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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监倒了两杯牛奶给沙发上正讨论着剧本的两人，林顾与王丽琛。两人接过牛奶，同时瞥了他一眼。
“为什么是牛奶？”林顾问。
“晚上喝牛奶可以帮助睡眠，难道你不知道吗？”总监说道，“我可不希望你每天晚上吃安定，你会早死的。”说着扬了扬手里的药瓶。
林顾站起夺了过来，“你在哪发现的？老毛病犯了吧，到别人家里，就喜欢乱翻东西。”
总监摊了摊手，示意自己是多么无辜：“你摆在橱柜最外层那么显眼的地方，我想不发现都难。”
这时候王丽琛也说话了：“牛奶确实好，小林子，你也确实要改改老吃安眠药的坏习惯了。”
林顾撇撇嘴，在二比一的明显弱势下，他是不会自讨苦吃的，所以也懒得跟他们争辩。
总监坐下来，对王丽琛说道：“怎么样，今天跟小陆对戏，感觉如何？”
王丽琛将剧本折了一角，倒扣在桌上：“光听我一面之词可能有些偏颇，先听听小林子的意思吧。”
王丽琛打了个太极。
林顾瞥她一眼，“你就知道把烫手山芋扔给我。”随即又道，“总体来说，没有想象中那么理想。今天的拍摄录像我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觉得不行，按这个趋势下去，这部电视剧肯定毁。”
总监的脸色不大好看：“林顾，你不会是比周进轩还要严格吧？”
林顾看向王丽琛，示意她来说。
王丽琛琢磨了一会儿，虽言语之间没有明显的贬低之词，但失望之意已展露无疑。
“感觉确实没有那么理想，还是有些生涩的，不过毕竟是新人，我们也不能要求太高。”
总监知道，王丽琛向来不说难听话，她能说得这么委婉已是表明了心思了。
总监沉默了一会儿，犹自挠了挠头：“不应该啊，周进轩挑选的人，绝对是保质保量的。这回公司可是花了大手笔的，你们别跟我开这样的玩笑啊。”
这回捧红陆哲函的计划要是适得其反，他可是会被董事会的人当众批斗的。一把年纪了，可不该出这样的洋相。
为了证实自己和王丽琛所言非虚，林顾拿出笔记本电脑，播放了一段白天拍摄的视频。
画面上的第一个场景，是王丽琛所饰演的女主角在街巷的一角被一群小喽啰围住，左右为难。而陆哲函扮演的男主角，每天都会从这条街巷经过，他是一个刚刚考上重点高中的学生，王丽琛则是这所高中的老师。
接下来的情景，无外乎是陆哲函见义勇为，为着还不知道身份的老师打退了一帮小混混，自己也挂了彩。
这段打架的戏很重要，要体现出真实性，那么就要避免一些浮夸的造型。陆哲函在戏中是一对多，在明显的弱势下，他的打架姿势实际上已经不算是姿势，需要的是一种拼了命的撒泼劲。
但从拍摄的画面里明显可以看到，陆哲函的动作有些假，某些还很不到位，观众只要细细观察，很快就会穿帮。
总监摸了摸下巴，心里头叹了口气。料想着这陆哲函是不是太顾及自己的形象了，所以才这么生硬。
林顾点了几下鼠标，将画面快进到另一段，镜头转换成教室。一大帮学生坐在教室里，等待语文老师的出现。然后王丽琛踏进教室，镜头会给陆哲函的脸部表情做个特写。这张特写一下子就暴露了陆哲函的弱点。表情确实是惊喜，但惊喜之余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惊喜的表情俨然太过单一，对于一个前一刻被自己救下后一刻就成为自己老师的女子，惊喜是远远不够的。那还需要什么表情，就要求演员自己揣摩。陆哲函的揣摩，显然很浮于表面。
简短的两段画面看下来，连总监都忍不住扶额：“果真如此，不会真被上头那帮反对派给说中了，我悲剧性地赔了夫人又折兵吧？”
王丽琛不说话，她本来以为这次推了香港导演的电影，回来演这部电视剧是正确的，但现在发现，自己很有可能跌了个大跟头。
林顾还算平静，他捏了捏鼻梁，说道：“希望明天能给我点惊喜，不然我会要求换人的。”
总监感觉一个头两个大：“宣传都打出去了，你说换人？哎哟喂，要了我的老命哦。”
三人面面相觑，心里头都只有一个心思，希望陆哲函能展现出更棒的演技，别让他们的希望被狠狠地淋一头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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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丞是主动要求导演将第一天的戏重拍的。林顾在发现陆丞一本正经地站在自己面前时，就意识到他会有这项要求。
林顾整了整戴在头顶的鸭舌帽，佯装润嗓般地咳了两声，说道：“行啊。不过我也要摆一下导演的架子了，今天这几场戏你要是还拍不好，我很有可能找别的演员来演。”
陆丞的表情很淡定：“我明白您的意思，不会让你如此大费周章的。”
林顾倒是一愣，一边点头一边说着：“有气势，那就依你吉言，别让我失望，我可不会再腾出一天来给你重拍的。”
陆丞没再说什么，但林顾看得出，他跟昨天的状态截然不同。昨天仿佛还在云里雾里，今天则阳光灿烂一片清明。林顾顺道跟王丽琛眼神交流了一番，王丽琛对他笑笑，俨然一副今天会有好戏的状态。
重头戏的第一幕，是街巷里的群架。
昨天，陆丞还会花点心思跟群众演员过过招，排练排练，但今天，他什么准备都没做，开拍之前也只是跟那几个人随便说了几句，只是到底说了什么，林顾不知道。这情形明显让他不放心了，陆哲函这副样子，真能演好？
陆丞就这样毫无准备地提枪上阵了，林顾对着镜头，心里头在打鼓，他怕自己看到更加不入流的东西。一旁，司徒青也摸不着头脑，皱着眉头看着陆丞完全猜不出信息的脸，搞不懂他心里在摆什么谱。
两拨人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打起来了，林顾看着三四个人把陆哲函围在中间，你推我搡，手脚乱得可以。陆哲函抓着书包带毫无形象地胡乱飞舞，顺带着脱了鞋子往其中一个人脸上砸，没砸中，鞋子飞了，最后被一大帮人踩在脚底下不成形。
王丽琛在一旁紧张地拨打着110，按键的时候手都在抖。
一群小混混在发现王丽琛拨打了110后，说了一句“卧槽”，随即赶紧拉扯着自己的人朝小巷口奔了出去。
陆哲函的校服拉链被扯坏，怎么扣都扣不上去，他提着腿找自己的鞋子，书包被丢在一旁，里头的书撒了一地。而他的右边嘴角，明显多了一块淤青。
林顾看得眼睛都直了，这哪像是在演戏，怎么看都像是在玩真的。他忍耐着没有喊卡，想看看陆哲函这副德行还能怎么演下去。
结果是令他震惊的，接下来与王丽琛的对话，陆哲函表现得几乎毫无破绽，哪里还有紧张，那番顺水推舟似的表现，哪里还像是在演戏，感觉就是发生在身边的真人真事。
之后林顾曾反复回味过这个镜头，越看越觉得陆哲函有意思。那种毫无章法的打斗明明早已把他帅气的形象毁得一塌糊涂，但作为观众就是不觉得难看，画面里仿佛总是有一两处美感，在衬托这个胡乱的镜头。但美感在哪里，林顾一时又说不出，只能说，这个镜头相当抓人，饶是他拍戏这么多年，也没遇到过几个演员能演出这样的效果，几乎不需要摄像机和后期画面修饰就能达到的效果。
终于到了镜头的最后一句话，林顾喊了卡，朝走下场的陆丞竖了个拇指，陆丞一手提着鞋子，一手拎着书包带，那样子还真有点惨。尤其是那嘴角的淤青，分外明显。
司徒青赶紧迎上去，手指触上陆丞的嘴角：“我说你这妆是怎么……”
陆丞忽然“嘶”了一声，司徒青才知道，这块青色的妆不是画上去的，而是真被打出来的。他当即就愣住了。
第十三章：更高的追求
司徒青赶紧招呼助理去车里拿医用箱，陆丞把他拦住，道：“没事，待会演戏还派得上用场。”
司徒青拿他没辙，只好拧了条热毛巾给他捂。
林顾朝陆丞这边看了几眼，却没过来，倒是先往参与演出的群众演员那边去了。方才拍戏前，林顾记得陆丞是跟这几个人随口说了些什么的，他很好奇，陆丞到底说了什么，导致拍摄出这样逼真的效果。
“嘿，你们几个，”林顾正色道，“刚才挺卖力的嘛。不是说点到为止吗，下手那么狠干嘛，演员被你们打伤了，是要负责的。”
几个人倒是一点都没被吓住，其中一人还振振有词：“导演，这怪不得我们，我们是按照陆哲函先生之前说的做的。”
“他说了什么呀？”
“他说，平常是怎么打人的就怎么打，别放水。”
林顾一愣，直起腰来，杵在那儿半天没有反应。
王丽琛还未补妆，就赶紧过来查看陆丞的伤势。她是离打斗场面最近的人，真打还是假打，她一清二楚。
“我见过认真的演员，没见过像你这样拼命的。”王丽琛劈头盖脸就是这么一句，语气里难掩嗔怪和丝丝敬佩。
司徒青见她来了，便让出了位子，拍拍陆丞的肩让他俩慢聊，他找导演去了。
陆丞朝王丽琛淡淡笑了笑，说道：“小时候打架都是这么打的，要不真下狠手，是演不出让观众眼前一亮的感觉的。你也知道这种英雄救美的戏码多无聊，要是演不出点新意，观众不会买账。”
王丽琛点点头，却不知该怎么接话了。陆丞说得没错，刚才的戏码确实令她眼前一亮。她不会告诉陆丞，自己刚才听到凌厉挥出的拳风时，差点忘了自己该怎么演，她哆哆嗦嗦地拿出手机，是真的在拨110的。那种肌肉碰撞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的情形哪像是在演戏，自己颤抖着拨打110的动作完全是毫无思考的本能反应。好在电话根本没接通，不然就是天大的洋相。
她用眼角的余光看着这个在谈话的空当抓紧时间看剧本的男人，忽然开始真正期待接下来与他的对手戏了。
这厢王丽琛跟陆丞沉闷地不知该说什么好，那厢司徒青跟导演已经差不多要吵起来了。
“你明明知道他们在真打还不叫停，即便是要追求逼真的效果，也该有个度啊！”
司徒青追着林顾后头跑，林顾双手插兜脸色铁青到极点。在绕场三圈半还是摆脱不了司徒青这个牛皮糖时，林顾终于爆发了：“我是导演我说了算，这个片场我最大，你一个小小经纪人敢这么对我说话，相不相信我一个不高兴炒了陆哲函的鱿鱼！”
司徒青一把撩过林顾头顶的帽子，嗤笑道：“一个老豆芽连毛都长不全，还大言不惭说自己是老大！你要是敢炒陆哲函的鱿鱼，公司立刻炒你的鱿鱼！”
林顾那寸草不生的头顶立刻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识相的人自动自发戴上了太阳镜，别问那太阳镜是哪里来的。林顾气得脸都绿了，当场毫无形象地跟司徒青骂咧开了。
一个经纪人跟一个导演吵架，前所未有。
陆丞无力扶额，他怎么不知道，司徒青的脾气这么火爆。幸好没有探班记者在场，不然这啼笑皆非的一幕还不成为明天娱乐报的头条？
最后事态实在太严重，都声称要上法庭了。陆丞不得不出面浇灭了自家炸药包，跟导演赔不是，好话说得嘴皮子都快破了，才稍稍平息了这场没有硝烟的战火。
下午总监过来探班了，走进摄影区的时候谁都没惊动。那会儿陆丞正在拍戏，各组工作人员聚精会神，谁都没意识到现场多了个人。
总监昨晚受了刺激，一夜没睡安稳。今天忍不住以探班的名义过来瞅瞅，真正目的则是想亲眼见见，陆哲函这人是不是还像昨天那样，完全不在状态。
这场镜头没有王丽琛的戏份，她正在边上看剧本。总监悄悄走过去，若无其事地坐在她身旁，轻轻咳了两声，王丽琛才从剧本的世界里回过神来。
“你怎么有空过来？”
总监眼睛望着陆丞的方向，道：“今天感觉怎么样？要是真不行，我就把他换了。面子丢了也就丢了，电视剧播出去被人骂才更麻烦。”
总监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王丽琛打趣道：“你怎么这么没信心，不是还扬言要把他培养成像傅子辛一样的人物吗？忘了？”
总监挠了挠头，有点窘迫：“哎，冲动是魔鬼啊，这话永远不会说错。现在只能期待陆哲函别让我失望了。”
王丽琛扬起嘴角，也看向陆丞的方向：“不会的，他今天的表现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甚至PK到我了。”
总监转过头，单眼皮瞬间睁得挺大：“怎么说？”
“他的爆发力非常强，常常让人意想不到，是个演戏的料子。将来……估摸着也会像傅子辛一样，不拘泥在蓝天旗下，而是创办出属于自己的工作室。”
总监眨了几下眼皮，有点不敢置信：“丽琛，你这评价高了，我认识你多少年了，还没听过你这么夸赞一个人的。我都忍不住要高兴了。”
“你是该高兴，可以在董事会那帮人面前扬眉吐气了。”
陆丞演完一个镜头下来，总监已经不见人影，当然，他也不知道总监来过，便很自然地跟王丽琛谈论起男二号及女二号的事情。
戏到现在为止拍了两天，就见两个主演，几个配角和一堆群众演员，男二号与女二号连影子都没见到。问导演，导演也说公司还没分配下来，弄得众人迷迷糊糊的。
按照剧本的铺排，明天的戏就轮到男二号出场。陆丞其实很期待接触不同的演员，但到现在为止，他都没有这个机会。不过导演很淡定，其他演员不到位，就先把主演的戏份搞定，最后剪辑拼接，连贯性不是问题。
岂料在晚上众人聚餐的时候，剧组接到一通电话，说是公司已经选定好男二号与女二号，明天一早就会来剧组报到，具体人名倒是没透露，只说绝对不会让剧组失望，两位演员兼具偶像派与实力派的双重特征。
接到这样的电话，众人的第一反应是，彼此瞪眼——有什么演员的排场可以大过影后王丽琛，神秘到连名字都保密，还“兼具偶像派与实力派的双重特征”，这形容词未免太夸张了。
林顾将手机往餐桌上一丢，拨了根牙签直往牙齿缝里鼓捣，明显心里头不高兴。
“导演，有什么话就直说呗。”有人插嘴。
林顾装模作样吐了一口：“我还能有什么好说的？连演员的名字都不告诉我，我算什么导演啊，就一傀儡嘛。估计是公司上头意见不合，选来选去也没选出个所以然来，然后抓阄决定谁来演，铁定是这样！”
王丽琛安慰他：“别想太多，应该没那么糟糕。”
“我在公司待了这么多年了我会不知道。不信你打电话过去问，我敢打包票那帮人现在正对着一个破纸盒子吹胡子瞪眼呢。哎，不晓得会选出什么极品演员来，”林顾嗤笑道，“什么偶像派与实力派的结合体，别逗了！”
说罢一个人皱着眉头唉声叹气自成一体，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众人很神奇地也没想着安慰他，自顾自地吃得特欢。等林顾从幽怨的精神世界里回神过来的时候，一大桌子的人差不多已经散了。
回到公寓，陆丞一声不响地开着房门，一声不响地进了卫生间，又一声不响地看着打开电脑播放着什么。
从进门的那一刻起，司徒青就意识到了气氛的诡异。平日里，陆丞在车上都会跟他聊上几句，回到公寓也会跟他讨论一下剧本，征求一下自己的意见。但今天莫名其妙地什么话都没说，一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直到司徒青发现电脑屏幕上播放着什么，他才知道陆丞究竟在执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