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寂静的房间里,死忘般压抑之气充斥在两人之间,西加尔伸出手,几乎是颤抖的,喃喃:“哥……”
只是那声音太过微弱,只换来竹取声嘶裂肺的怒骂:“滚!”
他跪在液体旁,想用手捧起那眼睛,却始终不敢下手,他把自己藏在双臂间,微微颤抖,西加尔站在他身后,无比委屈的红了眼睛。
我在你身后,你不见,你却转而对着“我”的眼睛哭泣,这个样子,让我弄不明白,你到底是爱我,还是爱那段,有你的纯瑕片段?
关门的那瞬间,他看着竹取的背影被月光拉得无限长,却更显得孤单无助,西加尔擦了擦眼睛,然后,他转身慢慢地离开。
空荡的房间里,竹取跪在那滩液体前,与那只眼睛对视,随即,寂寥的房间里,响起他沙哑的声音,“呵,完,你是不是在笑我?”
“是啊,确实挺好笑的,希爵不像你,而西加尔却这么像你。”
“没事,没事。”他突然低笑着摇了摇头,然后,他伸出手,捡起那破碎的眼眸,眼神带着某种坚毅,他说:“原来这都是一场梦,他不是你,谁都无法替代你。”
下一刻,连星辰都不忍目睹,这残忍的一幕。
下一刻,竹取将手中眼眸的残骸,顺手扔出窗外,那眼眸在大海中甚至没有激起一点水滴,便瞬间淹没,就像什么?
就像一场无言的爱情,可以爱可以恨可以残忍可以肆意,却在这最终按上THE END的时候,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消融在岁月里,不见。
那天,竹取跪在那堆残骸前,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是关于千川完的点滴记忆,还是之后Foraging的内乱平息问题,但我想,多少还是会有些西加尔的事情吧,他的好,他的坏,他的温柔,以及残虐,以及……以及,这一切,他改变的原因与背后的理由……
他一定是知道吧。
只是还需要时间,给他时间……
但已经没有时间。
那一晚,竹取一直坐到黎明天亮时,他才甩甩手,将西加尔披在他身上的西服外衣扔在地上,步伐颓废的走向浴室,将自己洗干净,他换上平日的衣服,坐回他平日处理公务的地方,翻开抽屉,从中拿出一个微型手机,拨通电话,他说:“你好,我找帝王,奈特?法夫尼尔。”
“请问,您是?”
“我是Foraging竹取,你告诉他,第三张名片我已经收到,来找他确认真实性。”
古琦夜转身,看着迎面走来的邱初,一身奶白色的休闲服,红色的发柔软的散在两肩,依旧是唇角带笑,但眼神却已经变得冷漠而无情,“什么事?”
“竹取先生,说第三张名片已经收到了。”
邱初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哦,这么说竹取马上就自由了啊。”虽然语气是飞扬的,但表情却在下一刻凝固起来,他从古琦夜手中接过电话,“我以为你会毫不犹豫的接下,从此以后老死不相往来。”
竹取坐在一团黑暗里,但那双眼睛却出奇的明亮,“呵,几天前我也这么以为。”
“说说,是哪个天使拿著名片来解救你的?”邱初从桌子上拿起咖啡,优雅的抿了口,神色极其悠闲。
“希爵。”
“噗!——什么?”
“怎么?你认识?”
他当然认识!他找遍了全世界,就差没翻地三尺,他失踪了半年多的恋人,原来就在自己属下的船上!他怎么就没想到陆地上都找遍了,这人会在海上,而只有Foraging能做到隐藏一个人并长时间漫游在海上!
他怎么就没想到!!?
但这样欢喜也仅是维持了一瞬间而已,邱初永远都忘不了,那天下午,他欢喜的从飞机场直奔希爵的家,找遍整个房间,只在镜片上看到那决绝的告别:“BY HONEY。”
那瞬间的绝望悲伤,以及在失去他后,每一个失眠的深夜,他都只能在虚空中合拢掌心,那个人狡黠温柔的表情,似乎只存在他的记忆里一样,没有他的照片,没有关于记载他的一切……
他为了他,回去继承法夫尼尔家族,与墨菲斯家族斗狠,只为早日回到他身边,而当他带着一腔爱意回去时,迎接他的,却是他的一句,By Honey?
多么可笑。
直到他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可笑,为什么?当初没在他脖子上戴上项圈,没有在他身体里移植芯片,这样,他逃到哪里,都能把他找回来吧?
于是,邱初对着电话,笑道:“请你把他关起来。”
竹取以为听错了,因为上一句话邱初还表现得那么兴奋,而这时,却像是突然降至的冰霜,让人觉得残酷,似乎还有一丝被压抑下的暴虐:“什么?”
“我说,在我来之前,把那位希爵锁起来,我相信Foraging肯定有对付不听话奴婢的方法,不需要我再详细说明了吧。”
竹取张了张口,最终没有去辩解什么,只是嘲讽道:“如果是嫌虐他不够狠的话,倒不需要担心了。”
——谁敢伤害他?邱初皱眉:“什么意思?”
这次竟然比上次还要恐怖,“他现在已经是生不如死了。”竹取想起白天看到希爵的模样,无奈的叹了口气,“他似乎是休迷拉看中的人,所以派了尼福尔海姆来接他,为了逼他回去,尼福尔海姆已经对他用刑了。”
“好,我知道了。”邱初缓缓地松开左手,“在我的人到达之前,我要你保他周全,你需要什么,可以随意提。”
“我要幻药。”
“幻药?”邱初诧异,“谁吃?那东西一颗就可以让人上瘾,并且无论什么方法都戒不掉的。”
“是,我知道,但是……”竹取想起自己身体里的情蛊,无奈的叹了口气,“没有办法。”
“如果吃了幻药,你就永远摆脱不了我,得不到你要的自由,以后,再也没有独立的Foraging,只有阿穆特的Foraging,就像尼福尔海姆,你希望成为那种效忠一个家族的组织吗?”
竹取扣上电话,脑海中还浮现着邱初微弱的叹息声,他闭上眼睛,对自己说,没关系,自由什么的,早在心系千川完的时候,已经没有了。
爱一个人,便是最大的束缚,且获罪终身。
转机
56
我说爱了,你不信
我说恨了,你信了
大约是一个星期之后的某一天,总之那天中午,阳光明媚,海平面泛着一片金色光辉,蓝少加晒完了太阳,从潜艇的顶层铁壳上,回到舱内,“老大吃饭了吗?”
见甲侍卫摇头的模样,蓝少加烦躁的推开他,“开门!”
“可是……”甲看着蓝少加,“蓝少,当初我说把他锁起来,你不听,否则怎么可能让他伤了我们好几个兄弟!”
蓝少加猛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枪,“砰”的一声,打在那人的腿上,甲应声而跪,“这句话别让我听到第二次!”他看着他,一字一顿:“尼福尔海姆的老大只有一个,就是杜泽!开门!”
“是,是……”甲看着蓝少加,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却不知是因为畏惧还是疼痛,双手哆哆嗦嗦的硬是没插到锁眼里。
“滚开!”蓝少加火了,对着铁索就是两枪,锁扣落在地上,他转头看了眼小甲,甲聪明的转身,一瘸一拐的走了。
蓝少加叹了口气,轻轻推开门……
这囚禁杜泽一周之久的房间,还是杜泽原本的房间,所以所有用的东西一应俱全,没有丝毫苛刻他的地方,房门推开,就看见杜泽捧着一本厚重的书,他转头,问站在门口的青年:“蓝少加,你知道为什么亚伯要到上帝那里告该隐杀了他吗?”
蓝少加关上门,慢慢走到杜泽身边,给他倒了一杯温水,在面包上抹了一层沙拉,“你几天都没吃饭了。”那语气,带着无奈。
实际上,杜泽自那日醒来后,就与蓝少加处于冷战状态,他不跟他说话,不管是否无辜,只要是阻止他离开的人,他都要出手,轻者致残,重者毙命,刚才那位甲说的没错,如果一开始就绑住他的话,或许就不会死那么多人……
可是,如果绑住他,束缚他,想必他更不想原谅他了吧,就算这样,放任他的绝对自由,也还是被他当做了叛徒,冷冻了一周。
杜泽没有看蓝少加举起的面包,放任他的手举在半空,平静的看着他的眼睛,那认真的表情,就像是在要一个他背叛他的原因。
“亚伯恨他。”蓝少加觉得,杜泽在逼他面对一个现实,他最爱的人,恨他。
杜泽接过蓝少加的面包,咬了一口,他微笑,那笑容是宠溺的温柔的,甚至还有一些蓝少加做梦也没想到的爱意,“他爱他。”他说。
阳光照进房间,外面的大海微微起伏,杜泽继续解释:“神不公,他要该隐把他最爱的东西,献给他,于是,该隐杀了亚伯,你还不明白吗?该隐最爱的人,是被他亲手杀死的弟弟。”
杜泽抚摸着他的侧脸,“蓝少加,我们是兄弟吧?”
“不是。”
松开手,杜泽低下头,眼神有些失落,遗憾,他没想到,他一心养大的小孩,如今不只身高已经与他齐肩,还有,他从来没有把他当做哥哥这一事实,在等待他发现。
“呵,我以为……”
“你以为?”
“算了。”
“算了?”
杜泽看着他,微微笑了起来,那笑容太过柔软与美好,像是记忆里某个早已经缺失的片段,此刻,拼凑完美,他说:“蓝少加,你在谋划什么?”
“不能说。”他走到杜泽面前,几乎虔诚的亲吻他的唇瓣,“但相信我。”他说,近乎哀求。
杜泽张开口,任由他的予取予求,蓝少加受宠若惊,欢呼雀跃的拥着他,两人躺倒在床上,而下一刻……冰冷的贵金属锋利的抵在他的后颈上,那是一根针,但那根细小的针,却抵在动脉上,如果不慎,后果不堪设想。
而这个时候,杜泽的声音响起,“我信你。”他摸索着蓝少加的口袋,把枪摸出来,上膛,抵在蓝少加的脑袋上,“但我不能拿柏璇,跟你开玩笑。”
“是因为白城吧?”蓝少加一脸愤怒。
“随你怎么说。”用绳子,将蓝少加双手绑在身后,固定在椅子上,“你最好别动,否则,我不认为我会原谅一个背叛我的叛徒。”
“呵,那白城呢?你要告诉我他是一个例外?”
“他是一个例外。”杜泽冷冷的看他,最后将他的嘴堵上,“但你绝对不会是第二个。”
“唔——”
“如果你还想多活几天,就祈祷柏璇平安无事。”
杜泽推开门,迎面站在门口的侍卫惊讶的看他,“怎么?”
“老大,您身体康复了?”
杜泽看了他一会儿,“嗯。”
“那蓝少……”
“他……”他转头看了一会儿,“他病了,你继续守在这里,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让他踏出半步,吩咐下去,尼福尔海姆内部大小事议从今天开始都要向我报告,违令者,视为叛变!”
“是!”
而在潜艇左边,共同行驶的Foraging上,西加尔的房间里,某人正皱着眉,看着面前一摞文件,“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前天,地牢陆续有高级宠物猝死,还有很多虽然没死,但都很衰弱。”
西加尔烦躁的将文件摔在桌子上,“查出原因了吗?”
“看上去像食物中毒。”
“最后一次采购是什么时候?”
“十五天前。”
“我们三个月不用采购都不要紧,十五天能代表什么?”
“您,您是说……”
房门推开,竹取穿着一件白色衬衣站在门口,西加尔看着竹取,眼神一阵慌乱,“我什么都没说!既然是食物中毒,就尽快靠岸采购!”
“是。”那人恭恭敬敬的鞠躬,转身离开,而竹取显然不想让他这么顺利的走,他挑了挑眉,“怎么?现在见到我,连个招呼都不需要打了?”
“竹取大人,请见谅。”那人擦了擦脸颊不存在的冷汗,又再次弯下腰。
竹取猛地将他踹在地上,“滚开,不长眼的狗!你以为主人的眼是瞎了吗?”说着,竹取又要上前抓他的衣角,却被西加尔拦腰抱住,“别闹。”显然,西加尔没有注意到竹取所言的深意。
“我闹什么了?难道我现在连教育奴婢的资格都没有了!”竹取烦躁的推开他,“呵,也是,现在我自己都是奴婢了,跟他有什么区别?”说完,竹取转身,狠狠地摔上门,不再理他。
西加尔对那位倒霉的属下,摆摆手,后者狼狈的逃了,他这才走到竹取房间前,敲了敲门,“竹取,别生气了。”
“混蛋!奴婢还不能有自己的空间了,是吧!”
“呵呵,好,我不烦你,晚上我们一起吃饭。”
“我可以拒绝吗?”
“不行。”
“那不就是了。”
听着竹取闷闷的回答,想起很久之前,竹取也是这样闷闷的问他,为什么你不可以成为我的新娘啊?
如果我现在说,I Do。还来得及吗?
——西加尔不知道的是,那是他和竹取,最后一次面带笑容的对话,当真想被命运撕开,他却只记得,画面里,竹取望向他的那瞬间,那眼底沉重的绝望,“千川完,是你吗?”
那倒霉挨了一脚的侍卫从西加尔的房间里跑出来,顺着走廊沿着楼梯就往船舱地下钻,一边走一边脱下外套,然后,是假发,再然后是胡子,直到露出他精致的面容来,少年才笑着点了点头,然后,他轻车熟路的走到白城的监狱前,从怀里拿出一把钥匙,开锁,关门,动作行云流水。
“怎么样?速度够快吧。”
显然少年要得不是白城的夸奖,而纯粹是在自我满足而已。
“呵,没想到来的是你。”白城见他为自己打开锁拷,“不过也只有你能完成这项工作吧。”
“那是!”
“‘魑魅’送到了吗?”
“靠,我还挨了一脚!你看看……”他指着裤子上那个脚印,一脸哀怨,“可怜我容易吗?我连夜赶路,就为了“魑魅”,谁这么急着死,竟然要魑魅,他到底知不知道一颗魑魅就再也戒不掉了啊!“
“我想没人比他更知道魑魅的威力了吧。”
“唉……”少年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我顺利完成任务了,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嗯。”
少年点点头,转身离开。
其实本来是想离开的,但突然,他又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沿着楼梯又走了一段时间,见门口守着两个人,少年笑了笑,在迎风口点了一炷香,过了一会儿,守门的两人昏昏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