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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盛时光 上——by花满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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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见抱着一堆东西进门时,正看到某人在椅子上缩成一团,半边身子靠暖气片上,白汽蒸腾,脸被烤得通红,如果不是他在听到门锁“咔”的动静时睁开了眼睛,楚见甚至会怀疑他是不是已经被烤熟了。

楚见拍拍他的脸,把他扯起来“起来了,换衣服。”

沈长乐迷糊地抬头看墙上的时钟,楚见出去也就20分钟不到。他看到楚见把好几个大袋子堆在办公桌上,开始从里面往外掏东西,夹棉的深蓝色运动外套和裤子,一条浅灰色围巾,一套保暖内衣,另一个袋子里掏出一个鞋盒子,里面是一双新款的耐克跑步鞋,甚至还有一双运动袜。

“给,先把里边的换上。”楚见把保暖内衣和一个小盒子递给沈长乐。

沈长乐愣愣地不去接,包装都没拆呢,一看就明白刚才的20分钟这个人是干嘛去了。沈同学有点犹豫,“楚见,这太夸张了吧,这……不行,我不能要。”

“少废话你,赶紧着。”楚见把盒子塞他手里。

沈长乐别别扭扭地开拆,脸色愈发囧然,……内裤都有啊?

楚见看他磨磨蹭蹭地,便催促道:“你墨迹什么呢?把湿衣裳脱下来……”

“啊?……哦!”沈同学开始费力的往下扒裤子。裤子湿透了确实挺难脱的,但也没有那么难,沈长乐扭股了半天才把外面的脱下来,然后又用更吃力的表情和动作去脱保暖裤,楚见看得这个急啊,心说就脱个裤子你怎么这么费劲呢,他走过去帮沈长乐往下拉,结果一抬眼正看见沈长乐的脸,通红的脸,红到耳朵后面,眼神躲闪,表情僵硬。

哦,这样啊,他这是……不好意思。

楚见“噗”地笑出来,“乐乐啊,你说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都是男人,你有的我也有,看你这小样儿,跟个大姑娘似的。”

沈长乐也很郁闷,当初抱着楚见亲的时候都没红过脸,现在可好,跟只熟虾米似的。

“要不我出去,等你穿好了我再进来?”楚见也不难为他。

“不用,不用,”沈同学摇头,“这不是不习惯吗,从我记事儿起,就没有在别人面前脱光过了,连公共浴室我都没去过。”说着咬牙把保暖裤从脚踝上扯下来。

白皙的皮肤,匀称的筋骨,紧致瘦削的腰线,笔直修长的腿,青春期没有一丝赘肉的流畅线条,沈长乐的身材是相当不错的,他站在那里,就像一株向阳的常青植物,干净,清新,朝气蓬勃。

楚见本来笑嘻嘻的表情渐渐收敛,空气中游荡着一丝丝的暧昧。他别过脸,看时钟,看墙角,看暖气上的衣服冒着白烟,他努力分辨那烟的形状,最终却看到一片几近透明得白色,像是沈长乐被湿衣服沤的发白的腿的颜色。心跳有些不稳,喉头发紧,楚见胡乱地扯扯衬衣领子,这屋里其实挺热的。他觉得自己是无意地瞟过沈长乐,那个人现在浑身上下就剩了一条内裤,他也在犹豫,怯怯的眼神飘向楚见。

目光相叠,楚见觉得脑袋嗡的一声,血气上涌至头顶,自己的心智一个打滑便失陷在了一片迷雾里,茫茫漠漠,没有尽头,他慌乱地转头,“那啥,我看我还是先出去吧。”说完逃命似的火速撤离,关门时失手将声音弄得震天响,惊得呆滞的乐乐同学一抖。

四十六

楚见靠在门上才发现自己心跳得厉害,他让自己放松下来,整个背贴在门板上,头微微后仰,他看着对面的白墙,眼前却仍在放映着刚刚的所见,青涩的身体,净白的肤色,绯红的脸颊,甚至茫茫漠漠的飘忽眼神,某种压抑不得的情绪从他的胸口漫出来,淹没所有已知未知的感觉,将一种强大到无法阻止的激动传递到每块骨骼肌肉,牵引着指尖无意识的战抖。

情绪越是汹涌,楚见却越觉得灵台清明,在山呼海啸般的混乱中,他清清楚楚地看到那些疯长于心间的渴望,强烈到难以满足。

楚见闭上眼,回忆起自己在网上查到的同志的相处方式,还有一些视频电影,他不确定眼见的那些事情会不会发生在自己和沈长乐之间,但是他却忍不住地去幻想少有的几次亲昵时刻沈长乐眼角眉梢的神色,水气腾腾的眼睛,粘腻如蜜的柔情,这些画面让他热血沸腾,难以自抑。

当然,他也看到了那些特别的人艰难的生存环境,他们面临着来自社会、家庭、伦理等方面的诸多压力和非议。无法示人的感情,只能在暗夜中滋长,不能见光,不能喧哗,寂寂无声,直到终老。很少人有勇气坦承自己不同于人的性向,其中大部分会选择结婚生子,去过正常人的生活,让本性永远沉默,毕竟生在这样一个文化和传统氛围的国家,即便现在的大环境已经比以前不知道好了多少倍,但是,这种事情仍然惊世骇俗,很少人有勇气光明正大地去走另外一条必然艰辛无比的路。

以前的时候,楚见也并非完全不知道同性之间的恋情,只不过,那时他不认为自己也是那个群体中的一员,作为90后他难免也带着一些那个时代的共性,对旁人比较淡漠,更多的关注自己,所以,他不认为同性恋有什么不好,也不认为它有什么好,基本上就是没感觉,看到了也就是不关我事这样的想法。但是现在不同了,他自己走进了这个圈子,他有些惶惶,有些茫然,但却并不害怕,太过年轻的心底始终有这样一个几乎天真的声音:我爱谁,关别人什么事?作为一个刚刚满18周岁的孩子,他无法预见到所有的艰难和阻力,可是他还是想要做些什么来保护自己和自己的爱人,让他们牵起的手可以握到最后。

楚见是聪颖的,他知道要走一条与众不同的路,就要做一个不会被左右的人,如果没有能力靠自己生存下去,又怎么能相爱到最后呢?

他抬起自己的右手,莹白的光芒从袖口滑出,手指合拢,缓缓地攥成拳头,他默默对自己说:“楚见,从现在起,铺一条路,通往你想要的、有他的未来。”

门把手轻响,楚见回身,正对上一身新装的沈长乐。他把楚见拉近办公室,退后一步站好,双手插在口袋里,做了个很放松的姿势,头稍歪着,嘴角扬起,眼睛半眯着,一副沈长乐式的乖癖。

耐克的深色运动套装穿在沈长乐身上衬得人特精神,楚见很满意,直说不错。

沈长乐臭美完了,忽然问楚见:“怎么你买的衣服这么合身呢?连鞋子都正好,你偷偷量过我?”楚见摇头说:“我都是按照我自己的尺码买的,觉得咱俩高矮胖瘦差不多,买的时候就跟店员说了,如果不合适可以换的,想不到这么合身!”

说着又拿起桌子上的围巾,七绕八绕给沈长乐围上,“这个围巾是买衣服时赠的,那个袜子是买鞋的时候赠的。内衣是别的店买的,尺码180,大也大不太多。”楚见忽然想起个问题,“乐乐,你多高?”

“178,你呢?”

“Metoo”楚见笑得很快乐,“以后买一套衣服咱俩可以轮流穿了。”

“咱俩买一套衣服?”

“是,”楚见收敛了笑容,他看着沈长乐的眼睛,深深地,像要看进他心里,加重声音,一字一句,有如承诺,“咱俩,我和你,我们俩。要在很久以后,还在一起,到老到死。”

下一刻,时间停止,震惊的表情停在沈长乐的脸上。所有的声音静寂下来,呼吸暂停,心跳搁浅,血液断流。这是个不折不扣的誓言,虽然说出这个誓言的人和听到这个誓言的人都那样年轻,年轻到说话不能作准的地步,但是誓言中涉及到的主角都真心实意的相信了。谁都知道时光会改变一切,只是仍有人固执地寻找着时光的死角,相信着有什么可以天荒地老。

某种惊喜与凝重在沈长乐的脸上水波般蔓延开。

看着沈长乐的表情,楚见相信幸福是有形状的,那是一个笑的样子,嘴角构成一个向上的弧度,眼睛弯成可爱的月牙,一脸的满足和憧憬,那是从心灵最深处散出来的喜悦无限,似有光芒从他的身体里透出来,甜蜜得有些恍惚。很多年后楚见仍记得这个叫做幸福的笑脸。

沈长乐熊抱着楚见,把头搭在他肩膀上,细细地软软地叹息般地喃喃:“楚见,楚见,我们不轻言生死,但我会跟你在一起,很久很久。”

是的,那也是他心中的期待,想永远跟他在一起,以至于都等不及想要快点老去。

楚见双手自沈同学腋下穿过,抱着他的肩背,几乎沉醉在他窝心得不行的话里。

一叠纸片碰着了楚见的手,他摸了一下,无奈地把沈长乐从身上扯起来,“喂,衣服上的商标都没剪呢?笨蛋”

沈长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是哦,忘了。”

楚见从一个办公桌上拿起剪刀开始给笨蛋剪商标。沈长乐往剪下来的一沓标签上扫了一眼,结果正巧扫到了标价,那个四位数的标价把沈长乐给镇住了,他又凑过去翻看鞋盒子,结果发现那个更贵,沈长乐一下懵了,他知道这个牌子的衣服鞋子死贵的,可是没想到会这么贵,不是也有稍微便宜的吗?这可是好、好几千啊,自己家里得卖多少水果才能挣这么多啊?

“楚见,你买这些衣服花了多少钱啊?”他问。

“不知道,刷卡的。”楚见回答。

“你没看看价签吗?”

“没,看着不错的就买了。”

“你这衣服鞋子都几折啊?”沈长乐真心的期待是三折以下。

“这都是今年新款不打折的。”楚见一句话打破了楚见的幻想。

“……”

“怎么?”楚见发现这个人说完话后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继续沉默。

“乐乐?”

沈同学沉默数秒后,忽然发难:“少爷啊,这衣服您还是拿回去吧,小的骨头轻撑不起千把块钱的衣服啊。”

“……”这下换楚见愣住。

“我从小到大最贵的衣服也没超500,而且是我穿了好几年的羽绒服,这衣服太贵了,我不能穿。”

楚见想说“这不算贵啊!”可是又觉得这样说似是炫耀,所以干脆地脸一黑,用阴沉的脸色去接沈长乐的话茬。

这招很不错,乐乐同学看楚见脸色不好,不敢再大喊大叫了,可还是不停地念叨:“你一下花这么多钱怎么跟你家里说啊?就说你家有钱吧,也不能这样花啊,而且这是笔大数目,我没那么多钱补上的,你现在不说,等你家里发现了更不好,哎呀,麻烦了,这衣服还能退吗?不行,商标都剪了,要不我去找人借点先凑上。”

楚见不胜其烦地打断他:“乐乐,闭嘴,少啰嗦。这个我家不会管的,这是从我零花钱的卡里划掉的,你别这样大惊小怪。”

“那这也是大数目啊,我得哪辈子还清啊?”

“我什么时候说让你还了?”楚见有点生气了。沈长乐,你干嘛要把你我分得这么清楚呢?

“少爷,我又不是小姑娘,要你买东西来送。”

“行啦,少爷我有钱烧的,行了吧?”

“可是这钱说到底也不算是你的啊?”沈长乐很纠结地说了这么一句。

这也是实话,只不过一般人听了都会不舒服。楚见不是一般人,所以他没有不舒服,他只是淡淡一笑:“你就当是我买给你的吧。在没有独立之前谁不是受着父母的恩泽,日后自有偿还和回报的机会,现在,不用着急。相信我,这点数目,对我和我家而言并不算什么。”

沈长乐见楚见说得肯定,也就无法再坚持。

楚见问他:“是不是钱是我的,你就没这么多想法了?”

“也不是。主要是太多了,我眼皮子浅,没见过这么多钱。”沈长乐无比细致地观察身上的衣裳,很想从上面看出来到底是哪块料子值这么个价钱。

楚见没去奚落他,如有所思地说:“不过你的话倒是很对,毕竟钱不是自己挣的,花起来也不是那样理直气壮。经济基础很重要啊,不然什么都是空谈,所以生存的主动权要抓在自己手中才行。是吧?”

“对啊!”沈同学回答,只是心里暗忖,少爷你思维太穿越了,这是哪儿跟哪儿啊?

四十七

学校医务室仅留了一个老医生值班,别的人都去看演出了。沈长乐被楚见拖进医务室时,老医生正戴着玻璃瓶底厚的眼镜看报纸。病人被按在椅子上,老先生踱过来,扶着眼镜,看了一下某人的伤势,道:“恩,小伤小伤,不要惊慌。”京剧念白一样的台词,让沈长乐浑身一抖,怎么看这个老头儿怎么不靠谱。

“适才听得司令讲,阿庆嫂……”老先生的双氧水棉球随着唱腔的节奏一下一下蘸在伤口上,偶尔甩腔甩得千回百转时,手上的劲头也跟着变化,沈长乐瞪着楚见龇牙咧嘴,满眼怨恨,楚见摊摊手,一脸的无奈无辜。好容易这段《沙家浜》唱完,沈长乐的伤口也处理完了,老先生端坐转椅,嘱咐说:“冬季严寒,体肤脆弱,复合缓慢,不可沾水。”

沈长乐狗腿地来了一句:“得令!”

老先生应景地水袖一甩,“下了去吧!”

于是俩人背转身去,相视一咧嘴,快步从医务室溜了出来。

演出结束之后,肖千木和孟洋嘻嘻哈哈回到教室,看见楚见就扑了上去,孟洋握住楚见的手,“大师啊,让我看看您的玉手?嘿,就是和咱们粗人的不一样,看看这手指长的,怪不得还会弹个小曲啥的,”说着孟洋很无耻地把左脸一扬,“您用您的玉手给我签个名吧?签在这儿?”

肖千木用看垃圾的眼神看着他,心说你就不能不这么猥琐么,伸手鄙弃地扒拉他两下,“少见多怪,别跟这儿丢人了,滚远点。”

沈长乐就更不客气了,扒开孟洋的咸猪手,把楚见的“玉手”抢在掌心,然后一巴掌呼在他扬起的脸上,“还弹小曲,你当我家楚见干什么的?”

“哎呦呵,乐乐啊,怎么成你家楚见了,哎,楚见你什么时候成他们家的了?”孟洋夸张地捂着根本不疼的脸,故意两边挑火。

楚见看着眼前的人闹成一片,就是不急不恼不说话,他放松地坐在凳子上,肩膀微微后倚,挨着或者靠着沈长乐的胸前,这个动作很自然,自然地像是不经意。沈长乐忽而一笑,下巴抬起,眼睫半垂,说道:“管着么你!”竟有七分楚见低调嚣张的意味。

孟洋像个泡沫喷涌的啤酒瓶被塞子塞住,憋得气从鼻子里滋滋的吹出来。

肖千木大笑,“记吃不记打,还来这套,纯有毛病。”

楚见看着沈长乐得瑟地表情,心里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要纵容。你怎么这么油滑痞气地深得我心呢?

所以当肖千水抱着一捧洁白的香水百合出现在一班门口时,正瞧着这样的一幕:沈长乐握着楚见的手,仔细数着那五根手指,好像能多数出几根来;而楚见仰头微笑,目光温暖得能融化冰雪,至于肖千木拉着孟洋的胳膊往教室后面推的动作已经被她当背景忽略掉了。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肖美人被刺得一片空白的大脑里,鬼使神差的地冒出了这么一句词。

那个画面就像根刺扎进她的大脑里,让她的每一分思考都疼痛而艰辛。上一次看到这个表情是因为那个刻着篆书体“楚”字的玉石,那时只是一闪而过,还有些恍惚,不那么真切。可是现在这个笑容太过温柔,几乎可以看见柔情蜜意从那总是清清凌凌的眉梢眼底淌出来,这不是她熟悉的楚见,她认识的楚见永远带着亲切的疏远,永远隔着一段距离,怎么努力都走不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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