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振豪拉好其实没怎么乱掉的衣服，努力调整了呼吸，曲书瑞也乖乖在一旁坐好，假装在浏览没什么书的书架。
「打扰了吗？快吃饭了！振豪你来帮我一下好吗？」张妈妈穿着围裙，温柔的笑脸出现在门口，张振豪生硬地应了一句哦，站起身前和曲书瑞交换了一个眼神，又粗声地对母亲说，「平常不是都直接进来吗？怎么突然好像我们在里面做坏事一样？」
曲书瑞瞪大眼睛，这家伙哪根筋不对了？随即又摇摇头，在张振豪的书架上发现唯一的一本漫画，他露出了一点笑意，把它拿下来，接着，就听见脚边背包里，自己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张振豪回到房间里看见曲书瑞站在窗边，背对着他讲起了电话。
熟悉的嗓音，无奈又拗不过对方似地，充满一些宠溺和温柔，还是全部原原本本地，从刻意压低的声音中透出来，那是他熟悉不过的曲书瑞和情人讲电话的方式，但不是对他。
他顿了顿，看着曲书瑞边讲电话，边拿在手上的漫画，是他小学时买的，当时还叫小叮当的机器猫漫画，想起去年在山上那场讲不出真心话的戏，于是他顿了顿，在曲书瑞没发现他之前就退出房间。
张振豪一直站到曲书瑞说完了电话，合上手机的声音响起，他才走了进去，告诉曲书瑞可以吃饭了，一偏头从书架玻璃的倒影看见自己刚才站在门口就预备好的表情，像以前一样死板、却镇定自若、好像轻视着什么一样、又有一点无所谓的冷淡。
那是他那时唯一想到能够用来武装自己的表情。
23
两人的「交往」就这样持续了几个礼拜。
说是交往其实也与从前没有不同，室友都睡着以后曲书瑞会爬到张振豪的床上，或是周末净空的寝室里会疯狂做上好几次，做完以后疲倦的曲书瑞会揪着想带他下床洗澡的张振豪，把他拉过来，送上一个缠绵至极的亲吻。
有时候张振豪会帮曲书瑞买晚餐，阿廖不在时他们也会挤在笔电前一起开部电影来看，一起去夜市找东西吃，在拥挤人群中偶尔指尖相碰，或是一如往常在河堤练球时，张振豪走进草丛捡球，抬头就发现曲书瑞蹲在自己面前，于是他会带着阳光和红土的味道偷偷吻他。
他们的交往关系是从身体开始，到现在身体的部分至少在床上已经发展得非常契合。
但其他的部分，恋爱的满足与信任，行动的默契或对彼此的理解都还停留在洪荒原初。
曲书瑞不想让他知道，这点他还是知道的。
在他去麦当劳打工的时候，曲书瑞会和安雅淇出去，或者在宿舍时会一反常态地跑到走廊上去讲电话，有时候他半夜醒来会看见曲书瑞桌前还闪着萤幕的微光，但不是在玩线上游戏，只是单纯和谁聊着MSN。
但曲书瑞对他说他爱着他，他们已经正式交往了，张振豪不想让自己变得像神经兮兮的女孩子一样，所以他什么也没问。
直到某一天下课之后，吴爱伦把他们找出去，三个人拿着饮料跑到图书馆后面的草地上，曲书瑞躺着，吴爱伦和张振豪坐在他两边。
「怎么了？」
曲书瑞对吴爱伦一向很好，比起其他会对美丽的女孩子殷勤有加，对较为普通的女孩则随便得多的其他男生，曲书瑞除了对交往中的女友以外，大概只对和他们有革命情感的吴爱伦比较特别，见吴爱伦把他们找出来，曲书瑞二话不说地就跟去了，凝视着女孩有些忧愁的表情，柔声地询问。
「阿瑞，我要问你很奇怪的问题，你不想回答也没关系。」
「你问。」
「你现在，还喜欢雅淇学姐吗？」
吴爱伦的问题出口，张振豪愣了愣，曲书瑞反而露出早就料到的表情，用手挡住了仰视着天空的眼睛。
「为什么这样问？」
「雅淇学姐现在，跟小范学长在一起的事你也知道？」
吴爱伦迟疑地问，曲书瑞先是露出有些错愕的表情，接着痛苦地摇头。
「那已经不关我的事了，我们分手了。」
「但你和小庭分手的原因明明就是因为雅淇学姐！」吴爱伦有些着急，「既然这么喜欢，为什么分手后不把她追回来？雅淇学姐不是也还喜欢你吗？喜欢到你跟学妹交往也要约你出去故意破坏……」
曲书瑞还是挡着眼睛，咬了咬唇。
「经理大人，有些时候不是喜欢就非得在一起，她约我出去也不表示想要和我复合，只是单纯不想看我跟别人在一起罢了，这就是她的占有欲。」
「所以你就让她占有，但却什么也不给你？」吴爱伦的声音又提高了一些，张振豪绕过曲书瑞，拍拍她的肩，吴爱伦对他笑笑。
「抱歉，我知道我没立场这样讲你，但你这样不只是伤害小庭，还伤害你自己耶阿瑞。」
「我知道，我对不起的人不只有小庭。」曲书瑞轻声说，移开手臂，瞄了张振豪一眼。
「那你为什么不能和雅淇学姐讲清楚呢？既然她现在都跟小范学长在一起了，就趁现在断干净了吧！」
「我们上礼拜还出去过，也有接吻。」曲书瑞显得很烦躁，又偷看了张振豪一眼，自暴自弃似地说，「她现在交往的对象也不只小范学长，我知道的就还有两个，他们也不见得把她当正式交往对象。」
「她上一次同居的对象是个大一小鬼，结果电机系那个又跑出来威胁她，要是不回去就要烧炭自杀，这些事我都还是知道的。」
吴爱伦听得愣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曲书瑞拔起一根草，打了个结，从两端一拉，顿时断成两截。
「所以你们是……炮友吗？」女孩问得尴尬，也拔起一根草，转移注意似地晃来晃去。
「我还不算呢，她……只是要我陪着她而已，她只是不想看我和别人在一起。」
「你还喜欢她。」张振豪突然开口，看着曲书瑞，曲书瑞却逃避似地又盖住了眼睛。
「我现在有其他喜欢的人了，你知道的。」
相隔咫尺的告白，张振豪却觉得像在听别人的事一样，甚至不确定曲书瑞指的是不是自己，「我对雅淇，与其说是旧情难忘，不如说是因为她是我第一个交往这么久，各方面也很合的女友，我曾经就这么打算把她带回家，介绍给我的家人。」
两人听得动也不动，曲书瑞却彷佛很冷似地，缩了一下。
「但她却变成这样，我也曾经和她谈过，为什么不能找一个稳定的对象好好交往下去呢？既然我已经没办法给你想要的东西了，一定也有其他人可以给你吧！她只是反问我：『现在这样就是我想要的，难道一定只有两个人绑在一起才是幸福吗？』。」
「然后？」吴爱伦的声音乾干的。
「我回答不出来，我只能看着自己曾经无比珍惜的宝物，在眼前碎掉了，我还试图黏好它，以为至少她在我身边时看起来就像以前一样，还完好无缺。」
「那你自己呢！」吴爱伦大声问，几乎站了起来，「你自己活着的意义只为了那个把自己弄碎的宝物吗？她觉得那样很好，难道你才是不想放开的人？」
「我不知道……」曲书瑞低低地说，「我已经不想和她复合了，这是真的。」
吴爱伦突然把曲书瑞拉了起来，用力地，打了曲书瑞一拳。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你到底在怕什么？你为什么要让自己谈这样差劲的恋爱？」
女孩说到最后几乎哽咽，张振豪看见她眼眶真的充满泪水，于是掏出卫生纸递过去。
「说说你的烦恼吧，别听我的事了，心情会不好。」
曲书瑞很快反应过来，拍拍吴爱伦的肩。
「你喜欢若瑜对吧？」曲书瑞又拔了一根草递过去，「那家伙本来就少根筋，要像学妹那么明显的他才会上钩，下次找一个细心点的男人。」
吴爱伦却反而愣住了，「谁说我喜欢若瑜了？」
「上次玩仙女棒时你一直在看他们，我们都看到了。」曲书瑞扬起眉毛，「难道你喜欢的是若瑜旁边的学妹？」
「才不是！」吴爱伦噗地笑出来，又拿卫生纸抹了抹脸，「只是看到他们那样有点羡慕罢了……我不重要，来说说豪哥的事吧？」
「豪哥啊，他有喜欢的人了。」曲书瑞斜睨张振豪一眼，大方地替他回答。
「我们都不知道呢，豪哥的恋情顺利吗？」吴爱伦好奇地看着张振豪。
「类似单恋而已。」张振豪回答，没有看曲书瑞。
吴爱伦叹了口气。
「豪哥，记得上次我问过你吗？为什么喜欢一个人，那个人同时也喜欢着自己是那么困难的事呢？」
「我记得。」
「我现在想到的是，为什么同样都爱着谁，有些人会被爱，有些人却不被爱呢？」
曲书瑞打断了吴爱伦的话。
「那不是你的错，真的。你们都、很好。」曲书瑞看了张振豪一眼，又转回来，诚挚地看着吴爱伦，「只要有人懂得你们的好，他们会是最幸福的人。」
吴爱伦双手抱膝，很可爱地转头笑笑，看着张振豪。
「我们的恋人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可惜我们没有恋人。」
「如果你喜欢的是谈那种差劲的恋爱的人，那没有也罢。」
「豪哥你知道是谁？」
张振豪只是摸摸她的头。 「她喜欢的，是小范学长。」
和吴爱伦道别，两人回到空无一人的寝室后，张振豪告诉曲书瑞。
曲书瑞显得很吃惊，「我没看出来过，难怪她对雅淇的事这么在意。」
换张振豪叹了口气。
「她是小范学长邀请才进来当经理的，平常从讲话的语气和眼神就看得出来了，大家都知道，不过你的话，大概看不出来吧。」
曲书瑞握住他的手，「你不相信我说的？」
「我相信，破碎的宝物那部分。」
「对你来说我也是像这样吗？」
「别以为每个人都像你一样，要是宝物破碎了，就不再是宝物了。」
不记得是谁先把对方拉向自己，熟门熟路的亲吻，冰凉的墙壁阻止不了逐渐升高的体温，曲书瑞紧紧蹭着他的身体，把脸埋在他肩颈之间，深深吸口气，又化为叹息般的低语。
「对你来说，我已经破碎了吗？」
24
张振豪凝视着曲书瑞，轻轻抚摸对方微微颤动的唇。
「你对我失望了吗？」
他把膝盖抵进他两腿之间，稍微粗鲁地拉开裤头，曲书瑞扯住他的头发，低声笑道，「别那么急，先回答我。」
张振豪仍然没有回答，怕曲书瑞再次问同样的问题，于是把唇堵了上去。
他其实清醒得很，但第一次了解了为什么曲书瑞想逃避问题时就会把自己淹没到欲望深处。
不想解释、因为开口就是肯定的答案，但即使答案是肯定的，他还是愿意抱着这个最糟糕的念头，继续与这个差劲的人纠缠到他所能想像得到最遥远的以后。
曲书瑞深吸一口气，推开了他。
「你搞什么。」
他闷闷地看着曲书瑞，拉起曲书瑞的手，放到自己胸前，温柔地。
「我让你做吧。」
曲书瑞闻言一愣，张振豪的表情却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如果你总是把承受这件事跟逃避牵扯在一起、和女人谈恋爱这件事分开的话，如果你主动抱的也是男的，是不是就能确认自己的真正想法了？」
曲书瑞看着他，神色变幻莫测，最终长长吐了口气，露出释然的表情，接着就朝着张振豪扑了过来，像要把他吞食殆尽的吻劈头盖面落下。
其他曲书瑞有过的恋人，也是这样被吻的吗？
他们一路吻到了床上，宿舍的梯子不如旅馆可以随时倒上去的床，单人床对两人太过窄小，曲书瑞急躁而兴奋地，剥掉了他所有的衣服，手指涂了一大陀润滑剂塞进他后面时甚至有些颤抖。
「你慢点。」他抬手想阻止，声音都变得有些低哑。
「放心，交给我。」曲书瑞眯起眼睛，在耳边轻笑，「放松一点。」
说着曲书瑞用唇细细描绘他的乳头，温热呼吸擦过肌肤，后面被冰凉手指进入搅动的异样感持续着，熟悉的诱惑与未知的不安混在一起，他感觉自己心跳快到发疼。
即使平常他抱曲书瑞的时候，节奏也是这般不由自主，但张振豪此时觉得自己像待宰的肉一样，双腿大开，又蠢又羞耻，但曲书瑞却显得很愉悦，安抚似地握住他的性器，抽出手指。
「不会痛的，你趴着好了。」
他乖乖听话翻了身，曲书瑞抓过枕头垫在他腰下，然后把身体覆上，变硬的性器抵着他后穴，他能感觉曲书瑞的呼吸也有点急促。
曲书瑞插进来时张振豪只觉脑门彷佛白光闪过，尖锐的痛楚强烈地袭来，他低低呻吟了一声，曲书瑞带着歉意叫他的名字，停住了动作，再度握住他萎软下去的性器。
「你没事吧？」
他勉力摇头，曲书瑞以前也这么痛吗？
「那、我继续罗？」
等了一会，曲书瑞再度伏在他身上抽动起来，张振豪转过头想看曲书瑞的表情，接着炽热的吻就落了下来，曲书瑞一手抓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扳过他的下巴。
张振豪感觉自己用奇妙的方式紧紧包覆住曲书瑞，曲书瑞流溢在耳边的喘息让他也兴奋起来，快感逐渐盖过痛楚，他开始抬高自己的身体配合后方不规律的进攻。
他想要曲书瑞、曲书瑞也想要他，他们以这种纯粹的方式连结在一起。
「你说宝物破碎了就不再是宝物，那会是什么？」
最后他听见曲书瑞在遥远的地方问，像透过层层浪潮夹着海风呼啸的声音。
「……过去式。」
他艰难地回答，曲书瑞彷佛笑了，又继续问，「那我曾是你的宝物吗？」
「怎么、可能……」他听见自己在回答，但曲书瑞没追问，只是加快了速度，紧紧抵着他的肩头，用力的几下撞击之后全部射在他里面。
呼吸平复后曲书瑞才从他身上起来，带着歉意，硬是把他翻过身。
「我帮你弄出来。」
说着就俯身下去，手口并用地，张振豪没多久便也喘息着射了出来。
「感觉如何？」
抓过卫生纸擦了擦，曲书瑞挤到他身边躺下，两人手脚都抵着床板。
张振豪皱眉，做出一个痛苦的表情，曲书瑞笑起来。
「我无所谓，以后都给你在上面好了。」
「还有以后？」
「没有了吗？」曲书瑞抬眼望着他，轻轻握住他的手指，「你想说的不就是，因为我不是宝物，所以破碎了也无所谓，就算我一开始就是碎的，你也会喜欢我吗？」
张振豪努力抬手，轻拍了一下曲书瑞的额头，看他露出满足的笑容。
「我没有把握。」
「嗯？」
「你心里有其他人，还和我维持这种关系。」
「你可以对我表达你的不满。」曲书瑞仰起脸，「因为现在是你驯养我。」
他猛地想起曲书瑞从前在应该写着剧本的笔记本上随手涂写的那些玫瑰和小王子的比喻，和其他的恋人的过去。
「不准再用这个比喻。」
「这就对了。」曲书瑞笑着戳他的脸，「能光明正大的吃醋不是很好吗？」
「别再和她见面。」张振豪索性揽过曲书瑞，一口气把话说出来，让他靠着自己的肩膀，看不见自己绷得死紧的表情。
「如果这是你希望的，没问题。」
「你是被虐狂吗？」张振豪听着曲书瑞的保证，突然有点好笑。
「或许吧，但你不也是？才会喜欢我。」
「话说回来，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你喜欢我吗？唔……一年级上学期，你生日那次。」
「哪次？」
「就是你那天明明生日却要去麦当劳打工，汤尼他们看不下去，就买了蛋糕拿来我们宿舍，然后打电话骗你说我昏倒了，要赶快回来。」曲书瑞枕着他的手臂，满意地看着张振豪逐渐变红的耳根，「结果不到十分钟，我们还在猜你会不会上当时，你就砰地一声打开房门冲进来，汤尼他们都说没带相机把你那时的表情拍下来太可惜。」
「我当时真的以为你忙活动忙到昏了。」张振豪闷闷地回答，曲书瑞扬起眉头，「正常人都会想到有汤尼在，就算我真的怎么了，至少也有人叫救护车吧，用得着你请假赶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