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韩烈说七叶一枝花多半长在陡峭的悬崖上,我们去他们不去的地方,争取多点可能。”暮雪说完,带着恒德往偏僻的地方就去了。
俩人穿林海,过雪原,气冲霄汉,路上暮雪还不忘记作标记,爬了整整一下午的山,手脚都划破了,黄昏时分终于狼狈不堪地爬到军营西侧的峰顶,一路上也没有找到七叶一枝花,恒德坐在地上喘着粗气求饶:“主子,歇会儿吧。”
暮雪也疲累不堪,便在恒德身边坐了下来,眼睛还骨碌碌地四下乱转。
“主子,为什么我们要这么辛苦给阎铁找药啊,还冒着遇到西武士兵的危险,季子林不是已经派人去各家药铺询问,也派人去山上了么。”
“多一个人就多一点可能,找药这种事也需要一点医缘的,我总觉得上天看在我的诚意份上,会让我找到的。”
“我觉得主子你太看得起那阎铁了。”
“不是我看得起他,”暮雪低声道:“”如果没有他,我们早就被令狐傲然弄死了。阎铁不能死,他要是死了,我们在南楚就再也没有立足之地。”
“难道令狐傲然真敢杀你?”恒德满脸的惊讶,“那不是……”
“他要我死,不过是一杯毒酒的事。”暮雪淡然道,“如同按死一只蚂蚁,若不是有阎铁在,我早不知道死了几回。”
“啊,我明白了,”恒德后知后觉地悟了,“原来令狐傲然早就想让咱们死,然后好打仗。他,他,他……”
“别他了,趁着天还没黑,咱们快点找七叶一枝花吧。”暮雪挣扎着站了起来。
此时他们已经在大营西侧的峰顶了,再往上爬,那真就是万仞绝壁,每一步都系着身家性命,然而暮雪毫不畏怯,一心一意地向上登攀,恒德赤胆忠心地跟着他。
终于,在暮雪又踏上一块狭窄的岩石时,发现了一抹黄色在风中摇曳,七叶一枝花,暮雪眼睛亮了。
主子,不行啊,太危险了,恒德连忙阻止,那朵花长在绝壁之上,离他们尚有一段距离,中间又没有踏脚的地方。
“不怕。”暮雪完全豁出去了,四下看了看,解下身上的腰带系在身后的一棵树上,一手牵着,一面对恒德说,你抱住我的脚。
事已至此,恒德别无选择地死死抱住暮雪的脚,暮雪跪了下来,慢慢向那支花伸出手,近一点,再近一点,还差一点点了,暮雪一点点地向外探出身子,就在暮雪的手指触到那花的瞬间,暮雪身下的岩石不堪重负哗啦坍塌了一块。
一直紧绷着神经的恒德瞬间崩溃,死死地抱着暮雪的脚大哭起来,主子啊,主子啊,主子……
直到有什么东西碰到他的鼻子,一脸鼻涕眼泪的恒德才睁开眼,只见暮雪满脸的无奈,正蹲在他面前看着他,手里还攥着那朵花。
啊啊啊啊啊啊,主子,我以为你死了。恒德哭的如丧考妣,暮雪又好气又好笑又感动,干脆也不劝他,等他哭够了,两个人才小心翼翼地下山去。
下山比上山难得多,恒德再是照顾也没用,等到终于下到稍微平坦一些的山路上,暮雪的脸都划破了,恒德心疼的死去活来,一路眼泪不断,哭哭啼啼地跟着暮雪进了来时的密林,此时天色已经黑了,两人勉强借着月色和星斗辨认方向,寻找来路,行进速度缓慢,又走了一程,隐隐听见前面有人声。
“糟了,主子,会不会是西武人?”恒德看着暮雪。
“先藏起来。”暮雪拉着恒德找了片树木茂密的地方蹲下。
人声渐近,俩人禀住呼吸一动不动,只听一人道:“跟着标记走明明是这条路啊,怎么没有人。”
“都怪呼延东你这个没用的废物,连夫人都看不住,倘若将军能醒来,夫人到不见了,看你如何交待。”
“我怎么知道夫人会把帐子割破啊!夫人明明看起来连刀子都拿不动的。”
“季子林刚才可说了,找不到夫人咱们都不用回去了。”
“找不到夫人呼延东绝不回去。”
……
的确是呼延东的声音没错,暮雪拉着恒德站出来,“我在这里。”
夫人!呼延东喜出望外,冲上前去上看下看,确认暮雪没事,这才单膝跪下道:“夫人,请让呼延东背着你下山。”
啊,暮雪囧了,他还从来没有让阎铁以外别的人背过。
呼延东一个大老粗不懂暮雪那么多细腻的心思,见暮雪不动,干脆上去把他拎起来扔在自己背上就走。
只是可怜了恒德,跟着暮雪担惊受怕半天,还要自己走回去。
23.用计
四肢百骸都在疼,胸口好像有火在烧,阎铁的意识一片混沌,连梦境都混乱不堪,梦里他将铁链穿过暮雪的琵琶骨,肆意凌辱,即使在梦中,阎铁也心痛的几乎不能呼吸,暮雪,暮雪。
暮雪拿着一块方巾,轻轻地擦拭着阎铁额头的汗珠,药已经喂下去了,但稍嫌晚了点,阎铁发起了高烧,暮雪拒绝他人的帮助,自己拿着方巾,沾了凉水,不断擦拭着阎铁的额头,忧心忡忡的望着他,这关,阎铁应该能挺过去吧。
暮雪!突然阎铁大叫一声,圆瞪双眼坐了起来。暮雪吓住了,一时不知道阎铁是清醒了,还是在发癔症。
暮雪!阎铁的眼睛四下搜寻,很快找到暮雪直直地瞪住他,暮雪,阎铁在暮雪的肩头胡乱摸着,似乎没找到什么,于是脸上的表情轻松了些,忽而又死死抓住暮雪的手,求证般问道:“我没那么做过?”
暮雪看着他一系列的动作只是怔怔地说不出话来,阎铁却又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抓着他的手重复问道:“我没做过?”
暮雪张着嘴巴,慢慢地明白过来,泪水瞬间盈满了眼眶,他努力忍着即将掉落的泪水点头,“对,你没做过。”
阎铁似乎是终于放心,松开手又倒在了床上,暮雪再也忍不住,伏在阎铁胸前哭了起来。
反正这里只有他们俩个,就放纵的哭上一回吧,为了命运的无奈。
在暮雪的悉心照料下,阎铁终于还是挺了过来,他的身体底子原本就好,一旦去了病根很快又生龙活虎。
“你说这要是落下伤疤怎么办?”说话时阎铁拿着手巾,用最轻柔的动作轻轻擦拭着暮雪的脸。
“哪能啊。”暮雪不当一回事地笑笑,“那些痂掉了就没事了,会和原来一模一样的。”
“那要是半路让西武人碰上呢?”阎铁唠叨个不休。
“我怀里揣着刀呢,顶多是同归于尽。”暮雪话音刚落,就见阎铁变了脸色,自觉失言,连忙起身拉着他的袖子道:“我说笑呢,不是没碰上么。”
“刀给我。”阎铁愣了片刻开始去暮雪怀里乱摸,终于找了那把刀出来收好:“以后再不许起这样的念头。”
“那是我防身用的。”暮雪无奈地为那把可怜的刀争取着。
“防身有我就行了。我活着不会让人欺负你。”阎铁淡淡说道,没有更多的表情,暮雪静默了片刻,倚在阎铁肩上没有再说什么。
阎铁这次的伤没有白受,最起码得到了一个重要的消息,西武忠烈王的黑甲军已经提前出马了。
本来黑甲军是西武最精锐的一支部队,一向只在国都负责西武王的安全,可是这次南楚连下两关,势如破竹,西武王觉得形势对自己一边太不利了,更担心己方的士气从此低落下去,一蹶不振。于是特别派贺邈带着他的精锐之师出来打一场胜仗,提振士气。
该怎么样应付?阎铁召集部下们开会,颇有些一筹莫展。
那黑甲军的箭上是有毒的,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七叶一枝花来解毒,难道就拿士兵的尸体来铺路么,那代价也太大了。
“怎么样,大家有什么想法?”阎铁原地转了一圈,问道。
“韩烈,你觉得贺邈可不可能投降?”季子林问道。
“绝对不可能。”韩烈摇头,“贺邈是西武王的亲叔叔,身家所系,不会投降的,况且以他的身份,就是投降了,最后也是个死。”
这倒是真的。以令狐傲然的作风,贺邈这样身份的人是一定要杀的。阎铁摇了摇头,又开始转圈。
“你再详细说说贺邈这个人的情况。”季子林不死心地问。
“贺邈有十三个儿子,其中六个是亲生的,七个是养子,上次阎将军杀的,就是他七个养子中最小的一个。”
“哦,”季子林的眉毛动了动,“那么说贺邈岂不是很有势力?!”
“那是当然了。”韩烈不解其意,接着说道:“他本身是皇亲国戚,又掌握着黑甲军,还有十三个骁勇善战的儿子,可以说是本朝最有势力最有地位的王爷,连西武王都让他三分呢。”
“嗯,有点意思了。”季子林微笑着看向暮雪,“夫人以为呢。”
“反间计可以用,只怕一时不能奏效。”暮雪皱眉。
“是啊。”季子林摸着下巴,“得要一段时间,看来这边还是要打的。”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打,”暮雪突然开口,“兵法有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我觉得我们可以这样……”
但见暮雪不慌不忙说出一番话来,正所谓:平地化作修罗场,枪林箭雨若等闲。
24.烽火连天
且不说暮雪在这边布下天罗盖地网,撒下香饵钓金鳌,单说那贺邈领了西武王的旨意,带着三千精锐,外加附近关隘黑图山的三万兵力,在距南楚大营三十里的地方安营下寨,打算第二天去挑战阎铁。
结果他这边刚把营帐扎好,阵势摆上,那边就有手下的探子来报说南楚大营的人全撤走了。
“全撤走了?”贺邈拧眉,“这是什么意思。”
“父亲,想是那阎铁惧了我们黑甲军的威名,不战而逃了。”三儿子贺千山站出来说。
“不可能,”贺邈摇摇头,“那日我曾见阎铁作战,其人甚是骁勇,绝不是不战而退的那种人。”
“那一定是诱敌之计。”四儿子贺千岭接道。
“多半是计,”贺邈犹豫片刻,吩咐道:“七郎,你去探探。”
贺家的老七,贺千水应声而出,带了一队人马前往南楚大营。来到营盘附近一看,真是人去楼空,只留了空帐篷,其余什么都没有了。贺千水带兵在南楚大营附近叫骂半天,无一个人应。
贺千水思谋片刻,觉得南楚人肯定是真撤走了,就纵马来营盘间踏看,刚刚来到帅帐前,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接着人仰马翻,贺千水掉进了帅帐前挖好的陷坑里,总算手下士兵反应迅速,一拥而上将他救了起来。贺千水吓得魂都没了半条,以为自己中了包围,惊慌四顾,哪想到周围静悄悄一个人也无,敢情南楚人留下一个大坑给他就跑了。
贺千水灰头土脸,带人回来跟贺邈汇报,说南楚人确实撤走了。
贺邈一看儿子跌得鼻青脸肿,又说没人,甚是奇怪,问清缘由,登时大怒,“阎铁好个匹夫,竟敢如此戏耍于我,欺人太甚,二郎三郎,你们两个快马去找,那么多人又不能插翅飞走,你们去给我细细查探,看他们到底藏在哪里。”
贺家老二老三当即带了人马出去,这一找找到天色黄昏还没回来,只听营地两旁的山谷里,喊声如雷,齐齐在唱:阎铁大破黑甲军,贺邈指日变亡魂。
将士齐声呐喊,山谷回声不断,更将声音放大了无数倍,西武大营里人人看着贺邈,不知该作何表情。
贺邈听清了那喊声,忍无可忍,点齐三千黑甲军,亲自带了直奔东边山谷而来。贺千山,贺千岭紧随其后,贺千岭劝道:“父亲息怒,恐中了敌人奸计,两边山谷同时发喊,未必就是在此处。”
贺邈冷笑道:“我如何不知,就算阎铁不在此处,此处也定有人在,我这叫将计就计,不管此处是什么人,都让他尝尝我黑甲军的厉害。”
父子三人来到东边山谷,空空如也,半个人影也寻不见,贺邈冷笑一声道:“给我搜!”
众军上前,还没走几步,轰隆声响,又是一个大坑,这次的陷坑却是埋了尖刀的,顿时有几个人变成了刀下亡魂,如此一来,黑甲军杯弓蛇影,人人自危,好容易把人整顿齐了,往前再走,不出十步,轰隆又是一个大坑。
贺邈不由冷笑:“雕虫小计,也敢献丑。”当下派了百名士兵先去把所有的坑填平。于是士兵们开始快速填坑。
那么这东边山谷里到底有没有人呢,有,而且是暮雪本人,西面山谷里是季子林,两人一人选一边,暮雪中奖了。此时他就在距离贺邈不远的树林里偷偷张望。
恒德穿了士兵的衣服跟在他身后,看了看周围统共不到五十个人,抹了把额角的汗,低声道:“主子,不,军师,咱们走吧,一会儿贺邈该过来了。”
“没事,”暮雪胸有成竹地看看天色,“他过不来。”
再说贺邈的士兵填了几个大坑,又往前走,不知道踩中了什么机关,埋在地下的弩箭突然自动发射登时又倒了一片。
耶!暮雪看得心潮澎湃,握拳笑道:“嘿,这机关真好,阎铁果然厉害。”
恒德在他身后汗如雨下,心说主子,弩箭这关也过了,人家可更近了,你就一点不怕么。
贺邈眼看路上一步一个机关,士兵被连续放翻了几十人,颇有些畏惧不前,大怒,催促道:“快些!再不努力向前,军法从事。”
话音未落,又有士兵踩中机关,前方浓烟大作,呛得人咳嗽不止,贺千山贺千岭连忙保护着贺邈后退,提醒道:“父亲当心有毒。”
忙活了半天才挪动了不到一里地,贺邈心中焦躁,哪里还顾什么烟不烟的,正待开口再催,只听连声炮响,火光冲天,山下大营处喊杀声响成一片。
贺邈心中一惊,暗道不好,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看看前方又看看山下,终究舍不得丢下那三万士兵,只好命令下山,可叹他要是知道再继续坚持下去便能捉到司空暮雪,用以威胁阎铁的话战争局面甚至可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说不定真的会气吐血。
贺家父子拨马下山,刚到山脚下,有兵士狼狈来报:“元帅,不好了,那阎铁放火烧了咱们的粮草和武器库。”
贺邈闻言大惊,粮草和武器相当于军队的命脉,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可以说粮源的充足与否将决定战争的最后结果,并且贺邈的黑甲军不可能把所有的箭都背在身上,很大一部分都储存在武器库里,结果还没等用上就让阎铁报销了。
看着远处冲天的火光,贺邈咬牙切齿:“给我追。”
那来报讯的士兵看看贺邈的脸色,没敢说阎铁早跑了,这就是暮雪的计策,先唱空城计,再用激将法,实际上都是虚的,最后的目的就是烧粮草。
为此阎铁集中了手下所有的精锐,呼延东、谭震平等全体武将跟随,又精选了一千名骑兵,人人佩备火箭,准备完毕后,阎铁冲在最前面率军杀入敌营,是逢人便挑,遇马便刺,身后战将个个骁勇,砍瓜切菜一样一路杀过去,万箭齐发,将贺邈的大营烧了个烽火连天,来的快,去得也快,之前暮雪的安排就是速战速决,点着了就跑,一个敌将都不杀也可以,只要确保把粮草烧掉,所以等贺邈回来哪还来得及,人早就没影了。
贺邈忙活了大半夜,被耍得团团转,非但一个人都没捉到,还把粮草丢了,真是气炸连肝肺,错碎口中牙。怎奈人家确实比你棋高一着,当下只得安排两个儿子去再调粮草,一面重新整顿队伍另寻扎营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