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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子于归——by未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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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铭神色一凛,立时站起身来,往府正门过去,只站了片刻,便听见马蹄声渐渐响起,洛兮骑着一匹乌云踏雪的马往这边过来。

洛铭不动,直到那马奔到眼前来了,在下人们的一片惊呼声中,洛兮堪堪将马扯住,愤怒地冲他喊道:“让开!”

“不让。”洛铭望着他的眼睛,声音淡淡的,却十分坚持:“除非你骑着这马,从我身上踏过去。”

“你道我不敢?”洛兮怒极反笑。

“你自然不敢。”洛铭慢条斯理地道,望着他柔声劝道:“兮儿,你别这样,还是回去罢。”

洛兮斜着眼看了看他,不理,又望望府门,将手中的马鞭凌空轻轻一甩,抿起唇来。

洛铭往后一摆手,低低喝道:“拦住。”

一干下人齐齐往府门口退去,整齐地排成一列,将门口堵住,连一丝缝隙都没有,洛兮眸中怒气闪过,他冷冷地笑了,面上露出狠色来:“好,好的很,你当我真的不敢?我便做给你看!”

话毕,他一甩马鞭,纵马上前,吓得那些下人们脸都白了,紧闭着眼,只道这次定是非死即残了。

只听得那马一声长嘶,有风疾过,片刻后睁眼一瞧,马蹄声已经渐渐远去,原是洛兮在最后关头拨转了马头,往府中去了。

众人心底不禁长舒一口气,总算是捡回一条命了。

洛铭抿着唇,望着那马上的薄衫少年渐渐消失在视线中,眸光暗沉如墨,兮儿,别怪我……

吹绿还是第一次见到洛兮发这样大的脾气,屋子里能摔的都摔了,可是洛兮的怒气似乎还没有消去,他清秀的面孔因为愤怒而微微白着,双手紧握,站在屋子里,让吹绿有些忐忑。

“小……少爷,要用晚膳么?”她小心翼翼地问道,一面拣起地上的书籍。

洛兮怒道:“别拣!”吓了吹绿一跳,赶紧收了手,垂首敛眉地站着,洛兮似也觉得自己的语气太差,微微缓了声道:“不吃,你先出去罢。”

“是。”吹绿紧走几步,掩上门出去了。

洛兮仍是站着,忽闻窗边一道声音叫起来:“小少爷,要用晚膳么!小少爷,要用晚膳么!”

一眼望去,正是段成送的那只红嘴绿鹦哥,在笼子里上下扑腾着,一面大嗓门地嚷嚷。

洛兮此时心里正烦躁,听了这聒噪的声音后愈加烦躁,他几步过去将笼子抓起来狠摇几下,气冲冲地道:“你叫什么,嚷什么,再叫我就把你烤来吃了!”

这一摇,那鹦哥闹腾的愈发厉害了,声音刺耳的很,洛兮终于不耐了,将手中的笼子狠狠砸出去。

鸟笼子方一脱手,心中又有些后悔,他赶紧跑上去将砸在地上的鸟笼子捡起来,放正了看那鹦哥有事没有。

那鹦哥被这一下狠砸,摔得晕晕乎乎的,洛兮仔细地看了一下,确定没事,这才放下心来,被方才这事一闹,心中松懈下来,一时想到陈氏,一时又想到可恶的洛铭,有委屈蹭蹭地往上冒,就一手抓住那笼子,竟忍不住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眼泪大颗大颗地落在衣襟上,晕开了一朵朵细小的水花,洛兮皱着眉,哭得像个孩子一般。

满屋子都是抽抽噎噎的低泣声,苏子虞进来,见状微微摇头,他一手抚上洛兮的发,洛兮抬起脸来,声音微颤:“先生……”

“别哭了。”苏子虞将他半揽在怀中,轻声地安慰,伸手为他擦一擦满面的泪痕,心道,终究还是个没有长大的孩子。

苏子虞安慰了半饷,直到晚膳的时间过了,洛兮靠着他沉沉地睡去,苏子虞微微苦笑,一只手轻轻抚过洛兮的面容,将拥住他的手臂紧了一紧,心中叹了一声。

洛兮这回再不出听松园了,不管是什么事,他都只是坐在园中的桃树上,一躺就是大半天,仰着头看桃树上的果子一颗一颗地往下掉,偶尔伸手接了一粒,拿在手中抛了半日,神游天外地发着呆。

树下的吹绿每每看得胆战心惊,那树在风中摇啊摇的,她的心也跟着颤悠悠的,若不是那树上有洛铭曾经让人编的藤条,她只怕要上前张开双手接着了。

她心中叹了一口气,最近两位主子的脾气都不怎么好啊,难伺候的很,可惨了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了。大的那位整日沉着一张脸,一天要光临听松园三四次,只是坐着看一看,偶尔说上几句,小的这位更是冷淡,连表情也不露一丝,似乎话都懒得说,两人就这么耗着。

吹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只是个婢子而已,尽管洛兮是她看着长大的,她也无法去劝说。

此时,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只小小的鸟儿,敛翅落在洛兮身旁的树枝上,啾啾地细声叫着,似乎把正在发怔的洛兮也当成了树枝一类的物事。

洛兮微微抬眼望着那鸟儿,嘴角微不可见地扬了一下,仍是不动,只静静地躺着,那鸟儿歪着头瞅了他一眼,伸了嫩黄的喙去磨了磨红色的小爪子,又瞅瞅他,似乎是觉得这树枝有些不对劲,它呆立一会儿,跳上枝头,去啄挂在树叶下两只并列的青色的小桃子,只轻轻一啄,那小小的指头大的青果就滚落下来,正巧掉在洛兮的怀里,小巧可爱的很。

那小鸟儿随即跟着落下来,在洛兮的衣裳上跳了几步,衔起其中一粒,抖抖羽毛,飞远了。

洛兮拾起衣裳上剩下的那一粒果子,望着小鸟渐渐远去,直到变成一个黑色石子一样大小的点来,眸子里渐渐流露出些微的渴望。

将青果悄悄收入手心,他久久地凝视着蔚蓝的天空,如果他会飞,该有多好,那就可以飞离这个洛府,这个禁锢他的牢笼……

段成来的时候,洛铭正要去听松园,他微微一怔,蹙起眉来,语气颇有不善:“你来做什么?”

“嗳嗳……”段成嘻嘻地笑:“洛公子怎的一见我就板着个脸,莫不是我什么时候欠了你钱没有还?”

“欠钱倒是没有,”洛铭瞥了他一眼,道:“只是你这人实在是惹人厌的很。”

段成听了这话也不恼,左右他不是来找洛铭的,随他说去,只是笑着问:“小兮在哪?”

洛铭微微扬眉:“你是来找他的?”“正是,”段成一合扇子,往手心里一敲,笑得愈发灿烂:“这许久不见他了,近日无聊,想着来与他闲话一些时候,顺便告诉他一个消息。”

“他不在府中,段少爷还是请回吧。”洛铭淡淡地说了,抬脚就要走,“哎哎,”段成上前拦住,道:“不可能,小兮已经有半个多月未出洛府了,怎可能不在府中?”

“你派人盯梢?”洛铭面色一冷,目光如刀一般地看向段成。

纵使段成素来脸皮子厚如城墙,也禁不住洛铭这一看,他干咳几声,道:“我……我这不是……”

洛铭看他吞吞吐吐的,冷冷一哼,道:“段成,你最好安分点。”

段成又嘻嘻笑起来:“那是那是,洛公子你一发话,我定然会安分的,你放心。”

“你要告诉他什么消息?”洛铭冷冷看着他。

“嗨,”段成打开扇子摇起来,贼兮兮地冲他笑:“是个好消息,我妹妹要成亲了。”

确实是个好消息,于是洛铭道:“他在听松园。”

第二十七章

洛兮整日里百无聊赖,往往在洛铭来的时候总是吝于给一个表情,但是洛铭也不计较,仍是日日来此,纵使是坐坐,并不说话,洛兮都懒得看他。

他靠着窗台怔怔地往外瞧,吹绿小心地看了他一眼,近日来小少爷发呆的时间愈发地长了,她将茶盅放下,也不敢提醒,只悄悄地退出了门。

又过了一阵子,有脚步声从门外传来,不轻不重,一直进到屋里来,洛兮厌烦地皱眉,声音清冷:“你能不能不要老是在我面前晃悠?我一见到你就不舒服。”

那脚步声停了停,蓦然,一个与想象中不符的声音幽怨地传来:“既然小兮不愿意见到我,我还是走好了。”

洛兮骤然回头,脸上有了些许惊喜的笑容:“段兄?你怎么来了?”

段成摇摇折扇,得意地笑:“我怎么不能来?”“能来能来。”洛兮请他坐下,又顺手将之前吹绿放下的热茶推给他,他想问问洛铭怎么会让他进来。

“小兮,这些日子怎么不见你出府?”段成喝着茶,有些奇怪地问道。

洛兮的神色暗了下来,他微微自嘲:“我倒是极想出府,总得有人愿意我出去不是?”

段成大奇,又想想洛铭之前的神色语气,立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洛铭不让你出去?这是为何?”

洛兮只是微微摇头不语,段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实在没想到洛铭会做到这一步,他斟酌着措词,问道:“他……跟你说过些什么……吗?”

洛兮抬眼看他,片刻又垂下眼来,淡淡地道:“没有。”段成呐呐无语。

气氛一时有些僵冷,洛兮强自笑笑:“对了,上次的那个小姐,后来如何了?你可有获得美人芳心啊?”

一提到这个,段成就有些自得了,他颇为得意地摇着折扇,道:“那是一定的,哪有我段少爷出马摆不定的事?如今美人在怀,堪当人家一大快事啊。”

说罢呵呵笑起来,眉目里是掩不住的春风得意,洛兮暗自好笑,他故意道:“那就恭贺段兄了,半月的消沉换来美人垂青,也算是人生一大幸事啊。”

段成果然被噎住了,他干笑:“那是,那是……”

“不过,倒底是哪家小姐啊?”洛兮微有些好奇地道:“什么时候我也悄悄去看一看,怎样一个国色天香的美人能虏获了段少爷的花花心思?”

闻言,段成还是干笑,咳了几声,含含糊糊地道:“这个……呃……有时间了,就让你瞧瞧……”

“那就好。”洛兮满意地笑了,又道:“我只远远一看,段兄只管放心,自然不会唐突了佳人的。”

俩人又聊了大半日,段成忽道:“妙绫要成亲了。”

洛兮听了一怔,想起那个笑起来有浅浅梨涡、明眸皓齿的少女来,似乎很久不曾见过她了,他呐呐道:“要……成亲了?”

“啊,是啊。”段成继续喝着茶,悄悄拿眼角瞥一瞥洛兮,见他神色似乎有些落寞,心里不禁长长叹了一口气。

“这样啊,”洛兮微微垂了眼,道:“同……谁成亲?”

“那人你也认识,”段成放下茶盅,继续摇起扇子,声音停了一停,接着道:“是周家的三公子,周瑾言。”

“周家?”洛兮蹙起眉来,他对周家的印象实在是不好,但也不便多说,只是轻轻点了头。

又想起从前与他们一起玩闹的段妙绫来,他们那时四处游玩赏景,打马过街,少女声音清亮脆甜,一直跟在身后喊着,小兮,哥哥,你们等等我啊。

小云山上,少女脸上微红,像是被满山红叶染上绯色,她轻轻地道,小兮不喜欢,我也不喜欢了……

时光一晃,竟是过了这么久,总有一种恍如昨日的感觉来,洛兮怔怔地想着,忽然有些难过了,那个少女,也要成亲了,披上凤冠霞帔,嫁与他人作妇……

他发了会儿的呆,蓦然回神,轻轻地笑:“是什么时候?”

段成道:“大抵是八月中旬吧,快了。”

是快了,现下已是七月中旬了,还有一个月罢,洛兮望了望窗外,只看得见一片浓绿的树荫。

段成低头半饷,似乎想说些什么,又忍住了,继续默默地喝茶,眼神沉静。

洛兮又笑笑:“那段兄的好事呢?是什么时候?”

段成的手微微一滞,他抬头笑起来,只是道:“不急不急,小兮再耐心等等罢。”

闻言,洛兮也不以为意,纵然段成的明日就要成亲,他出不得府,也是无用。

洛兮想了想,起得身来进了内间,片刻后又出来,手中拿了一个长长的小匣子,看起来颇为精巧,他递给段成,笑道:“妙绫成亲的时候我可能是到不了了,不若先给贺礼罢。”

段成微微犹豫,但又触及洛兮的眼睛,忍不住接了下来,放在手里,只觉得有些烫手,他望着那只檀木雕花的匣子,忽然想起妙绫绾发的那枚碧玉簪子来,是洛兮送给她的及笄之礼,她一直使着那枚簪子……

想到这里,段成又有些许的犹豫,他迟疑地问道:“小兮,你……去不去看看她?”

洛兮苦笑:“段兄,你没见我这番处境么?哪里出的去?”

段成想想也是,一洛铭的性子自然是不肯的,若是知道了是他怂恿的,只怕得扒下他一层皮了,想到这里,段成不由自主地想起洛铭那锋利如刀,寒冷似冰的眼神来,禁不住微微抖了抖,不敢再提此事。

俩人又闲话些时候,段成就告辞了,洛兮又靠在窗站了一会儿,忽然觉得自己很像市坊间话本里的怨妇,他恨恨地咬牙切齿起来,怨妇?谁是怨妇?

洛兮望着一只黄鹂展翅飞过高高的墙头,往外边去了,心里忽然生出一个想法来,虽然似乎不大可行,但是也值得一试,万一……能出去呢?

到了黄昏时候,洛兮支开吹绿,站在院子里,往四下看,没有人,他又望望墙头,心里生出些微的热切来。

听松园是靠着洛府的一个角建的,墙外就是洛府外的大街,有些僻静,平时少有人来,洛兮爬上桃树,这棵树年头久远,枝干很是遒劲,像一把极大的伞撑开,有些枝干一直延伸到墙外去了。

洛兮紧紧盯住前面树枝下微露出些青灰的墙头,心里怦怦地跳起来,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他小心地靠过去几步,在浓密的枝叶中穿行,在快到墙头的时候,脚下的树枝已经开始剧烈的上下起伏起来。

他一惊,眼看着墙头上青灰色的瓦片已经近在眼前了,忍不住豁出去,弯腰几步疾走,只听得脚下的树枝不堪重负,发出喀拉的呻、吟。

当脚终于踩住墙头的瓦片上,洛兮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方才一直提着的心放了下来,他抓住树枝往墙下看了看,忍不住又皱起眉来,墙下的街道倒是僻静的很,但是没有一点落脚的地方,空空落落的,这样跳下去非得摔残不可。

他往远处望了一望,正苦恼间,忽然撇到某处,眼睛蓦然一亮,就在前边较远的地方,墙下居然又有一棵较矮的樟树,虽然细细瘦瘦的,但是好歹能踩一踩罢?

洛兮打定主意,这树种的真是地方,他想,日后也要多种种树,指不定哪天就方便自己了呢?

他慢慢地往前面挪过去,两只手交换着抓住桃树的枝叶,待出了树枝的范围,洛兮傻了眼,这里距离那棵樟树还有挺远的一段墙,这要怎么过去?而且没了树枝的遮掩,他就大喇喇地被暴露在墙头上了,不被人看见才怪。

思量片刻,洛兮决定还是过去,趴低身子,蹲在墙上慢慢地挪动,一点一点的,过了半饷,他脚都酸软了,回头看看,不禁一阵绝望,这才几步的距离?

天色渐渐地黑了下来,洛兮咬咬牙,愈挫愈勇,继续挪啊挪,洛兮觉得自己几乎就要把脚下的青瓦碾成粉了,他实在是走不动了,索性不管脏不脏,直接往青瓦上一坐,歇息起来。

歇了片刻,有风凉凉地吹过,微汗的皮肤顿时凉爽起来,这时,蓦然有一个洛兮又恨又怕的声音从墙下传来:“累不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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