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城自得知这件事,就对凌楚天分外内疚,不断的托人在边疆寻找凌氏一家的下落,却遍寻不着。
此番,凌家骨肉被叶瑛救回,虽然凌楚天已经仙逝,却总算是能够赎罪。
叶府主屋,定国公拉着凌翔扼腕而叹,说到情真处老泪纵横。
“王爷,既然当年也是有人诬陷我父亲,就不能算您的失职。如今,父亲已经……已经离世,您大可不必自责……”
凌翔提到父亲的事情,还是难免哽咽。
“好、好,翔儿,以后你就是我叶城的亲生骨肉。你比小叶子大三岁,按说还不够婚配的年龄,这样,再等两年,你跟我三儿子一起参加武状元的考试。考不上也无所谓,只要一满十八岁,我马上我把二女儿许配给你!只要你不嫌弃她比你虚长几岁就好……”
“王爷……”
“别再叫我王爷了,我收你为义子,明日就摆酒席,开诚布公!”
“谢、谢义父……”
凌翔深深一拜,弯下腰的时候看到一旁的小叶子那满脸的开心喜悦,顿时失了兴奋之情。
叶琦、凌翔、叶瑛三个兄弟陪着叶城夫妇又聊了一会儿,就各自回自己小院了。叶城本来收拾好了别院给凌翔,却耐不住小叶子的争闹,只好把两个少年放回一个院子,说好明日办了收义子之礼之后再分院。
三个兄弟离开之后,叶夫人一边倒茶一边默默的笑着,看的叶城一脸的莫名。
“夫人,这么开心干什么?”
“呵呵,老爷您没觉得今天小叶子活泼了很多么?这下,您收了凌家小孩儿当义子,不仅琅儿有了很好的姻缘,还给小叶子带来了个好朋友。我听琦儿说今天小叶子想学武呢!咱可是劝了多少年都没劝出学武的念头,现在真好。”
“夫人,你就看到小叶子好了,你没看到,我说要把琅儿许配给那小子的时候那小子的黑脸呢。”
“你懂什么啊,翔儿年纪小,听到婚配这种事肯定不好意思。再说了,他没见过琅儿,一听你说琅儿比他大,他自然有点不乐意。可是凭琅儿的人品相貌,我可是自信的很。”
其实叶琅并不是叶夫人的亲生女儿,却是从小知书达理,又加上亲生母亲去的早,一直被叶夫人抚养长大,感情比对叶琳还要深。
“恐怕不是这个原因……”叶城顿了一下,喝掉了叶夫人端过来的安神茶,“你见过小皇帝以前对小叶子的样子吧……”
“什么!那你还收他当义子!”叶夫人一惊。
“但愿,我收了这小子当义子之后,他就不再有非分之想……”
这边叶城已经从凌翔的一言一语里轻易的看穿了少年的情谊萌动,那边凌翔却只是觉得不怎么开心,反而对自己的感情,并不明朗。
小叶子更是不必说,13岁的少年还不懂那么许多,只是弹琴说诗时间已经不够,再加上舞刀弄枪,两个少年根本没有时间去思及感情。
自那日邀请亲朋办了酒席,两个少年便如同一个人一样黏在了一起。
早上分别从两个院子里跑出来,一起到花园练功,小叶子完全没有基本功,一开始的时候只是看着凌翔和叶琦比试,慢慢的从扎马步学起。叶琦嫌他进程太慢,而自己水平又高,总是懒得耐心去教,常常才到辰时就溜到宫里去找叶舞,只剩下凌翔和小叶子。
用过午饭之后,小叶子偶尔调皮的在大家午休的时候弹一曲高亢的《出塞吟》,惹的叶夫人几次来看。后来学乖了,就用午后的一小段时间谱曲。
下午叶琦会辅佐定国公处理公务,剩下两个少年,勤了就看书习字,闲了就去街上晃着玩。
还有一个小孩儿也很忙,他叫做应宝儿。
应宝儿每天做的就是买书、买乐谱、买箫买笛买乐器,或者是跟着两个小祖宗四处行侠仗义、散播钱财。可怜应宝儿攒了两年的媳妇儿钱,全施舍给了路边讨饭的小孩儿。偶尔应宝儿善心大发也会捡回一两个,虽然不像他的主子似的那样恨不得一天捡三个,却也创了一年捡回100个多孩子的记录。
平时请师傅来教这一批孩子上私塾学功夫,应宝儿站在一边跟着一起“左勾拳、右勾拳”。
不过对应宝儿来说,最享受的莫过于去帮两个魔头试菜。
什么叫试菜呢?
自从那次在奇兰阁吃过“一红一黑一白”之后,小叶子对吃突然大感兴趣,可是奇兰阁吃一次饭要花掉十多两白银,用这白银捡小孩儿都能捡十来个了。所以应宝儿的任务就是去隐藏在街头巷里的小摊小店里去试各种没被发现的小吃,只要应宝儿说好吃,两个魔头二话不说,拎着一两银子就去吃。
三个年龄差不多的少年,吃着一两银子以内的大餐,一样笑的合不拢嘴。
皇帝偶尔会派人来看望小叶子,虽然不算隆重,却次数不少。可是这一两年,边疆屠鲁又近,战事频起,承和初年的那片国富民强渐渐出现败象,所有这些,让叶墨都不敢分心。
皇室两年出了三个小皇子,每有喜讯传来,叶家上下都要庆贺一番。明里是为了皇室的开枝散叶,暗里却都清楚,只要皇上不再把心思放在小叶子身上,就是值得庆贺的大事。
就这样,时间在两人的言笑晏晏中,悠忽而过。
转眼已是两年。
第十章:计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叶瑛站在莲池旁,晒着暖融融的太阳随口道出。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这个时候,凌翔放下剑从一边走过来,捡起叶瑛放在一旁石头上的《诗经》。
“你说,《诗经》里最美的爱情诗是什么?”叶瑛缓缓的问了一句,抬起头对着太阳,仲春四月,晌午的阳光温润柔和。
“《采葛》”凌翔缓缓的答道。
“为什么?”
“因为,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哼,不知道翔少爷是对谁家的小姐这么上心了,你可别忘了跟二姐的婚约!”
少年说完,甩袖而去,顺手捡起凌翔放在一边的剑,愤恨的向木墩砍了一下,却因劲力不足,只入木半寸。
“小叶子……唉。”
凌翔试着喊了一声,只见少年仿若没有听见,转入月亮门离开。
叶瑛跺入小院,心情还是很差。打从开了年,三哥和凌翔就都开始为五月的武状元考试做准备。叶琦志在必得,凌翔也是早就被叶城允诺了,都不必过多焦虑。
——这也不是小叶子生气的原因。
只是进了三月之后,每日的练剑凌翔和叶琦也都不带着自己了,虽然知道自己是拉后腿的,可是现在却连在一旁看的资格也被剥夺。平时下午的活动也被凌翔取消,每次叶瑛去别院找凌翔都扑空,小厮们总是会跟叶瑛说“翔少爷出门去了。”
甚至上个月末,应宝儿还来说在街上看见凌翔出入玉器行。
哼,在给哪家的小姐买首饰呢吧!
叶瑛总会这样愤愤的想。
再过没几日就是叶瑛15岁的生日,叶府上下为了这个15岁没少动脑筋,偏只叶瑛一个人毫不在意。每日弹琴作画练字,对放置在一边的礼单丝毫不以为意。
“小少爷,户部送来礼单了,你看么?”
“不看,扔那边。”叶瑛从湖边回来就看见应宝儿又拿回来一张长卷,转念又加了一句“看看有没有武器和布匹,翔哥哥的金枪红樱碎了,该换新的了,衣服也短了一截,自己都不知道找裁缝去做。二姐真是的,也算是他的未婚妻了,都不照理一下的。”
“有你在,还用谁照理翔少爷啊,你可比辛儿他们强多了。”
应宝儿说的是叶琅那里的大丫鬟。
叶琅是千金小姐,即便是早就定下婚约也一样要恪守妇道,不便于常行走别院,所以就派了身边的大丫鬟辛儿照料凌翔的起居。
“辛儿就是个笨蛋,我上次去翔哥哥那里看到她归置翔哥哥的兵器,差点没砸了自己的脚!”
“是是是,辛儿是个笨蛋,那这么着,下午咱还去翔少爷屋里帮翔少爷整兵器去?”
“也成。”
叶瑛满足的笑了笑,随手拿起桌子上放的苹果啃了一口。
“祖宗,没洗的!”
“没事没事,你忙你忙。”
“得,我忙。”
应宝儿无奈的看了一眼少年,那一只白嫩的手,松松的托着一个还略带青色的苹果。柔若无骨的手指缓缓擦着表皮,泛白的指甲扣在苹果的两端,直把个苹果映衬的更加好看。应宝儿突然感到一股热流袭遍全身,大少年两岁的应宝儿已经对情欲多少了解一点,暗啐了自己一口,赶紧扭头去看礼单。
这次的礼单丰厚的让人咋舌,布匹和珠玉都是成箱,良驹15匹,藏书150册,最好玩的是里面竟然还有一只从西洋带来的狗。
“小少爷,有个狗咧,咱这屋的狗洞又派上用场了!”
叶瑛听了,转头望向门边,那个在8岁时卡住过自己的狗洞,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封上。
竟然已经一晃7年。
“应宝儿,一会儿去跟娘要钥匙,我想去趟后园……又快到韵哥哥的祭日了吧。”
“啊?!小少爷你去那儿可干嘛,后园都荒了,什么都没了,别去别去。下午啊咱还去翔少爷那儿,我这边从武器行买了个红樱子,特亮堂,配上翔少爷的长枪肯定好看!”
“真的?你还挺有心,那……就先去翔哥哥那里吧,后园,改天。”
应宝儿长出了一口气,赶紧讨好的去拿红樱子。
后园,自7年前温韵流尽血泪之后的那日便被叶夫人用重重重锁封了起来,这七年来,每每少年想起那个风度翩翩的韵哥哥,就会在后园门口坐上一两个时辰,却从来不敢踏进一步。
而如今终于冲破恐惧愿意进园一看了,应宝儿却害怕起来。
拿来红樱,应宝儿赶紧拉着少年去了凌翔的别院,就这么着在凌翔的小院耗了一个下午,辛儿也来了一次,看到叶瑛在就又回去了。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叶瑛拍了拍屁股就奔去了主屋。
自那年凌翔到了叶府,用了独特的方子治叶瑛的眼疾,两年下来已经好了很多,不再需要有人从旁扶持,所以叶瑛晚上的活动也多了起来。
陪着父母和三哥吃过晚饭,席间无数次抱怨凌翔最近的各种缺席:练武缺席、念书缺席,现在,连吃饭都要缺席。
叶城和叶夫人忧心的看着小叶子抱怨,却终归什么都没有说。
知子莫若父,两年下来,小叶子对凌翔的依赖和喜欢,自然是全被叶家夫妇看在了眼里。每次少年闹脾气,多半与凌翔有关,就算是因为旁的事,只要凌翔出面,小叶子定然眉开眼笑。
好多夜晚,叶城都会叹着气说:“若是小叶子是个女儿就好了。”
纵然是男风日盛,自己的儿子也是佑国侯叶瑛,怎能屈居他人身下,以色侍人?
其实,更让叶城焦心的是皇帝。
叶墨两年前改年号遭到了文武群臣的反对,但是对小叶子的独占心理已经算是昭告了天下,这件事,恐怕就连叶瑛自己也是心知肚明。这两年,虽然叶墨不再如一开始那样每隔一两个月就说起这些,却也并没有完全放下的意思。只是眼见西北战事又起,叶墨无瑕分心罢了。
今早朝堂上,叶墨就又一次说了要给佑国侯封实职的事情,再一次被叶城谢恩拒绝。
下了朝,到了后厅,叶墨恼羞成怒,只给叶城留了一句“小叶子我一定会得到,定国公还是早早为朕准备贺礼的好!”便拂袖而去。
这句几乎是示威的话,让叶城本来就被凌翔弄的乱七八糟的脑袋更加的疼了。
用过晚饭,叶城用所谓的“上古神乐”乐谱骗走了叶瑛,留下叶琦,父子俩又一次提起了说过无数次的话题。
“琦儿,问了么?”
“问了,凌翔这个死小子,闷葫芦一个,死活不跟我说。”
叶城从去年年末就开始让叶琦试探凌翔,哪怕是给凌翔制造和其他小姐偶遇的机会这种事也做了不止一次。
“看来这小子还就是看上小叶子了么?”
“爹,要不然,跟凌翔挑明了吧。看看他说什么,就算不念及这两年咱对他的好,至少他会考虑小叶子……”
“挑明……他要是想带着小叶子走怎么办?”
“爹,您乱想什么,他才十八岁,没背景没权势,他能怎样?”
叶城哂笑了一下,是啊,一个十八岁的少年,他能怎么样?反观那个坐在朝堂上的那个人,却是掌着生杀大权的。
“一定要让凌翔这小子当上大将军!琦儿,你委屈一下,武状元就让他夺了去吧。”
“为什么?”
“倘若日后,凌翔和叶墨龙虎相斗,小叶子才会安然无忧啊。如果换做是你,让你弑君篡权,是万万做不得的。可是凌翔却不一定……”
“弑君!可是爹,要是真有那么一天,我们一家……”
“如若日后凌翔掌了大权,翻了这皇天,琦儿,你一定要保证,刀光火影之间,带着小叶子逃,越远越好,哪怕是诈死,也一定要逃掉!”
“是,爹爹。”
看惯权伐兵斗的男人,也只剩下保全子女的愿望。
如此明珠一般的男孩儿,怎容他人残忍打碎!
第十一章:误(上)
四月初三,叶府一片喜气洋洋。
小主人翁穿了一身亮色的袍子,头发随意的一扎,腰间配了一个碧翠的挂饰,脸上却是一副不耐烦的表情。
毫无疑问,这样的生日叶瑛不不喜欢。
从鸡叫声起被拽下床收拾打扮,一天的陪着爹爹迎来送往,午饭更是跟众人客套的摆了酒席。从正一品的丞相到各地驻京的官员、从正儿八经的皇亲到拐着弯都叫不上来的七大姑八大姨来了满满一院子,叶墨送来了豪华奢侈的贺礼,人却未到场。
然而所有这些,还都不是小叶子在发脾气的主要原因。
最主要的原因是,从早晨起,凌翔就没有出现过!
主人位上,少年的眼神一直游走,哪怕就是一只苍蝇飞过也逃不过他的眼睛,可是偏偏那个人一直没有出现。派了应宝儿去找了几次,院儿里没有、街上没有,叶瑛愤恨的想,再能找的地方就是哪个小姐的闺房了吧,哼,果然是个见色忘义的人。
就这么过了一天,晚上一家人聚在主屋,大姐和大姐夫也回来,一群人有说有笑,唯独少了一个凌翔。
闷闷的挨到睡觉,叶瑛几乎是寸步不停的跑进了自己的小院,本想看到的人却仍然没有见到。
咬着下嘴角踢弄了一会儿院里的花,吩咐应宝儿关门休息,临灭灯还是忍不住又派人再去找了一圈。
结果跟白天的消息一样。
不行,必须要找到。
就这样,15岁生日的夜里,叶瑛提着一盏灯笼拉着应宝儿在模糊的视线里找了整整一晚。
第二天的午间,叶瑛在自己床上迷糊的醒来,面前全都是熟悉的脸。
叶家一大家、叶墨、凌翔。
醒来的男孩儿第一件事是叫了凌翔的名字。
“翔哥哥!”
而凌翔却转过头没有理。
少年疑惑的愣了一下,看着一边满脸倦容的应宝儿,才想起头天夜里是在巷子里晕倒了。眨了眨眼等别人问话,等来的却是大姐的埋怨。
“小叶子,你不舒服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昨天晚上看你就不太对劲,结果早晨应宝儿就来报说今儿你怎么都叫不醒,可把我们吓死了。下次再有不舒服千万记得跟爹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