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两个人躺在床上，怀着各种心情失眠了。
第九十章
第二天天不亮李清泉就被电话铃声吵醒，昨晚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他揉揉眼拿起手机一看，是徐明远打来的，他连忙按下接听键。
“喂，小艾，怎么这么早打来啊”
他嗓子哑哑的带点鼻音，徐明远听的在那头轻轻笑了，跟他说正事。
“什么？！……好好，我知道了，马上就起来”
挂了电话，他匆忙下床去衣架上拿衣服，陈乐从被窝里探出脑袋，皱着脸眼睛睁开一条缝，见他七手八脚的往身上套衣服，问：
“怎么了？”
把陈乐的衣服往床上一仍，他连头都没抬就嚷嚷道：
“起来！赶紧起来！我妈跟小艾已经在路上了，一会儿就到”
“啊！”
眼还没全睁开，陈乐一个打挺蹦下床，穿衣服的动作比他还快，裤子刚套上又立马给褪掉了。
“内裤！我的内裤！”
李清泉刚穿上毛衣，眼睛在屋里划拉了一圈才在床角发现了一块小布料。
“那儿呢那儿呢！”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陈乐捞起内裤积极慌忙的穿上。等两人终于穿好衣服，卧室里已经跟被扫荡了似的，联手收拾好床铺，陈乐又在几间屋子里转了一圈，看到乱的地方连忙给收拾整齐。
站在镜子前面，陈乐看着还在洗脸的李清泉，把毛巾递过去。
“你说，你说……”
接过毛巾擦擦脸，李清泉看着他，安慰的笑了笑，说：
“别担心，我妈她挺喜欢你的，应该……应该……”
后面的话他说不出来，实际上他心里也没底，陈乐明白，故作轻松的笑笑，走了出去。看他的背景，李清泉心里一紧，有点憋得慌，随便在脸上搽了点面霜跟了上去。天色尚早，外面乌漆漆的，李清泉拉着他的手站在堂屋门口，冷风吹来，顿时吹走了最后一点困意。四目相对，李清泉摸摸他的脸，说：
“让我们一起面对，无论如何我都想跟你在一起，我会求我妈成全我们，她要是不答应我就一直求，总之，我不会辜负你的”
陈乐怔怔的看了他好一会儿，突然挣开手往屋里走，李清泉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听他嚷嚷：
“冻死了！这么冷的天站在外面纯他妈找罪受，还不赶紧进来！”
颠颠的跟进屋，刚走进卧室陈乐就一把扑进他怀里。
“你个二愣子，要求当然是咱俩一块求了”
“……恩”
心情忐忑的等到快凌晨五点，大门外终于有了动静，两人的心瞬间提了起来，李清泉站起来就往外跑。刚到院子里门就被从外面打开了，李清泉骤然止住脚步，激动万分的看着射进来的一束亮光。徐明远一手撑着伞，一手拿着手电筒照路，光线扫过，一个人影出现在视线里，在看到人影的同时，身边的人一阵风似的奔过去。在飘雪的院子里，一男一女紧紧的抱在一起。
“妈……”
这声妈叫出口的同时李清泉的眼泪也掉下来，他感受到他妈在他怀里无声的哭泣，那微微颤抖的身躯显得那么单薄瘦弱。陈乐走出来就看到这一幕，站在他身后，犹豫着不敢走上前。范逸仁举着伞走过去，说：
“先进屋吧”
李清泉吸吸鼻子，附和：
“是啊，妈，先进屋先进屋”
佟悦薇拉着他的手一刻也不撒开，院子里黑，等进了屋后她终于看清儿子的脸，顿时惊叫一声，抖着手摸上他左眼的眼罩，不敢置信的问：
“你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
拉住她的手，李清泉连忙安抚。
“没事，意外，出了点意外，妈，你别担心，真的没事儿”
佟悦薇显然不信，都戴眼罩了怎么可能没事！使劲挣开他的手就去扯他的眼罩，李清泉想护住无奈怕伤了他妈而不敢用力阻拦，当佟悦薇扯下他眼罩之后，惊的倒抽一口气，范逸仁也是惊的说不出话，其余两人则站在一边不敢搭话。佟悦薇浑身不受控制的颤抖，泪如雨下，满脸痛苦的捧起他的脸，半晌说不出话来。左眼暴露在空气中，狰狞的疤痕在灯光的作用下显得稍微柔和，李清泉眼见他妈脸都白了，心里一阵阵揪疼，将她搂住，半拖进卧室。
坐在床沿，李清泉轻轻哄拍着她的背，突然，她猛地一推，死死盯着他的眼睛。
“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弄的？！啊？为什么没有告诉我？！是谁？是谁？！”
心中原先已经想好了说辞，可是当对上她噙满泪水的眼时，竟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他一点也不想让她担心，然而实际上他却没有一刻不让她担心的。眼泪掉下来，他倒在他妈的怀里，痛哭出声。佟悦薇心疼万分的紧紧搂住自己的儿子，亦哭的肝肠寸断。
“天呐！这是造了什么孽，我可怜的孩子啊，为什么……为什么……”
在她不断的哭喊中，李清泉的心被狠狠撕碎，他从没这么强烈的感觉到自己差劲，差劲！差劲！！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差劲的儿子！！！
陈乐在门口踱来踱去，心里也颇不好受，过了好久里面的哭声才慢慢停止，他不知道里面什么情况，如同等待审判一样强烈的不安。
一手轻轻拍着儿子的手，一手反复在儿子头上抚摸，佟悦薇无声的往下掉泪。李清泉乖乖的窝在她怀里，这久违的怀抱让他打心坎儿里感到温暖。他轻轻说着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当佟悦薇听到是因为陈乐的时候脸色巨变，他连忙解释，又替陈乐说了不少好话，总之极尽所能的帮陈乐推卸责任。说到在监狱里的事情，尤其是眼瞎的这段多半都给扭曲了，他编瞎话说是自己做活的时候不小心撞机器上了，佟悦薇听着不信，但见他说的有头有尾也渐渐相信了。说完监狱的事情，李清泉又问了家里的状况，听说马汀肥了一圈他扬着脸对他妈说：
“我也变肥了，一身的肉”
闻言佟悦薇终于破涕为笑，慈爱的摸摸他的脸，在他脑门上亲了一下。
“不肥，一点也不肥，我的小泉还是一样的帅气”
撒娇的又要了一个亲吻，李清泉从他妈怀里坐直身，有点忐忑又有点腼腆的说：
“妈……我，我有件事想跟您说”
佟悦薇笑容一僵，脸色慢慢变得难看，李清泉不明所以，但明显感觉气氛变冷，他紧张的磕磕巴巴的说：
“妈……您听我说，我……我，我想”
眼神复杂的在他脸上看了半晌，佟悦薇哑着打断他：
“好儿子……不要说，你是妈的好儿子，乖，不要说……”
一句话砸的李清泉懵了半晌，等他终于回过神来的佟悦薇已经别开脸不看他，他眨眨眼，抖着声问：
“您……知道我要说什么？”
佟悦薇不答，但是脸上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李清泉咽了口唾沫，努力让自己不要紧张。
“妈……”
“不要说！”
李清泉一惊，心慌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而此时陈乐在门外清楚的听到这一句，当下心里一凉，再也等不下去，一把拧开卧室的门。屋内两人齐齐看过去，李清泉在对上陈乐视线的那一刻突然害怕起来，他扑通一声跪在佟悦薇的面前，拉着她的手不断的叫着“妈……妈！”。陈乐见他这样连忙奔过去，跪在他跟前，紧紧搂着他。
佟悦薇实在不忍心看他，刚止住的眼泪又哗哗往下掉，好一会儿，才语重心长的说：
“小泉你乖，妈妈爱你，妈……妈只想你好好的，不要……不要”
陈乐也红了眼眶，一把抓住她的手，满脸希冀的望着她，说：
“阿姨，我恳求您，我……我发誓，我真的喜欢他，我会对他好，请您成全我们吧”
听到这些话，李清泉心头一热，早已泪流满面，他低着头，畏畏缩缩的跪着。佟悦薇神色复杂，慢慢抽回手，盯着陈乐的脸，突然扬手给了他一巴掌。李清泉倒抽一口气，惊恐的抬起头，而站在门口的范逸仁也是一惊，没想到她会突然动手。这一巴掌打的结结实实，陈乐脸上立马多出几个指印，他嘴角动了动，稳住身子老老实实跪着，佟悦薇又接连甩了两巴掌，他不躲不闪，当第四个巴掌即将落下，李清泉哭嚎一声扑到他身上，佟悦薇的动作戛然而止，手掌停在他的脸侧，不断的颤抖着。三人就这样僵持着，半晌，佟悦薇再度扬起手，就在李清泉闭上眼准备承受那一巴掌的时候清脆响亮的巴掌声及惊呼声传入耳中。
“微微！”
“阿姨！”
他未感到丝毫疼痛，缓缓睁眼，当看清眼前时他感觉像突然被人抡了一记闷棍，脑中嗡嗡作响。
“妈！！”
一把抓住佟悦薇欲再扇上自己脸颊的手，他崩溃的哭喊着。
“妈！你别这样！你打我！你打我！！”
喊完真拉着她的手往脸上扇，范逸仁再也看不下去了，一个箭步上前拉开两人，抱住佟悦薇。
“微微！你这是干什么啊，有话好好说，别为难两个孩子”
一听这话佟悦薇瞪圆了眼，指着陈乐叫道：
“那我该怎么做？我这个当妈的该怎么做？！你……你喜欢他……你对他好……你喜欢他你让他去替你坐牢？！你对他好就让他受这些罪？！我儿子从小疼到大，我从来都舍不得碰他一下……你看他现在成什么样了！你让我成全，你怎么有脸说让我成全？！”
她歇斯底里的咆哮，陈乐攥紧拳头克制颤抖，这些话不伤人，真正让他难受的是这些都是事实，他从没停止过愧疚，他悔恨当初，他用尽了心思想要弥补，然而这一刻他才深刻的体会到，任他再努力也不可能改变李清泉因为他而受到伤害的事实！
“别说了！妈，我求求你……事情已经过去了，我现在想跟他在一起，想跟他好好的过日子，我变成这样他也不嫌弃我……”
一屋子此起彼伏的哭声，徐明远坐在堂屋夹着烟慢条斯理的抽着，他只是个外人，他已经没有参与的立场。来的时候他已经跟佟悦薇说了李清泉跟陈乐的事情，当时她除了震惊并没有表现出别的情绪，没想到现在会有这么大反应。弹了弹烟灰，他望着卧室半开的门，眼中流转着浓重的忧郁。
他们的事情，只有他们自己能解决。
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几人才消停下来，李清泉跪在陈乐身边抽抽噎噎的，佟悦薇坐在床上，眼睛红肿。范逸仁见她冷静了一些，才上前拉李清泉和陈乐起来，俩孩子不领情，死活不肯起，一个低头畏畏缩缩的，一个腰杆笔直，一脸坚毅。无奈，范逸仁松开手站到一旁。
第九十一章
佟悦薇看着面前跪着的两个孩子，曾经她是多么欢喜看到他们感情融洽，然而现在她只恨不得两人从来没有认识过。她的儿子，她从小懂事听话的儿子啊……
擦掉脸上的眼泪，她站起来从他们身边走过，李清泉心中一阵慌乱，带着哭腔喊了一声“妈”。范逸仁为难的看看地上两人又看看她，就在他以为她要狠心离去的时候，她却猛地转身跑回来紧紧抱住跪在地上的李清泉。
“你太傻了……太傻了……”
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再度落下，她紧紧抱着儿子一边哭一边说，李清泉知道，她终于妥协了，她终究还是舍不得自己。陈乐……陈乐已经呆了，等会意过来他狂喜万分，差点就扑到两人身上。
“阿姨……不，妈！”
李清泉知道陈乐脸皮厚，可他没想到会这么厚，这一声妈喊的，不仅他红了脸，连佟悦薇和范逸仁都一脸古怪，没有搭理陈乐，佟悦薇把儿子从地上拉起来，帮他拍拍膝盖上的灰。李妈没发话，陈乐也不敢起来，老老实实跪在地上傻笑。地上凉，李清泉跪了一会儿膝盖就有点疼，可虽然担心他李清泉也不敢开口帮他说话，反正孩子身体结实，跪就跪着呗，没准他妈一会儿就让起来了，只是他没想到得是，他妈诚心就是想让陈乐罚跪，等他跟他妈聊了个把小时之后他才终于意识到这一点。
他跟他妈说了想要跟陈乐去英国的事，佟悦薇微微惊讶却并没有阻止，她也明白现在虽然事情已经渐渐平息，但在外人看来，他已经是个死人，留在这里总是不妥，而巧的是范逸仁之前就一直在英国发展，如果去了那边反而好办了，这里虽然有很多留恋，但终究不如儿子重要，再说她跟范逸仁早晚要办个手续，到时候还是要跟着他。这么一寻思，当下就点了头，并且拿了李清泉那张假身份证决定回去就给他办护照。
天已经亮了，外面的雪小了一点，李清泉不舍的看他妈走出门槛，佟悦薇拍拍他的手，张了张嘴却只说了一句：
“天冷，好好照顾自己”
李清泉心头一酸，眼眶微微发热，点点头。陈乐捂着膝盖匆忙从屋里跟上来，佟悦薇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情。陈乐扶着门框好一会儿才站直，年轻的面孔已经隐约透着股凌厉气势，他深深的看了一眼身边的李清泉，转身对佟悦薇说：
“我今天在这里跟您保证，从现在起我陈乐就是拼了命也不让他受一点委屈，如果我没做到，不用您来，我自己就把我自己剁了”
李清泉感动的眼泪花在眼眶里直打转，孩子这话扔的太有分量了，佟悦薇微微错愕，眼中神色复杂，看了他一会儿也没说什么，默默的转身往外走。范逸仁打着伞在旁边搀着她，徐明远一个人走在最后面，低着头仿佛在思索什么。把人送出了大门，在李妈的安抚下李清泉才依依不舍的跟他们挥手。车子在雪地上缓缓行驶，他的视线一直跟随着车轮望向很远很远。陈乐站在他旁边，抬头看他的侧脸，他俊秀的轮廓染上一层淡淡的愁，牵起他的手凑到脸前亲了亲。
“看不见了，进屋吧”
“……恩”
回屋后他们就动手收拾，其实也没多少东西，他们只把重要随身的收拾起来。傍晚，陈乐给他外公打了电话，提出了让李清泉跟他一起出国的要求，魏成明起初不允，但在他再三坚持下终是妥协了。当天夜里，就有人过来了，陈乐原本以为至少他爸或者他舅会来，可是车门打开却只见老秦一个人走出来，他不否认他感到了失落。或许他是真的任性，或许他是真的不懂事，可是如果让他放弃李清泉他办不到，事已至此，他能做的只有牵着那个人的手一直……一直走下去。
老秦临走的时候把他叫出去说了一些话，李清泉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见陈乐回屋的时候臭着一张脸。他什么都没有问，如果陈乐想说自然会跟他说。
护照很快就办下来了，那天同样是老秦开车过来，只是这一次车里多了两个人，正是不久前才来过的范逸仁和佟悦薇，李清泉虽惊讶他们会一起过来，但也没有多想，反正他跟陈乐的事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屋子里已经收拾妥当，他打电话给徐明远，可是打了好几遍却始终没人接，无奈他发了一条短信过去。把门锁好，他跟陈乐上了车，车子启动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这个住了几个月的地方，这个淳朴美丽的小村庄，他知道以后不可能再回来了，临别时才觉得几分惆怅。
车子一路开到机场，老秦掏出两张机票，又从后备厢拎出一个大皮箱递给他们，并且交代到地方下飞机会有人来接。佟悦薇眼眶泛红，拉住他们两个的手不停交代，最后还是哭了出来。范逸仁搂着她，对李清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