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肉强食，这是海妖世界的铁律。
今天的海妖城显得格外不同。到处都是行色匆匆的海妖，他们成群结队地朝一个方向游去，甚至来不及看一眼突然出现在海妖城的不速之客。远处，海水中充满了肆虐的魔法元素，不断亮起的蓝色闪光标志着正有人在那里释放大范围魔法。
“看起来我们来得很是时候？”百列尔眨了眨眼睛，将施加在眼睛上的探测魔法消除。
“这里像是在进行一场旷日持
久的恶仗，目前海妖王还没有出手，但是他所调集的人手起码有上百万。我还从未见过海妖有这么大规模的行动。当然，数千年前的那一次不算。”同样有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大魔王微笑着总结。
“如此看来是海妖们的老窝里出现了问题。”百列尔沉吟了片刻。“罗莱，你对那个地方熟悉吗？”他用手指了指正闪着魔法光芒的地方。
“那看起来像是在‘人鱼之腕’附近，可能是始初之渊，我猜测。”男性人鱼回答道。
“希望我们的老朋友还有心情为我们准备接风宴会。”从大魔王的脸上看不到丝毫的同情。事实上，始终对伴侣的亲密友人抱有一定嫉妒心的死亡魔王殿下此刻正在发挥他幸灾乐祸的最高境界。“假如始初之渊没了的话……”大魔王愉快地假设，“也许在几千年后我们就得到珍惜动物陈列室里去欣赏海妖这个物种了。”
“我认为我们最好做好准备，海妖王大概会提出要求，让我们去解决始初之渊的问题。”百列尔小声提醒大魔王他们的立场。
“我不介意为老朋友跑跑腿，如果他手里有让我感兴趣的东西的话，比如神印的消除方法。”大魔王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希恩，打出旗语，我们要停靠在宫殿的中庭。”
“是，主人。”
即便在战争状态中，一艘巨大的笔直向海妖王宫殿驶来的海船也不可能不引起海妖们的注意。只不过，居住在海妖城中的海妖在实力上要比四散在外围的海妖强得多。至少他们还懂得判断，能够推动这样一艘庞然大物在海底航行的人绝不是好惹的。尽管如此，在希恩打出旗语后不久，还是有一支全身都被铠甲包裹着的海妖拦在了金色黄昏号面前，他们每个人的身下都有一匹巨型海马。
“我是第三骑兵队的队长卡曼。请亮出你们的旗帜，否则我们将在五分钟后发起攻击。”带头的海妖打开面甲，露出一张成熟刚毅的面孔。
由于百列尔遭受暗算这件事还处于保密阶段，金色黄昏号上并没有代表大魔王或是黑暗之子的标记。“去告诉他我们的来意。”百列尔对男性人鱼说。
“是。”罗莱几乎在瞬间就出现在了黑色保护膜外面。
“是人鱼一族带来的人吗？”卡曼在看到男性人鱼的鱼尾后不禁皱了皱眉。
“不，我不再是人鱼一族的成员。我的全部忠诚都属于至高无上的谎言魔王殿下。”罗莱对着金色黄昏号的方向行了个礼。
卡曼的脸上不禁露出震惊的神色。由于某些特殊的原因，魔王们一旦要进行全体聚会，地点往往会选择在海妖王的宫殿。虽然曾经听说过这个传统，刚刚晋升为海骑兵队长的他却
从来都没有见过真正的地狱魔王，这让他几乎忘记了自己还是黑暗阵营的一员。魔王们聚在一起的机会少之又少，在第二次神魔大战结束后，更是再也没有过。所以哪怕活了近千年，卡曼也没有机会见识到这样的盛事。
不过谎言魔王为何要坐着这样一艘船到来呢？
不不不，魔王的想法远远不是任何人所能揣度的。无论谎言魔王的来意是什么，自己一个小小的海骑兵队长显然无法阻止他的脚步。
“请问谎言魔王殿下的来意是？”卡曼有些紧张地问。在这个关键的时刻，一位地狱魔王的突然来访是否会和始初之渊的异常有关呢？如果对方怀有敌意的话，是否会对目前的战局造成影响呢？海骑兵队长此刻的心情是如此起伏不定，他甚至没有机会考虑在海妖城被视作禁忌的男性人鱼是如何出现的。
“我王和我王的伴侣死亡魔王殿下，想要和海妖王殿下进行会晤。两位殿下希望能将我们的船停靠到宫殿的中庭。”罗莱严肃地说。
事实上，男性人鱼的内心并不像他所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历经数百年后的故地重游使他心中难免地产生了一些感慨。幼年期时他曾用憧憬的目光仰望那些巡梭在海妖王宫殿周围的海骑兵。而现在，他却有了可以与之不相伯仲的实力。尽管可以感觉到从海骑兵队长身上发出的强大威压，但他并不觉得自己在真正和对方交手的时候会有所不及。事实上，他甚至认为他在斗兽场中练就的杀人技艺远远比普通战士强得多。
人鱼一族从不被允许有战士出现，甚至连将性别转化为男性也是一桩禁忌。此时，罗莱不禁有些怀疑，这样的禁令是否缘于海妖王对人鱼一族的忌惮。毕竟，在强制转化了自己的性别之后，他发觉自己不但可以继续使用水系魔法，还能使用攻击力相当强大的电系魔法。
“请在这里稍等片刻。我立即去请示我王，会尽快带回答复。”海骑兵队长在说完之后将一半的属下留在原地，自己则带着另一半匆匆向海妖王的宫殿飞驰而去。巨型海马的速度极快，并且能在必要的时候突然向任意方向转身，这使得驾驭他们的海骑兵成了海妖王麾下的一支重要力量。
五分钟后，卡曼带回了海妖王的答复。与他同行的还有一队漂亮的女性人鱼，以及两条巨大的虎鲸。在进行了简单的交涉之后，海骑兵们被获准用钩子勾住金色黄昏号的船身，两条虎鲸将接替魔王的力量，将船稳稳地拖向海妖王宫殿的中庭。美丽的人鱼们则一面围绕着船游动，一面唱出婉转动人的曲调。人鱼之歌和魔王的礼乐队一样，是海妖一族重要的欢迎仪式。由于同时有两位魔王来访，海妖
王甚至派出了地位仅次于他的海将军前来迎接。
百列尔和大魔王对于这样的接待安之若素。两位魔王十分惬意地坐在甲板上，装模作样地开始下棋，而所有的接洽工作则都由希恩来完成。
男性人鱼若有所思地看着保护膜外游动歌唱着的同类，而那些长相姣好的女性人鱼也同样在偷偷打量着他。尽管站在甲板上的时候罗莱将鱼尾变成了双腿，但是他脸颊旁的鱼鳍却明显地暴露了他的身份。那些聚集在身上的目光中充满了疑惑，有些甚至是惊恐的，这让罗莱心中升起了一丝不悦。
在他的身旁，音乐家正趴在栏杆上饶有兴趣地观察着海妖们的欢迎仪式。美妙的音乐让他暂时忘记了关于水的恐怖经历，他的手指甚至在时不时地打着节拍。“罗莱，你说这些曲调，是在人鱼中流传下来的，还是你们天生就会的呢？”菲利克斯饶有兴趣地问。
“我不知道。有时候，歌曲会自动浮现在我的脑海中。这一些我虽然都没听过，但是却感觉十分熟悉。”罗莱认真地回答。
“唔……这样啊。”音乐家开始思考从罗莱那里取得所有人鱼之歌的可能性。
然后，他突然看到了一座巨大的堡垒。那与其说是一座宫殿，不如说是一座海底的山丘。光是宫殿外城墙的高度就远远超过了金色黄昏号的桅杆。
“喔！我的天啊！这是什么？”
随着音乐家的惊呼声，堡垒的墙壁缓缓裂开，露出了一道狭长的入口。
14、产卵仪式
直到来到城墙下，菲利克斯才发现自己对于这座宫殿的宏伟程度估计严重不足。
即使通道两边点亮了许多幽蓝的魔法灯，城墙的厚度依然让人一眼望不到头。更不用说那高耸的墙头，在进入通道的几分钟前，他就已经彻底看不到那里了。时不时出现在视野里的巨幅壁画让他有一种正在走入巨人世界的错觉。
所有壁画的内容都是关于同一个主题——伟大的海妖王是如何在这片海域中翻云覆雨的。海妖王被描绘成了一个异常高大却面目模糊的男人。他在壁画中依次踏平了海底正在喷发的火山，用带五个爪子的巨大铁钩钩沉了海上的岛屿，站立在海底上半身露出海面徒手抓住了两条巨龙。海妖王强健的体魄和惊人的力量是这些壁画所要展示的主要内容。在一幅壁画中，他甚至还吹动海水一口气淹没了十多个地面上的城市。这些令人惊讶的夸张描述让菲利克斯不得不开始怀疑海妖王的自恋程度。
或者是他的手下都喜欢吹嘘拍马？
菲利克斯看了一眼游曳在金色黄昏号周围的海妖，觉得这一点并不难想象。人鱼的欢迎仪式在他们的船进入海妖王宫殿外墙的时候就终止了，这让音乐家多少有些失望。根据罗莱的说法，整个宫殿的中心区域就只居住着海妖王一个人。除了被授予特权的海妖，就连依附于海妖的五个种族的长老都没有资格踏入其中。
差不多二十分钟后，巨大的海船终于被拉到了宫殿中央的庭院里。在钩子被解开后的一瞬，音乐家看到了让他十分震惊的一幕。两头拉船的巨大虎鲸被几个海骑兵瞬间肢解成了碎片。周围的海水立即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粉红色，一块一块的鲸鱼肉四散在地上，而两条完整的鱼骨则被搭在了金色黄昏号的船舷两边。
“他们这是要做什么？”菲利克斯一脸惊讶地问。
“是时候该下船了。”男性人鱼平静地回答，“我说过，这里海妖王的宫殿，别的种族是不被允许进入的。”
“所以他们就杀了拉船的虎鲸？”音乐家觉得有些无法理解海妖的逻辑。
“嗯。”男性人鱼点了点头，“此外，他们也需要为我们搭建舷梯下船。使用虎鲸的脊骨作为舷梯是所有对陆地种族欢迎仪式中最隆重的一种。”
就跟罗莱预料的一样，很快海妖们就发出了下船的邀请。和可以轻松地在海水中行走的魔王们不同，菲利克斯几乎是惊恐万分地被罗莱塞进了一个仅可以容纳一人的透明气泡中。因为他的不断挣扎，负责运送他的男性人鱼甚至开始考虑先将他打晕再弄运下船。在拖着气泡走出黑色保护膜的一瞬，罗莱甚至听到了可怕的惨嚎声。要不是管家也站在
相同的气泡中被海妖用钩子拖着前进这一点极大地鼓舞了音乐家的斗志，罗莱很怀疑在他游到地方之后，身后的魅魔是否还能保持清醒。
无论如何，他们到底还是安全地抵达了宫殿内部。根据大魔王的安排，除了两位魔王之外的所有人都将暂时在宫殿中找地方落脚，而魔王们则会先去和海妖王进行第一次接洽。不得不说，海妖王在招待客人这一点上相当体贴。至少习惯于陆地生活的希恩和菲利克斯被分别安排进了一间隔离了海水的房间。男性人鱼也在时隔数百年后第一住进了人鱼的传统住所——贝壳小屋。
“你不打算回你自己的房间休息吗？”看着在房间里漂来漂去的音乐家，罗莱不禁疑惑地皱了皱眉。自从学会了利用体重来调整气泡的走向之后，音乐家似乎对参观贝壳小屋里的摆设兴趣盎然。
“不不不，让我们再聊一会儿吧！咦？这个海螺是做什么用的？很少见的颜色呢！”菲利克斯指着挂在墙上的海螺问。因为害怕不小心戳破气泡，他根本不敢伸手拿房间里的任何东西。
“这是一个乐器。”罗莱甩动鱼尾游到音乐家身后，随手取下墙上的红色海螺，“每一个成年人鱼的小屋中总有这样一个乐器。当人鱼想要孕育后代的时候，那通常是在温暖的夏季的夜晚，她就会吹响海螺。”
“你们用这个来呼唤伴侣？”菲利克斯不由瞪大了眼睛，“人鱼不都是女性吗？”
“不，这是一个产卵仪式。在听到海螺声后，周围所有的同伴都会聚集到小屋旁，然后海浪会告诉想要孕育后代的人鱼应该去往哪里。有时候是一片洁白的沙滩，有时候是一片柔软的海草，有时候是一丛美丽的珊瑚，她要和同伴一起在那里等待，每隔一会儿就吹响一次海螺。当午夜降临的时候，她会在海底产下透明的人鱼卵。随后同伴们会不断用鱼尾轻轻拍打人鱼卵，开始跳祈祷之舞，直到其中有些人鱼卵变成粉红色为止。这意味着那些人鱼卵受到了海神的祝福，将在三年后被孵化成一条人鱼。当然，并非所有的祈祷都会成功。有时候，祈祷之舞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中午，也没有任何一枚人鱼卵变色。祈祷仪式失败的人鱼将永远失去孕育后代的资格，她的海螺将被收走，从此成为人鱼一族中地位最低下的一群。”罗莱顿了顿，露出微笑，“这样看来，这个东西似乎对我来说并没有用呢！这也是我打算像是陆地上的种族一样给自己找个伴侣的原因。好了，菲利克斯，你真的不打算回你自己的房间吗？”
“呃……虽然那个房间里没有海水，但是外面全部都是海水！”音乐家用别扭的语调说。事实上，他赖在人鱼房间不走
的根本原因就是，他根本无法让自己相信，门外的海水不会突然一下子涌进来。留在水性极好的男性人鱼身边，总比一个人待在被海水环绕的房间中强得多。
“其实……”男性人鱼在斟酌了一下后开口，“我有一个小魔法可以给你一点帮助。”他抬起手臂，用手指轻轻戳了戳音乐家的两颊。
音乐家突然觉得胸口一阵气闷，即使张大嘴拼命吸气也于事无补。下一秒，罗莱的动作让他吓得几乎晕厥过去。
男性人鱼竟然用指甲轻易地划破了气泡！
“咳咳咳……救命……咳咳咳咳……我要死了……救命啊！”
“试试看吸气。”
“罗莱……快……快救我！”
“试试看，用力吸气。”
“罗莱……咦？”音乐家的脸上突然露出惊讶的神情。
“变腮术，有效时间12小时。在有效时间内，你的呼吸器官将暂时变成鱼鳃，从而令你可以在水下呼吸。如果想要延长效果，请记得每隔12小时来找我一次。菲利克斯，也许你想要看一下你现在的样子？”
尽管长出了鱼鳃，音乐家游泳的水平却并没有提升。在碰掉了许多挂在墙上的杂物之后，他终于跌跌撞撞来到了镜子前。脸颊旁长出了像是鱼鳍一样的东西，脸上也出现了和罗莱一样的深色纹路，从外表上看似乎比以前更加妖娆了一些。音乐家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这些纹路其实是一道道小小的裂缝，海水正在被吸入其中。
“这真是太神奇了！”菲利克斯觉得这个小魔法瞬间解决了从小就困扰着他的问题。在长出了鱼鳃之后，他根本不用再为被海水淹死而担忧！
“嗯，这是人鱼一族特有的魔法。现在回去好好睡一觉吧！这里很危险，千万记住不要随处乱走。”看着兴高采烈的音乐家，男性人鱼决定暂时隐瞒这个魔法本来是为了让那些被捕获的人类在水底保持“肉质新鲜”而发明的。
“好的。晚安，罗莱，明天见！”
在送走了菲利克斯之后，罗莱甩动鱼尾浮起到天窗前。窗外是空旷的庭院和跟庭院相比显得有些渺小的金色黄昏号。一队海骑兵正巡逻经过，和地面上常见的骑兵方阵不同，他们彼此间的间隔很大。以罗莱现在的眼光却可以看出，他们每个人之间的距离刚好是海马一个纵跃的长度。海洋中体型巨大的敌人很多，在可以互相照应到的前提下尽量分散队形是极为必要的。
有许多事正在悄悄变得不同。人鱼之腕中的一切还会和以前一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