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取没说下去,希爵摇摇头,“不怪你,倒是我连累你了。”
这句话牵扯着某个人的神经,仿佛一根玄,轻轻的波动,看不见的声音如同那人炽热的视线一样,在他身上扫过,“疫情严重吗?”
“还好吧,除了死了几个人以外,倒是没发现传染现象。”
“是嘛。”希爵笑着点点头,“别太担心,一切很快就会过去的。”
竹取诧异的看着希爵,那语气那神情仿佛他还知道什么,但再仔细看,那青年纯黑的眸子透着星辰一样纯粹的光,他不愿去想去深思,这样的青年在玩什么心机。
“嗯,也有半年没上陆地了,这次正好趁机享受一下。”
“竹取,你是不是畏惧人群?”希爵的声音淡淡的,透着一丝悲悯:“一个人在海上,是不是很孤单?”
那一刻,竹取不再怀疑,他当初选择希爵当做千川完的理由,这个人纵然他的遇事跟千川完截然不同,但是,他们却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便是善良感情细腻,甚至是出淤泥而不染的。
只是,竹取不知道的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千川完已经染脏了,所以西加尔不承认他就是千川完,而身边的希爵,早也不是那个金光闪闪的小王子柏璇了。
“怎么你会留下来陪我?”竹取大概不知道自己此时的样子有多难看,那表情像是飞蛾面对温暖的光,疯狂不惜一切之后,那可怜的祈求,当他认识这点之后,却听见希爵转过头,一脸茫然地问他:“什么?我刚才走神了。”
竹取指了指希爵身后,“有人在叫你。”
希爵回过头,看见顾希零站在夜风里吸烟,那样子有些颓败,“我走了,对了,船几点靠岸?”
竹取低头看了看表,指着不远处隐约可见的海港,灯光点点,“半个小时吧。”
希爵站在原地,认真的看他,或者说是凝视,那姿态像是在告别,这个认知让竹取的心揪了起来,“你要去哪里?”他忍不住走到他面前,问他。
“回去睡觉,邱初找不到我,又要怒了。”他笑着摸摸被风吹乱的发丝,径直走了。
顾希零跟在他身后,远远地看竹取一眼,那眼神凉凉的,两个人似乎都别有心事,“你刚才在跟他说什么?”
“告别。”
“没时间再让你浪费了,伊萨卡在港口等着,我们一下船就跟他们走。”
“你去通知白城,半个小时后都到我的房间来。”
“你的房间?邱初醒了怎么办?”
希爵的脸色一提到邱初就不太好,“他睡了,不会醒了。”
“你保证?”
“你找伊萨卡要保证去,那些催眠药都是他做的。”
顾希零扁扁嘴,突然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那如果白城不愿跟我们走呢?”
希爵抬头看他,那眼神仿佛洞穿一切,让顾希零有些胆怯,“顾希零。”
“什……什么?”
“谢谢。”然后,他关门,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黑暗的走廊里,顾希零颓败的摇摇头,瞧你说得,你这样的说法,怎么能让我信服?怎么能让我信服啊。
——一句“谢谢”你就想解释我对你的付出,让我怎么信服啊!
半个小时后,邱初从睡梦中睁开眼睛,他看了眼四周空荡的房间,身旁的位置早就冷掉,这证明,希爵早已经离开……
他竟然又要离开我!
这个认知让他发狂,“夏晚冬!夏晚冬!”他一边喊着,一边从床上走下来,冲出房外,“希爵人呢?他人呢!”
夏晚冬茫然的看着盛怒中的邱初,一时间没法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不是您让他下船的嘛?”
“混蛋!”邱初抄起放在抽屉里的手枪,“我们的人呢?”
“在陆地上候着。”
“船靠岸了?”
“是。”
“多长时间了?”
“十分钟前。”
“马上通知守在港口的成员,让他们活捉希爵,如果反抗……”他转头,眼神透着一股阴厉,“照腿上打!我看他腿断了,还能不能再从我身边逃走!”
夏晚冬一脸严肃的跟在邱初身边,如果他没记错,希爵、白城、顾希零才刚刚走不久,如果邱初认真要抓他们,恐怕抓到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而且,他们恐怕做梦都没想过,邱初会醒过来。
献世 下
62
其实分开,不过是要一个正当的理由,无关仇恨和相爱。
希爵临走的时候,没有再去看邱初一眼,白城站在门外,甚至没有进门,就被希爵挡住了,“我们走吧。”他微笑,然后越过白城,在前方带路。
白城看了眼顾希零,眼神透着一丝憎恨,“这就是你想要的?”他小声逼问。
顾希零淡淡的笑了笑,跟在希爵身后,走了出去,这当然不是他想要的!但,如果之后,希爵能忘记邱初,跟他在一起,变得快乐起来,或许,这些牺牲都是值得的!
竹取站在港口,看着属下从Foraging运下贵重的货物,他们怀疑是病毒传染,所以,竹取打算在这座港口休养一段时间,而Foraging也会经过严密的杀菌,不过,他们很快就会发现,这不是病毒,而是毒药作祟。
竹取看着希爵,看着希爵身后,与他紧密相连的两个人,直觉有些不安,“希爵,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走在前面的希爵神色自然的对他微笑,“呵呵,邱初让我们下船等他。”
“他人呢?”说着,不着痕迹的挡住他们的去路,“他怎么不跟你们一起?”
“他在睡觉。”希爵无奈的翻了白眼,“他不陪我,所以,我找人陪我去买几件衣服,我也准备要跟他回去了,怎么可能连件合适的衣服都没有,这说出去多让人笑话?”
竹取细细的打量着希爵,然后,慢慢地垂下手,“我希望,我们还是朋友。”
“是,是,我们当然还是朋友。”希爵笑着从他面前走过。
而这时,竹取的声音却像是风吟传入两人的耳朵,“如果是朋友,怎么离开都不告别?”
希爵继续微笑,笑容苦涩,却没人能懂,他没有停止,他继续往前走着,他想,就这样,短暂的结束吧,为了以后,为了美好的未来。
顾希零上前一步,牵住希爵的手,“伊萨卡在那边。”他扯了希爵一下,便没有再松手,仿佛一松开,便失去了所有。
港口很大,伊萨卡为了避人耳目躲在角落里,所以,希爵他们要沿着长长的港口一直走,然后在十分偏僻的小径上与伊斯卡汇合。
希爵一路沉默,手被顾希零牵着,几乎是拉着往前走,最终,白城忍不住上前,拉开两人的手,“你不想走,我们就回去!”
他看着希爵那双近乎麻木的眼睛,吼:“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顾希零一把推开白城,“滚开!”
“顾希零,他不爱你,你带得走他的人,你也带不走他的心!你看他痛苦,难道你就不会痛苦吗?”
顾希零一时哑然,他颤抖的看像希爵,像是心中所有的秘密都被亮于天下,那一刻小心翼翼卑微而虔诚,亦或是某些激动的心情,“你选吧。”
两人同时看他,期待纠结亦或是蕴含着某些残忍的视线,落在青年身上,黎明之处,夕阳自东方升起来,金色余光无限,却烘托不出丝毫暖意,只有青年的笑声,竟只有那孤独的笑声……
“这是我说得算的吗?”他笑完,然后直起腰,径直往前。
这都不是他能做主的,如果他能做主,他不会出生在墨菲斯家族,当那虚有其表的神隐之子,如果他能做主,休迷拉不会爱上他,他也不会出生在这个有他的世界,然而世界没有名为“如果”的果,所以,他只能逃,在没有被折断翅膀之前,尽力的远走高飞。
白城看着那个背影,有些心酸,有些无可奈何,他闭着眼睛,心想:“我没有做错,我没有错……”悄悄按下了大衣纽扣上的内置键。
五分钟之后,伊萨卡的黑色宝马出现在视野里,男人斜倚在车门边,正低着头抽烟,金色的发随着风纠结在一起,彼此起伏,白色烟雾从他指尖散开,妖娆而蛊惑,男人看见他,眯着眼睛,似乎长期蛰伏在黑暗中,等待猎物出现的猎人。
他低头,听见耳边的蓝牙耳机说了什么,他轻轻笑了起来,对走上来的希爵,张开双臂,他抱住他,看似像是一个久别之后的热情拥抱:“我说过什么?如果再出现在休迷拉面前,就把你扔进海里喂鱼!”
他抚摸着希爵的侧脸,眼神闪过一丝狠毒:“现在你满意了?你不必去喂鱼了,去你表哥那里住一段时间吧。”
“我不去。”
“呵,这是‘他’的命令,你可以选择去‘他’那里,还是你表哥那里。”
“……卑鄙。”
“谢谢。”伊萨克的手收紧,将他从面前扯过来,“再去之前,先把你的男朋友摆平了吧!”
——随着他的话音结束,四辆黑色轿车自三面将他包围,车子停下,黑衣保镖从车上走下来,他们的胸前戴着法夫尼尔家族的繁复的家徽,一群人之后,某股视线透着一丝寒意,落在希爵身上。
他顺着那视线看过去,白色的云,天空湛蓝,青年穿着一身黑色的长款风衣,勾勒出他修长的身材,脸色苍白,却不能影响那双蔚蓝眸子深处,透射出来的肃杀之气,这是第一次希爵见到身为法夫尼尔家族教父的邱初。
邱初站在他一步之遥的地方,他的身后,他的四周是法夫尼尔家族的暗卫,希爵叹了一口气,“催眠药原本会让你昏迷一天,你提早醒来,对你身体很不好。”他看他,眼神透着一丝头疼,却不似床上的娇媚。
“跟我回去,我可以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邱初看他,他的五指在身后握紧,谁知道他此时到底有多么愤怒,有多么悲伤?
希爵摇摇头,“我不回去。”表情坚毅的仿佛面前的,是第二个休迷拉一样。
伊萨卡扯过他,将他拦在身后,“不要担心,我们有阻击手。”他抬头看着法夫尼尔家族的年轻教父,三年前出现接受继承人教育,三年的时间创立阿穆特,吸收希尔芙,三年后成功接管法夫尼尔家族,这个可以说是传奇一样的青年,只可惜还是太年轻。
伊萨卡举起右腕,不紧不慢的看了手表,抬头,锋利的眼神刺向邱初,“法夫尼尔家的教父,你是打算此刻、在这里,跟我——瓦尔哈拉情报组织宣战?”
邱初慢慢地抬起手枪,对向他前方的人,“希爵,跟我回去。”
伊萨卡抿着微笑,轻轻点了点耳边的蓝牙耳机,“动手。”他的声音很轻,却扣人心弦。
随着这句话的结束,“砰!”的一声,子弹打在邱初的脚边。
夏晚冬一脸慎重的四周观望:“附近有阻击手!快找出来!”
伊萨卡抿着微笑,“相信我,虽然你人数众多,但我的属下只要拿出真本事,你的人不足三秒就能被我消灭掉。”
“三秒?”邱初笑着,毫不在意,“足够我把子弹送到你心脏里了。”
“呵,你还真是狂妄啊。”伊萨卡忍不住赞叹,“年轻真好,初生牛犊都不怕会畏惧老虎。”
希爵拉住伊萨卡,从他耳边把耳机夺过来,伊萨卡冷冷的看着他,也并不阻止,有些羁绊不是一颗子弹能切断的,“无论听到的人是谁,我是希爵!”这句话仿佛蕴含着某种深意,那边的屏住呼吸,“听从您的号令。”
“停止攻击,在我没有命令之前,原地待命。”
二号线传来一声唾骂:“他们在攻击我!”气急败坏的声音:“难道你要我们送死?”
希爵看向邱初,“让你的人停手,这是我们的事。”
邱初看了希爵一会儿,微微抬了抬手,夏晚冬看到手势,又看了眼希爵,无奈的承认,最接近帝王的人,注定最接近炮灰。
“好了,他们不会再攻击,原地待命,别再跟我说‘他们先攻击的’这样的借口,我不听!”
“……是。”
“是。”
邱初看着希爵,“跟我回去。”
“我以为你要问我为什么离开?”
“我可以不追究。”
希爵耸着肩膀,一副无能为力的模样,“不行,我必须走。”
“给我一个理由。”
“哈哈哈,邱初不要再自我欺骗了,我给你理由,你就能放我离开?”
“……”邱初看着面前,完全陌生的青年,他知道他是希爵,出生于某个贫穷山村,他的资料完美无缺,毫无破绽,可他的言行举止,优雅而骄傲,那与出生截然不同的对比,就仿佛在向全世界宣告,我的身份只是一个表象。
“跟我回去,在我没生气之前。”他看向他,用他近乎是祈求的眼神,他想起那天晚上青年啜泣的背影,他想起在此之后一个又一个顺从与改变,“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可以告诉我,我们一起解决,你这样一走了之,你让我怎么办?”
“呵呵,一阵强硬,一阵卑微,我该说你怎么好?不要演戏,不要真真假假,其实你也是一样的吧?”
——不要恨我。
“你跟休迷拉一样,你们都想束缚我,你们都想用你们自以为是的爱,囚禁我折磨我!”
——不要怨我。
“你以为你英雄救美我就该感激你吗?你瞧准时间,在我濒临绝望,身处深渊的时候,你以救世主的姿态出现,你以为我就会不可救药的爱上你吗?”
——不要不爱我。
“邱初,你拿我当什么?你爱情游戏的皇后,你三年后一雪耻辱的棋子?你从栾少俊手中把我抢走,怎么样?很愉悦吧。”
——不要忘记我。
“够了!够了!”邱初打断他,走到他前面,抓住他的肩膀,“我在你心中就是这样的吗?我爱你,对你来说就是在束缚你吗?我从栾少俊手中把你抢走……你属于过他吗?什么叫从他手中抢走你?我可以理解成,你爱他,然后我是那个拆散你们的恶人?哈,原来我才是那个……那个……”
“是……”
“——闭嘴!——闭嘴!”邱初捂着希爵的嘴,“不要再说了,我不要听,跟我回去,跟我回去!”
希爵甩开他的手,“——我不回去,我不爱你!”他惊讶的看着突然呆住的邱初,他惊讶的发现他刚才说了什么,他说,他不爱他,他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
“呵呵。”邱初侧着脸,白皙的皮肤透着抹气愤之极的殷红,他侧过头,阴厉的眼睛透着暴虐,“你不爱我?那晚被我插得死去活来说‘爱我的’,是谁?”他隔着虚空,朝他伸出手,然后握紧,“——你果然是biao子,只有被插的时候才能坦诚言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