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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快春秋上——by绾刀【有前部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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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诉离觞。痛饮从来别有肠。今夜送归灯火冷,河塘。堕泪羊公却姓杨。”

这首词是苏轼的《南乡子》。

念罢,他悲从中来,以手捶桌,锁眉摇头慨叹不止,口中喃喃道:“杨兄……杨兄,不知你今在何方,可还安好啊。”

红云一边迷惑地伸手替他轻拍背部表示安慰,一边道:“爷这是怎么了?”

徐陵叹道:“这把折扇是我一位失散多年的故人的,扇面上这首‘南乡子’,还是我与他分别时,亲笔写上去送他的。”

说完,他不禁回想起多年前和杨万泉分别,二人惜惜相顾,执手泪下的情景。因为杨万泉恰好和词里面那位‘杨公’杨元素同姓杨,而苏轼的这首词在当时又极应景,才会被他写在了扇面上抒情致意,以赠友人。

红云点了点头,也不知是不是真听明白了。

稳住心神,徐陵问他道:“这把折扇,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红云先是愣了一愣,而后眼中不经意的光芒一闪,立刻转过身,背向徐陵,沉默思索了好一阵。

稍后,他猛然回身,‘扑通’跪倒在徐陵面前,连拜几拜,面色凝重道:“这把折扇是我爹留给我的唯一遗物。”

瞧瞧折扇,又瞧瞧他,徐陵张了张嘴,似乎想问什么,却终究没问出口。

红云又微有惭愧之色,解释道:“之前不想污了本姓,是以不愿说明实情,现下发觉贵人居然是爹爹的旧友,是以不能再有所隐瞒——我本姓杨名松。”

徐陵忙将他搀扶起身,执手相看了一阵,喜道:“原来你竟是杨兄的子嗣。我姓徐,你唤我徐叔便可。”

红云道了声“徐叔”,徐陵应了声“世侄”。

合上折扇,徐陵把玩了片刻,又轻声道:“这把折扇保管得真是不错,竟和当年没甚两样。”

红云忙接茬道:“徐叔,这把折扇是爹爹甚为看中之物,红云,哦不,杨松一直小心保管着,是以才没有丝毫毁损,和原来一模一样。”

徐陵微微皱眉,道:“是吗?对了,你爹爹的名和字,你可还记得?”

红云连眨几下眼睛,落下两行清泪,摇头道:“爹爹死的时候我年岁太小,之后又随娘改嫁了好几回,实是记不清爹爹的名、字了。”

“你命运多舛,想必吃了不少苦吧。”徐陵边叹息边道。

红云道:“吃苦已是习惯了,只恨沦落到‘丹凤阁’,对不住杨家的列祖列宗。”

徐陵道:“在这里日子可好过?我看那个鸨头儿挺宝贝你的。”

红云抹了把眼泪,凄声道:“‘丹凤阁’的鸨头儿姓干,诨号‘干剥皮’,你别看他面貌长得和善,其实阴、损、毒、辣、凶、狠、坏,七样都占全了,专门喜欢使些歹毒招数整治我们。对他,我们这些个小倌又恨又怕,不敢有丁点儿忤逆。徐叔,这儿根本就是个火坑,我不过是熬一日算一日罢了。”

徐陵点点头,道:“你果真是杨兄的后人,我定会救你出火坑。”

红云复又硊下,磕头作揖,道:“徐叔如此大恩大德,杨松做牛做马也难回报!但求徐叔不嫌弃,收我去做一名下人,也好尽心尽力伺候徐叔全家老小。只要能活个清白,杨松便知足了。”

徐陵拉他站起,道:“男儿膝下有黄金,贤侄何须如此?我家里并不缺下人,况且我和你爹情同手足,怎能把他的子嗣当下人使唤?这样吧,我会想法替你赎身,再赠你些银两,你就可以做点小买卖过清白日子去了。”

红云踌躇道:“怕只怕‘干剥皮’狮子大开口……”

其实席间献唱时,他已觉出这桌客人都很有些来头,是以装佯随口问问,并非真担心这个。

徐陵道:“贤侄放心,扬州知府同我有些往来,姓干的必然有所顾忌,不敢漫天要价的。”

红云连连点头道:“那便好,那便好。徐叔打算何时去找干剥皮商谈?”

徐陵道:“走之前我会和他谈好赎你的价钱。不过,现下我身上的银子已是不多,必须回家取些来才好赎你。如此,一去一来还需多待几日。你可等得?”

红云当即展颜,如梨花带雨般,道:“等得等得。”

继而,徐陵说想留个见证,向红云索要那把折扇。

红云爽快地给了他。

徐陵又对红云温言加以安慰了几句,便与之道别,掩门而出了。

行至屋外,他随便叫来一名小童领自己去到鸨头儿处。

到了地方,一见到鸨头儿,徐陵就直言不讳地说明了意图。起先鸨头儿一点儿不松口,死咬着不愿放红云这棵摇钱树走。其后,徐陵挑明身份,连威吓带逼迫,颇费了些周折,鸨头儿才说可以用五百两银子替红云赎身。可奇怪的是,他那里松了口,徐陵这边反而不爽利了,说身上带的银钱不够,家中又有急事需待处理,不便再做逗留。鸨头儿不懂他玩的什么花样,就问到底是没诚意,还是嫌自己开价高?徐陵只说,过几日,再派人带自己的手书过来,那时若要赎红云,就以五百两为价。二人依此说定。

徐陵离开丹凤阁时,天已经快要亮了。到了落脚处,他见一路上负责护卫的几个高邮衙役已然睡下,就没有惊动他们,兀自进屋闭目养神,歇息了一阵。

天光大亮时,蒋瑶派人送了件当地产的玉镇纸来,并代话说公务在身不便相送。

收了礼后,徐陵谢过来人,很快的,和随行的衙役一并上路,往高邮而去。

徐知州回到高邮的第一件事,不是好生将息消除旅途劳顿,也不是回家里向家人报平安,而是差人去叫黄芩来‘退思堂’见他。

没多久,黄芩步入堂内,低头叉手施礼,禀道:“大人叫属下何事?。”

从案桌后站起身,徐陵道:“最近州里可有棘手的案子?”

黄芩回报道:“托大人鸿福,目下还算安稳,没甚案子。”

徐陵绕过案桌,至他身前,笑道:“好像自你来后,我就没听过有什么棘手的案子了,黄捕头真不亏是我高邮的福星。高邮多亏有你,我也多亏有你。”

黄芩道:“大人言重了,属下何德何能,不过是高邮这几年的运道顺了。”

徐陵笑道:“你不必过谦,你的行事手段我看不透,也不想看透,不过你为高邮尽心尽力,我还是知道的。其实,只要高邮没事,我是乐意装糊涂的。”

黄芩心道:你若真知道我的手段,怕就不愿装这个糊涂了。

徐陵道:“既然州里安稳,我有件私事想交由你去做。”

黄芩抬头问道:“这是大人的命令?”

徐陵笑道:“既说是私事,当然不能是命令,你若不愿做,也是无妨的。不过,这事我不想有别人知道,而一干衙役、捕快里头,就数你口风最紧,行事也最牢靠,是以,还是希望由你去做。”

黄芩道:“大人可否先说明是何事?”

徐陵道:“有何不可?”

长嘘了一声,他道:“我的一位故人叫杨万泉,如今他的儿子沦落到扬州的‘丹凤阁’里做了小倌,我想让你走一趟,替我把他赎出来,然后再赠他些银两,令他自谋生路,也算了却了我对故人的一片心意。银两我已让人准备好了。”

这事听起来着实容易,黄芩不免微讶道:“就这么简单?”

他不明白如此简单的事,随便找个信得过的家丁去办便可,为何独独找上他这个捕快?

徐陵瞧出了他的疑惑,道:“之所以想请你帮忙,当然因为此事并非表面上看起来这般简单。”

反身,他从案桌上拿起那把乌骨泥金扇递给黄芩,示意他仔细瞧瞧。

黄芩依言瞧了好一会儿,才问道:“这把折扇虽然年代颇久,但瞧上去款式普通,无甚特别。如果定要说是有甚特别,可是少了个扇坠之类的挂件?”

原来,他见扇骨聚头处贯入的那根扇钉比较特殊,另带了个铜圈,似是悬挂扇坠之用的,才有此一问。

那铜圈又细又小,并不引人注意。

徐陵不得不赞道:“黄捕头当真好眼力。”

黄芩道:“大人谬赞了。”说着,把折扇还给徐陵。

徐陵接过,道:“二十多年前,我与杨万泉分别时,不仅在他随身的折扇上题了首‘南乡子’以抒情怀,而且把家传的明珠也赠与了他。他说定会把折扇上的扇钉换了,将明珠做成扇坠配挂其上,好让这折扇成为我和他友情的鉴证……唉,谁成想,前日再见到这把折扇时,竟少了那颗明珠为伴,而我与他,也没了再见之期。”

听说明珠是家传的,想来十分珍贵,黄芩问道:“除了赎人,大人可是要我寻回那颗明珠?”

徐陵摇了摇头,道:“那颗明珠虽是家传之宝,但早已送与故人,我岂会放在心上?况且时隔这么多年,又能到哪里寻回?”

微有停顿,他继续道:“我要你走一趟扬州,是因为我尚不能确定那个叫红云的小倌,就是杨万泉的后人,还需你对他施些手段,弄清真实情况。如果查出他真是故人之后,再按我之前的吩咐赎了他。”

黄芩道:“大人因何怀疑他并非故人之子?”

徐陵道:“我觉得他言辞间有做戏之嫌,而且扇坠之事,他只字未提。”叹一声,他又道:“常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那些个以卖笑谋利,拿皮肉赚钱的小倌,虽则遭遇坎坷,惹人可怜,但大多数也是见利忘义、好逸恶劳、精于算计的凉薄之辈,从他们嘴里说出的话,真真假假,总是不能完全相信的。”

想了一下,黄芩道:“也许是杨万泉家道中落,那颗明珠扇坠又价值不菲,被拿去典当、抵债什么的,并未传给他的儿子。”

徐陵点头道:“不错,这也是极有可能的,所以我并没据此认定红云不是杨松。可如果他真与杨万泉无关,只是在我面前假扮杨松,想借机脱离苦海的话,我想知道这把折扇是如何到他手上的,我更想知道,杨万泉是否真的死了,并留下了一个叫杨松的后人。”

黄芩道:“如此看来,大人与杨万泉的交情是极深了。恕属下斗胆问一句,既然这样,你们因何二十多年一直没有联系?”

徐陵淡然一笑,道:“我和他交情再深,也是君子之交。君子之交皆因志同道和,贵在雪中送炭,是为不计名利,不崇虚华。也许,这种关系在外人看来平淡似水,不甚浓烈,于我们自己却可问心无愧,是以,他虽身处逆境,却定是不愿主动联系我,向我求助的。”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又怅然道:“其实,若他过得不错,我后来也不会找人四处打听他的下落,只愿遥祝他一声安好,可事与愿违,倘若置之不理,实在心中难安。”

说到这里,他望向黄芩道:“我只想你替我去一趟‘丹凤阁’,探一探红云这个人,如无结果也没甚关系,几日后便可回来了。”

黄芩心想,扬州临近,以前也不是没去过,只是跑一趟的话,并非什么麻烦事。

想罢,他点头道:“如此,属下明日便往扬州去。”

徐陵称了心意,轻舒一口气,让他快些回去收拾准备。

次日,黄芩带上徐陵的手书、银子、细软等,乘船往扬州城而去。

不出二日,到了扬州城内,他随便找了家客栈落脚,顺便向伙计问明了‘丹凤阁’的位置。

月色里,湖风袭袭,柳条青青。

离丹凤阁门口不远的一棵柳树下,被湖风掀起的柳条儿,拂在树下站着的一个身材高大之人身上。

这人便是黄芩。

此刻,正值晚间‘丹凤阁’最热闹的时候,时不时有几个丰姿侨情,态度狐媚的小倌把客人接进送出,往来的人也是络绎不绝。

丹凤阁花销昂贵,是以进出的大多数不是富商、士大夫,就是江湖豪客、文人才子,他们并非都喜欢找里面的小倌宿夜,有些只是去坐一坐,喝几杯清茶,尝几块糕点,听几首小曲,或是找个生得眉清目媚,体秀容娇的小倌下下棋,吟吟诗,找点情趣,喝点小酒什么的。

台阶下,黄芩稍作停留,仔细观察着进出的各色人等,尤其是那些江湖豪客们的举止动作、笑容表情。

‘丹凤阁’这种地方,他是第一次来。

不久后,他果断迈步进门。

刚到前院,便有一个十一二岁,长相标致的小童迎了上来。

上下打量了黄芩一番,小童见来的是个生面孔,笑容可掬地问道:“大爷可是初来乍到?”

黄芩不置一词。

小童猜他可能是头次来的,嘻嘻笑道:“既如此,不如我介绍几位善解人意、手段出众的好人儿来侍奉大爷?”

黄芩咧嘴一笑,学出刚瞧来的那些江湖豪客们脸上微带淫邪、行事老道的表情,道:“不必了,叫红云出来伺候我。”

小童轻抽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哎呦’一声,道:“大爷既和红云相好,说明是熟客了。怪我眼拙,居然没认出大爷是常来的。”

黄芩大大咧咧道:“既如此,还不快叫他出来接我?”

小童苦着脸,为难道:“他现在……只怕来不了。”

黄芩微有不快,挑扬起眉毛,道:“罢了,你领我去他那儿也成。”

小童的脸更苦了,道:“也……不方便。”

显出一副不耐烦的模样,黄芩随手摸了块碎银,塞到他手里,横声恶气道:“再不方便,有了银子也该方便了。快带路!休再罗嗦!倘是扫了大爷的兴致,叫你知道厉害。”

小童瞧了瞧手里的银子,一咬牙,一跺脚,转头一边带路,一边心里嘟囔道:这位爷象是混江湖的,想是不好惹。红云常把些好吃好喝的舍与我,还送过我一枝金簪,算待我好的。也罢,我且领了这位去,保不准他出手一番搅合,能让红云逃过一顿打,也算还了之前得来的好处。

黄芩只管跟着走。

一会儿,二人先后绕过三层楼的大屋,沿着墙边的黑暗小巷,来到一处偏僻后院。

后院黑抹抹的,只有边角的一间屋里亮着灯。

小童示意黄芩放轻脚步,蹑手蹑脚领他到了屋门前,又指一指屋内,转瞬缩起脑袋,踮着脚,一溜烟儿跑没了影。

听见有奇怪的声响自屋内传出,黄芩小心地从门缝处往里看。

里面的情形令他吃了一惊。

只见,屋里摆满了各式各样、奇形怪状的刑具,但并不似衙门里一般惩戒、逼供犯人用的。几盏昏黄的灯火映照下,一个身材瘦小的男子光着身子,被绑在屋内的一根梁柱上。他的脸象是抹了层胭脂般红晕,身体极不自然的扭动、挣扎着,瞧上去颇为痛苦。可同时,他下身的阳芽竟翘得老高,似是饥渴不已。一个黑壮龟奴正手持宽厚竹板,‘叭叭叭……’的不停打在那男子身上各处。他下手狠,落板重,而且连被捆男子的阳芽也不放过,咄咄狠毒不已。被抽打到的阳芽会因为疼痛而迅速萎靡下去,但不知为何,转眼间就再度挺立起来。那男子嫣红的面容随之扭曲,看来疼得不轻,而颤抖不已的嘴却紧抿着,没发出任何呼痛之声,仅自鼻腔里传出极细微的呻吟。同时,那男子不断拿眼神无限恳求地,望向不远处坐在太师椅上的一个白胖中年男子,似是在向他讨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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