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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的马鞭十一夜——bypANzerfau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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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司徒,你这动动嘴皮子到是果真轻而易举啊!”

“够了。”拓跋焘打断刘洁的话说道,“崔司徒之言,朕深以为然。朕早些年就有言在先,凡是无法决议的军国大事,你们都应该向崔司徒请教,然后再付诸实施。”拓跋焘说着望向一边的太子晃,“太子,那么你对此事有什么看法?”

“回陛下,臣也认为讨伐蠕蠕,势在必行!”

“嗯。”拓跋焘点了点头,“太子,此次出征,你也随军前往吧。”

“臣遵旨!”拓跋晃深深鞠了一躬,眼神里焕发出昂扬斗志,“臣必定不负圣望!”

男儿本自重横行,死节从来岂顾勋!

九月,太武帝拓跋焘率北魏大军进至漠南,留下辎重,轻骑前进。北魏军按照崔浩的谋略,兵分四路进击:以乐安王拓跋范、建宁王拓跋崇各率十五名将领从东路进军;乐平王拓跋丕督统十五名将领从西路进军;北魏太武帝拓跋焘从中路进军;中山王拓跋辰督统十五名将领作为后援,约定好时期在鹿浑谷会师。

魏军·中军车驾。

“司徒,刘裕、慕容垂二人孰优孰劣?”指缝间卡着三股头发,一股压一股,拓跋焘麻利而迅速替自己编着索头。

“慕容垂能够恢复国祚、称霸一方,不过是倚靠了慕容皝和慕容恪打下的根基,就如同夜虫之就火,少加倚仗,便易以立功……而刘裕出生低贱,奋起寒微,不阶尺土。讨灭桓玄,兴复晋室,北禽慕容超,南枭卢循,所向无前,正是出自于他的雄图伟略。”

“你可真是学贯古今啊。”转眼间、手边的发缕已编好了大半,“不仅是前者,即便是今人的蛛丝马迹也教你了如指掌。”

“陛下你这是在夸我么?”崔浩冷冷笑道,“我也不曾有千里眼、顺风耳。我所能了解敌国情报也都是奸细那里花钱买来的。”

“我岂会不知。”拓跋焘窝心一笑,语气渐渐柔软,“那么我呢,我与他们相比,孰优孰劣?”

“陛下,鹿浑谷到了。”崔浩打岔道。

“也罢。”编完索发后,拓跋焘替自己安上了用獭毛制成的突骑帽。他起身一把跨坐崔浩的膝上,伏身贴着他的耳垂轻声道,“司徒,就算他二人涅盘重生,老子也会用这马鞭将他们抽回坟墓!”说罢,便挥舞着马鞭轻笑着跳下车去,下令中军安营扎寨暂作休整。

崔浩垂头整了整自己的衣带,脸上洋溢着淡淡的温暖,他用轻到无法辩听的气息念道,

“何止是刘裕与慕容垂?”

鹿浑谷。

安营扎寨了几天,仍不见其余几路大军。为了稳定军心,拓跋焘假意不动声色,但实际上早已心急如焚,如坐针毡。

司徒崔浩觉得此事煞有蹊跷,他拉着佛狸又是观天象又是卜爻卦,“乾卦,上九,亢龙有悔?”他指着那些铜钱说道,“陛下,平城恐有兵变。”

拓跋焘向来不相信怪力乱神因果报应,但他还是解下腰间的马鞭递于崔浩,“此鞭如见朕。你立刻返回平城,务必彻查此事!

翌日,侦察斥候来报,说是不远处发现了一处柔然汗国的军帐。

“兄兄,终于找到蠕蠕人了!”拓跋晃压抑不住内心的兴奋,用鲜卑语急着说道,“臣愿为先锋引军讨伐!”

“太子殿下,切忌太过鲁莽。”尚书令刘洁说道,“据探子回报,蠕蠕军营中尘土飞扬,想必他们必定人多势众,不如等各路大军会集之后再进攻,那样取胜才有把握。”

“尘土飞扬岂是人多势众?”拓跋晃的声量越发轻微,“这分明是慌乱失措所致……”

拓跋焘直直盯着太子晃良久,看得拓跋晃越发神色迷茫、不知所措。佛狸挥手把旁人尽数支下去,继而招手示意拓跋晃坐下。斟了一杯酒慢慢推过去,十五岁的太子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握杯的指尖竟涩涩颤抖。望着太子晃稚嫩的脸庞,眼神游走回过往,像他这般大的时候,自己是在干些什么?

一遍遍穿过胸膛的烈酒似是唤起了太子晃埋藏已久的满腔愤慨,只见他突然掀桌大吼道,

“陛下,你到底是不是我的父亲?!”

“太子,我当然是你的父亲。”他学着昔日先皇拓跋嗣的口吻,嘴角带着和他一摸一样的轻蔑和冷笑。

或许由始至终,他从未曾挣扎出混沌泥泞。

“太子……”佛狸扶好案桌,继而拍了拍太子晃的肩膀说道,“这次回国,我便下诏令让你副理万机,总统百揆。”随即,他便转身离去。

“臣……谢陛下。”太子晃低下头,悄悄抹去眼角潸然落下的眼泪。

第24章:决裂(上)

太武帝已在鹿浑谷停留了数日,其他三路却迟迟仍还未到达。

前几天,太武帝从俘得的柔然士兵口中得知,柔然人发现北魏军队就在附近时上下惶骇而惊慌失措,漫天扬起的尘土正是因为柔然可汗急急忙忙引众北逃。太武帝非常后悔自己没有听从太子晃的建议。如今,他只得一而再的空手而归。启程前,刘洁等人曾联名弹劾崔浩,希望太武帝降罪于他,而太武帝却说,“诸将失期,朕自遇贼不击,司徒何罪?”

途中,太武帝接获崔浩寄来的书信,说自己已在五原郡恭候。于是他便传令加快行程,到达五原郡后,他下令在城中稍作歇息几日,并犒赏三军。

借酒消愁,拓跋焘长叹唏嘘不已。回想起前几日途经荒漠,天寒地冻,缺粮断水,无数将士因此而丧生。这支从年少起便跟随自己走南闯北驰骋沙场的禁卫铁骑,最后的归宿竟然不是马革裹尸、死亦鬼雄……而自己无疑便是那罪魁祸首。

翰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将士们已是沐甚雨,栉疾风。”佛狸枕在于崔浩的膝上,把头深深陷进崔浩的怀里,“你也是风尘仆仆、餐风露宿。”

“可我……”

“生死有命。”崔浩轻抚着拓跋焘脸颊轮廓,敏感的指尖似是触碰到了零星水汽,“况且错不在陛下,而是有人从中作梗。”

“谁?”拓跋焘倏尔起身正坐,眼眸里燃烧着怒火,“快说!”

“是。”崔浩下榻长跪,“启奏陛下,此次延误军期,实乃尚书令刘洁矫诏所致。且那贼子怀揣谋逆之心,”崔浩深吸一口气,“他曾亲口说过,‘若车驾不返,吾当立乐平王。’”

“刘洁?”拓跋焘怒不可遏、拂袖而起,“乐平王也与此事有关?”

“不仅仅是刘洁和乐平王。中山王拓跋辰、内都坐大官薜辨、尚书奚眷、尚书右丞张嵩等人恐怕都难逃干系。”悄瞥拓跋焘,只见他的脸庞由愤怒转为阴沉,崔浩接着说道,“此事证据确凿,张蒿私藏的谋逆图谶在此。”说着,他从袖管里掏出了矫诏、图谶,又从怀里拿出马鞭递于佛狸,“还请陛下明察。”

拓跋焘却只接过马鞭,怒吼一声往床榻上狠狠抽去,“司徒,拟诏!”

北魏太平真君四年,公元443年,拓跋焘以矫诏、谋反的罪名囚杀尚书令刘洁、南康公狄邻、尚书右丞张嵩三人,夷其三族,死者百余人。中山王拓跋辰、内都坐大官薜辨、尚书奚眷等人立斩于平城郊外。

乐平王府。

日下西山、残阳如血。

红彤彤的夕阳从窗户缝里照射进这间昏暗的卧室,室内万物都似蒙上了一幕孱弱无力的血腥。斜阳包裹着席上端正跪坐的皇帝,他的周身竟折射起紫檀色的光芒。他是太武帝拓跋焘,你也可以叫他作佛狸。着着三尺长剑,佛狸目不转睛得凝视着席下的跪地臣子,深紫色的眼眸却从未露出懈怠。

这位臣子正是乐平王拓跋丕,他也是刘洁案中迄今为止唯一的生存者。

“陛下。”拓跋丕低着头、有气无力得说道,“你给我个痛快。”

佛狸不语。

“佛狸,你何苦这样折磨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得奄奄一息。

佛狸不语。

“阿干!”拓跋丕举头怒视拓跋焘,似是掏空胸腔内最后一丝的气息怒吼道,“你杀了我啊?!为什么不杀了我啊?!”

“杀你?”拓跋焘嘴角挂起凌厉的笑,起身慢慢走向拓跋丕。他解下了系在身上的马鞭,围着他踱步道,“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说话!”一鞭、二鞭、三鞭;前胸、后背、腰间;皮开肉绽,鲜血横飞。拓跋丕每每应声倒地,但旋即又强咬住下唇直直跪起。

“我早该知道我拓跋家都是硬骨头。”佛狸丢弃马鞭,伸手像抓兔子一般提起拓跋丕的衣襟,望着近在咫尺而又行同陌路的拓跋丕,佛狸才发现,这些年来,自己竟从未仔细看过他这张陌生的脸。

“原来你心里还有我鲜卑拓跋?”拓跋丕斜着眼冷笑一声,“阿干,我以为你心里装的都是那个汉人!”望着拓跋焘无语凝噎,拓跋丕越发猖狂的笑道,“阿干,你扪心自问,如今我大魏的天下还是我们鲜卑人的吗?”

佛狸皱了皱眉头,踌躇间一松手,拓跋丕便向软泥一般瘫了下去。佛狸对拓跋丕的话似是充耳不闻,他只盘腿而坐,捏着拓跋丕的脸颊强迫他望着自己,“乐平王,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阿干又是为什么背叛我鲜卑大魏?”拓跋丕虽白眼斜望,眼泪却还是止不住的潸潸落下,他一遍又一遍的重复道,“只因阿干你从头到尾,心里都只装着那个汉人……”

拓跋焘想要反驳,可竟说不出只字片语。捡起马鞭系回腰间,“我不会杀你,你自好自为之。”说罢便径直离开。

“阿干!你不杀我,我就不会因你而死么?哈哈哈哈……”拓跋丕掏出匕首往自己的喉头直直插去,涓涓流淌的鲜血因为掺和进了眼泪而显得越发淡薄与微漠,在浓烈夕阳的照映下,这一切都是如此的荒诞与讽刺。

佛狸却不曾回头。

第25章:佛狸与崔浩

夜阑笼罩,漫天飞雪,星月无光。

苍狼行走于廊阔荒野,任凭雪虐风饕、不曾踟躇犹豫。念吾一身,飘然旷野。与其说这是宿命,不如说这是选择。

乐平王府与云母殿之间,相距不过几十里,一走却似是几十年。

“奴婢拜见陛下。”只见宗爱夹裹着披风侯在宫殿门口。从肩膀上堆积的雪花来看,他似是等了有些时候了,“陛下,你可回来啦。”

“你在这干什么?”

“陛下,奴婢在等您啊。”宗爱深埋下头,任谁人都看不到他的神情。

缓缓踱步至尽头,一步一思绪,而最终等待着他的人,竟是这个阉奴。

“陛下,奴婢已遣阿真厨熬制了羊肉汤。”刚坐下没多久,宗爱便端来了一碗热汤,“奴婢每每看到陛下日理万机,这心里就万分过意不去,还请陛下以龙体为重啊。”

佞人巧言令色,贤人忠言逆耳,君子群而不党、小人党而不群。大道理总是耳熟能详。或听者无心,或囫囵吞枣,终其一生,混沌一世。后人哀之而不鉴之,周而复始。

继北魏太平真君四年,公元443年太子晃监国以后,佛狸每月初都会召中书侍郎、太子的授经老师高允觐见,今天也不曾例外。君臣之间先是胡乱寒暄一翻,最后拓跋焘似是漫不经心的问道,“太子最近怎么样了?”

“启奏陛下,太子殿下明慧强识,俊茂早成。他为督促百姓种庄稼,使无牛者借人牛以耕种,然后再替有牛的人家锄地来作为偿还,耕种者得二十二亩,替人家锄地得七亩。”抬头望了望拓跋焘,确定对方确实洗耳恭听,高允又接着说道,“太子使百姓各标姓名于田首,以知其勤惰,又下令禁饮酒游戏,于是垦田大增。”

“嗯。”拓跋焘只点了点头,待高允告退之后,他才微笑叨念道,“太子果然不负我望。”

四顾无人,宗爱便壮胆子答应道,“太子是陛下的儿子,当然也继承了陛下的英明神武啊。”

佛狸望向宗爱,冷冷目光上下打量着他,“朕看你人骠体壮,你会不会射猎?”

“陛下,不瞒您说……”宗爱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奴婢年少时是个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草寇,太祖道武帝亲自将奴婢擒获,处以奴婢宫刑,奴婢这才成了宦官。”

“草寇?很好。”拓跋焘忽然抽出身边的剑投掷过去,剑路犹如疾风般闪着寒光。只见宗爱迅速一闪,宝剑从耳旁三寸处掠过,入墙三分。

“陛下!宗爱急忙伏地跪拜,浑身颤抖着说道,“陛下这一剑差点就夺去奴婢的性命了!”

“哈哈哈哈……”拓跋焘大笑道,“你明明身手不凡,何必假意谦虚?你这好身手当宦官浪费了,以后你就跟随朕随军出征吧。”

当初,北魏道武帝拓跋珪曾命令尚书邓渊撰《国记》十余卷,未成而止。北魏神麚二年,公元429年,太武帝拓跋焘更命崔浩与邓渊之子,中书侍郎邓颖等人继续撰写,为《国书》,共三十卷。北魏太延五年,公元439年,拓跋焘又命崔浩监理秘书事,综合整理历史史料文献,又任命中书侍郎高允、散骑侍郎张伟等人参预处理掌管这些事,并修撰《国史》。

“转眼间已过了那么多年……”中书博士卢玄是崔浩的表弟,“桃简兄长,看着你这般日夜操劳啊,我有些于心不忍呐。”

“陛下把国史之事托付于我,我怎能不鞠躬尽瘁?”崔浩淡淡微笑,目光却依然集中在书卷上,“子曰:夷狄用诸夏礼则诸夏之。昔楚人自称蛮夷,其后文明日进,中原诸侯与之会盟,则不复以蛮夷视之;而郑国本为诸夏,如行为不合义礼,亦视为夷狄。”

“兄长……”卢玄忽然挺直腰杆,严肃而恭敬的说道,“有一件事,我必须和你谈谈。”

“什么事?说吧。”

“兄长,我知你这些年一直想要齐整人伦关系、分明姓族门第。我也知是你是为了大魏社稷,而不是一己私欲……”望着崔浩低头执笔竟不语,卢玄又接着说道,“开创新的制度,需要天时地利人和。建立一番功业,需要恰当的时机。而如今……你最好三思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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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真。”崔浩搁下笔,“陛下是否遣你出使刘宋?”

“是,过几日便启程了。”语气里夹杂着暗暗的失落,卢玄勉强点了点头。

“帮我把这份信交给柳光世。”崔浩望向卢玄,肤若凝脂,眸若点墨,盈盈莞尔。卢玄伸手接过信,手指竟微微颤抖,“兄长,你这样做……太冒险!”

“不。”崔浩却摇摇头低头浅笑,神色若有若无带着一丝羞赧,“我相信陛下。”

这一刻,卢玄幡然醒悟,自己的桃简表兄早已深陷泥潭、不可自拔。已然清清楚楚、真真切切得看到了他的结局,卢玄却还是把书信揣入怀里,“好吧,我会替你送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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