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列尔……”大魔王有些心疼地捧起少年的脸，小心翼翼地想要抹去少年怎么也止不住的泪水，“你不会受到任何伤害，我向你保证。”
“真的吗？”百列尔一边小声啜泣，一边紧紧攥着魔王那已经皱成一团的睡衣前襟。
“当然！”大魔王直视少年的双眼，缓缓说，“以死亡魔王萨麦尔之名，此少年受我的保护，直到时间的尽头，或他不再需要这份保护。”
“萨？”
“嘘……”大魔王急忙俯下身亲吻少年的嘴唇，“魔王之名拥有不可思议的魔力，对于位阶不够的恶魔同样意味着一种束缚。我允许你把它记在心中，直到有能力呼唤，再亲口对我说出这个名字，好吗？”
少年的泪水再次无法抑制地滑落，这一次它们被黑发的魔王一滴滴吻去。
087.捕蛇者
“地狱的冬季气温极低，即使是生命力大大强于它们在地面上同类的地狱蛇类，也不得不选择冬眠来度过漫长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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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当依旧包裹着头巾的召唤师小心翼翼地溜到西侧庭院里的时候，刚好看到精明的仆人离开的背影。
“啊！曼斯菲尔德先生，既然来了就进来看看吧！”
商人突然发出的热情招呼让门萨觉得他肯定是在眼睛上长期使用了某种透视魔法。召唤师尴尬地从两棵矮小的灌木后面转了出来，昂起头装作不经意地踱步走入帐篷。
“希恩，他买了什么吗？”
“虽然通常作为商人我不应当过多地透露顾客的隐私，不过既然都是自己人，想必希恩先生也不会介意被你知道他买了全套‘蜒蚰系列’清洁用品。其中包括‘擦得亮’抹布、‘颤抖牌’可收缩毛刷、‘口水牌’清洁剂等等七大产品，并附赠‘小犄角’螺丝起子套装一套。”
“喔……”门萨一边装出低头思考的模样，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扫视着帐篷里的货物。左边架子上的东西比较像是药剂，只是不知道自己需要的那种在哪里。说起来希恩到底是用什么来交易的呢？大魔王难道还付给他薪水吗？啊！当初完全忘记谈自己的薪水问题了！召唤师不由陷入哀怨状态。
“曼斯菲尔德先生想必会对这个感兴趣吧？”商人托着一个长长的木匣来到门萨面前，上面赫然写着一行斜体字——超强效染色剂。
门萨不禁惊讶于商人敏锐的洞察力。他极力不露声色地用鄙夷的眼光瞥了一眼商人手中的木匣：“我其实就是想来随便看看。这个东西是染色剂？能用在哪里？”
“这种特殊药剂的最大优点就是哪里都能用，它们能为一切东西着色。色泽鲜艳持久覆盖力强，并且对人体毫无损害。现在购买，每一瓶还可以附赠一瓶免费的脱色剂。否则即便经过数百年，染色剂的效果也不会打丝毫折扣。”
怦然心动的恶魔暗自咽了口口水：“听起来还算有意思，价格方面……”
“保证令您满意！”商人谄媚地将头凑到门萨耳边低声说，“不知道召唤师先生手头有没有比较快捷的交通工具。我的那几匹角马已经到了不得不更新换代的时候了。”
“为了这么个小玩意……”门萨的声音也跟着变低，“我最多付出两匹独角马。”
“啊！独角马！真是好东西！不过，这些染料来之不易，事实上也算是有人放在我这里寄售的。所以……每一瓶十二匹独角马应该是一个比较合理的价格。”
“六匹。如果效果不佳，我要求拥有退货权。”
“十二匹。退货完全不是问题。”
“八匹，不能再多了。”
“十二匹，不二价。啊！也许您对这个也会感兴趣。”商人收起木匣，缓缓向柜台的方向走去，似乎已经放弃了推销手中的商品。
召唤师咬牙：“好吧！十二匹。我要先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颜色，否则一切免谈。”
“白色如何？典雅高贵。”商人建议。
召唤师摇头。
“那桃红色？据说可以带来桃花运的颜色。”
召唤师几乎想要掉头就走。
“那么这个呢？”商人从木匣中取出一瓶药剂在召唤师眼前晃了晃。纯正艳丽的红色液体散发着一层薄薄的光晕。
门萨不由自主地接过药剂瓶，口中喃喃自语：“比我原先的颜色要浅一些，不过还真是漂亮啊……”
“你在这里做什么？”
突然来到的地狱猎犬让召唤师顿时慌了手脚，险些把手中的药剂摔飞出去。“我、我、我……”恶魔张口结舌。
“曼斯菲尔德先生只是来随便逛逛。”商人手腕一翻将药剂收入袖子，转身走回柜台后面，在经过门萨身边的时候低声说，“别忘了带上十二匹独角马，我随时恭候您来取货。”
“你、你来做什么？”召唤师此时才想起自己并不一定要正面回答地狱猎犬的问题。
巴斯蒂安朝着商人的方向微微皱了皱眉，随手拉起门萨的手走出帐篷。
“王庭的使者到了。”地狱猎犬在确定离开了商人的监听范围后小声说，随即又摸了摸门萨头上的白色头巾，微微勾起唇角，“我亲爱的主人，不必花那个冤枉钱去购买染发剂。即使你的头发是粉红色的，我也很喜欢。”
门萨脸上的震惊表情顿时被呲牙咧嘴的表情所取代。
“我去通知赛壬，大厅见。”
召唤师眨了眨眼睛，发现自己忘记问对方到底是喜欢粉红色的头发还是喜欢他本人。
当召唤师匆匆赶往前厅的时候，正巧看到一个体态臃肿得可怕的男人正在走廊上抽打一个高瘦的仆人。
虽然身高也不算低，但是这个全身挂满了黄金饰品的男人的横向宽度让人直接无视了他的身高。召唤师的第一印象就是，相比看起来瘦瘦小小的费尔南多，这个人才更像是个脑满肠肥的地狱商人。满脸的油光和随着他尖细的吼叫而颤抖的肥肉让人庆幸现在距离早餐已经有了足够长的时间，不至于当场浪费掉仆人亲手烹饪的精美食物。
看起来更加滑稽的是，胖子身上还系着一件银色的斗篷。细细的带子好不容易在粗短的脖子上打了一个很小的绳结。斗篷看起来像是女用的，只堪堪遮住了他背脊的三分之一，真不知道这种古怪的穿衣习惯到底是怎么养成的。
与这个体型肥硕的胖子相反，他身边四个抬着一眼就知道重量不轻的黄金神龛的仆人都长得又高又瘦。他们身上只批了一块被腰带束起的粗麻布，赤裸的肩膀上露出重重叠叠或新或旧的鞭痕，没有穿鞋子的脚被外面的风雪冻得通红。尽管一个个面黄肌瘦，召唤师却惊奇地发现，这些仆人都长得不错。精巧的五官，略带阴柔的长相，虽然表情麻木却依旧让人不禁心生好感。
很显然，其中一个仆人的某些表现已经惹起了胖子的怒火。他身边的同伴默默接过了他身上的担子，而他则面色惨白地跪在地上。胖子正用一条粗短的鞭子奋力抽着衣不蔽体的仆人，竟大有要将他活活抽死在走道上的感觉。
“咳咳……”尽管明知自己无权干涉旁人惩罚奴仆，门萨还是忍不住想要出声制止。
幸好胖子的反应也并不快捷，他先是停下了手中的鞭子，然后又粗喘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块丝绸手绢企图抹去额头上的油汗，却气恼地发现自己的手完全够不到额头。一个衣着稍微好一些的仆人匆匆从队伍的后面走上前，小心翼翼地为他抹掉汗珠。这一系列动作给了召唤师足够的时间来思考对策。
“这位长相威严的先生难道就是伟大的从王庭中来的使者大人？”召唤师尽力让自己露出惊喜的表情，谄笑着迎了上去，“您在这里做什么？相信我的小主人已经为您准备好了小小的欢迎仪式。不要让一个下等的仆人妨碍您对城堡的第一印象。我想相比冰冷的走道，您一定会更加喜欢温暖的大厅。来，请跟我来吧！”
胖子不动，眼珠转了转似乎在思索门萨的话。门萨花了几秒钟来犹豫要不要上前挽住胖子的手臂，好在对方终于有了反应。
“这个该死的贱奴，刚才竟然差点打翻了翠儿的休憩所。真应该把他扒皮抽筋！”胖子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一旁满身是血的仆人，随后将目光移到门萨身上，“你是？”
休憩所？门萨偷偷瞥了一眼黄金神龛，发现隔着厚厚的雕花镂空门，里面的确好像盘踞着什么东西。他不敢细看，立即笑着介绍起自己：“召唤师上位恶魔曼斯菲尔德，小主人的家庭教师。您真的是来自王庭吗？啊！请原谅我的手足无措。能够有幸亲眼见到您真是太荣幸了！”
“没错，我就是王庭的使者。”显然门萨的举动很好地取悦了对方，“你也可以称呼我为捕蛇者。”
“不不不，我还是叫您使者大人吧！”召唤师大力摇头，“那么您见到我的小主人了吗？”
“还没有。要不是因为这个贱奴，我早就……”捕蛇者突然顿了顿，若有所思地看着挂在前厅大门上方的旗帜，“你的小主人是……那个家族的后裔吗？”
“啊？什么？”门萨装作恍然大悟地拍了拍额头，“小主人姓阿尔特斯特雷特，据说是那个家族中最年轻的一个被赐予城堡的上位恶魔。”
“你在教他召唤术？”
“是的！”门萨自豪地点头，“虽然有家族中的特殊召唤魔法，不过小主人对其他类别的召唤魔法也十分感兴趣。”
捕蛇者点点头，似乎是认可了门萨的说法，想必门萨头上古怪的头巾也从另一个角度证明了他的召唤术的确来自于某个奇怪的种族。
“说是小主人，他到底有多大……！”捕蛇者的低声呢喃突然顿住，挤在肿胀眼皮中间的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坐在大厅中央王座上的少年。
百列尔金色的头发散发着柔和的光辉，秀美的脸庞上带着若即若离的笑，礼服上缀着的大颗珠宝让少年看起来贵气逼人。
“太美了，真是太美了！怎么会有这样年轻漂亮的上位恶魔！”
一瞬间，从捕蛇者眼中流露出的毫不掩饰的贪婪目光让门萨心中一寒。
召唤师突然担忧地想起，百列尔的身材相较绝大多数可以在晋级过程中成长的上位恶魔来说都要娇小得多。即便是那些天生的上位恶魔，也很少有将自己的体型保持在少年阶段的。而在地狱中却有着许多对美少年有着特殊癖好的恶魔……
088.獠牙之蛇
“地狱蛇的品种是如此之多，以至于根本没有人能够估算出它们大致的数量。相传它们是魔王亲手制造的物种之一，以顽强的生命力着称。在所有的蛇类之中，最危险的往往隐藏在身形最大和最小的品种之中，并且外表越是美丽毒液就越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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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来到我的城堡，远道而来的客人。”百列尔的声音友好中透着隐约的疏离，正是从古老家族中沿袭下来的传统。“想必你已经听说过我的名字。百列尔·阿尔特斯特雷特，阿尔特斯特雷特家族嫡末子，同时也是这座城堡的主人。阁下在此落脚期间如果有什么要求，请与我的仆人希恩联系，我希望你能过得愉快。”
“喔喔喔！好的！好的！一定！一定！你可真美！”尽管捕蛇者极力控制脸上的表情，他嘴角的异样抽搐还是出卖了他激动的心情，“当然，你的城堡也像你的人一样美丽。我没有什么特殊的要求，只是翠儿需要一块温暖的地方休息。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在这里钻一个洞，把地下熔岩的温度引上来。”
捕蛇者用粗短的手指指了指客厅的中央。他想出这个要求的初衷是想要展示自己的权势和威仪，改造象征主人权利的大厅可以说对每个拥有城堡的恶魔来说都是一种近乎侮辱的威慑。可是此刻面，对王座上的少年，捕蛇者心里却不由有些尴尬起来。如果就这样破坏了自己在美人心中的第一印象可就糟糕了。
“没有问题。”
百列尔的回答让体态臃肿的恶魔心中一宽。看来这位古老家族的后裔并没有和自己硬碰硬的打算。
“我的仆人会负责钻通这里的。”捕蛇者踩了踩坚硬的大理石地面，“当然，事后我会给予一定的补偿。”他突然改变主意，想要在少年心中竖立起公正严明的形象。
“不需要。”
百列尔抬起手臂，一点绿色的光芒从他的指尖缓缓落到大厅中央。细小的叶芽从坚硬的岩石表面上开始生长，很快长成了一株极粗的藤条。大厅中央的地面已经被崩开了一个圆洞，藤条似乎还在迅速向下延伸着。
突然！
黑色从藤条露出地面的地方开始向上延伸，直到将整棵植物都染成纯黑，才堪堪停了下来。黑色的植物弥漫着一股死气，挥舞的叶芽被凝固在空中，仿佛刚才的活力都是假象。
捕蛇者用略带疑惑的眼神看着一动不动的植物，伸出手指碰了一下植物的表面。指尖甚至都没来得及得到任何触感，这轻微的碰触已经让整棵植物都化成了一堆飞灰，顺着地面上的圆洞可以看到地下深处翻滚的岩浆。
“神奇的力量！真是神奇的力量！”捕蛇者一面赞叹，一面挥了挥手。
高瘦的仆人们立即取来了一截截黝黑的石柱，串连在一起放下圆洞。他们似乎早已做惯了这件事，不到十分钟，一个黄金台就被搭建在了大厅的中央。融融的暖意从黄金台上传递出来，就像是一个天然的暖炉。比黄金台略小一号的黄金神龛正好可以扣在它的上面，似乎是被施加了某种温度魔法，金黄色的繁复雕饰上缓缓出现了玫瑰金色的图案。
“翠儿，你感觉怎么样？舒服点了吗？”捕蛇者满脸关心地把手搭在黄金神龛上，却立即闪电般地缩了回来。百列尔注意到随着一声低微的嘶声刚才他手指碰触到的地方黑了一大片，随后又很快恢复成了本来的颜色。这里面应该是一条毒蛇，一条脾气暴躁的毒蛇，少年判断。
“那么，王庭有什么旨意吗？”百列尔一面低头抚弄着手中的法杖，一面淡淡地问。
“想必你已经听说了，宰相大人建议进行一次人口普查。所以我才会在这个该死的季节里离开王庭。”捕蛇者搓了搓手，补充道，“不过可以为伟大的黑暗王者效力，无论何时都是我的无上荣耀。”
“向伟大的黑暗王者致敬。”百列尔眯起眼睛，“如果我没有记错，你好像和那两位比较亲近，难道现在王庭的风向变了，宰相大人和两位女祭司已经打成一片了？”
“哈哈……为黑暗王者效忠当然是不分彼此的，宰相大人和两位神女从来就没有隔阂。”捕蛇者顿了顿，决定透露一点内幕来赢得少年的好感，“不过宰相大人关于人口普查的建议已经被搁置了数百年，这一次是由神女们重新提出了此事。”
“哦……原来是一个漂亮的借口，想必是用来进行女祭司们最喜欢的事业，讨伐不同信仰者的吧？”百列尔打了个哈欠，似乎对此兴趣缺缺。
“嘘——也不能完全这么说。宰相大人的建议总是有他的道理的，尽管他本人有那么一点……理想化。”捕蛇者笑得暧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