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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易冷——by植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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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我们的头儿,这是您应得的。”陆天赐笑,“莫非旅座您还怕钱多咬手。”

“扯。”汤德彪收起小到箱,“你跟兄弟们卖命卖的辛苦,我又不是贪得无厌的人。我拿这箱里头的一半,这一半你们自己分。回头何怀志那里要是问起来,想好怎么说了么?”

“他区区一个参谋,无非是仗着师座的关系在这里耀武扬威的。有钱分到他名下就不错,别的话他还没资格知道。”陆天赐不屑的想着何怀志。

“你呀……”汤德彪摸着口袋里的烟,陆天赐丢了一支给他,汤德彪叼在嘴里,“做人不要太锋利。”

陆天赐不以为然的应了一声。汤德彪笑了笑:“不过不锋利就不是你陆天赐了,你就是根刺,扎到哪儿,哪儿都得不舒服。才来这里一个月,你可是弄了不少事啊。”

“过奖。”陆天赐不谦虚的笑起来。

从汤德彪处出来,天已经完全黑了。陆天赐喜欢天黑的感觉,到处阴森森的,于自己的性子有种天然的融合。走到车子里,等久了的小倌挽着他的胳膊娇嗔了一句:“陆团真是让人等的急死了。”

陆天赐浮着一脸作戏的笑,手掌从他单薄的胸膛慢慢往下滑:“这儿急,还是这儿急?”

手掌滑到下边,捏了一下。小倌大胆的环着他的脖子:“都急。”

陆天赐开动车子,小倌伏着他的身子舔弄起来。有了白开日本人飞机洒传单的这一出,街上早早的没了行人。到处都是静悄悄的黑夜,连虫子都本份了不少。陆天赐开到景秀街的街口看着沈家大门,今天是不要指望沈启俊能从车子跟前经过了。想到这里他有几份懊丧。小倌自顾的坐到陆天赐的身上,自顾的扭动。陆天赐随便的应付着,小倌掰着他的脸一边哼哼着一边酸不溜秋的说:“陆团,心里想着沈家的少爷么?人家那是,正经人家……大少爷……”

“什么正经人家?”陆天赐幽幽的瞧着那小倌的满目春光。

小倌不明白他到底存的什么心,抚摸着他的胸膛低声笑着:“捅进去,不都是一个滋味。没开过苞的,未必,有什么销魂的滋味……”

“哼。”陆天赐不屑。

小倌颠波的有些忘情,却又不满他不像上次那样主动。颠到两个人都泄了,他软软的伏在陆天赐身上轻轻的揪了他一下:“我不比他好么?”

陆天赐没应声。

小倌大胆的凑过脸在他嘴唇上轻轻碰了碰。陆天赐电击了似的,猛得把他推开,摸着嘴唇上的湿印,用力的擦了一把甩手给了小倌一个耳光。

小倌被打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陆天赐推开车门,把他扔出去:“贱货,滚!”

二十八、

屋子里的自鸣钟打了八下。寂静的屋子里,钟声格外洪亮悠远。沈启俊“腾”得从床上坐起来,伸手去拿衣服时才蓦得想起,布厂如今已经不姓沈。身体委顿下去,呆呆的坐在床上。少了布厂这档子事,身体轻松的发虚。每天到时间还是习惯性跳起来,都过去四、五天,还没把这习惯拧过来。复又倒下去,他的眼睛定定的盯着蚊帐的帐顶。盯到眼睛累了,合上眼继续睡,却是睡不着,只闭着眼睛满脑胡思乱想。想着想着,脑子里便浮出陆天赐的那阴恻恻的笑容,眼睛突的睁开,被满脑乱槽槽情绪左右着再也睡不下去。他趿着鞋子起身打开门,走到石桌跟前坐下,早上的石凳还有些冰冷,一坐下,整个人都彻骨的凉了。轻轻的吁了口气,听到立土从外头走进来:“少爷你醒了?”

“嗯。”沈启俊看着他点了一下头。

“我去给您打水洗脸。”立土转身出去,不多时端来洗漱东西。

洗漱完毕,用了些早饭,放下碗又呆呆的看着院子发呆。过了好一晌才回过头:“老爷夫人都起来了没?”

“早起来了。”

沈启俊低下头,父亲虽然身体不好,每天却都是按时起床。母亲有时会玩得晚些,便起得也晚。这些日子,家里的开支一下缩紧,她也无所事事,一直呆在家里。想到这些,又是一番自责。起身走到前院,正准备去跟父母请安,便看到沈夫人穿着一袭紫色缎面旗袍,拎着手袋准备出门。

“妈。”沈启俊唤了一声。

“啊,启俊,起来了?”沈夫人回头看到他笑了一笑。

“要出门吗?”

“嗯,约了你舅妈去闲逛一下。”沈夫人捋开沈启俊额前的头发,看着他叹气。布厂没了,他整个人更邋遢了,整天坐在家里老气横秋的样子快赶上沈玉池。

“你也不要坐在家里,去找找英翘。”沈夫人啧啧舌,“正好你们俩现在都是清静闲人,难得一起逛逛街约个会什么的。去喝个咖啡啊。英翘是从国外留学回来的,肯定喜欢坐在咖啡馆里听着西洋乐,聊聊天什么的。”

沈启俊笑了笑,岔开道:“你不是要出门么,别让舅妈等太久。”

“哦,是的。我先走了。”沈夫人出门去,沈启俊转身去父亲那边。

沈玉池这些日子的身体好了些,坐在院子的月桂树下眯着眼睛看树上的叶子。月桂树郁郁葱葱,不论外头多少尘世烦扰,它一直与世无争的四季循环。沈玉池扶着树干,默默无语。听到贵九说“少爷来了”,他才抬起头,看头穿着绸衣绸裤的沈启俊走到跟前,“爸。”

沈玉池笑而不语,只比划了一下示意沈启俊坐。沈启俊坐在他对面看着沈玉池对着月桂树如此依恋的样子,心里知道几分。眉头蹙着,幽幽的叹了一声斜眼看到石桌上的报纸。第二版的一则新闻讲日本人几天前在辽宁的连续几日烧毁民居,屠杀百姓。这几天日本人的飞机每天都要在莆县上空路过一趟,洒下各种传单。眼见着之前还觉得远在天边的日本人立即就要到跟前了,而守城的却是陆天赐那样的军人。显而易见,那样的人,靠不住。

“爸。”沈启俊把报纸摊在沈玉池跟前清了清嗓子,“我叫老白去省城找房子,我们一家都过去吧。”

“你跟你妈去省城吧,我不走。”沈玉池垂下手,眼睛还看着树,“我也活不了多久,就守在这里。如果真有万一,那就殉葬在沈家的老宅子里,也算对得起沈家的祖宗。”

“您这说的是什么话?”沈启俊有些恼,“您是一家之主,您若我不走,我们怎么能放心离开。便是……便是……”

“桂月”两个字哽在喉咙里半天讲不出来,沈玉池看着他,也知道他想说什么,自己缄口起身不想再听他说。

“少爷,冯小姐来电话找您。”立土跑过来传信。沈玉池耸眉,“去接电话。”

沈启俊悻悻然走到客厅,一拿起话筒就听到冯英翘无精打采的声音:“启俊,你能陪我走门走走么?”

沈启俊犹豫了片刻,想着早上母亲说他最好出门转转,想想也行。反正自己现在也没什么事做,便应允了。换了身衣服到了冯家,冯县长看了他一眼,不大热情。冯夫人倒是很开心,“启俊,坐。”

冯英翘听到他的声音,拿着太阳帽像只鸟似的从楼上跑下来:“启俊。”

冯县长哼了一声:“疯疯颠颠。”

“我现在可以出门了吧。”冯英翘横着眼看着冯县长。

冯县长挥手,叫进来保安大队两个警察。冯英翘怒道,“您真当我是您的犯人了。”

“现在看紧点,省得以后你想当我的犯人都当不了。”冯县长冷冷的扔了一句走到沈启俊跟前,“不许带她去三教九流的地方;不许去医院;不许多管闲事;晚饭前送回来。”

沈启俊点点头。

冯英翘虽然不乐意却也无可奈何,好歹总算是出门了。

“你家的事,我听说了。”坐在门前路的咖啡馆里,冯英翘坐在沈启俊对面看着他憔悴的脸,心里当真是替他痛惜。认得沈启俊也就两三年的光景,一直看他很用心的去做事,只是没有碰上对的时间,所有的努力最后只能付之东流。

“已经过去了,没什么。”沈启俊笑了笑看着咖啡馆里洋派的摆设,捏起桌上盛着方糖的舶来瓷器漫不经心的打量,“所幸,沈家还没倒。”

冯英翘点点头,回头看了一眼盯着她的那两个警察正无聊的低头聊天。她飞快的将手里的一封信放到太阳帽底下,把帽子推给沈启俊:“帮我收着,回头寄出去。”

又是给省城缉毒署的信,这些天连着帮她投递了五、六封,也不知道寄到她想要寄到的地方了没。虽然觉得希望不大,却也不忍心泼她冷水。怎么说,抽大烟都是误国误民的事,若是真能有缉毒署的官员看到并来莆县彻查,总归是件好事。况且……

沈启俊凝着眉寻思,看情形,陆天赐是与青蛇帮沆瀣一气了。若是缉毒署真的查到莆县,能重创下青蛇帮,陆天赐必然也不那么好受。

“砰砰……”窗边的玻璃被人敲了敲。沈启俊回过神,看到陆天赐正站在外头。他永远都能装做不经意的跟自己碰到。沈启俊吸了口凉气,捏紧手里的太阳帽。

“冯小姐,好久不见。”陆天赐绕进咖啡馆,笑眯眯的看着冯英翘和沈启俊。

“好久不见。”冯英翘笑了笑,笑容有些勉强。

“是不是打扰到两位约会了?”陆天赐看着完全不看他的沈启俊笑问。

沈启俊端起咖啡品得有滋有味。

“陆团长不忙吗?日本人的飞机天天都来,现在该备战了吧。”冯英翘瘪着嘴笑问。

“是啊。”陆天赐拉过一张椅子坐在两个人中间,“忙是必然的,我们如果不忙又怎能让沈少爷和冯小姐如此悠闲的坐在这里喝咖啡。”

“先生要点什么?”服务生走过来,把满是英文的目录放在陆天赐面前。陆天赐把目录推给沈启俊:“我是大老粗,中国字还认不全,这些蝌蚪更加不认得。沈少爷帮看看。”

沈启俊照旧喝着自己的咖啡,视他不存在。陆天赐讨了个没趣,又把目录抽回来,正好将冯英翘的太阳帽碰到地上,连同帽子里的信。陆天赐弯腰去捡,沈启俊先一步抓到信,陆天赐见他如此紧张立即捏住了信的另一端。两人在桌子底下呈拔河之势。沈启俊拼力气拼不过陆天赐,又怕自己一鲁莽拽破了信,反而露馅。淡淡道,“陆团长莫非觉得这是在下通敌的证据?”

“兴许是。”陆天赐笑道。

“那不妨请拆开检查。”沈启俊松了手端着咖啡杯又慢慢的品起来。

陆天赐扫了一眼,信上的笔迹像是女子的,地址是写到省城的某间学校。信很厚实,不知道里头装的是什么。他看了看冯英翘,冯英翘倒是一脸不客气的眼神。陆天赐笑了笑,“算了,看沈少爷这样,八成是哪位小姐给你的情书。这种倒牙的东西,还是您收好,四下无人的时候慢慢看吧。”

二十九、

“吓死我了。”

看到陆天赐讨了个没趣,一行人离开之后,冯英翘才轻轻吁了口气。

沈启俊轻笑了笑:“怎么,你也会怕他?”

“我不怕他。”冯英翘皱着脸喝了口咖啡看着外头的马路。天气很好,阳光普照。如果没有日本人飞机洒下来的那些传单,战事好象还是在很遥远的地方,在那些道听途说的传闻里。她放下杯子嗫嚅着嘴唇,又抬眼看沈启俊。

“怎么?”沈启俊看得出她欲言又止。

“我……,大约是我害了你。”冯英翘捂着脸,声音从指缝间漏出来。

“什么?”沈启俊莫名的看着面前的女子。

“我发现,陆天赐跟青蛇帮一直有勾结,”冯英翘说,“烟土……,是他用军车帮青蛇帮运回来的。”

前半句沈启俊觉得稀松平常,冯英翘不说他也知道。后半句却还是让他震惊了一刹。

“我之前还只道你那么避着他是对他有成见……,我还以为他以前对你不好,时间久了会改变……”冯英翘幽幽的叹了一声,“启俊……”

沈启俊想着烟土的事,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看着冯英翘对他满脸愧疚。

“不是你的关系。”沈启俊的目光重又落在那封要帮冯英翘代发的信上。他拿起信,若无其事的装进长衫的口袋。

陆天赐回到旅部,看到何怀志一脸无神的从旅部出来,笑了笑:“何参谋长,怎么了?”

“没什么。”何怀志拖了点腔调,眼看着旅部里似乎发了点财,人人都变得阔气起来。连小不丁点的班、排长都也敢上窑子吃花酒。虽然到他手里也有一份,他却总觉得自己拿到的那份只不过是他们吃剩下打赏给他的。看到义气风发的陆天赐就更做实了自己的想法。

他一向讨厌陆天赐,一个土匪出身的兵痞,无非是一股亡命之徒的蛮劲便混上团长的位置,根本不把这个参谋长放在眼里。别的人还都吃他那一套,尤其是汤德彪,视他为心腹爱将无疑。

“我看陆团这红光满脸、紫气东来,莫非最近有好事?”擦肩而过的时候,何怀志不阴不阳的冒了一句。

“参谋长什么时候学会算命了?”陆天赐微微笑,“按我说,你去外头支个卦摊比当什么参谋长有前途。”

何怀志无非是想挖苦他一句,才刚刚起了个头就被陆天赐给挖苦回来。心下一恨,又无计可施,笑了笑:“陆团真会说笑。”

“比起耍踊嘴皮子功夫来,还是应该何参谋长技高一筹,我最擅长的其实是拼命。”陆天赐不屑的扶着腰间的勃朗宁。

何怀志灰溜溜的离去。

陆天赐坐在汤德彪给个安排的办公室里做样子,他办公从来不坐在这间屋子里。穿着军靴的腿直直的架在办公桌上,手里拿着一张公文纸叠了只蛤蟆放在手心,用手摁了一下蛤蟆的屁股,蛤蟆就跳起来。不过他手大,没跳出他的手心。他手一捏紧,好好的一只蛤蟆就捏成了一团废纸。

“团座,”勤务兵小郑拿了只信封进来,“邮局正准备邮走,被我截住一封封的翻了出来。”

陆天赐看着那封厚实的信,果然就是先前沈启俊那里看到的那封没错。撕开封口,又大信封里又倒出一只信封,上写着“转呈缉毒署”

陆天赐耸起眉,又撕开这个信封倒出两张信纸,满纸清秀小楷,落款写了一个串洋文。陆天赐虽然这些年见过些世面,洋文到底还是一个不识。料想不过是个名字之类的东西。没有抬头,落款又不明,好一封匿名告发信。陆天赐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轻轻的笑着,划着一根火柴将那封信化成几片黑色碎屑。风从窗口吹进来,散了一地纸灰。

“收拾一下。”陆天赐好心情的站直身体跺了跺有些麻木的脚。

五月过完,六月又去了一半,陆天赐已经许久没来找过麻烦,日子竟然难得的消停了一段时间。沈启俊坐在书房里,一瞬间有些错觉,觉得大约陆天赐只是想要那间布厂。厂子到手了,他便不会再来刁难了。但很快他又清醒过来,想起陆天赐对他说过的那些话。一字字,像刀子似的深深的刻在身上。以他的性格,他绝对不仅仅只是恐吓那么简单。他其实根本连恐吓都不需要。想到这里,沈启俊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什么都不做的时候才最恐怖,就像暴风雨将来之前的宁静。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狂风大作,电闪雷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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