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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快春秋上——by绾刀【有前部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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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之前黄芩瞧见尚廷筠的三招钩法,灵感大开,触类旁通,便揉合了自家特点,琢磨出了新招式,这一次,正是自创出以来,第一次拿来与人交手。

没想到黄芩的这一招居然精妙如此,韩若壁大感意外。

面对这样辛辣狠毒,气势强大的招式,他立刻意识到这招‘渊默雷声’已经无法抵御。如果,他还象上次应对尚廷筠那样,冲天飞起的话,势必双足无根,多种技法变化都会受到限制。那样的情况下,敌手是尚廷筠或许无妨,可敌手是黄芩,就未免太过凶险了。

各种念头在韩若壁脑中如电光般闪过。他心下暗道:黄芩这一手无疑已是压箱底的绝招。按说,我也该用压箱底的绝招‘得兔忘蹄’来应对他。可是,他的悟性好、眼睛毒,尚廷筠那几手‘六如钩’,只在他面前施展了几趟,便被他学了去。我的‘得兔忘蹄’若是轻易施展,被他窥得其中奥妙,就不好了。毕竟,若非为着杀死敌手,或保全性命的话,压箱底的绝招还是不要使出来的好。况且,尚廷筠的‘六如钩’只有三招阳手,残缺了阴手,是以无法连续攻击。而黄芩是从尚廷筠那里看来的‘六如钩’,想必也只学来三招。此种情况下,我改用‘大道无言’已可对付,虽然有些冒险,但料无大碍。

心念至此,当机立断!

韩若壁将施展了一半的‘渊默雷声’急收回来,接着,剑尖猛摆,身形乍退,一剑平平削出,反割向黄芩的咽喉。

这看似随手而出的一剑平削,剑气凌厉无匹,隔空发出‘呜呜’的可怕嘶鸣,出手的时机、位置,无一不是妙到毫巅。

却原来,虽然黄芩施展的恰是尚廷筠的那招‘钩心’,但上次,韩若壁是被骗,以至于纵剑扑上,迎上了‘冷月新牙钩’,所以没法后退,只能冲天跃起避让,但这一次,是黄芩主动扑上,韩若壁则屹立如山,重心未失,所以能够后退闪躲,并且以‘快活剑’中的第二大绝招‘大道无言’进行反击。按韩若壁的估计,纵然‘大道无言’在气势上要稍逊色于黄芩的‘如电式’,但也足以抵挡一下。而他的‘蹈空虚步’快如闪电,之前在船头救走倪少游时,已证明快过黄芩的‘流光遁影’,因此,在黄芩的这一招下脱身,当不成问题。而且,他以为,既然‘六如钩’的三招阳式无法连贯攻击,中间就必有间隙。而他的轻功胜在进退快如闪电,虽然黄芩先行扑上了,但只要被他的剑气阻上一阻,等他脚下的速度一起来,黄芩的这一记猛扑就会落空,再趁着招式之间的间隙后退,自然就无需多虑了。

可是,黄芩的凶性已起,杀意大发,绝招既已出手,岂容韩若壁轻易脱身?

只见,黄芩并不去拆解韩若壁的剑气,而是在剑气即将割到自己咽喉之际,突然一个大弯腰,侧头闪过。剑风将将从他耳侧滑过,刮得他耳朵如针刺刀割一般生疼。由于弯腰过大,黄芩重心已失,顺势左掌一拍地面,人如陀螺般的再次加速飞旋扑上。

这二人,一个急退,一个激扑,就在韩若壁即将脱离黄芩的攻击范围的一刹那间,黄芩一尺点出。

这一尺,与先前的‘如电式’如出一理,却另有变化,突然间两招连环而出,从真气运转,到换招变式,都衔接的天衣无缝,巧妙之处难以尽述。

惊愕之余,韩若壁闪躲不及,被一尺点中。

他不知道黄芩是悟出了‘六如钩’那残缺的三招阴手,还是自创出了能连接那三招阳手的招数,总之是超出了他的料想,幸好在紧要关头,他奋力扭身避让,才让开了丹田要害,不然的话,只怕就要毙命当场!

只听韩若壁惨呼一声,‘横山’坠地,整个人便似断了线的纸鸢一般,平飞出几丈外,跌落地上,呕血几口,昏迷不起!

眼见他重重摔在地上,翻滚了几下便不动了,顷刻间,黄芩脑中一阵模糊,只感觉那颗如铁打钢铸般的心,仿佛变成了被自己失手打碎的,景德镇最脆薄的瓷器。紧接着,一种早已忘却,并以为今生都不会再记起的,揪心扯肺般的感觉,如飓风般向他袭来。

这种感觉来得太突然,太凶猛,铺天盖地,紧追不舍,直扼咽喉,让人无法呼吸!

黄芩丢了魂,失了魄,控制不住地扔了铁尺,发疯一样地冲到韩若壁面前,俯下身,小心的,紧紧的,将人抱进怀里。

他的心跳得很快很急,可还是很憋闷,喘不过气来;他的手抱得很紧很用力,可仍好像空落落的,什么也抓不住。

心跳的快,是因为止不住的恐慌。

手抱得紧,是因为害怕失去。

‘害怕失去’?

现在的他,还会‘害怕失去’吗?

除了那些虽然害怕失去,却已经不得不失去之人,这世上,竟还有他害怕失去之人吗?

早已经历了许许多多‘失去’的他,不是应该没什么可在乎的,无所畏惧了吗?

可是,就在这一刻,对于‘只要松一松手,怀里之人就再没了’的害怕,完全攫取了他的心,彻底吞噬了他的思想,明明白白到想不承认也无法不承认的地步。

却原来,曾经以为一无所有,再没有可以失去的他,曾经以为经历过多,再不必害怕失去的他,还是逃不过…….

可是,为什会是‘天魁出,鬼夜哭’的‘天魁’,会是‘北斗会’的大当家,会是‘寒冰剑’的传人,会是嬉笑闹骂、装模作样、牛皮糖一样的韩若壁?

而且,为何以前从没发觉?

甚至,在瞧见韩若壁倒下的前一瞬,都不曾发觉到这一点?

黄芩的脑袋已混沌迷茫如一团糨糊,无法想出答案了。

其实,一直以来,‘天魁’所表现出的强大,无形中给了黄芩某种暗示——韩若壁和他已经失去的那些人不同,天生就是强悍而屹立不倒的,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危险,多么大的麻烦,也能应付自如。是以,虽然黄芩从没意识到这种暗示的存在,却不自觉地产生了一种模糊却坚定的印象:不管自己瞧得见,瞧不见,韩若壁都会如同他的绰号——永远璀璨在天际的‘天魁’一般,伫立某处,冲自己露出那半是挑衅,半是得意的,独特而自信的微笑,并将一直这般微笑下去。

也许,正因如此,他才不曾有过害怕失去这个人的感觉,也才感觉不到这个人在自己心目中的份量。

不知不觉中,他的脑袋已失了理智,仅被感觉支配着,甚至忘了刚才那招毫不留情,一击必杀的重创原是出自他手。

将韩若壁的面颊紧贴上自己的面颊,黄芩努力想从那片冰冷中探索到,能让人感觉安心的,哪怕一丝一毫的温热。

可惜,他感觉到的只有一片冰雪样的寒冷——韩若壁的脸,就如同他的‘寒冰剑’一样,寒彻人心。

这会儿,黄芩真是怕了,也慌了。

他手忙脚乱地检查起韩若壁的伤处,只见被他铁尺点中之处已经皮破血流,他的铁尺虽然是钝头的,但只瞧他可以轻松的劈砍切割敌人的手臂、大腿就知道,灌注上真气之后,有多么的厉害!幸好韩若壁的护体真气也是相当的精纯,伤口处还不算非常严重,但是也已经染红了附近的衣襟。因为是新伤,伤口还在往外渗血,这样的伤虽然不能算是太重,不过毕竟伤在丹田要害附近,所以还是大意不得。当即,黄芩撕扯开那片衣袍,点了周围的穴道止血,草草包扎了一下。

说起来,这等皮肉外伤只要处理得当,不出五日便可收口生肌,完全复原,不过,黄芩的处理只是权宜之计,真想好好医治,还得去医馆找大夫帮忙。

血虽然止住了,可韩若壁仍旧没有醒。

比起外伤,他的内伤才真正值得担忧。

黄芩什么也不想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只要怀里这个面如金纸,气若游丝,双目紧闭,不醒人事之人能醒过来,哪怕耗尽真力,拼掉性命,也再所不惜。

他不断运起真力,毫不惜力地,忙不迭地把所有能想到的救护方法,不停地、一遍遍地在韩若壁身上施展开来。直到韩若壁缓过劲来,悠然转醒,冷冷地推开他时,他才感觉到自己的真力已经耗尽,不得不跌坐到地上,一时间,连开口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见对方暂时性命无碍,黄芩慢慢地恢复了之前的理智与冷静。

韩若壁无言地盘膝而坐,欲提聚起一点残存的真气,试着游走全身,以便估量伤情,可一番努力下来,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发现被打散的真气居然不知怎么了,丝毫无法聚拢,想靠运功调息自行治疗,似乎变成了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事。

韩若壁从没伤的这般严重过!

他的心头不禁涌起阵阵寒意。

他知道若是失了这身傲然绝世的内力,便再也使不出‘六阴真水神功’,‘寒冰剑’也不过徒有虚名了,‘北斗会’里祸乱必起……他想象不出后果会有多严重,自己要如何应对。

心思虽乱,方寸未乱。

转头,他瞧向黄芩。

虽然这场拼斗的始作俑者分明是自己,韩若壁还是恶狠狠地瞪着黄芩道:“我输了,却是不甘!”

黄芩因真力耗尽,已是满身大汗,点点头道:“你受我一链之伤在前。这一仗确是占了你些便宜。”

韩若壁咬牙切齿,摇了摇头,声音虚弱道:“那点小伤,我连看都懒的看。”

黄芩目中闪过疑惑道:“那你因何不甘?”

韩若壁哼了声,道:“因为我并非输在武功上,而是输在没你狠,也没你无情。我意在比试,总留有几分余地;你不顾死活,根本是要我性命。是以,我输的不甘。”

他话里的意思是,到最后,他并非为着拼命,是以留了一手绝杀‘得兔忘蹄’没有施展。

黄芩知他说的不错,虽然自己也并没使用最为致命的暗器‘青钱’,且武功是遇强则强,就算对方全力施为,也未必会输。但抛开输赢不论,仅以出发点而论,自己那时是真的被激起了杀性,从而一发不可收拾。由此,他无力反驳,只能无声地瞧向韩若壁。

心底里,他以为自己一旦杀红了眼,便很难控制住这一事实,韩若壁应该清楚。

刚才的比拼,这二人,一个是心思百变,一个是越杀越兴,从这点上来说,的确是韩若壁吃了点亏。

对上那双微有迷茫的眼睛,韩若壁叹了声,道:”我不是怪你……只是忍不住以为,你对我,总该和对别人有些不同。”

他以为,面对黄芩,他能控制住嗜血的冲动,黄芩也该和他一样。

见韩若壁已然转醒,还能说上几句不服气的话,当是没甚性命之忧,黄芩调息片刻后,站起身,简短道:“归根到底,是你不该。”

韩若壁明白,他的意思是说自己不该掺和进掳良为娼的歹事。

韩若壁傲睨一笑,道:“既然我不该,目下我真力受滞,武功已失,要抓、要杀,黄捕头看着办吧。”

黄芩一时哑然,也不知如何是好。

良久,韩若壁冷眼瞧他,道:“你真相信我掺合进了那桩买卖?”

黄芩惊疑交集,默默注视了他一阵,眉宇间泛起郁郁之色,嘴巴连张两次,但都没能发出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试探道:“你什么意思?”

韩若壁无力地‘哈哈’笑了两声,勉强站起来,目中充满讥嘲,声音吵哑而干脆道:“枉我以为你是世间最懂我的人,原来你却不是!”

忽然,黄芩少有的产生了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不解道:“韩若壁,你说的话……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韩若壁边喘息,边笑道:“真真假假,端看你怎么想。你想它是真,它就是真;你想它是假,它便是假。就好像你想‘北斗会’是唯利是图的贼窝,而我是无恶不作的贼首一般。在你看来,为了银钱插手掳良为娼这种买卖,就真象我韩若壁做的出来的事?”

这种时候了,他居然还笑得很嚣张,虽然比哭还难看,还苦涩。

诚然,若非他为了争个胜负,故意误导黄芩,诱其出手,黄芩也不会认定他与那桩伤天害理的勾当有关。可即便如此,韩若壁还是觉得如果黄芩真懂他,就不该因为几句话,而忘了他‘盗亦有道,劫亦有节’的行事准则,更不该因此误会他这个人。

黄芩想了好一会儿,才矛盾道:“心底里,我不信你会掺和进这种事。可眼见你假扮鬼影救走倪少游,又加上你自己那番说辞,叫我如何不信?”

韩若壁站起身,语带挑拨道:“既如此,还不快抓我?”

黄芩犹豫不决。

理智上,他明白应该先抓了韩若壁,再想法审个明白,可情感上,面对这样的韩若壁,他只觉心痛、怜惜,下不去手。

以往,无论嫌犯是强是弱,他从不会手软,这一次却是为何?

鬼使神差的,黄芩低头瞧向摊开的一只手掌。

除了细密的汗渍,手掌上平坦空荡,什么也没有。

可是,黄芩知道,曾经有一个人,在那里,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用手指写过一个字,送他。

字是凭空写的,自然没法留下印记。

但是,他记得,那是个‘情’字。

他能记得,不因别的,只因印记没能留在手掌上,却留在了他心里。

其实,情思惘惘,起不知何处,但终究缘起遇见,经相识,到相知,则相系,当时黄芩虽然不自知,却并非一点也觉不出,只是对于‘感觉’一项,他素来不如别人敏锐罢了。

黄芩握掌成拳,抬起头,道:“我欠你一条命,这一次,你本该向我讨,那样一来,无论你清不清白,我都得放过你。”

韩若壁形容狼狈,却傲气十足道:“偏不!我要你到死都欠着我一条命。至于这一次,你要杀便杀,要抓便抓,我若眨一下眼,就不是韩若壁!”

默然无语了许久,黄芩道:“我不抓你,你走吧。”

听言,韩若壁勉强迈开大步,边往山下走去,边道:“我这会儿不想瞧见人,尤其是你。”

他不想见人,并非是记恨黄芩,而是心知伤势难愈,一时接受不了,要找个地方,独自冷静思考一番,想清楚接下来该怎么办。

不过,也可能他不是不想见人,而是不想被人瞧见。

走了一段山路,又绕过一片荆棘林时,韩若壁的伤处不小心被支出的荆棘划擦到了,他负痛地‘哼’了声,脚步一阵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然后,他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衣袂响动声。

韩若壁回身瞧看,只见几丈外站着黄芩。

显然,他终是放心不下,打算一直默默地、保持距离地跟着韩若壁,如无意外也不会现身出来。但是,刚才瞧见韩若壁差点摔倒,以为伤情有变,这才忍不住显身了。

韩若壁冷笑一声,道:“莫非黄捕头反悔了,想抓我回去严刑拷问?!”

黄芩立刻倒退出十丈外,远远答道:“你放心,我只是跟着你,等你伤势无碍了,我便离开。”

韩若壁招了招手,示意他上前来。

黄芩依他的意思上前。

韩若壁歪着头问道:“听你那话,莫非只要我这伤有碍,你就一直做我的跟屁虫?”

黄芩皱一皱眉,没有出声。

在站着的人面前,韩若壁就地坐下,悠悠笑道:“若我这伤十天半月才得无碍呢?”

黄芩答道:“我便跟你十天半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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