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此白书记每次看到英明,一颗脆弱的心都跟临盆时子宫一样,一阵一阵地收缩,只觉得一位副部级官员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白书记打小做梦都梦见自己那个不争气的老爹当上副省长,自己趾高气扬地漫步在同学中间,谁知这一切的光荣与梦想,都在他英明身上实现了!白书记虽然名义上管着英明,可每每教训的话到了嘴边就失了底气,倒觉着英明在级别上还高他几层。
学生干部开会,要是大家都准时到场,准是那间屋子闹鬼了。这次当然也不例外,白书记气急败坏地看了几次手表,还是缺了三五个人。
“不等了!”白书记大手一挥,喝道。
“现在开会!”白书记清了清嗓子,两手叠放,低头俯视着土黄色的小本,“今天——”
他长音还没拖完,就有人在门口喊报告。白书记随后一顿急风暴雨般的痛骂,在这儿就不学了,反正有句成语形容得贴切:狗血喷头。来人半个小时被喷了一头狗血及唾沫,忿忿地下去坐了。后头晚来的见此模样,干脆就直接打道回府,也省得讨骂。
白书记觉得气顺了一些,一抬腕子,一点十分了。他抬头一看,英明正趴在桌子上小睡,心中一时慌乱,方才群魔乱舞的气焰顿时因为没有受到领导重视而矮了下去。还有十分钟必须散会,眼看着全会的议程是怎么也完不成了,再加上刚才自己平白叫嚣了一顿,被杀的鸡会含恨在心,可能鸡飞蛋打不说,要儆的猴们也多正伏案而憩,全都春风过驴耳了。
白书记心灰意冷地唱了一会儿高调,要大家认清这次活动的重要性,复杂性,关键性,便宣布散会,要求明天同一时间同一地点,由英明布置具体工作。谁知英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冲着怒焰冲天的群众们亮着嗓子喊了一句,说明天团学联各部小会议室开会,其他人有了确切消息再分别通知,下面坐的同志们听完无不眉开眼笑,还有不少人小声着喊“Yeah”。
英明这个龟孙子也是会拣软柿子捏,知道群众总是得罪不起的,而那白书记在他眼里才算个什么东西?要能力没能力,要水平没水平,整天还摆着一副官架子,又是个软骨头,他们英家三辈里头随便拣个阿猫阿狗的他都得紧着拜呢!一开始英明还开恩给他留些面子,如今自己主事也久了,人也使唤地动,又到了高三,白某人的话他更是不放在心上。
临走的时侯英明还不忘交代白书记两句,说明天开会不用劳他老人家的驾,现在各项活动策划得都差不多了,明天各部讨论一下,尽快成案,再报各团体个人执行就是。
“以后这样的大会我觉得能不开就不开了,大家都忙。”英明说:“那您忙您的,我先走了。”
英明出门找上正等在门外的陈晨,留下白书记一个人拿着小破本萎靡地瘫坐在讲台上。
“操,白耽误半天的功夫。”陈晨一边拉着英明往教室快跑,一边说。
“要不叫他‘白’老师呢。”
英明喘着气儿,一溜儿赶着上课去了。
话说张皓天自打上完黄三齐的语文课之后,便有些走火入魔了,张口谈瀛洲,闭口信难求;睁眼云青青兮欲雨,闭目水澹澹兮生烟;左顾列缺霹雳,右望山峦崩摧;进一寸脚着谢公屐,退一尺身登青云梯;只把英明听得七荤八素,五迷三道的。
星期三,天色还朦朦胧胧的,英明又听见张皓天在那儿背,揉了揉眼,哑着嗓子说:“一大早就在这儿列缺霹雳,我都生烟了!”
半天没听见张皓天回话,扭头一看,竟还睡着呢,刚才那话估计不是张皓天做梦说的,就是英明做梦听的。
“好歹也就是今天了。”英明叹了口气,也翻个身,梦里找李白算账去了。
待到张皓天一早上心神不宁地熬完两节课,终于又轮到墩子上场了。黄三齐穿着破布鞋一走进教室,张皓天就跟见着他死去的八辈子祖宗一样,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宣布上课,起立,敬礼。方才坐下,黄三齐便笑眯眯地瞅着张皓天,问:“背得怎么样啊?”
张皓天唰地站起来,桌子椅子一片乱响,结结巴巴地说:“差……差不多了。”
“嗯,好,试背给老夫听听。”黄三齐说完便低下头,看着教案。
“海客谈瀛洲,烟波微茫信难求。”刚背完一句,皓天小小的脑袋瓜里只剩下一片空白,两天里背得滚瓜烂熟的东西这会儿就是连影都寻不见了。
黄三齐倒也没什么反应,悠悠哉哉地翻他的教案。
张皓天收了收神,使劲抿了抿嘴唇,从头背起。这回可好,从头到尾,一气呵成,居然中间连一个嗝楞都没打,这在连“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的下一句是啥都得想半天的张皓天来说,简直是有如神助。
黄三齐边听边点头,直至背完,连声道:“好背功,好背功,有这个功力,搁过去可以直接进贡院,考进士去。”
墩子带领全班同学鼓掌向张皓天致意。他后来又抽了几个同学,包括他在班上最喜欢的陈海麟,就流利的程度而言,竟无人能与张皓天比肩。从此,新同学张皓天成了黄三齐课上挨抽被点的常客,而让他诵诗背词,也就远不止这一回了。
当然了,这两天张皓天也不是除了背诗就什么事都没干——还苦练着“啪啦啪啦”操呢。
每天中午吃过午饭,张皓天都把刘宇拉到操场边上主席台下面的隐蔽处,两个人偷鸡摸狗地伸胳膊伸腿。他俩有此行状的目的,与英明陈晨二人不同,纯粹是出于集体利益的考虑。
张皓天在啪啦啪啦舞上倒是和其他体育项目一样不缺天分。礼拜一和礼拜二各学了四节,到礼拜三早上做操的时候,已经能跟着做得有模有样了。杨萧虹显然对他的练操进度十分满意,还一度对刘宇没暗藏歹心,教他一些不三不四的动作提出了口头表扬。
星期三,刘宇刚到了练操地点便嚷嚷说这是最后一次带他:“都把我的官儿给扒拉了,还要叫我跟你练操。他妈的,天天打球撒尿跟你一块,连操也是跟你,真是晦气!”
张皓天说:“你那个弼马温一样的小官,你当我愿意做么?你跟我操还晦气?难道要我操你?”
刘宇一听这话就捏着兰花指凑上来了要与张皓天玩闹。
张皓天一巴掌摁在他脸上:“滚滚滚,这个脸太丑,我不要操。”
刘宇相当演技派,立刻把小女人的作态收了,双手叉腰做泼妇骂街状:“你不要操?你要老娘我还不给呢!得嘞,咱现在就两只手抛开,做操这事儿呢,谁要现谁现,今天以后,没我什么事啊。”
“怎么叫谁要现谁现没你什么事?我要现,还就有你的事。你要不陪着我做,我就干脆不做了,让你还当你的弼马温去。”张皓天说着说着便笑了,“哎呀~整天做操都能挨全校面前露脸,你祖上八辈子都脸上有光!”
“我呸,我祖上八辈子就这么没见过世面!”两个人动手动脚地跟逗了半天贫,等笑够了就又一招一式地练去了。
刘宇虽然嘴上不软,可腿脚上还是教得有板有眼。到礼拜五最后一次实战演习,张皓天已经“啪啦啪啦”地十分顺溜了,因为身体比例又好,啪啦起来竟然还有几分好看,看得杨萧虹就跟欣赏艳舞一样,连眼儿都不带眨的。
在这两天之间还有一件好玩的事,就是礼拜四开始上的跆拳道课。北中的兴趣课统一安排在星期四最后两节,因此每到了这个时候,校园里便乌烟瘴气人声鼎沸,跟防灾演习差不多。
张皓天最近俨然已经成了刘宇的铁哥们,从教室到小卖部到篮球场整日价地出双入对。那天他俩一块到了第二武术教室,见一大帮子男男女女已经站在里头了,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合适练不合适练的,反正挤了一大屋子人。
但好玩的事不在这个上头,而是站在其中的一个熟人。
“诶!”刘宇捅了捅张皓天,说:“十点钟方向。”
张皓天原以为他又要让自己看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霉女”,但顺着看去,竟见陈海麟挨墙边上站着。
“龟仙人也来了!我靠,我连他徒弟孙悟空都不一定打得过,这回真是死定了!”刘宇以拳击掌。
“咱去打声招呼么?”张皓天问。
“打呗打呗,你这么爱充好人儿。”刘宇一手搭着张皓天的肩膀,就走过去了。
张皓天虽早就认出了陈海麟来,这却是第一次跟他打招呼。
“诶?你怎么也来了?”张皓天微笑着问道:“你不是选了那个音乐史什么的么?”
陈海麟见来了两人,表情有些局促,同那晚在banana中的表现判若两人,说:“后来换了。”
“哇噻,你都成仙了还选这课,那我们广大师生还不得赶紧来膜拜一下。”刘宇的嘴角憋不住地上扬。
张皓天使脚后跟在刘宇的脚尖上摁了个章,止住了他不恰当的发言,说:“那挺好的,咱们以后又多了一层同学。”
陈海麟对他笑了笑,像是有意对刘宇熟视无睹似的,说:“以后你得多教我了,没什么体育细胞。”
“练得好练不好的就是玩玩呗,”张皓天也笑着说:“咱以后一块练。”
刘宇被张皓天踩得呲牙裂嘴,一边在背后跟张皓天掰着腕子,一边脸红脖子粗地说:“一块练一块练!咱一块儿非把张皓天的屁股练成四瓣才行!”
第一堂课老师主要介绍了一下跆拳道的历史,段位,服制和比赛规则,要大家真动手的不多,只是在最后练了练实战姿势。
要真说起来,跆拳道实战姿势有点像中国武术的蹲马步,得抬头挺胸收腹立腰,才能练到该练的地方,也才不会练坏。张皓天背部的柔韧性好,肢体协调,单凭着模仿就可以把姿势做到位,但在其他同志身上就不行了。
“照镜子照镜子!”教练一边绕着圈一边吆喝着,“看看自己什么地方不对,别想怎么弄怎么弄,啊!”
教练转到皓天旁边,停脚看了看,说:“这个同学姿势很标准,大家比着镜子,看看差在什么地方,调整调整。”
全班几十双眼睛于是盯着张皓天一顿狂扫,看得他没处躲没处藏的。
教练接着转,又在陈海麟边上停下了。
“腰!不知道看镜子啊?垮着腰练什么玩意还!腿,刚才怎么说的?”教练跟陈海麟一通折胳膊折腿的,但还是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张皓天在一边看着都替陈海麟难受,这么大庭广众的,多丢人哪!要是换作他张皓天这么被人羞辱,恐怕来上第二节课的勇气都没有了。
“来来来,你过来。”教练把陈海麟唤到了张皓天身后,说:“就站这儿,看看别人是怎么做的,自己再找找感觉。”
教练不负责任地开溜了,让陈海麟一个人找感觉,把张皓天找得如芒在背,仿佛有激光在身后上下照射。
英明那厢这学期就没那么好命了。高三是学校的命根子,要是高考成绩不理想,就是每个人有一车兴趣又有个屁用!英明和陈晨都选理科,整个星期的课程安排,除了三大门语数外,就是三小门物化生,偶尔有一节体育课,还时常被需要补课的老师强占——这对英明倒是无所谓,只是在其他男生心中就如同五雷轰顶一般。
但他和陈晨这两天都无心于听课,做作业的效率也极低——他英明本来是有所有作业饭前解决的优良传统的,而如今却连听音乐的时间都挤占掉了,这还做不完呢。
英明看着陈晨最近也心神不宁的,老往自己身上看,于是想着等他们做了想做的事,要好好跟他谈谈,两个人相互监督,奋发向上,以便能实现梦想考进京华,一直在一起。
就这么盼星星盼月亮的,快乐的星期五终于来到了。陈晨和英明两下一合计,决定派英明作为请假专员,前去行骗。英明一贯脸白嘴甜成绩优秀,又是个称职的班长,让英明去请假,一定是万无一失的。
英明到了办公室,喊过报告,也没等人答应,便径自走进去了。他们班主任问明了英明的来意,摘下眼镜,沉思了片刻,说:“英明啊,校庆当然是很重要,但是再重要也没有高考重要,那是你们自己的前途。你们最近在这个上头耽误的时间太多,学习质量可是有点下降,啊!人和人是有差别的,你不要觉得所有人都和你一样。你明,我知道就是事情再多一些,也能把学习搞好,但是你作为班长,作为学生干部,也要对其他同学负责啊。”
班主任不语半刻,说:“你去把陈晨叫过来,我也要和他谈,他最近心思不在学习上!昨天小考,英语你满分,他才拿110多,你老跟他在一起,怎么不起一起正面的督促作用呢?不过你数学昨天也考得不好!”
班主任从一叠卷子里找出了英明的卷子,仔细分析了他最后两道大题的错误。英明本来想着三五分钟能迅速把这件事打发了,如今都快半个小时了,却也只好郁闷地在一旁肃立着听讲。好不容易讲完了,班主任还没忘了陈晨的事,把英明打发出去叫人。
时间已过了一点,阳台走道上静悄悄,大家都在教室里小睡或者自习。英明走到他们班倒数第二个窗口,伸手拍了拍陈晨的脑袋,让他出来。
陈晨赶紧出来听信儿,俩人肩并肩撑在阳台的护栏上,英明说:“老周要找你谈话呢!小心点!不过你也是,怎么英语就考了110多?”
陈晨皱了皱眉头:“昨天那个听力太难了,什么呀,嘟嘟囔囔的……”
“那我怎么就都听出来了?”英明很不以为然,悄悄地说:“你就是不为了自己,为了我你不也得好好学习么?要是考不上一个学校怎么办?”
陈晨心知以英明在北中的排名,要进京华不过是填填志愿的问题,可他自己——既没有在考试中必胜的把握,也没有一个像英波那样可以替他搞定一切的爸。他听了英明这话,心里暖洋洋的,同时也沉甸甸的。他安慰了英明两句,便去找班主任老周谈话了。将近十分钟后,陈晨从办公室出来了,看见英明还站在阳台上,一蹦一跳地就过来了,往英明身上一扑,高兴地说:“被训了一顿。不过假准啦!”
“诶哟,挨骂了还这么高兴,骨头真是贱的可以。”英明心里也高兴得很,但依旧损了陈晨一句。
就跟小时候买了新游戏卡一样,两个人一旦得手,就兴奋的连一分钟都等不得了,干脆连第一节课也不上,迅速地收拾好书包,趁着没上课大门未关,偷偷地溜走了。
一路坐着出租往陈晨家里走,英明觉得全身上下按捺不住地发抖,他从小学六年级开始看男女的A片,后来会用电脑下东西了以后又升级到男男的G片,几年来他都只能靠着这种单纯的感官刺激自我满足,而今天,今天……
想到关键处,英明不禁咽了口口水。
陈晨那厢的紧张比英明更甚。他只是隐隐约约地想过和英明之间的云雨之事,但究竟要如何实践,他还真地心里没底。别说是G片了,他连同志网站都没上过,连色情图片都没看过,一般的毛片虽然看过不少,但那都是和女人干啊……看来只好在战争中学习战争了!只要别被弹片刮伤了就行……
为了今天的大事,陈晨还从他爸妈的床头柜里偷了一个避孕套出来,虽然不知道那时能派上什么用场——他陈晨和英明哪个也生不出孩子来,但反正他觉得做爱都得有那个,有备无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