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青挣扎了几下,无果,只好提醒陆丞:“门开着呢,别这样。”
陆丞轻笑了几声,让司徒青站了起来。后者拉了拉衣服,强自镇定。
陆丞支着脸颊看着司徒青的样子,像在欣赏。
司徒青将门关上,室内空调的嗡嗡声变得尤为清晰。
关系一夕之间变化,让两人的相处模式也发生了改变,陆丞认识到了一个不同的司徒青,司徒青也发现了一个不同的陆丞。
“公司没什么事了,接下来,你可以好好过个年。”司徒青拿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像模像样地说着。
陆丞未改变他状似欣赏的姿势,这让眼前的人更加窘迫。
“你什么时候回家?”陆丞问着。
“我?”司徒青合上本子,“没个定数,看你怎么安排。”
若是陆丞有安排,他自然不会问司徒青。他想要回家,看看多年未见的父母,可是现在这副样子,他要以什么名义回去?回去之后,见到二老又要怎么说?他很苦恼,很矛盾,脑子里也没有一点思路。
司徒青似是想起了什么,忽然抱歉起来:“不好意思,我刚才没想到你父母……”
“我父母?”陆丞不明白。
“你父母已经去了……”
陆丞顿时恍然,司徒青所指的,是这具身体的父母亲,确实,这个重生后的身体,算是个孤儿了,父母车祸去世,其他亲人也从未出现,说什么回家?有点讽刺。
陆丞摆手示意不要紧,“我也并不是没地方可去,”他思忖了一会儿,“还记得我去祭拜过的那个和我同名同姓的人吗?”
“你是说另外一个陆丞?”司徒青当然记得。
陆丞点点头:“他的父母健在,但不知道孩子已经去世了,我不忍老人家一大把年纪了还要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所以,我想代表那个陆丞去看望看望他们。”
司徒青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他生前……我是说,你跟他的关系应该不一般吧?”
陆丞莞尔,他听出了司徒青话里的意思:“怎么,你要跟一个死人吃醋?”
司徒青摇摇头,他当然不是吃醋,他只是想起,那个下雨天,陆丞一边摆放着麝香百合,一边对他说,总有一天,会告诉他真相的。司徒青觉得,这个真相,可能要比他想象得复杂得多。
“我陪你一起去吧。”司徒青说道。
陆丞脸色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人,心却是在燃烧的。他知道司徒青猜得到他的心思,自己说出那番话,不就是想让他陪自己一起去吗?没有直接开口,只把话说一半,司徒青就猜得到他下一半的意思。这是一个与自己很有默契的人,陆丞深深觉得,昨晚的那一步,他没有走错。
第二十三章:敌意
“你不需要回家陪家人?”虽然这话多余,但陆丞还是问了出来。
“难得不回家一趟,又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我家人都是明事理的人,一通电话就能解决。”司徒青望向陆丞,“倒是你,我们的第一个年头,我自然更希望跟你在一起。”
陆丞玩味地看着面前的人:“是啊,第一个年头。”
司徒青意识到自己说得暧昧,窘迫地撇过头去,兀自整理着一堆根本不需要整理的杂物。
陆丞站起身来,走到司徒青身后,伸手将他环住,下颚抵在他的肩上,亲昵至极。司徒青一时僵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陆丞的态度转变让他不知所措,或者说,是不习惯。他不是没谈过恋爱的人,知道恋爱时期的男人举止总会很热切,以自己的经验,本该应对自如的,可从昨天晚上开始,他就觉得自己失常了,不像个成熟的男人,倒像个刚刚接触爱情的小男生,感觉和陆丞之间,就像在谈场初恋,小心肝时不时会悸动,有时候连说话都卡。
像现在,陆丞随便一个动作,他就会脸红,会羞涩,甚至会下肢发软。这种感觉很奇妙,真的如同回到了初恋一般。
陆丞搂着司徒青不放手,还时不时在对方脖子边吹气调情,身体的温度正在不断上升。这时候,门开了,门外响起的说话声随着这开门的一瞬戛然而止。
司徒青意识到有人,本能地在陆丞怀里挣扎。陆丞倒挺自然,完全没有因为被人逮个正着而慌不择路。他从容地松开怀里的人,转身面向门边,一如往常般的笑着:“林导,怎么是你?”没有半点尴尬,那种游刃有余的风度好似方才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林顾咳了一声,侧过身子,空出了一条道,另一个人走了进来。
待看清了来人,陆丞倒是想笑了,席榕,可真是会凑时机。
席榕的面色俨然很差劲,想也知道,方才他肯定将一切都收入眼底了。
陆丞可不是傻子,与席榕拍戏这么久,早就意识到他对自己有些念头了,庆功宴上替自己挡酒,是更加明显的反应。对于席榕的执念,他不会有任何答复,对方的求而不得,更是让他分外享受。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风水轮流转吧。席榕越是难受,陆丞反倒心情越好。
“站着干什么,进来坐吧。”陆丞熟络地来开椅子,一点都不拘束,“怎么一起过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林顾在圈子里混得久了,有自己的处世之道,对于这样的场面,他一般是假装没看见。席榕就不同了,他对陆丞有着强烈的私人感情,这种私人感情也就外化为对司徒青的敌视。
不过,司徒青也不是吃素的,在情敌面前,他从来不会弱了气势,对方怎么瞪过来的,他便怎么瞪回去。可是话又说回来了,席榕算是情敌吗?他连情敌的边儿都沾不上吧。
陆丞示意司徒青替两位泡两杯茶,礼节从来都是他为人处世的必备武器。
双方面对面坐着。司徒青弯腰在桌子上递上两杯茶水,笑容可掬,席榕瞥了司徒青一眼,在整个谈话过程中,那杯茶碰都没碰。
林顾可不会理会这种微妙气氛,他是来谈正事的。
“是这样,我有一个朋友想拍一部电影,题材比较冷,文艺片,联系过一些当红男影星,大多拒绝拍摄,他一直很苦恼,让我想想办法,帮帮忙。”
林顾将剧本简介递到陆丞手里,席榕也有一份。
陆丞看了一下,眉头不自觉地跳动:“同志片?”
席榕看了一眼陆丞,没有说话,司徒青也觉得挺诧异,便凑了过来。
林顾点了下头:“没错,所以才说找不到男影星。我的那位朋友是个新锐导演,跟你们差不多年纪,喜欢拍点新奇的东西,冷门的东西,但是本身并不出名,所以联系上的明星都不愿与他合作。你们该知道的,导演这种生物,并不是想拍什么就能拍什么,不迎合市场的需要是赚不到钱的。”
林顾喝了口热茶,继续道:“我那个朋友刚入行的时候很固执,喜欢按着自己的性子来,什么冷门拍什么,结果作品的投资和票房成反比,他也因此喝了三年的西北风。我老是劝他拍点能在电影院里放的东西,他总是不听,这次好了,连演员都找不齐。演员们也是有自己的考虑的,一部不能再内地电影院放映的影片,谁高兴去拍?”
“那林导的意思是?”
“我知道你跟席榕两人的人气都不低,而且最近都没有接到其他offer,所以……我就是想让你俩来演这部电影,给这部电影撑撑场面。况且,你们刚刚一起拍过戏,默契应该还可以,你们看是不是……”
“我不同意!”这厢打断林顾话的,是站在一旁的司徒青。作为陆丞的经纪人,他自然有权利发言。
席榕死死盯着司徒青,那眼神,如同两把尖刀。这是他好不容易得到的与陆丞相处的机会,他可不愿意被碍事的人搅局。
“为什么?”陆丞转向司徒青,说道,“有什么意见,可以说来听听。”
司徒青翻开笔记本,无视席榕的目光,倒是看了一眼林顾:“我想,你的那位朋友,应该叫蓝湛吧。我了解过这个人,入行三年,拍了两部电影,都冷得要死,属于即使在大电影院放映也没人看的那种。知道为什么没有艺人想拍他的电影吗?这导演的人气太低迷了。现在的大众趋势是导演捧红明星,而不是明星捧红导演,所以要借哲函的人气增加影片的可看度,我觉得不可行,而且我坚决反对。”
司徒青说完了,啪的一声合上笔记本,眼神很严肃。
陆丞弯了弯嘴角,他可没想到司徒青会讲得这么头头是道,他原本还以为对方是担心自己和席榕拍戏会出什么岔子,是吃醋才跳出来说话的,但事实显然不是,司徒青将工作和感情摆得很清楚。不得不说,他很喜欢这份清晰的头脑。
林顾似乎料到会有这么一出,脸色倒也平淡了,只是说:“他对这部电影很重视,跟你们说实话吧,这个故事是真实的,编剧在上个月刚刚拿到病危通知,蓝湛和这个编剧的关系挺好,拍这部电影是为了完成那位编剧最后的心愿。”
林顾说出这番话,一屋子的人都噤声了。司徒青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没开出口,很为难的样子。
陆丞知道,即便内幕很感人,司徒青还是不同意的,他在对待自己的事业时,出乎意料的理性。
陆丞低头翻了翻剧本简介,忽然问:“席榕不是要忙活巡回演唱吗?有空演电影?”
席榕闻言挺自信:“这你不用担心,我一向很善于安排时间。”
席榕这么回答,相当于默认自己是同意拍这部电影的。林顾听着,心里也有数了,于是,主要攻克的对象就是陆丞了。
林顾的目光无与伦比的焦急和热切,陆丞却一直低着头,像在思索。司徒青过来拍拍陆丞的肩,示意自己不会给他施压,让他自己做决定。
陆丞一手翻着剧本,一手捏着额头,状似很苦恼的样子。本来,一个新人演员是不该给有资历的导演摆架子的,但陆丞偏偏想摆一次架子。他是新人演员,地位还没有稳当没错,但这并不代表他什么都会去演,什么都能接受,甚至连别人视如敝屣的东西他也会当个宝,他故意摆摆架子,就是想说明,自己也是有脾气,有主见的。
陆丞是个演戏的料子,那副苦恼样自然是装得有模有样。
不知过了多久,他觉得是时候表态了,便道:“既然林导都亲自过来了,我也不好意思拒绝,这部戏我看着也不错,演就演吧。”
一听这话,林顾长长呼了一口气,如同了了一桩心事。
接着,林顾便与陆丞和席榕谈论起电影开拍的具体时间和地点,以及其他一些事宜,林林总总也说了将近一下午。
临走的时候,陆丞叫住席榕,意味深长地与他握了握手,道了一句,希望合作愉快。席榕不明所以,只当是字面上的意思,愉快,他当然愉快,除了碍眼的司徒青,他一切都很满意。
“我想你看出来了,他显然对我有敌意。”席榕走后,司徒青说道。
陆丞拉着司徒青坐在自己腿上:“他再有敌意也与我们无关,我现在喜欢的是你。”
司徒青捶他一下:“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坏?还有,别在人前对我动手动脚的,被看到多不好意思。”语气里难掩嗔怪之意。
陆丞搂着他呵呵地笑,却不做言语。
司徒青表面上也在笑,心里头却回味起“现在喜欢的是你”这句话的意思,现在……难道还有以前,那么以前那个人是谁,是那个已故的陆丞,还是说……席榕?
司徒青将这个问题放在心里,一放就放了好多年,当数年之后陆丞亲自告诉他真相时,他才明白,真相已经不重要,因为守候在陆丞身边的,一直都是自己。
第二十四章:回家
陆丞的家乡距离A市比较远,是一个司徒青听都没听过的边远小镇。司徒青考虑到陆丞是公众人物,建议雇人开车回去。陆丞却摇摇头,说要带司徒青体验一下不一样的回家旅程。
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再转汽车,最后尝试了一回电动三轮,两人的旅程可谓丰富至极。
拎着大包小包,捏着好不容易物色来的坐票,陆丞拉着司徒青的手挤进了塞满了各色农民工的车厢。盯着已被占领的座位席,陆丞交涉了好一阵,才说服对方让出位子来。
“这辈子没干过这么蠢的事。”司徒青一边抱怨着,一边打开车窗透气。
陆丞拿出水杯来喝水:“春运就是这样,火车上的人尤多。过了几站,人会一批一批地换,到时候就宽敞了。”
司徒青拿出餐巾纸来擦着桌面,对面的人瞅着他看了很久。
司徒青抬头看他:“你看我作什么?”
那人是个穿着粗布衣衫的农民工,四十来岁的样子,对于司徒青的问话不由笑起来:“大男人,计较这么多干什么,这桌子哪里脏了?”
“我爱擦关你什么事?”司徒青本来心情不好,被这么一说心情更加糟糕。
那农民工白了他一眼,小声嗤道:“真是有钱人家的小白脸。”
这话司徒青可是听到了,当即就怒了:“你说谁小白脸呢?”
那农民工哼哼,把头撇向一边,不理他了。
陆丞拉住司徒青,示意他冷静,有些农民工没什么文化,就是性子直,没必要跟他们计较。
司徒青呼了口气,听了陆丞的话。
火车上虽然人多,但返乡的农民工占了主流,他们不追星不关注娱乐,所以尽管陆丞什么遮掩措施都没做,依然没人认得出他。
火车过了几站,人渐渐少了,周围的位子有不少空了出来。这时候,上来了几个学生,坐在了陆丞对面,一坐定就掏出触屏手机浏览网页,时不时聊着自己喜欢的明星歌星,聊着聊着,就扯到了当红的荧屏小生陆哲函身上。陆丞与司徒青对看一眼,皆不作声。
陆丞像没事人一般低头玩着手机,现在的他不是个明星,只是个普通人。
“嘿,帅哥,”忽然对面一个女孩朝陆丞唤了一声,“你长得真像我认识的一个明星。”
陆丞抬起头来,故作疑惑:“是吗,像哪个明星?”
司徒青撑着额头看窗外,对于陆丞飞反应窃窃地笑,这个男人,真是随时随地都能演。
旁边一个女孩也附和过来,“乍一看没感觉出来,仔细一看还真像。陆哲函你认识吗?”
陆丞状似惊讶:“原来你们说他,我的朋友也说我跟他长得像,我倒是没见过他本人,到底哪里像还真不清楚。”
“其实我倒是觉得,你比他长得帅。”这是第三个女孩。
陆丞表现得挺激动:“真的?不过人家是明星,我怎么能跟他比?”
于是,四个人隔着一张小桌子坐着,开始谈论到底谁比较帅,其中一个小女生还兴致勃勃地拿手机拍了陆丞的照片。当被问起名字时,陆丞当然不会告诉她们实名,随便编了一个,糊弄过去了。
在出门之前,司徒青还担心陆丞会被人认出来,引发不小的麻烦。现在看来,这个演戏痴汉很好地发挥了自己的特长,面对一群追星小女生,应付得游刃有余。
四人谈话之声不小,现在估计整节车厢都知道了,陆丞不是陆哲函,只是一个和后者长得比较像的人而已。
车厢里的人一批一批地换,陆丞总是用相同的手法为自己的身份打掩护。到后来,司徒青都快忍不住笑出来了,那些好奇过来询问的人,怎么就相信了他的话呢?不得不说,陆丞真的很有能耐,自始至终都没有露出一丝马脚。他好像很沉浸于这样的演绎,甚至在与司徒青对话的时候,他都用着那个他胡乱编出来的名字。司徒青倒也配合,两人一来二去,倒也觉得挺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