷的视线落在李洁身上，他走到她面前，宛如死神一样，蹲下，李洁一愣，顿时一喜，单暖意是什么身份大家都心照不宣，如果能跟这样的人发展关系，那一定……
“单哥，你看希爵，你要为我证啊！”李洁转眼就向往单暖意身上扑。
单暖意伸手，掐住她的下颚，“你以为为什么消息能传播的这么快？”他看她，眼神认真，语气透着森然的冷意：“你聪明一点，等希爵走后，一切不还是属于你。”他起身，居高临下的看她：“否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