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一文嘴里含着块鸡肉,咬了几下把骨头吐了出来,又道:“食堂真是越来越抠门了,本来鸡块是三分之二的肉,三分之一的骨头,现在你瞧瞧!”
他指了指那还沾着口水的东西:“食堂管理者们已经在学校基本完成了罪恶的窃贼式原始积累,为剥削阶级文化的复辟打下了基础。这是贪婪,空虚,堕落,颓废的资产阶级文化的滋生蔓延,可是现在坐在这里的学生竟然都是面带微笑,喜气洋洋,甚至还有些无知小民不断地吹捧着剥削人的资本主义伪民主,我真是痛心疾首……流涕不止……”
董皓手中的筷子一时塞在嘴里忘了拿出来,凝视陆一文那摇头摆脑的模样良久,突然沉吟一声,筷子应声落地:“你跟你哥哥学坏了……”
陆一文把掉在地上的筷子捡起,毫不犹豫的拍上桌子:“我和他不同!我的内心没有唯物主义和形而上学之间的纠纷,是拥有独立思考,自主判断对错的现代化四有公民,休得将我和他同流合污!”
“是……是……先吃饭吧……等等凉了你的鸡块就更没肉了……”
陆一文点头:“吃!”
这顿午饭董皓算是真正见识到了一个比较全面的陆一文,有其兄必有其弟,这句话是铁铁的真理,他们都是那种可以将问题无限拔高到看不见的人,还好自己只是个学医的……
吃完饭,陆一文本想让董皓去自己寝室坐坐,但突然考虑到宋裴吃螃蟹似的好奇劲,于是只好带人往教学楼里等辅导员电话。
董皓看他踢腿发呆,便问:“你今晚回去么?回去我送你。”
陆一文点点头:“明天好像是下午的课,回去吧。”
有便车有美人,不回去才有鬼,即使明天其实满堂红。
说话间,董皓的手机响了,他应了几声,便起身给陆一文使了个眼色,两人走出教室,往他辅导员办公室去。
辅导员名字叫董星,陆一文刚来学校报到时就是他接的新生,不过出乎意料的,董星学的是法律,董皓的妈是大学物理教授,所以董皓的学医之路并没有那么一帆风顺。
“我爸打算带完你们这届就退休,之后去朋友的律师事物所养老,其实我倒希望他能安心待在家里就成,做辅导员的那些年外块也没少赚,何必苦了自己。不过他是个闲不住的人,我就随他。”
陆一文静默,突然问:“你那辆四轮车是谁买的?”
董皓一瞥,云淡清风道:“我前几年在他朋友的事务所干了一阵专利代理人,赚了钱便想有辆车可能跑起来会方便些,就用那些积蓄买了个”
“……”陆一文瞬间无语,这积蓄得有多少才能买得起且养得起一辆价值不菲的四轮车……还是带三个盾牌,十二个气囊外加GPS导航和全景天窗的!这整他妈的就是一高帅富啊……
为了国家的富强,为了社会的公平正义,为了让人们幸福快乐地过得更好,陆一文非常相信资本主义总有一天会对他敞开大门。
但是!董皓犯规了!
怎么可以一个人藏着“阿堵物”不给他知道并偷偷摸摸的先富起来呢!
陆一文想着,想着……电梯就到了。
办公室在电梯出口相对的拐角处,陆一文心里郁闷,加上还不敢见董老便在外面等他,可谁知就在他专心致志的观察着办公室外墙上贴的各种招聘信息时,董老竟然出来上厕所了!
陆一文慌得不知该往哪躲,董老却很客气招呼他进去,陆一文一脸羞涩,也不再推辞。幸得里面其他老师都不在,只有董皓一人坐在电脑前忙活。
“前面就叫你进来了,我帮他输完数据就好,你坐会儿。”董皓手上发出啪啪啪极快的打字声。
陆一文找了个位子坐下,干笑两声:“你打你的……不急。”
董皓又说:“香蕉吃不吃,我爸座位底下有。”
陆一文额上冒汗了,吃,吃你大爷个狗蛋……
那是你爹不是我爹,要不是你来找他我半年都见不了他两面!
“不吃,刚吃完饭肚子胀。”
董皓没说话,只是手上的速度更快了。
不多久,辅导员从厕所归来,董浩的活也干得差不多,他把东西打印出来然后递给他爸,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单子,“你记得去学校医务室配药,我先回去了,晚上还有课。”
“行!”
事情交代完毕,董皓便拉着陆一文出门,只是两人手上都多了根香蕉,是辅导员给的。
从学校出发,车子很快停在陆一文家楼下。
董皓在他下车前交待了一句:“周三记得过来,下午三点比赛。”
陆一文哦了一声。
周二上午,陆一文在床上纠结了很久,一直在去学校还是不去的问题上徘徊,因为上的都是大课,去了也不会听,只是怕老师点名,比如上一次马克思老师就威胁他们谁不去期末直接扣五分。
而且令人惊讶的是,班上并没有想象中的群情激奋,甚至还有个别拍手称好。
陆一文觉得这是不正常的现象,老师已经成功对个别学生进行权力支配和思想控制,虽然这是必不可少的教学手段,但陆一文一直对此表示可耻。
陆一文给宋裴打电话,开口就问:“你去不去上课?”
宋裴正在梦醒间挣扎,被铃声一催,什么困意都没了:“去,都被宗主给吵醒了能不去么。”
陆一文心里的选项加到三个,“你去帮我请个假怎么样?”
宋裴想都没想就拒绝:“不要,上次帮你请假老师就问我要请假条,还当着全班面说我包庇徇私,我才不做冤大头。”
陆一文怒了:“要请假条我会补给她!你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
说完,还不等对方反应,便挂了电话。
那不去的决心,自然就定了。
第7章
吃过午饭,陆一文带着电脑跑去陈帆的学校,搬个小板凳打算和他们开黑。
陈帆眯着眼睛盯着他盘查:“你下午没课么?还是玩游戏玩的不读书了?”
陆一文白了他一眼,将电源插到拖线板上,“老师出差开会,我没那么高的思想觉悟坚守阵地。”
陈帆不依不饶:“哦~~他早不开会玩不开会偏偏就今天开会?”
陆一文按下开机键,不耐的说:“黑不黑?不黑我和董大哥黑,你怎么就那么烦!”
陈帆瞬间呈受伤状,猛的扑到董皓身上哭诉道:“我还没老他就嫌我烦了……孩儿他爸!你管管!”
董皓突然眼镜高光一闪,将杯里的茶很小心的往外轻推,泼了陈帆一身。
“孩他妈,你去洗洗吧,瞧瞧都哭湿了……”
陈帆顿时气得跳脚,手指着他们“你”了很久,最后呼啦啦的奔出寝室往厕所去了。
陆一文幸灾乐祸,笑眯眯的就道:“我哥今天早上没吃药吧,太进入角色了。”
可谁知董皓倏地一眼刀又砸向他,厉声说:“别被我知道你逃课,不然和你哥一个下场!”
陆一文尴尬的点点头:“是……是……”
得罪谁也不能得罪董皓,表面看起来温柔婉约,心里却跟齐原一样墨墨黑。
玩了一下午电脑,陆一文打得眼睛都直了,直到四点多的时候,董皓催着他才肯走。
回去的公交车上很挤,正巧赶上晚高峰,路上堵,从出校门到家原本只需半小时的路程一下就变成了一个多小时,陆一文掏钥匙开家门,扔了包往床上一靠。
按道理说董皓对他也是有感觉的,但好像两人之间夹着一块滤光片,你看我是直的,我看你也是直的。
有色眼镜是迫害两人最根本的源头,陆一文心里难受,董皓却还觉得恋人未满,弟弟足矣。
这就说明一个道理,谁投入的感情深,谁的伤害越大。
陆一文已经坚持了三年,他也不在乎多三年,只是董皓今年二十四,也许他的三年之后就已经结婚或者儿子都会叫他叔叔了。
快刀斩乱麻,情亲理不清。
打开电视,里头正在演顺溜。
顺溜说:“排长!你能不能别说话!”
排长一堆臭骂:“你个新兵蛋子!怎么跟排长说话呢!”
顺溜不吭声,下一秒,对准自家司令员就来了一枪。
“砰……”
陆一文看的笑了,掏口袋想打个电话问宋裴下午上课情况,可谁知刚那一摸,脑袋里轰的一声,就跟顺溜把自己司令差点开了瓢一样,炸了!
枪声沉闷悠长,陆一文的手僵直不能动弹,他急忙拉开书包,翻遍所有夹层,又脱下衣服抖了三抖,没有,没有,没有!!!
司马懿说的没错,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至,他奶奶的手机掉啦!!!
悲愤交加的心情犹如钱塘江大潮给他来了个猛烈地冲击,手机里存着很多人的号码,还有珍贵的董皓半梦半醒时的照片,没了他靠什么活?
答案是不能活。
陆一文回想起来,不是在车上被偷的就是在马路上被人顺走的,他就知道高峰时段坐车不会发生什么好事,都怪董皓……催什么催。
他趴在床上,电视也无心再看,心里想着对方一脸光辉灿烂的笑脸,是怎么也忘不掉了。
他用座机拨了个电话:“妈……我手机被偷没了,你帮我冻结卡。”
“不是不小心,是防不胜防,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谁知道身后还藏着第三只手,又不是年末,我哪会注意那么多。”
交代完事情,他挂了电话,心中萌生出一股倔强,跑到楼下骑着自行车就去警察局报警。
警察同志说:“小兄弟,你知道手机在哪儿掉的吗?这样我们找起来也可以对症下药。”
陆一文摇头,又点头:“在7xx路公交车上!”
警察同志记下一笔。
接着盘问:“那你看清偷你手机的人长什么模样?”
陆一文瘪瘪嘴:“大概是两个男人,车上的时候他们贴我很近。一个企图摸我屁股被我用暴力手段镇压,还有一个妄图拉我背包,我一脚踩著他的脚背捻了一路。”
“……”警察同志愣了一秒,惊醒后立马用笔敲桌子,蹙眉大声道:“我说的是特征!特征样貌有没有?”
陆一文吓了一跳,慌慌张张的样子好像他才是犯人,紧张着就答:“没,没看清……大概一个光头,一个板刷……”
警察同志点点头,做下笔录,然后公式化的道:“我们会尽快抓到这伙犯罪分子,也会尽全力帮您找回手机,谢谢您的配合,再见。”
陆一文还不肯走,拉着警察同志的手说:“警察叔叔……我信你们,你们比锦衣卫手段多,比御林军管辖范围大,比六扇门更会推理案情,如果你们还抓不到犯人,我等小市民也只有悬梁吊死的份了。拜托……拜托!”
警察同志一脸看上去跟吃屎似的表情急切的就想抽出手,无奈陆一文一边说还一边动情的上下摇起来,这一忽悠又是半天……
待得嘱托完毕,从警察局回家的时候,表盘指针已经过了七点,陆一文望着天上的月亮,心里就惆怅起来,手机的事情不敢再多想。他已经做了一切该做的,明天先把号码弄回来,不然联系不到别人是小,万一别人还联系不到他,那很多重要的事情就没法办,包括辅导员发的的消息。
哎……
回去睡了一觉,周三中午十二点才醒,早上漏了两节课,下午的比赛应该还赶得及。
他吃吃弄弄看看,时间过得飞快,两点左右全部准备好,出门左拐上公交,提前半小时到了陈帆学校,直奔他们寝室,敲了三下门,没人,再敲三下,还没人。
陆一文郁闷了,走到走廊尽头的窗户上,手托下巴往下望,没有手机,人都联系不到,还是安心等着吧,跑得了和尚拆不了庙。
可这一等,就等了又半小时,时间到了三点,他开始慌了,撒腿就往齐原办公室赶去,果然里头有人,好像还不止一个。
齐原愤然拍桌,怒吼道:“你弟弟怎么搞的?打手机直接关机,打家里电话没人接,他是不是不想比赛?不想比早说啊,团队利益高于一切,这种无组织无纪律的坏分子就应该被革职查办了!”
陆一文恰好这时候去敲门,齐原看到来人,双腿一搁,哼的转动椅子,面向落地窗户,不高兴看他。
陆一文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很明显,自己完了……
“你们这是……发生了什么?怎么不去比赛了?”
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懦懦的问了一句。
陈帆见他就来气,一指戳上他的脑门教训道:“你这会儿还来干吗?男足尚且还知道踢不赢也要争取个露脸机会,你倒好,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跟我们断了一切现代基本通信方式?是不是上次被我说了两句就故意跟我唱反调?赵高还没你阴的快呢!”
“哈?”陆一文被骂的莫名其妙,站定在门口完全找不到话头来接。
齐原冷冷的将一张通知单飞了过来,且道:“今天比赛改在下午一点了,早上打你手机说不在服务区,家里电话也不接,干什么去了?”
陆一文瞬间无语,心里憋屈的只想流泪,早上估计睡死了没听见电话,手机又没了,怪不得没接到通知。
“老师我错了……我真错了,手机昨晚回家被偷了,家里电话没听到,错过比赛我不是故意的……”
陈帆斥责道:“谁管你故不故意,反正伤害我们的结局已经被刻在历史的纪念册上了,你看着办!”
陆一文见自家哥哥不讲理,便转向董皓,忽的就跪地抱大腿:“皓哥哥……好哥哥,我真不是故意的……掉手机是没有起因只有过程和结果的悲剧,我曾力图挽回,还去警局报过警,寄希望于今朝会有人打电话跟我说,‘小同志,你的手机找着了!’谁料……谁料似水年华,此去经年彼流水 ,我空有一腔美好理想,到头来何尝不是寂寞……”
陈帆趁胜追击:“寂寞?寂寞你个大头鬼!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陆一文想说不能,但不敢说出声。
董皓这次是跟着齐原站在一条线上,冷眼旁观不说,还拿了张校报作遮掩,很有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架势。
陈帆给自己倒了杯茶,饮而尽后叉腰道:“陆一文同志,我郑重宣布你被我们这个小团队彻底FIRE了!”
陆一文懵了。
电视里怎么演来着?
“哐切哐切起呛起,嘿诶……天一亮我练唱歌嘞,敲下锣;山歌好长买断老婆,真不错;”
“你老母嘞你老母嘞,你老母生你是她错;锵锵锵锵,锵锵锵锵……”
士可杀不可辱,老子不干了!
陆一文嚯的站起身,突然重重拍了一下齐原的桌子:“Fire就Fire!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老子走了!”
齐原以冷冽的声音哼笑道:“你走是可以,不过得先写一篇一万字的检讨交来,学院需要一个解释,我想这是你最好的赎罪机会。你要是愿意写,我不记前因后果,这次的事情就一笔勾销;要是不愿意,作为一个老师,我有权到你们学校好好跟你的辅导员交流一下,你那些欺凌同学,态度不好,对老师恶言相像,以及……诚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