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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二少——by天道酬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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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再一想,才察觉出事情的离谱。这不就是说,他根本不是他爹的儿子吗?他是那个叫宣世辰的儿子,也就是皇帝的侄子,也是湛王的侄子。梁二少想到这里,已经憋不住要骂娘了,这他娘的是整整差了一个辈分啊,按说,他不是见到宣世隶就应当叫皇叔

他一瞬间冒出了许多想法,可是对于梁曲天透露出的这个秘密,却没有任何的真实感。他叫了二十多年的爹,姓了二十几年的梁,叫他如何对几句平白无故的言语产生任何感想呢?

仅仅是离奇而已。

“是我,不是我又怎么样?我在梁家二十来年,没有人告诉过我,这便是真实。”

“真实?真实就是你的身份对湛王来说太有用处了,你尽管等着,看看他收了尤封忻的军队,你们是不是还如现在一样。”梁曲天带了点怜悯的看着梁曲轩,他一直觉得这个人不管在思想还是才华上都远远不及他,比他笨,比他蠢,比他想的少,比他看的短,他和梁曲言一样,不信感情。他们一样对人无条件的设防,爱的,不爱的,都是一样的。

可是,梁曲轩不会。这个人的脑子是用来愤怒的,不是用来思考的。爱的便是爱的,不爱的便是不爱的。

“梁曲天,不是每个人都和你一样。爱一个人,我只会希望我对他有用处,绝不是期望他对我有用处。我恐怕最后会让你失望了,你所恐惧的与我所恐惧的一点也不一样。”

52.疤痕

到了五月中旬,天气渐热,武南战场却仍旧是僵持的局面。

尤封忻拨军三万人,亲自率军南下奔赴武南战场,战局更加紧张了。

但是一道屏障之后的梧州,却相对轻松起来。除了之前进入梧州的大批兵器,从北疆入境的战马沿着万情山一条线陆陆续续的运送到梧州境内。这些良好的军备,几乎让整个西南军的力量翻了一倍。

整个形势,都按照湛王所预计的一般,越来越露出良好的势头。

可是,他还是注意到最近梁曲轩有些避退他。比如梁曲轩会经常偷着瞟他,等两个人眼神对上了,他又马上避开了。又比如,两个人无意碰撞的时候,梁曲轩总是早一步先跳开。而最明显不过的,是这个人似乎对床递之事完全丧失了兴趣。

宣世隶大概猜到了原因,关于梁曲轩的身世,他虽然一推再推,一瞒再瞒,现在梁曲轩还是知道了。之前他极力隐瞒,可是不得不告知尤封忻时,他就再没特意压低这件事情,让梁曲轩知道也是迟早的问题。

他希望是有机会能亲自告诉梁二少,可是现在这状况,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有人比他早了一步。

这事湛王本来就不太高兴,梁曲天在他心里就是一道永远好不了的疤,时不时要流点脓,生点疮。而梁曲轩事后的表现,让宣世隶多少有点膈应。只是这事还没等到湛王开口,梁二少自己就已经憋不住了。

“喂,你打算怎么处置梁曲天?”这其他路青遥的残党,有些已经杀了,不太重要的已经押送京城给皇帝去了,可是唯有梁曲天至今还关在梧州的牢房里,未作任何安排。

梁二少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这事是刘铮让他打听的,梁曲言在京城等着消息。他其实觉得出口有些为难,因为这很难不让他去想和湛王是否真的有血缘关系这回事。才听到的时候只感觉不可思议,可是一想在想,终是有那么点憾然,他心里想着梁曲天这人还真的是挺狠的,都呆在牢狱里出不来了,还非要搞点事情出来折腾他,他要是不把这人当死敌,简直是对不起天地良心。

“放着,等我想好了再说。”

宣世隶讲这话让梁曲轩总觉得透了点冷意。在对梁曲天的事情上,他以为自己应该是最气愤的一个,而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对湛王和梁曲天之间模模糊糊的关系感到不爽快。这种情绪应该是从一开始他们的相识就奠定了的,那个时候他总以为这两个人是在一起的。

可是随着他和宣世隶的感情逐渐深入,他才发现,他印象中那种模模糊糊的关系始于湛王比他更避忌提到梁曲天这个人。就像现在,梁曲轩对梁曲天除了嫉恨和气愤以外,并没有任何不能触碰的点,谁都知道他们兄弟关系不好,梁二少无所谓。

但湛王明显是有所谓的。

“我去看过他。”梁曲轩试探的说。

宣世隶对梁曲轩小心谨慎的模样惹得发笑,道:“他和你说了什么?让我也听听。”

“他说,我不是梁家的人。你知道吧。”

“知道。他说你是宣世辰的儿子,对吗?”宣世隶坐到梁二少旁边,从怀里掏出一块小布囊,他把囊口打开把里面的碎玉片都抖出来,“上次打算送你回京的时候,给你的,被你打碎了。又补不好,只好用个袋子装起来,你收着吧。”

梁曲轩有些嫌弃,一块碎玉罢了,何必搞得这么寒碜。

宣世隶一拍他脑袋,道:“让你拿着就拿着,别给我不情不愿的。”

那玉原是湛王七岁之时,崇怀青入宫与皇帝贺寿,瞧见了宣世隶主动送的。只说消灾镇邪保平安足矣。他带着身上二十多年,从不离身,也从未想过有一天要将这物赠与他人。当然湛王更没有意料到,送给别人的时候,会是个粉身碎骨的这般模样。

梁二少捂住脑袋揉起来,“你别又扯开话题了。我要是宣世辰的儿子,那不变你侄子了。老子凭啥平白无故差你一辈分啊。”

“唔,你要不说,这我还真想不到。你以后可得叫我皇叔才对。”

这话不说不要紧,一说就是在老虎身上拔毛,梁曲轩一下子就炸了,“老子还叫你祖宗呢!这他娘都什么事啊,怎么又突然变叔侄了,老子他娘好不容易认真一回,老天耍我呢?我他娘求跪下求我哥算什么呢?我就叫梁曲轩啊,叫了二十来年了,这么多年都没人跑来给我说,老子姓宣啊。我日他娘的梁曲天,存心恶心人的吧。”

他骂骂咧咧的说了一气,越说越伤心,越骂才越意识到昨天还感觉血脉相溶的亲情,今天就已经一文不值了。那是他哥,那是他爹,就是梁曲天,也当了二十来年的弟弟。可是一瞬间,就是天翻地覆,比沧海桑田还他娘的面目全非,好像这二十年就是一个梦境,竹篮打水一场空,他生命里记忆中的点点滴滴,因为一个姓好似就要全被抹杀一般。

等他骂累了,宣世隶才安抚般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爹从未说过你不是他儿子,你哥也从未说过你姓宣。二十年前的往事,真真假假,对你来说都没有任何改变。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只是觉得没有任何必要,你还是你梁曲轩,我还是我宣世隶。

况且,梁家只愿意承认梁曲轩的身份,我也只想你一辈子平平安安当你的二少。

至于另一种身份,不管真假,我都不会让他浮出水面。”

湛王虽说是不管真假,刻意模糊梁曲轩身份的确定性,但他自己是最清楚不过,梁曲轩确实留着宣世辰的血脉。因为,一开始,他接近梁曲天,抱着的目的确为梁曲天所说为的是宣世辰的旧部势力。可惜事情一转再转,原本是靠着公开这个身份来网络旧势力,然而他弄清楚这个人却是梁曲轩的时候,又不得不放弃所有之前努力,反而要偷偷摸摸的把这秘密给压下去。一向果决断定的湛王,却不得不在自己的两个截然相反的决定之间,自得其乐,说出来倒让人颇觉辛酸。

梁二少的烦恼不过是往事,他震惊过后,时间一久便能逐渐淡忘。以前在身边的人,以后也一样会在身边。

可是于湛王来说,他所做过的事情却永远无法被遗忘。他甚至连找借口的理由都无法存在。

如何处置梁曲天,对他来说才是真难事。感情上,这个人死一万遍也无法消弭宣世隶心中那唯一可以宣泄的痛恨,可这个人就是死一万次,也于事无补。而理智上,他不想和梁家搞得你死我活,更不想梁曲轩因此而背上任何的污点。

三天前,梁曲言已经来信,要求放梁曲天回京,条件是只要不在大方向上违背梁家的立场,任何事情梁家都可以出面帮忙,只要是湛王开口。这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交换条件,可仍旧让宣世隶痛苦。那意味他生生断送了唯一可以推卸责任,唯一可以分出一半自责的渠道。自此以后,他就是痛,也不得不承认是自作自受。

然而最后的路只能选一条,选择的标准也只有一个,无论怎么的痛苦和快乐,都比不上始终给他爱的人最好最有利的一面。

梁曲天没想到,以往他最风光最高高在上的时候求而见不得的人,在他最落魄最低潮的时候竟然主动来见他了。这个人还是和他们刚刚认识的时候一样,从外貌到内心都如同沉积久年的佳酿,醇香浓郁。深刻又严谨,成熟而稳重,收放自如,这般高度,一直是他孜孜以求却难以企及的。他追逐过,最终却失败了。

“王爷是来放我回京的吧?关了我这么久,也让梁曲轩过足了瘾,差不多是时候了。”梁曲天站起来,理了理有些乱的衣襟和衣袖,道:“不过我还真不难受,等你利用完那个蠢货,记得提前告知我一声,我还等着看他的好戏呢。”

宣世隶示意冉冲打开牢门,道:“是放你回京的,你是梁侯爷的心头宝,梁家无论下怎样的血本也不亏啊。梁三公子好命,人又聪明,就不要成天老想着和一个傻子比高下了,曲轩可比不过你。他又不如你一般会演戏,恐怕没法子给你看了。”

“哟,王爷这般维护,难不成还真是情有所钟了?”梁曲天笑起来,“我还琢磨这事不可能,还劝过我哥,但我怎么就忘记提醒他,当初在王府后院,王爷看戏看得可开心?王爷那会儿不是为了讨我欢心吗,二十万大军而已,王爷竟愿意把自己的人送给那些肮脏的犯人,如今王爷和我哥上床的时候不知道想不想得起当初那场戏?”

宣世隶一步步走近梁曲天,面上还带了点微笑,嘴唇却已经颤抖起来。

他一脚踹去梁曲天胸口,这力道极大,梁曲天一下子飞靠到墙角,疼得直不起身子来。宣世隶把他拖起来,按着脑袋往墙上撞,只听得咚咚的声音,那墙灰灰暗暗,几下,就染了些鲜红的血迹。

湛王卡住梁曲天的脖子,钉在墙角。他双目通红,额头上的血管已经暴突,咬牙切齿的模样让人心生恐惧。这是他心里最深处的痛。

“你不要激我,梁曲天。本王现在不杀你,不代表你后半辈子就安安稳稳。你最好祈祷梁老侯爷能多活几年。等他去了,本王恐怕你也熬不下去。”他不由自主的收紧手指,只要再用一点力气,就可以把面前的人置于死地,这不是抹去疼痛的方法,却能让他有一了百了的快然。

冉冲眼见形势有些不受控制,立刻跪了下来,叫道:“王爷!”

宣世隶怔了一下,慢慢松了手,梁曲天已经面色发紫,毫无知觉的瘫软了下去。

他突然升起一阵无措,杀了这个人又怎么样呢?那天晚上在王府后院的人不是一个个都是他亲手杀了的吗?然而事实又有什么改变呢?不过是在旧疤痕上挖开再割一刀而已,更深,更痛,更无法愈合罢了。他不怕痛,可他怕最痛的那一刀不是在他身上,是在梁曲轩身上。恰恰事便如此。

他闭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气,总觉得眼眶酸涩之极,微微有湿润了。终是正了正颜色,整理好袖口,抚平身上的皱褶,看了看深埋着头跪在地上的冉冲,道:“废了他的右手,送他走。”

53.重远

佘苗胜收回手,不禁点起头来,梁曲轩身上的寒毒,总算是彻底清除,未留下任何隐患和病根,是件大好事。

不过嘛,才刚刚痊愈,就要跟着上战场似乎就不见得有那么好了。

武南久攻不下,尤大将军亲自去了,也不见任何起色。朝臣不敢言,中书监梁大人却在这风口站了出来,上谏言,皇帝亲自出征。

这可不得了,梁大人一向是朝廷的风标,他一贯的作风都是保持缄默,适当的时候出来推波助澜,这一回竟然顶风而上,百官无不以为其所言为皇帝所想,纷纷上议表态支持。也有反对的,却很快淹没在人声中。

于是五月末,皇帝终于是耐不住武南战场毫无捷报的状况,亲自披挂上阵,下到淮州。

湛王自是不可能独留西南,于是带兵六万,出万情,入淮州。于是,淮州集兵二十八万,全部涌向淮汶边境,武南,重远,平枣,合前四县同燃战火,皇帝的意图十分明显了,这就是你死我活的战争。没有退路,不接受和平。

梁二少二进二出,这一次怀着豪情万丈,雄心壮志,要立男儿气,沙场杀伐,征战四方。

湛王对此不置可否,他专注的拭擦着五支黑箭。

这些箭,梁曲轩认得,上泉城一战最后关头,有几个人来营救路青遥的,用的就是这些黑箭。而他手上还留着一支断箭,那是杨学用过的。

“你做什么老是把这几支箭抱在身边?”

他们驻军在重远外已经两天了,一直是持续的瓢泼大雨,像浓雾一般,连视线都不清晰,着实令人焦急。湛王既不下令攻城,也没有其他指示,不过这六万人其中三万人都是精兵,显然是训练有素的,上面没下话,这些人也绝不多嘴。

“靠他们收心。”宣世隶拾起一支,对着梁曲轩做了个拉弓射箭的动作,“就这样,啪,我就要对方对我感恩戴德一辈子。”

梁曲轩对他这些玄门暗语完全听不懂,他拿过黑箭掂量了一下,“我要上战场,和你一起。”

“你?”宣世隶歪着脑袋看着他,道:“你除了会骑马还会什么?只有逃跑的时候还有点用。”

梁曲轩正想回嘴,冉冲就进来了。

“武南那边怎么样?”

“皇帝已经到了,但是攻城要渡河,他们缺船,就算有船了,那也是硬渡,危险太大。宣世清毕竟是守城,只要在对岸排着箭队,我们不容易攻过去的。”

“宋徽呢?”

“他不敢妄动,尤封忻在,皇帝也在。给对岸的人报信的机会太少了。”

“让他拖着,拖到我们攻破重远。到时候由重远上武南,再让皇帝的人强渡。你传令让士兵准备,今晚开始攻城。”

重远是个要镇,处于汶淮边境,两面夹山,生于夹道之中,天生险关,比起临水武南其实更加易守难攻。不要说湛王带的是六万精兵,就是再多四万人,要想在几天之内就硬攻下这座坚城也是十分困难的。

可是,湛王能驰骋沙场十几年,鲜少有败绩,除了他本人精于兵法武器,又有坚实多谋的一批臣子外,更难得的是这个人在战场上有无可比拟的运气。只要他要,东风就一定会来。

所以这次也一样。

雨在北疆被誉为甘霖,可是这样连绵不绝的大雨对于重远来说却是灾难。重远本就夹在两山之间,其地势相当之低,像是落在山沟中的一个小镇。雨水一多,很难及时排走,整个镇子都淹没在水里面。而这一次的大雨之罕见,可以说是绝无仅有,像是驻扎在镇外几十里的西南军都感到难以忍受,更别说镇里的人了。

士兵几乎都是满身潮气,土地被雨水一浇,全成了粘嗒嗒的泥巴,这样子别说打仗,连普通的行径都变得困难。所以湛王口中的攻城,并非是让士兵往前冲,不仅不能冲,还要全军往后退到地势更高的地方去。

等到入夜,雨势更大了,一小队人身着黑衣掩于夜色之下往重远镇的方向跑去。他们是去投毒的。

由于地势过于低凹,重远镇城外的护河就显得尤为重要了,虽为镇子,却有一条较一般的更深更宽的护河,而这条护河连接着镇内的各个排积水的沟渠,一旦下雨,镇子里囤积的雨水很快就能从沟渠通到镇外的护河,然后排走。可是再深的护河容量也有限,像这般的大雨,早把整条护河都灌得装不下了,又怎么能帮助镇子排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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