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邾夜笑得轻描淡写，“可能是我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结局吧。”
罗伦斯叹了口气，目光变得些许复杂，“邾夜，不要太勉强自己。”
“我知道。”邾夜神色温和，“难得可以清闲一下，等会儿陪我去书店买几本书吧。”
只是，邾夜没想到罗伦斯会将书店整个包下来。整整三层楼，没有一个顾客。
尽管是很冷清，但邾夜也明白罗伦斯这样大费周章的目的。毕竟之前他被布朗的下属拉本活捉过，罗伦斯可不想再次出现这样的差错。
在二楼的书架前，邾夜挑选着自己想要的书本，而罗伦斯则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他。
邾夜有点心不在焉，总觉得今天的罗伦斯有点怪怪的。意识到什么后，他随即用着试探的口吻问道：“罗伦斯，你……”你是不是看到斯诺医生写给我的信了……？
然而，这时突然响起的手机声截断了邾夜还未问完的话。
不晓得电话那方的人到底说了些什么，只见罗伦斯微微蹙起了眉。
怎么了……？邾夜困惑不解。
“没关系，让他上来吧。”罗伦斯冷冷地说。
“谁要来？”这个时候竟然会有客人要来，真罕见。
罗伦斯合上手机，朝邾夜说道：“是堕龙……”
堕龙……！？
邾夜用着很是不理解的眸光看向罗伦斯，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同意让堕龙来这里。
“邾夜，”罗伦斯微微垂下眼，“我看到了从日记本里掉出来的信。”
果然……邾夜苦笑。一时间的大意，他没有将信销毁掉。
之所以没对罗伦斯说出上面所写的内容，为的，就是不想让对方感到不安。
“罗伦斯，我……”
“我想，你应该见见堕龙。”罗伦斯很认真地说道，“因为我不希望你后悔，我也不想让自己后悔。”
邾夜顿时哑口无言。
听到浅浅的脚步声靠近后，邾夜循声望去，看到了站在书架另一端的堕龙。他穿着贴身的黑色T恤，性感紧绷的黑色皮裤包裹着修长的双腿，英俊的脸上始终扬着一抹优雅却疏离的微笑。
这一刻的堕龙，不再是在博纳诺家里看到的谦恭而柔和礼貌的样子，恢复为了真实的他。
邾夜迎视着对方，不由得想感慨这种犹如宾客般礼貌上门的作风，一点也不像是堕龙一贯的做法了。
“你为什么来这里？”邾夜率先开口问道。
堕龙雍容一笑，“没有为什么，只是想单纯地见见你。”稍微停顿了一下，语调随即揶揄了几分，“我这样说，你会相信吗？”
“不会。”邾夜斩钉截铁地回答，然后挪开了视线，定定地落在不远处站在扶手边的罗伦斯身上，“堕龙，我们现在什么关系都没有。所以，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因为罗伦斯？”堕龙眯起眼睛，盯着邾夜，“你最后选择了他。”
邾夜垂目。心想，与其这样纠缠不清，还不如索性一次性把该解决的统统解决干净算了。
“堕龙，关于莱昂的事……我很抱歉，之前误会了你。”
堕龙挑眉，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邾夜，别把你说得那么蠢。我说不是我杀的，你就真的认定我在说谎了。”
“你说得对，我的确犹豫过……”邾夜说，“凭我对你的了解，真要是你动的手，你不会不承认。但我也想过或许是你对我玩的文字游戏——你说不是你杀的，也可能指的不是你亲自动的手，而是选择的借刀杀人。这样一来，人不也一样不是你‘杀’的。”
堕龙轻笑出声。
“可即便如此，就算知道莱昂不是你杀的，我也没想过要回到你身边。”邾夜简单地说。
“为什么？”堕龙笑，“别对我说你对我已经没有感情了。”
邾夜淡淡地说：“因为和你在一起，我知道不会幸福的。我曾经努力地去迎合你，可最后我发现那样的我已经不是我自己了，太压抑了。堕龙……我并不是你的所有物，我也会有我自己的想法，我没法做到你期望的那样。我并不想做一个只看着你、眼中只有你的人偶。”
堕龙敛过嘴角的笑意，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邾夜。
有那么一刹那，在堕龙的逼视下，邾夜心如捣鼓。
“邾夜，这只是你停留在过去的印象罢了。”堕龙缓缓说着，朝邾夜走近。那迫人的气势让邾夜反射性地后退。
一旁的罗伦斯见状，靠在二楼栏杆上的身子动了动。可下一秒，却并没有上前阻止，他仍然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只是危险的眯缝起眼，目光冰冷。
堕龙把邾夜逼到了书架边后，两手横过对方的肩膀，将人牢牢的圈在了身前。
邾夜迎过他的视线，直勾勾地回视住他。
堕龙微笑，说：“邾夜，你没有实际接触过现在的我，为什么要一口咬定我没有改变呢？”
被戳中要害，邾夜一时间词穷。
“我喜欢你，邾夜。所以，我希望你能一直陪伴在我的身边。”堕龙轻声低缓，“我并不想要固步自封，但所谓的改变，是在人与人的生活与接触中反思才会逐渐探索出的。能够让我想要去改变、我愿意去接受的人，只有你一个。”
发自内心的一番肺腑之言让邾夜听完后，微微地笑起来。
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足以可见堕龙是真的在试图为了别人改变自己。
“听到你对我说出这番话，我很开心。”邾夜的笑恬静而美丽，“谢谢你，堕龙……”接着，又说道，“不过，仔细想想……让你试图去改变的这个我其实也蛮可恶的。所以，我们都不需要这样去做。”
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
邾夜说：“堕龙，曾经和你在一起，我也幸福过，虽然很短暂，可的确是存在的。所以，我想就这样带着一份感激的心到死去。这样做不好吗……？因为我已经选择了罗伦斯，所以我希望你能成全我……”
堕龙闻言，一只手朝内拢了拢，滑过了邾夜柔软的发。
“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他问。
“是的。这就是我渴望的。”
“那，如果我说，我仍旧不打算放手呢？”
堕龙凝视着邾夜，炙热的吐息缓缓掠过邾夜苍白的面颊。就在堕龙低下头，即将贴上邾夜的嘴唇，亲吻住他的时候——
“不要吻我，堕龙。”邾夜的口吻没有恳求的意味，而是冷静、不容侵犯的。
堕龙怔了怔，性感的薄唇不禁微微勾过，合出一个似有如无的苦笑。
现在的他，已经无力去改变邾夜的决定。一味地去强取豪夺，只会让彼此都在掠取与憎恨的漩涡里。既然如此，何不如让邾夜对自己残存的心情一直凝固住呢？
至少在未来，当邾夜回忆起自己时，还会会心一笑。
其实……选择放手，也是改变自己的其中一步。
堕龙直视着眼前神态从容不迫的邾夜，手指在他的唇边轻轻描过，然后慢慢地放了下来。
“如果……这是你想要的，那我给你。”堕龙说。
邾夜抬起眼睛。琥珀色的眸子展露出深深的微笑，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谢谢你，堕龙。”邾夜真诚地道谢，“谢谢你……”
堕龙环过邾夜的腰，将他轻轻抱在怀里。
“邾夜，给我听好了。”堕龙在邾夜的耳边说道，“如果你将来并不幸福，我绝对会要了罗伦斯的命的。同样的，我也绝对不会放过抛弃了我的你——”
“嗯，我知道。”邾夜回抱住那宽阔的后背，闭上了眼。一片静谧徜徉在心涧，他轻轻地说道：
“谢谢你，堕龙。再见。”
邾夜的笑看上去很惬意。和堕龙道别后，他便来到罗伦斯身边。反向而站，邾夜半伏在护栏上，抬起手来。落地玻璃外，绚烂的阳光直直照射进来，令人炫目的光线照亮了邾夜的脸孔。
微微眯起眼，邾夜说：“罗伦斯，没告诉你真相是因为我不想你多心。”
“嗯，我了解。”罗伦斯靠着横栏，笑一笑。在最后，邾夜依然选择了自己，罗伦斯非常的开心。即便清楚，邾夜对自己的感情更多的是一种感动，可他也知足了。
“罗伦斯，过几天我们出去玩玩吧。我想去意大利，希腊也不错……或者说，去西班牙。就我们两个人。”
“邾夜……”
“嗯？”
“谢谢你，还有……”罗伦斯说，“我爱你。”
邾夜什么也没说，只是回过笑来。
那日后，邾夜便兴致勃勃地开始计划起一周后的出国旅游，就和罗伦斯两个人。
只是世事难料。出发那天到来时，罗伦斯却没能和邾夜如愿。那天早上，邾夜陷入了重度昏迷，莱急忙带人赶来和一干人进行急救。
然而事态并没有为此发生好转。当莱从实验室里出来时，神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他只能对罗伦斯说，请你做好心理准备。这一次，邾夜是真的挺不过去了。
第五十三章
当罗伦斯看到莱沉重而隐忍的神情后，前所未有的恐惧牢牢地扼住了他的呼吸。
莱说：“罗伦斯，你得做好心理准备……邾夜这次是真的挺不过去了……”
胸腔仿佛被强行塞进了烫红的烙铁，罗伦斯的瞳孔慢慢收紧，喃喃地说：“不可能……不可能的……邾夜说过他会活下去。他的仇还没有报完……而且，他也说过……他会一直留在我身边的……”
莱抿紧唇，眉间是心酸的皱痕。
别开眼睛，他缓缓地说：“罗伦斯，你必须接受现实。邾夜他是想报仇，他是想要永远留在你身边……可是他做不到，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他没有能力去战胜死亡……”
罗伦斯脸色煞白。
身子颓然一颤，他虚软地靠在了冰冷的墙壁上。
恍惚了一秒，罗伦斯一个激灵，蓦地咬紧牙关说道：“我可不打算就这样轻易放弃。莱！再给邾夜进行手术。无论如何，我都要他活着。”
“接受现实吧，罗伦斯！”莱拨高了嗓音，直勾勾地望住眼前的男子，“你应该清楚！邾夜在这一年内已经进行了两次手术，他的身体已经不堪负荷！而且，就算再次进行器官移植和换血，也救不了他的命了！‘P’型病毒早就加剧了侵蚀，邾夜的身体根本抵抗不了病毒的扩散，他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一个奇迹了！”
莱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急速地剥离了罗伦斯残存的希望。大脑仿佛被掐得瞬间空白，空洞洞的。
罗伦斯听不清莱的声音，耳边嗡嗡作响。
此时此刻，盘踞在头脑里的只有邾夜即将死去的事实。残酷，却近在咫尺。
生命真的很脆弱，弹指之间便灰飞烟灭。
“罗伦斯，你知道吗？现在的邾夜究竟有多痛苦……”莱垂下眼睫，说，“‘P’型病毒发作起来的滋味不是你能想象的。所以，对现在的邾夜而言，多活一秒钟，他就等于多受一份折磨。如果……如果你真的爱邾夜，为什么不选择让他从长久的煎熬里解脱出来呢……？
罗伦斯闻言，无声了许久，才沉沉地说道：“可是，我不想失去他……我不想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痛苦的死去却无能为力……”
“我知道。”莱敛过下颌，“失去挚爱那种痛不欲生的感受，我知道的……”
“难道，就真的没有一线希望了……？”
“……”莱沉默了几秒，抿了抿嘴，斟酌地开口，“其实……也不是绝对的没有办法……”
这一句话，顷刻间给了罗伦斯最后的期盼。
“只是……”莱说，“这个办法未必就能就得了邾夜的命，而且，邾夜他也未必会同意。”
“什么办法！？”罗伦斯迫不及待地问道。只要能救邾夜的命，他什么都不在乎！
“给邾夜做最后一次手术。”莱的口吻有种豁出去的味道，“只不过……这次的器官和血液，都要用宿主的。”
罗伦斯怔住。
“没错。”莱说，“罗伦斯，要用你的器官和血液——换句话来说，就是用你的命来换邾夜的命。因为只有身为宿主的你，才有能力战胜病毒的侵蚀。”
罗伦斯愣愣地看着莱。
莱跟着补充道：“只不过，就算将你的器官移植给了邾夜，也未必就能救下他的命。因为术后可能会产生排斥反应，邾夜要是接受不了，一样会死掉。也就是说，这是一场随时会输掉的赌注，你还要尝试吗……？不，应该说，这是一场不管你如何抉择都会失去，没有胜利的赌博……即便如此，你也仍然要这样做吗？”
“我……”
“还有，罗伦斯……请你不要忘了。”断下对方的话，莱目光如炬，提醒道，“邾夜他愿意你这样做吗？如果他继续存活下去的条件是建立在心爱之人的牺牲上的？那么，你认为邾夜还愿意做出这样的选择吗？你要明白，被独自遗弃在这个世界上的人，才是最痛苦的……”
罗伦斯垂目，神色变了一变，才淡淡地笑起来，“可莱，要知道，这是最后的办法了，不是吗……？所以，我想要去赌赌看。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哪怕之后邾夜会怨恨我，我也希望他能活下去。这是我欠邾夜的，也是时候，还给他了……”
“你真是……”莱惆怅地移开视线，“罗伦斯，你真是一个傻子啊……”
“做傻子也没什么不好的，就让我傻这么一次吧……”罗伦斯微笑，“所以，拜托你了。”
罗伦斯进实验室见邾夜最后一面时，后者正躺在病床上。
站在床边，罗伦斯目不转睛地俯视着昏迷中呼吸缓慢的邾夜。此刻，从他毫无血色的脸庞，和僵硬抿直的唇线可以想象得出，他很痛，非常的痛。
“对不起，邾夜。是我害了你。”罗伦斯低声说道，“不过，你放心吧……很快，你就可以不再受苦了。他们已经去做最后的准备了。我相信，这一次的手术一定会成功的。因为上帝从你身边带走了太多的东西，这一次，也是时候弥补你以往失去的那些了……”
说罢，罗伦斯倾下身，在邾夜的额上印下了一个温柔的吻。
指头轻轻滑过邾夜柔软的刘海，罗伦斯寂寂地笑道：
“手术之后，我恐怕不能再陪伴在你身边了。所以，请你一定坚强地走下去。我知道，这之后的路你一个人或许会走得很辛苦，所以我和柯里昂教父定下了交易，他和莱会协助你的。而且，我也拜托莱去通知堕龙了，他会来替我保护你的。有他在，我也就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