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不起……对不起……希爵颤抖的看着邱初,他不怪他的辱骂,他甚至不理会他看他的冰凉视线,他只在乎,他是不是很伤心,很难过,很……
“跟我回去。”他的手枪再次指向希爵,“不然数到三,我就开枪。”
“3……”
——为什么要折磨自己?
“2……”
——明明心痛的要命,却表现得那么冷酷嗜血,你伤心的泪,流在哪里了?
“1……”
——邱初,如果有一天,不再爱我了,那么我爱你,也是一样的。
“砰!”的一声枪响。
希爵的胸口鲜血氤氲,邱初惊讶的瞪大眼睛,瞳仁收缩,手枪稳稳的落在地上,他想上前,想拥抱那个逐渐倒下,显然还不相信他会开枪的青年,然而,他却仿佛被时间定格了一样,双脚沉重的挪不开脚步……
伊萨卡第一时间冲到希爵身后,将他平放在怀里,双手看了眼伤口,抬头冷冷的看向邱初,“呵,得不到的东西就毁掉,法夫尼尔家族的教训真是简洁又实用。”
“咳……”希爵的嘴里往外涌出鲜血,他看不清四周,只能模糊的看到一个轮廓,人群之外,邱初站在原地,他的视线与他的视线交织,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
“或许伤到肺了,他在咳血!”白城语气担忧。
顾希零说:“抬高他的头,必须抢救,去研究室,那里的器材是最先进的!”
伊萨卡抱起希爵,“我们可以走了吗?”
邱初没有回答,他看见伊萨卡抱着人从他面前走过,希爵垂在半空的手缓缓松开,银色的指环从他的掌心脱落,动作缓慢的仿佛是从他身体割了一块肉。
车子飞速离开,夏晚冬问他:“少爷,需要派人跟上吗?”
邱初走到希爵刚才倒下的地方,地上的血迹还没有干,他弯下腰,捡起地上的指环,铂金的订婚戒指,在他的掌心里,沾了血,熠熠生辉。
“少爷,人已经走了,再不跟……”
邱初握紧指环,像是一个无声地回答。
“少爷,那需要联系希尔芙的人,调查这件事吗?”
邱初看着远去的车辆,无奈的叹了口气,“夏晚冬,你说他也会知道吗?”
“希爵少爷也是心灵通透的人,相信他定然清楚。”夏晚冬说着违心的话,却不忍心,在这个时候在面前这位伤口上再撒一把盐。
阳光慢慢从东方升起,高挂苍穹,天空蔚蓝,人心破碎。
希爵,你怎么忍心留下我一个人?
63
结束了,就是结束了……
却,真得结束了。
时间已经过去很久,1个月,31天,744个小时,很多很多秒……
希爵躺在病床上,静静地听,过了许久,他才仿佛从噩耗中清醒过来,却还是不敢相信的再三确认:“你是说,白城死了?”
伊萨卡闷不作声,顾希零叹了一口气,握住希爵的手,那双手冰冷没有丝毫温度,“希爵,你振作点,你伤才刚好,你知道吗?你手术那晚,一共下了三次病危通知,你知道那颗子弹对你来说有多危险吗?”
“白城,死了?”他平静地看他,眼神没有丝毫起伏,黑色眸子深邃满怀悲伤。
伊萨卡和顾希零对视一眼,然后点点头。
“什么时候?”他问。
“在你中枪那天,邱初派人追上来,流弹不小心打在他的背上,他一直不说,最后因为失血过多倒在手术室门外的走廊里。”
“我要见见他。”希爵扯开被子,一张苍白的侧脸,显得有些慌张脆弱,他把针管拔下来,胳膊却被伊萨卡握住:“你哪也不许去!”
“我要见见他!”希爵吼,“他是我朋友!他和我相处十多年,他为了我背叛休迷拉,为我挨子弹……”
“你不能去!”
“为什么?”希爵挣开他的牵制,“他肯定想让我去见见他,他肯定……”他低下头,红了眼睛,“他肯定也不想死……”
顾希零抱住他,“看不到了,看不到了……”顾希零哽咽的哭诉,他感觉他的手臂被希爵紧紧握住,“他已经火化了。”
——已经火化了?
希爵看向伊萨卡,急切的想要从他眼底发现一丝松懈,“火化了?为什么?”为什么连最后一面都不能见?
“你昏迷了一个月,他的尸体已经开始腐烂,所以……”
“所以,我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希爵的声音沙哑,“为什么?为什么死得会是白城,为什么啊?”他抓着顾希零的手臂,一句又一句的质问,“难道我心脏边上的那颗子弹,不足以平息他心中的怒气?难道这还不能让他放我一马?为什么?为什么他的人会追上来,如果不是真得下了杀心,白城怎么可能被流弹打伤?”
“你冷静一点。”顾希零抱住他,“白城已经去了,这是谁也没办法的事情,我也很……难过……”他看着希爵胸前再次氤氲的鲜血,“我们要为他报仇,要为他报仇,是不是?”
“顾希零说得对,希爵。”伊萨卡一脸沉痛,“白城也是我们的朋友,他死了,我们也很难过,这个仇我们早晚要报,但请你不要在这个时候让我们痛上加痛,好吗?”
“报仇?”希爵平躺在床上,他感觉不到疼,即使伤口裂开,但却因为‘报仇’两个字觉得痛彻心扉,“他为什么会赶尽杀绝?”在他的设想里,邱初应该明白他离开的决心,然后,等待他的归属,而不是这个样子,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为什么要杀他?”他闭着眼睛,慢慢地陷入昏迷之中。
梦境里,白城一脸淡然的看他,对他摇摇手,越走越远……
顾希零看着昏迷的希爵,“我找医生给他打点镇定剂。”
伊萨卡点点头。
没过多久,医生来了,伊萨卡叫住顾希零,两人一起回到了会议室。
“能瞒他,多久?”
伊萨卡抽了支烟扔给顾希零,点燃,深吸一口,“能瞒多久,算多久吧。”似乎又想到什么,伊萨卡的眼底闪过一丝狠辣,“只要邱初永远找不到他,那么他便永远不知道真相!”
“希爵的那颗子弹其实就可以离间他们的感情,何必做此一举把白城……”顾希零有些惋惜,毕竟是一同长大的朋友。
“谁让他听到我们的谈话?”伊萨卡掐着他的肩膀,“我们没有做错!”
想起那狰狞不甘,且一脸诧异悲愤的最后一幕,顾希零闭上眼睛,再睁开,恢复往日的冷漠与坚定:“我们没有做错!”
我们什么也没有错,伤害朋友,只是为了保护他,欺骗他,只是为了不让他难过,看他伤心,只是为了将来,他不会更伤心。
希爵,你怎么就不懂呢?
我们是为你好啊。
——一个月前,抢救室外。
希爵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全身都浸在鲜血里,那曾经温暖的体温因为失血过多越来越冰冷,白城和顾希零一人一边握住他的手,白城最后说:“希爵,坚强点,一定是有隐情,等你好了,你亲自去问他……”
顾希零握住他的手臂,最后才放开,最后的最后,希爵推进手术室,最后那刻,他呢喃:“你只要记住,如果你死了,我会让全世界给你陪葬。”
他不开玩笑,从来不开玩笑。
然而,在接下来的8个小时里,病危通知书连着下了三次,每一次都在告诉他们,要做好最坏的准备,伤口擦过心脏,营救途中失血过多,引起许多病发证,最后一次,伊萨卡把通知书撕了,拿枪抵在主治医生的脑袋上,说:“如果里面的那个人有什么闪失,伊甸园所有的人都给他陪葬!”
伊甸园是所属于瓦尔哈拉的科研组织,它的院长是‘七骑士’的之一的预言师尼娅,虽然没有实权,但它的地位仍然平行于权力机构,这也让有些人恃宠而骄。
主治医生也是伊甸园数一数二的人才,如今被陌生人威胁,作为知识分子的那点骄傲果然还是泛滥了,结果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就接到直属上司的电话,扣上电话,他对伊萨卡行了一个军礼,“我等定然鞠躬尽瘁。”然后转身,对副主任说了什么,两个人一脸严肃的回到手术室。
旁边的顾希零抓着伊萨卡的衣领,将他拽到洗手间里,“不是你号称没有风险吗?为什么会这样?你属下不是神枪手吗?为什么会擦着心脏,当初不是说好,只要见血……”
“——闭嘴。”伊萨卡吼,他松开领带,“我怎么知道?——我怎么会知道?”他发狂的眼睛,透着某些血红,像一只困兽。
“你不知道?你现在跟我说你不知道?我当初找你的时候,你怎么跟我承诺的?与邱初比武力,希爵会一时手软,所以,你找人在背后开黑枪,这样让希爵误认为邱初要杀他,彻底绝了他的念想,是不是?!”
“我……”伊萨卡猛地推开门,“——谁在那里?”说着他掏出枪,追了上去,顾希零紧随其后,一路追到手术室前,伊萨卡问一直守在旁边的警卫:“刚才谁在我们走时离开过?”
“白城。”
伊萨卡与顾希零对视一眼,“分头找。”然后,他又对属下说:“传我的话下去,找到白城,格杀勿论。”
“是!”那名属下敬了个军礼,立刻开始行动。
顾希零和伊萨卡阴沉着脸,他们知道,如果这件事被希爵知道,他将永远都不可能原谅他们,而他们的存在,将对于他来说会成为第二位休迷拉,永远拒之门外。
“不能让白城活着!”伊斯卡看向顾希零,眼神透着一丝凶狠,他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递给顾希零,“如果他把事情告诉希爵,你我都知道会是什么后果!”
顾希零接过匕首,“我知道。”他把匕首别在腰间,没再看伊萨卡一眼,只是深深地看了眼手术室那刺眼的红灯,仿佛视线要穿过那厚重的门扉,看到心爱的那个人。
呐,希爵,别怪我化身成魔,也别怪我手段残忍,只是当真相揭晓的那一天,能不能原谅我的不择手段。
白城从卫生间跑出来的时候,就没打算再回去,他知道,顾希零他们一定会在希爵醒来之前赶尽杀绝,所以,他必须要把这个消息传递出去,否则……他实在不敢想象,有一天邱初会和希爵反目成仇,而且很可能原因会是因为自己。
他一路来到天台,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伊甸园建立在三面环山的悬崖边,他看着远方逐渐升起的朝阳,觉得就算死在这里,似乎也是值得的。
他拨通电话,却不是邱初本人接的:“我找邱初。”
夏晚冬此时也很头疼,他看了眼躺在沙发上烂醉如泥的邱初,叹了口气,“他不方便接电话。”
“是有关希爵的!”
夏晚冬走到邱初身边,听见他呢喃,“希爵,不要走……”夏晚冬皱了皱眉,把手机递到他面前,“白城来得电话,似乎是有希爵的消息了。”
邱初一把抢过手机,“他有没有危险?伤得严重吗?有没有说……”
白城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他听见全塔发出刺耳的警报声,神色却出奇的安详,“我现在在外面,但我离开的时候,他还没有醒,手术中,下了三次病危,不过,应该是没关系,我现在在伊甸园,这里有全世界最顶尖的设备与人才,你可以放心,我要跟你说的是另外一件事。”
“什么?”
“你被陷害了,开枪打伤希爵的是伊萨卡派去的人,希爵现在并不知情。”
“我相信他。”
电话那头,邱初坚定的声音,让白城笑了笑,是啊,如果一切都到此为止,他可以毫不怀疑希爵会原谅邱初,即使那真得是邱初开得枪,他也可以原谅,但是……“再背负杀害我的罪名呢?”
“你什么——”
白城惊愕的回头,背心插着一把匕首,而匕首的主人因为太过用力,手臂上冒起青筋,他拿着电话,虚弱的笑了笑,其中蕴涵了太多的无奈,他看着站在他对面,曾经一脸倔强的保镖,想起年少时,他把柏璇交给他时,还是少年时的顾希零一脸臭屁的模样。
“不要再伤害他……”他握住顾希零的衣袖,忍着痛将身体从利刃下抽离,血肉模糊的声音,像是……撕毁回忆的声音?
顾希零不知道此时什么感觉,他只是麻木的看着曾经的朋友,在他面前,没有丝毫恨意的笑着,眼神执着,冷汗沾染了他苍白的侧脸,他只是感受到,那双手握住的力度,仿佛他一生的执念,他只是听见,他恳求的语气,“如果有一天,他受不了,请你一定……一定……一定……”
——要告诉他真相。
他松开他的手,向后仰去,黑色的塔,白色的人影,从高塔上坠下,淹没在远处黑色的深渊里,顾希零站在塔尖,让风吹了很久很久,他看着彻底亮起来的太阳,接起伊萨卡的电话。
“他已经醒了。”伊萨卡说。
顾希零将匕首也一同扔向深渊,“白城也死了。”他转身回到病房。
病房里,希爵依旧处于昏迷状态,所以,他才可以握着他的手,嘤嘤哭泣,忏悔,祈求救赎的机会。
请,原谅我吧。
希爵从昏迷中醒过来,窗外的圆月那么大,那么亮,却照不进内心深处,他觉得有些压抑,有些悲伤,他记得很小很小的时候,大他几岁的白城总是一脸温柔的微笑,拍拍他的额头,“少爷,又在想什么?”
“我在想,为什么我不能和哥哥一起参加宴会?”
白城看着妖异的眼睛,那双很美很通透的眼睛,永远都无法告诉他真相,所以,他指着不远处的Berry,“如果你走了,谁来照顾Berry?它还这么小。”
“是哦。”
那个时候他那么好骗,相信世界一切都是美好的,人心是最纯粹的,没有勾心斗角,没有残忍伤害,而白城便是那美好中,最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宠溺他的纯真,相信他所相信的一切美好。
最后,即使随着时间的推演,他看见到了这个世界的黑暗,看到了休迷拉的狰狞变态,看到了太多太多嘲笑与鄙夷,而白城,却始终坚持站在他身后一米的距离,就像他所说的那样,“只要回头就能看得到,只要需要,便能出现。”
希爵把手臂挡在眼睛上,“白城,白城,我要咖啡,我要牛奶,我要……我要你活过来……我不要你死,没有我的允许……你怎么可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