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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易冷——by植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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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英翘汗毛一炸,厉声喝道:“陆团长,看好你的下属,佛门清静地,不要放肆。”

“救活了人,我再来重塑庙宇,给佛爷赔礼道歉。”陆天赐接着小郑的话往下说。智定充耳不闻。小郑啧了一声,心道是这和尚不见棺材不落泪,伸手拔枪。冯英翘一把挡在小郑的枪口上:“陆天赐,你出尔反尔,你说你要救启俊,你还是要害死他吗?”

陆天赐蹙了蹙眉头,示意小郑收回枪。

智定面不改色的继续打坐诵经。

陆天赐看着智定诵经的样子,深吸了口气双膝一弯,跪地智定面前:“陆某并非有意冒犯师父,我……,一个朋友命在旦夕,求师父大慈大悲救他一命。”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智定说着跟自己无关的话。

“都说出家人四大皆空,师父却每年都为去世亲人闭门不出。都说人死如灯灭,师父何不体谅一下在生的人。”

“滚出去!”智定蓦然发怒。

苦厄小心的看着陆天赐和冯英翘:“施主……要不……改天再来……”

陆天赐退出智定的房间,小心的把房门关好。回头看了一眼,重新在门前跪下。

下跪……认错……

都说是男儿膝下有黄金,陆天赐身上的傲骨绝对不比任何人少。冯英翘讶异的看着现在在他,那一脸虔诚的样子像一个十成的信徒。明明是他把沈启俊害成现在的样子,却又虔诚的希望能够把沈启俊再变回原来的样子。这其中有什么变故,她不知道,只是看着陆天赐的样子觉得好笑,却又笑不起来。

“你们回去吧。”陆天赐说。

“团座……”小郑不情愿。

“把冯小姐平安送到家。”

“是。”

冯英翘轻轻的摇摇头跟着小郑一起回城。

天黑下来,冷风立即无所顾忌的肆虐起来。经过脸的时候,像刀子在脸上不停雕刻。陆天赐想起以前跟着启俊去学琴,他跟着启俊的车子在后边跑。那风也是这么冷,手冻到皴裂。启俊叫他一起坐车,他执拗的不肯。倘若他当时换一种方式过活,也不知道后来是副什么样的光景。做启俊的下人,照顾他一辈子?看着他娶妻生子……

不不,他没有那么大方。

但若是那样的启俊,比现在这样不知会好上几千几百倍。

陆天赐垂着头,回想起冯英翘的叹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但是命轨从一开始就是扭曲的,今日如何,当初又如何。

“那位陆施主跪了整整一夜……”苦厄给智定送早饭的时候细声说。

智定喝完粥,把空碗递给苦厄,又开始闭目诵经。

天再度黑下来,智定微微蹙眉,走到门前看了一眼,陆天赐还一动不动的跪在那里。寺庙门前响起嘈杂的敲门声,苦厄小跑着过去开门,七、八个人一涌而入,还留了一个守在外头。走进来的当头一个笑眯眯的说:“小师父,我们路过这里,天黑了,借宿一晚好不好。”

苦厄呃了一声:“我们这里没有那么多禅房。”

“没有关系,就在前殿将就一夜,生一堆火就好。”

“我去跟师父讲一声。”苦厄双手合十,往后边走。陆天赐跪得双腿已经没有知觉,抬头看到苦厄正往这边走,身后还影绰绰跟了两个人。他咝了一身翻滚到阴影里,就见那两人冷不定的捂住了苦厄的嘴,要弄死他。陆天赐拔出护身的匕首,也窜到两人身后先是捂着嘴干掉了一个,另一个猝不及防,还来不及喊,被陆天赐一刀封喉。苦厄大口的喘气,冷不丁看到身边多了两个死人,吓的要叫,陆天赐捂着他的嘴,小声:“去跟智定师父一起躲起来。”

“嗯。”苦厄点头如啄米。

陆天赐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脚,把两个死人扔到阴暗的角落里了,小心的摸到前殿捅破一层窗纸往里看。

还有六个人,小声的叽哩咕的,说的不是中国话。外头还有一个人把风。看起来应该是日本人派来的侦查小分队。陆天赐摸摸身上的枪,一旦开了枪,自己一对七,没有胜算,若是伤及智定那启俊就没得救了。他说过,就算用自己的命换启俊的命也可以,所以一定要救智定。

好在这些人还不知道这里有他,他悄悄的走到寺庙的大门边,照着先前的样子把守在门外的那个悄无声息的捅死,从台阶踢了下去。

“有声音?”里头的人说。寺庙的门打开,一个人小心的走出来,外头黑漆漆不见了把风的,他刚想回头喊,陆天赐闷住他的头又捅死一个。

“外面有人。”前殿的人终于发现了陆天赐的存在。陆天赐在寺门前朝里放了两枪,放倒了两人,飞快的翻墙进到后院去守着智定,生怕他有个闪失。不曾想已经有人到后院守着,陆天赐才翻墙进来就被一枪正中大腿。前殿的两人听到声音跑过来,三个人围住他,陆天赐无所遁形。几个人正要得意,智定打开房门扔出一只蜡烛。三个人稍晃神,陆天赐翻滚到后院的大树后极快的解决了一个,剩下两人,一个是翻译,无心恋战转身就跑,被另一个打死。陆天赐在他开枪的时候,同时开枪,九个人至此齐了。

智定打开房门,苦厄颤惊惊的跑出来,智定说:“苦厄,你回房去,不要看了。”

“是……”

九具尸身收拢,陆天赐和智定一起在福严寺后挖了个大坑埋了起来。解决完这九个人,天又亮了,陆天赐流了不少血,扛着铁铲跟着智定一起回到寺庙的时候,扑咚倒在地上。智定把他扶起来,陆天赐揪着他的僧衣跪好:“师父,救救,我朋友……求您……”

智定:“你伤得不轻,我替你重新包扎。”

“我的伤不碍事。”

“苦厄,打点热水来。”

“是。”苦厄端来热水,智定给他的伤口重新上了止血药,用力的包扎好。草药清凉,顿时不觉得疼痛。

“不要乱动。”智定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对方九个,你差点命中都没了还想着这事。”

“我说过,用我的命换他的命也可以,只要师父肯救他……”

智定轻叹了一声:“我送你回去……”

陆天赐还想求,猛得悟过来他说送自己回去,立即欢天喜地:“谢谢师父。”

六十五、

一张药方,几副中药草抓齐。有几种比较名贵的药材翻遍了全城的药铺,陆天赐把能买来的全都买了来,怕日后打起仗来这些药材难找。按智定的说法,每日一副,两、三个月便可以清除毒瘾。

贵五熬好了药敲了敲门端给沈启俊吃。沈启俊坐在书桌前,托着下巴看窗外头的梅花枝杈着凝的冰不说话。沈玉池坐在屋里,他全当是不存在一样。

“少爷,吃药了。”贵五拿了几颗梅子摆在药碗旁边。

沈启俊回过头,已经嗅到药汁的苦味,摇摇头不肯过来。

“启俊乖,吃药吧,吃药不生病。”沈玉池细声哄劝。

沈启俊起身走到存放烟土烟具的柜子前拉开柜子取出烟具。沈玉池端着药送到他面前:“先吃药,吃了药再抽。”

沈启俊看了他一眼,拿着勺子喝了一口立即吐了出来。

“吃颗梅子。”贵五立即递上话梅。

沈启俊摇头,他们递来的东西再也不肯要。任凭沈玉池和贵五两人说破了嘴都不张口。沈玉池微微蹙眉,启俊小时也多病,但有沈夫人有下人有奶娘,吃药这种事向来不劳自己过问。便是生病,做父亲的也上心不多。自打启俊懂事之后,更是由他来晨昏问安,对自己的病情问长问短。现如今,只怕是上天怨自己这父亲做得不称职。

沈玉池吁了口气耐着性子:“喝半碗,喝半碗爸爸给你烧烟土。”

“烟,烟!”沈启俊烟瘾上来,脾气就开始暴躁,什么劝都不听,只是一个字反反复复的念着。

沈玉池无奈,放下药碗拿过烟膏。

“不行,老爷。您这样对少爷无益……”贵五低声道。

沈玉池又放下烟膏端着碗,启俊整个身子缩到床上缩成一团,抱着那只翡翠的烟枪不停的打哈欠。

“吃药!”沈玉池语气稍厉。

启俊使劲的摇着头,泪眼朦胧,沈玉池更加没辙了。

小郑替陆天赐换好肩膀上的纱布,把纱布重新勒紧。陆天赐穿好衣服:“附近那些丘陵都加强监控了没?”

“都有安排人手在附近巡视。”

陆天赐点点头,看了小郑一眼,欲语又止。送智定回去之后,他就没再去过沈家。一晃就是三天过去,也不知道沈启俊吃药过后有没有起色。小郑一看他这神色,便猜出他的心事。陆天赐素来对任何事情都满不在乎的样子,只在沈启俊这里失了分寸。小郑清了清嗓子:“团座要不要去看看沈少爷。”

“有什么好看的?”陆天赐见被人看出想法,有几分不悦。

“听说那边护卫的士兵说沈少爷一直不大肯吃药,大烟反倒是越抽越厉害。什么法子都想了,药都洒了几碗。”

陆天赐皱眉,心情又烦躁起来。为了他好,他倒是不明白是非。可是他现在疯疯傻傻,看到自己还会欢天喜地的叫哥哥……,又能指望他明白什么是非。他明白是非的时候,只怕是要拿枪指着自己的头。陆天赐压抑的想,一枪下去脑浆四溅,界时便同这肮脏的世界做了绝裂,什么样的前情都可以忽略不计。若真这样倒好了……

若真这样倒好了……

陆天赐轻轻的咝了一声,也不知是自己动到伤口了还是怎么的,全身疼得打了个哆嗦。

“怎么样?”小郑听到他的咝声立即问。

“没什么。”陆天赐起身。

打电话向凯得利订了盒蛋糕。酒店的老板和糕点师都是洋人,所以外间的炮火他们倒不像中国人那么在意。只要炮弹不打在凯得利的楼上,照常经营。就算是日本人来了,也会有人要住酒店要吃西餐、西洋点心。

一盒新鲜出炉的鸡蛋糕香气四溢,陆天赐走到门前停下脚步。贵五正好送药过来,见到他:“天赐少爷,您来了……”

沈玉池拉开房门,“天赐。”

陆天赐没有看他,把蛋糕递给贵五要走,沈启俊一阵风似的冲到大门前一头扎进陆天赐怀里:“哥……哥……”

陆天赐汗毛一凛。

贵五呃了一声,一手端着药一手提着蛋糕:“启俊少爷,天赐少爷给您买了蛋糕。您把药吃了,天赐少爷会高兴的。”

启俊抬头看陆天赐,陆天赐说:“吃药。”

“苦。”

“苦就吃点心。”

启俊皱着脸。

陆天赐拿过贵五手里的碗递给他:“一口气喝下去……”

启俊瘪着嘴端过嘴看了陆天赐一眼,闭着眼睛一口气把把药吞了个干净。

陆天赐递给他蛋糕,吃了几块:“苦不苦?”

“不苦。”

“每天都要吃药,吃药不生病。”

“你每天都来看我,我就每天吃药。”启俊一边舔着手指一边跟他讨价还价。陆天赐忍不住想摸他的头,手刚抬起来,又重重的垂了下去。看着沈启俊笑眯眯的脸,转过身:“我先走了。”

“哥哥……”沈启俊拉起他的手想做挽留,才帮碰到陆天赐,陆天赐就像是触了电似的赶紧把手缩到背后。看着启俊天真的眼神,他转身几乎是用着小跑的姿态离开沈家。启俊在后边喊着:“哥哥……哥哥……”

他回快了步子,像那梦靥一样的声音远远的甩在身后。走得太快,差点撞到冯英翘,他也没理会。

已经清清楚楚的知道这个人是自己的弟弟,心里却还残存着对他的欲念。稍不留神那份欲念就从骨头缝里蹦出来,想要控制他的心神。那个是他的弟弟,弟弟弟弟弟弟弟弟……

陆天赐不停的在脑子里给自己加重封魔的符咒,却总好像于是无补。如果可以,就这样远远的逃掉,让他在这里吃着药慢慢的好起来,慢慢的忘掉世界上曾经有这么个人……

“启俊有没有来找你?”冯英翘风风火火的打电话到团部。

“没有啊,怎么了?”陆天赐微惊。

冯英翘没说,挂了电话。再打过去沈家,电话许久都没有人听。陆天赐焦虑在的办公室里走来走去,大吼了一声:“小郑。”

“到,团座有什么吩咐?”

“去看看沈家怎么回事?”

“是。”小郑转身要出门,陆天赐伸手扯过自己的大衣跟他一起出去。离了团部没走多远就看到一个颀长的灰色的影子小心翼翼的走着。小郑指着前边:“沈少爷……”

陆天赐大步上前,启俊看到他,笑着跑过来:“哥哥……”

“你来做什么?”陆天赐瞪着他。他只穿着件灰色的毛衣和一件黑色的棉马甲,双手和脸颊都冻得通红。难为他竟然还记得旅部的位置。陆天赐脱下大衣披在他身上:“穿好。”

“我来看哥哥,爸爸说哥哥很忙。”启俊笑着,神秘的拿出一盒蛋糕:“英翘买的,我们一起吃吧。”

陆天赐心脏幽幽一抽,让小郑把车开过来,把沈启俊塞到车子里:“我送你回去。”

“我不回去,我来看哥哥。”沈启俊不情愿。

“外边冷,会生病。”

“我吃了药,我不会生病。”沈启俊固执的说。

“回去。”陆天赐沉着脸,发动车子。

沈启俊也沉下脸,好像生气了。陆天赐轻叹了一声:“我开车带你在城里逛一圈再回去。”

“好。”启俊高兴的拍着手。陆天赐不敢看他,只坐挡风玻璃看到映出的他的一点点不清晰的影子就觉得胸口微滞。城里的大街小巷都宽敞无比,风景已经没什么好看。兜了一转,陆天赐心血来潮带着他去凯得利吃了一份西餐。吃完出来,一天又过完了。开车送他回家的跑上,启俊犯起了困,靠在他的肩膀上释放出惬意的微鼾。陆天赐看着身边的人,以前像个冰冷的瓷人儿,现在倒有些像是个商店里的尺寸大了些的西洋布娃娃。

陆天赐停下车子,看着身边熟睡的脸。这样的脸,求而不可得。得到的时候却又全不费工夫。他轻轻的捏弄他的下巴,还是尖瘦的下巴,皮肤比先前略好了些,手感略光滑了些。他慢慢的把启俊扶起来,启俊歪着头,大约是太累了,没有醒。陆天赐慢慢的靠近他的脸,鼻息拂过脸颊痒痒的。陆天赐闭上眼睛,屏住粗重的呼吸轻轻吻着他的嘴唇。柔软的像花瓣一样的嘴唇,隐约带着些说不出来的香气。好闻,好吃。陆天赐脑子里一遍嗡然,那些封魔的符咒全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舌尖挑开启俊的齿关,启俊的舌头迎了过来,跟着纠缠着,像是极默契了的人无需说什么,就能将对方的欲念挑逗起来。

“哥哥……”启俊还夹着睡意低声喃喃。陆天赐像被雷电击中,嘎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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