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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是故人来 上——by逆旅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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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皓天于是把他怎么和陈海麟在酒吧碰面,在公交车上陈海麟是如何对他视而不见,那天在车站又是如何满口疯癫不经之语,说与了那两人。

刘宇听罢,连手都顾不上牵了,拍腿大笑:“武天老师看上耗子了!你以后都穿裤子出门吧,龟仙人最好钻人裙底~”

王翔也说:“刘宇话糙理不糙,我看是有三分靠谱。”

刘宇插嘴道:“一向的。”

“一向也就只有三分。”王翔接着说:“耗子和老三一向都是容易招蜂引蝶的。哼,你还没见着英明呢,把那一群淫虫勾的,要不是我们保护得紧,早被人吃了!”王翔于是说起小时候哥几个一块去东单公园,有个怪叔叔趁着英明落单想强带他去“上厕所”的故事。

张皓天听了,笑道:“是有这么回事,你不说我都不记得了。三儿长得忒可爱,从小瞄上他的也不止这一个了。”

刘宇听见话头,心中又琢磨出许多混话可讲,于是涎着脸凑到张皓天耳边上,轻声道:“哥哥,原来你每次下课叫我去撒尿,是图这个呀。直说嘛!你说了我不会不给你,你不说我又怎么……”话没说完已经在脑袋上挨了两个栗凿。

张皓天处置了刘宇,又对王翔说:“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咱们特别小的时候,有一年跟着爸妈单位去一个什么地方旅游,路上有个和尚非要劝英明出家,还跟了我们好几天,我就记得最后我爸还说要报警是什么的……”

王翔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张皓天,不语片刻,说:“你是记混了吧?我怎么记得那和尚是冲着你来的?”

“那次是去五台山。”王翔说:“忘了是走到哪儿,突然来了个老和尚,跟你爸妈嘀咕了老半天,后来才知道是要化你出家。那个和尚老想看你,你就一直躲在英明后头,我们哥几个还砌人墙把你围起来不让他看呢。”

张皓天笑了几声,也不追究了,毕竟那时候他们都只有五六岁的模样,谁的记忆都不那么作数。

三个人不知走了多久,突然觉着眼前豁亮了,天上的星星都收在眼里。近处有一座建筑,在夜色里黑乎乎的,勾引三个孩子前去打探。

他们走到近前,才发现是个亭子,但比起公园里常见的六角凉亭要阔大许多,还挂着牌匾,只是在夜里也看不清楚上面写的什么。亭子外面有一排铁围栏,原来那外面便是山谷,这亭子的坐落正是一个大方观景的所在。

三人正好也走得脚酸,于是便进了亭子歇息。王翔探了半宿的路,这会儿腰腿酸胀,便找亭中心的一张石凳坐了下来脱鞋揉脚。刘宇一只脚蹬在亭栏上,抬头看星星。张皓天则绕着亭子四处看望。

他细看亭子的构造,果真和景区里粗制滥造的积木玩具有大不同。亭内的地面用大块的砖铺就,用鞋底叩击有金石之声,表面又极为光滑,仿佛打着蜡一般;亭内的每一根柱子都是极细致的木作,手触所及均雕成了种种形状;屋顶也别具匠心,在外边看起来是个尖顶,从里面看上去竟做成了个穹顶,不见有一根梁椽,在圆顶的正中又悬了一只铜仙鹤,仿佛正在天穹中展翅飞翔。

张皓天不禁啧啧称奇,心道便是紫禁城的后花园,也未必有这样精致的亭子。晚上看都这样好,白天看还不定是怎样呢。

他又抬头仔细看那只鹤。这鹤,仿佛是在哪里见过。可是在哪里呢……

他尤其着意去看那铜鹤的嘴,连上喙和下喙张开的角度他都十分熟悉,这个角度,正好能够装下一件什么物事……

“看嘛呢?”刘宇也凑过头来,好奇地和张皓天一起看。

“仙鹤。”张皓天还没回过神来,一边看,一边呆呆地答道。

“嗨,一只鹤有什么好看。要是只鸡,你盯这么紧还有些道理。”刘宇一句话逗得王翔和张皓天都笑了,也把张皓天从他的呆念想里勾了出来。

京城的秋夜寒意渐重,三个男孩儿晚饭吃进肚里的那点热量早已消化殆尽,这会儿有些抗不住,便往山下去了。等他们到了刘宇家里,已经过了三点,三个人也都懒得洗漱,草草地拉了两床被子胡乱一盖,倒头便睡死了。

昨晚张皓天在未央山冻了半夜,到了刘宇床上又在抢被子大战中落于下风,起床的时候就头疼脑热了起来。刘宇翻箱倒柜地给他找药,张皓天也不知当吃不当吃,便托辞自己没什么大事,婉言谢绝,赶紧拉上王翔出门打车回家去了。

张皓天和王翔走到街上拦车的时候是下午一点正,此时英明已在家里看了一上午的表。他经历了昨天的那一场无来由的情感风暴,竟把这场风暴的源头——陈晨和他俩的“初夜”,都放下了,只是满心遗憾张皓天在这样的时候竟不在身边,无法和他彻夜长谈,以疏心中之块垒。

自张皓天正式入住英家以来,这还是头一天晚上他俩没睡在一块。漫漫长夜,英明的心里又是寂寞又是烦恼,一时又想到张皓天现在必然脑中全无自己,正和王翔刘宇玩得不亦乐乎,心里还多添了几分醋意。他又想起自己素日里对张皓天的蛮横霸道,颐指气使,高声大嗓——竟全是错的!他既然如此依赖他、需要他、离不开他,原应该是由自己哄着他、讨好他才对。想到这一节,英明不禁地心灰意冷,愈发睡意全无。

就这样,他直到凌晨才昏昏沉沉地睡去,不到八点就又起来了。李金淑当时正在梳妆打扮,看见英明,吓得不禁到处找表,以为家里的钟点不准。英波前些天进京开一个会,这时也在家里,见到英明起来,也过来摸了摸他的头,说:“小子难得这么早起,干脆跟我们一块去玩玩吧。我们问问皓天在哪儿,也去接上他。”

英波在党校的一个同学今天请英波一家去京郊赏秋,晚上到一个度假别墅住一宿,周日傍晚再回。英明平日里是从不拒绝这类活动的,他十分知道爸妈有时需要带上自己,以在社交应酬中营造出一副温馨随和的家庭气氛。但这回他的心全在别人身上系着,哪有心情再去赏什么秋景,更别说打起精神去应付那些“禄蠹”了。英明于是告诉英波,张皓天要到周六下午才能回来,没法跟他们一起去,他不想让皓天周末一个人在家;再者说,皓天毕竟是个外人,让他参加英家的社交活动,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也十分别扭——因此,他决定留守在家等张皓天。

英波听了,十分赞赏他这种替朋友兄弟考虑周全的心思,便也不再劝他同行。

英明送走了爸妈,一个人无味地吃了两口李金淑给他准备的馒头夹红烧鸡蛋,喝了半杯牛奶,就放下了,走进客厅百无聊赖地躺在沙发上。他想起了李宗盛的一首歌,歌词说:“谁让你心动,谁让你心痛,谁又让你偶尔想要拥他在怀中?谁又在乎你的梦,谁说你的心思他会懂,谁为你感动?如果女人总是等到夜深,无悔付出青春,他就会对你真……”

他拿了个靠垫蒙在头上。这些风花雪月的词藻,最是坏人心智的。只是他既然懂了,就总不免一听再听,一看再看,时常地感慨伤怀。英明并不自比为女人,可他知道那些珍贵得来不易。让你心动,让你心痛,让你想要拥他在怀中……在乎你的梦,懂你的心思,为你而感动……他虽不曾为谁等到深夜,或者无悔地付出青春,可他竟能收获那人的真。这真是天大的运气。

英明前一宿没睡好,于是在沙发上半梦半醒胡思乱想地眯了一上午。正当他在朦胧之际,突然听见门铃大作,英明猛地从沙发上跳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前去开门。

他打开门,见张皓天正面红耳赤衣衫不整地撑着门框,于是诧异道:“这一晚上,是干什么去了!?”

张皓天一边往卧室走,一边含含糊糊地答道:“去华大游泳馆游了个泳,后来就去刘宇家睡了。”

“真是……”英明去饮水机边上接了一杯热水,跟着张皓天进了屋,递给张皓天,坐在床沿上说:“这才多一会儿不见就这个样,看看,你离了我,一天都不行吧!”英明说这话的时候有点心虚——也不知道是谁离了谁一天都不行!

张皓天小心翼翼地喝下两口热水,出了一口寒气,趴到床上,把头顶在英明的大腿上,笑道:“是啊,要是再多几天,只怕我这条小命都没了。”

英明把他的头抬高了一点,枕在自己的腿上。张皓天有些受宠若惊,颇讶异地抬着眼看英明。

英明被他看得不大自在,结结巴巴地说:“干……干吗?”

张皓天没说话,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

英明隔了一天见他,竟觉得张皓天浑身上下无半点痕迹不可爱,不让人喜欢。他伸手疼爱地在皓天的脸上摸了摸,顿时失声道:“这么烫!”

“昨天晚上冻着了。”张皓天依旧笑着说。

“你快脱了衣服进被窝躺着吧。我给你拿体温计去。”英明把他的头从腿上小心翼翼地放下来,吩咐道。

不一时英明拿了一个玻璃体温计来,笑着问:“这位患者,你是想测口温,腋温,还是肛温呢?”

张皓天已经钻进被窝裹了个严严实实,说:“我上次不是看你们家有个电子体温计么?还用这个?”

英明把体温计甩了甩,伸手将被子掀开了一个小角,给张皓天夹到胳肢窝底下,说:“我总觉得那个测不准。还是用这个心里踏实一点。”

张皓天看着英明,想要说点什么感谢的话,却如鲠在喉,连一个字都吐不出了。

英明在床沿上坐下,说:“我昨天也睡得不好。给你泡上药了,一会儿吃过药我陪你一块睡。”

张皓天说:“你还是别来这屋了,别回头传染给你。”

“没事,你这冻出来的感冒,不传染。等我拿药过来,吃两次保管好了。”英明于是起身去客厅把泡了小柴胡的热水端过来,说:“趁热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了,这是祛风散寒的药,发发汗,一觉就好了。”

英明把杯子递给张皓天。张皓天吹了吹,一饮而尽。

英明看过体温表,三十八度多一点,想来不妨事,于是也解衣上床,光溜溜地挨在张皓天身边。张皓天也贴着英明,心里数不尽的喜欢,想着要是天天都生这个病才好。他说了句:“哥,谢谢你。”便翻过身去睡了。英明犹豫了片刻,还是挪到近前,先给他掖了掖被子,把手收回来,捂热了一热,轻搂住皓天的腰,轻声说:“好好睡吧。”

他们这一觉睡得连一个梦都没做。张皓天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黑,他出了几身汗,浑身都湿漉漉的,身上却轻快了许多。他感觉到英明的胳膊还在自己身上搭着,突然没来由的有些紧张,肾上腺素一阵狂飙。他的手徘徊再四,终于也轻轻地搭在了英明的手背上,两人的小臂于是交叠在一起。

“你好些了么?”英明醒了有一会儿,这时看皓天有动静,便问道。

张皓天说:“出了身汗,现在好多了!”他怕英明便要把手抽走,于是一动都不敢动弹,依旧侧躺着回话。

但英明还是把手抽了回来,在他额头上摸了摸。张皓天有些失望,便也转过身来,和英明对着,说:“我把你身上都弄得都是汗了吧……”

“有什么的。”英明淡淡地说,“你把衣服穿全乎些,去洗个澡。记得把水调热点,多冲一会儿。哦……还有,要是有大小便的都解干净,出来保管你好了。”

张皓天遵命去浴室洗了好一个热水澡,出来时果真觉得全身都轻松了,就像没有病过似的。他见英明正端着个大碗从厨房出来,于是问:“叔叔阿姨今天都不在?”

英明答道:“出去玩了,明天晚上才回。我下了打卤面,快趁热吃。”

张皓天并不知道英明这一天一宿以来千端百种的想法,以为只是因为自己病了,竟让英明拿出了天下第一等的温柔来,让他几乎不配承受,于是诚惶诚恐地说:“我没事儿了哥,你别忙乎了,咱俩随便将就将就就行了。”

英明笑笑,把头朝客厅撇了撇,说:“都做好了。下面还不快么?冰箱里木耳、黄花都是我妈昨天做木须肉现成的。”

张皓天走进客厅,果真见茶几上摆了两碗西红柿打卤面,正是他爱吃的那样——少少的西红柿和黄花菜,多多的鸡蛋和肉末,木耳切成细细的丝,面上还撒了一把翠绿的葱花。

一时英明也进来了,一只手上拿着汤勺、筷子,一只手里端着一碗糖蒜。张皓天不禁拍手称绝:“哥!你太知道我爱吃什么了!要没这糖蒜,真是白费了这么好的一碗面!”

英明笑道:“这不也是家里有的么,我也不费什么劲。只是要连嘴上这点都不知道,我也白让你叫了十年哥了!”

两个人几乎都饿了一整天,把两碗面吃得风生水起,尤其张皓天吃得一干二净,让人都以为他的碗是刚洗过的。吃过饭,英明把碗拿进厨房去洗了,张皓天心满意足地躺在沙发上,琢磨着是不是自己还得装得可怜点,晚上才能再进一步地得到他三儿哥的疼爱。

不一会儿英明回来了,张皓天欲要起身,却被英明按住了,还是让他枕在自己的腿上。张皓天于是就这么享受着英明的大腿,两人都装作在看电视新闻,沉默了十几分钟。

两人一直把这一节新闻看完了,英明才说:“你原来在江东……有过相好的么?”

张皓天这才坐了起来,和英明平行地靠在沙发上,摇了摇头,说:“没有。”

“为啥?你条件这么好?”英明问,“我不信没人给你塞过小纸条。”

张皓天想了想,说:“她们可以塞,我不一定要收啊。”

英明干笑了一下,没有答话,神情有些紧张。

“那哥哥呢?哥哥这么好看,一定也很多人喜欢。”张皓天也反问英明。

英明又是一阵干笑,身体不自然地扭捏了起来,也不再靠着沙发背了,却把手肘撑在腿上,弓着上身,手指头彼此焦虑地击打着。

过了好几秒,英明突然扭过头来,看着张皓天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要告诉别人,行么?”

张皓天这时也坐了起来,和英明采取同样的姿势,和他肩并肩挨着,说:“你不想让我说的,到死都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英明微微一笑,伸手在他手背上拍了一下:“不说就好了,别生啊死的胡说。”

英明把头扭了过去,避开张皓天的直视,出了口气,缓缓地说:“我……喜欢男孩。”

这话说出去了半晌,却没有听见任何回应,英明有些紧张,回头看了张皓天一眼,只见张皓天神情自若,给了他一个鼓励的微笑:“我听着,你继续说。”

“我……”英明顿了顿,“有一个朋友……在谈着……你也见过的……”

“陈晨哥,是吗?”张皓天问,口气平常的像是在谈午餐的菜色。

英明觉得头皮有些发麻,他睁大了眼睛,讶异地看着张皓天:“你知道?”

张皓天笑了,说:“三儿,你忘了,我从小就知道你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是不是瞒着点啥。长这么大,你连捉迷藏都一次没从我跟前藏过去,更别说是这么大的事儿,我又天天和你呆在一块,怎么可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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